极缓慢、极缓慢的回过身,低头看她。
他想看清楚眼前的女人,是否真的是疯了。
她的手轻轻摘下他的银色面具,露出那张俊逸逼人的脸庞。
“澔,别走,留下陪我,我很想你。”七七睁着一双清澈无比的双眸看他。
她肯定是疯了。
以前的她,绝对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前的她,无论怎么伪装,眸里总是会带着淡淡的伤,从没有这样的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以前的她,就算是主动靠近他,他也能在她最细微的举动里看出她的不愿,她的抗拒,而现在他能感觉到她是纯粹的需要他。
他咽了咽口水,动了动唇。
“为什么?”
“啊?”她呆然。
“为什么要我留下?”他耐心的重复,他对她一向都是很有耐心,他一直都在等她能爱上自己,没想到最后他等到的依然是无情的背叛。
“因为……嗯……你不是一直都抱着我睡的么?”
“你突然走了一个月,我都睡不着。”
“你不想要我了吗?”她说着就委屈瘪着嘴,几乎快要哭起来。
封澔喉咙一紧,不自觉的抬手捧起她的脸,慢慢的靠近她的唇……
然而,在他几乎就要亲上她的时候,他停住了动作,半眯的黑眸翻涌着复杂的暗流:不能!不能!他不能!她是他的……是他的……
硬生生的压抑住想吻她的欲望,拉开与她的距离。
闭上眼睛,再睁开,已是波澜不惊。
在她脸颊的手慢慢滑到她的肩,轻按一下,酝酿情绪,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如常的冰冷。
“今天先自己睡,我还有事要忙。”
她的小脸上明显的失望,但是马上又一脸期待的神色。
“那明天呢?”
明天……
他没有给她答案,毅然转身开门,关门,离开。
留下七七一个人怔怔的看着手上的面具,心里一片惆怅。
……
门外的他,无力的靠在门板上,手掌覆在眼睛上。
不是不要你。
不是不要你。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要你。
七七,我恨你,我恨你你知道吗?
别再用那种无辜又渴望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再次崩溃的。
别再靠近我,别再渴望我,别再说想我,别再……逼我。
因为,我也会,也会害怕……
……
你还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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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刚踏出酒吧门口,把鼎沸吵闹的声音隔绝在脑后,风衣兜里的手机便再次震动起来。
男人单手插在兜里,任由手机在掌心没完没了震动,姿态闲适的漫步在街头。
今天晚上有些冷,飘落着零星的雨滴,空气之中都弥漫着伤而闷的气息。
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薄薄的雾气。
酒精没有给他带来想要的那种沉醉,而毒品他也不会再去碰。他突然很想抽烟,非常的想。
路边小广场的长椅上,一个女人蜷缩着双腿坐在那里,长长的卷发挡住了脸,一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上捏着半根烟,很寂寞的姿势。
男人看了几秒,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还有烟么?”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到。
女人抬起头露出漂亮的脸蛋,明媚的双眸里还带着未来的及隐藏的伤,她看到的是一个男人俊美的侧脸。她从包里摸出烟和火机递给他。
“谢谢。”出于最基本的礼帽,男人吐出了两个字。
女人摇摇头。看着他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细细的薄荷香烟,放在唇间,姿势透着说不出的性感。
因为天气的缘故,平日里热闹的小广场此刻显得冷冷清清。
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男人掏出来摆在掌心,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号码,迟迟没有接通。
女人见此情景笑了笑。“帅哥,有心事?”
男人没回话,继续沉默着吞云吐雾。
女人毫不介意的勾勾红唇。“很寂寞吗?”
男人依旧是沉默。女人很识相的不再说话,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坐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轻弹手指,早已燃尽的烟蒂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落尽边上的垃圾桶里。
“要不要跟我走?”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响起,短短几个字,其中的含义女人心里很清楚。她眼神黯然,而后恢复明亮。
“好啊。”
……
某高级宾馆的房间里。
男人洗完澡,腰间围着条浴巾站在落地窗前喝酒。
女人换好了精薄的睡衣打开浴室的门,看着立在窗前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关灯爬上了床。
“你要在那里站一晚上吗?”
男人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蓦地转身走向大床。
她看不清楚男人的表情,但是能感受到男人健壮的身体,还有他的体温。冰冷。
没有接吻,只有抚摸。男人调情的技术很棒,很快勾起女人的热情。
红唇中溢出的呻吟,让他皱起眉,动作停住。
“嗯?”女人疑惑着睁开眼,男人很快的俯下身将头埋在她胸前……
女人的身体柔软,妖娆,热情。
男人终于抬起她的腿,欲沉下腰——感觉女人在颤抖。
“你还要继续吗?”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从始至终都是冰冷的毫无情绪。
女人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可是眸中液体是会反光的。
“那你呢,你还要继续吗?”她问的平静,声音里没有任何哭腔。
……
沉默半晌,男人撑起身体从她身上起来,翻到一边仰面躺下。
女人拉好睡衣背对着他,眼泪无声的滑落。
床头柜上的手机又闪亮起来。
“既然放不下就不要放下。”女人忽然开口,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自言自语。
男人终于按下接通键,话筒里立即传来荀易骞焦急的声音。
“你在哪里?!”
“怎么了?”
“……你还想见她最后一面的话,就快回来!XXX医院。”说完啪的挂断了电话。
男人握着手机的手指猛然收紧。
……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荀易骞和素正等在产房外。
封澔的表情阴沉到可怕。
“出了什么事情?”
荀易骞脸色也不太好,瞪了他一眼。
“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
“你女人在生孩子,你跑到外面去鬼混?”
封澔抿紧了薄唇没有出声,只是抬手把刚才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衬衫系好,遮掩住了胸膛上的吻痕。
素递给他一杯白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没听到。”他垂下眼睛。
荀易骞冷哼一声。
“这到底还是你的种,你有点责任感好不好?”
……
“这孩子,是一个错误。”
他深不见底的双眸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口气却是冰冷如常。
“……还记得当初,我劝你不要爱上她,你跟我说过什么吗?”荀易骞有些无奈的掐了掐高挺的鼻梁。
“你说,就算是死,你都不会对她放手。”
“她是你用生命保护的女人,这些话,你都忘记了?”
……
“没忘。”他怎么会忘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爱上过一个人,可是对于她,他如此轻易就爱上,命中注定一样。面对这份艰难的爱情他甚至连挣扎都不屑。他沉沦,他深陷,他对她势在必得,极有耐心的等她,极有承受能力的面对她人在他这里而心在别处。
即使在她向他开枪的瞬间,他绝望之时内心深处都还怀带着一丝侥幸心里:这个女人是善良的,与他相处这些日子不会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身受重伤在刑室里苦苦撑着自己,他不是不痛,而是心中的那一个信念,还有她那句:“我等你,等你卷土重来,等你娶我。”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的付出,就是不想让她因为愧疚和亏欠留在他身边,他想要她全心全意的爱上自己。
她为了他阻止雷恺致命的铁拳,他以为她终于等到了,等到她心动,等到她回头,可是没有想到雷恺让他看到那样一幕。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具身体,那张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声音,那呻吟和喘息,是他永远忘不掉的。
那男人问,告诉我,在他的床上,在他的身下,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说的是……有。
那男人让她说爱他,她就那么听话的说她爱他,说的那么决绝。
这些封澔当然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想过这些答案从她嘴里出说会有多伤人。
女人,你好厉害。一句话,几个字,把我彻底打入地狱,推下深渊,唯一的信念也被她轻易的摧毁,他终于,万劫不复。
……
荀易骞看他失魂的样子,也知道他的痛苦,走过来拍拍他的肩。
“不管她做错了些什么,她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算再恨她,还要杀了她不成吗?”
“你冷落她太久了,明明知道她只记得你,说明她对你是有感情的,何况她有了你的孩子。”
“这是你跟她的孩子。”
“她的病情我也只是暂时控制住,你就别再刺激她了。”
……
林七七,你只有疯了才会对我有感情吗?
你不记得我们的关系,可是我记得……我该死的记得一切!
记得你背叛时的眼神,你狠心绝情的转身,记得你说你爱的是他,你在他身下高嘲时的表情……
这些我要怎么忘记?要我怎么忘记?
为什么疯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失忆的人不是我?
……
产房的门被推开,有护士出出进进,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里面传出,听的他心疼不已。
他嘲笑自己,还会为她心疼。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会让他如此的放不下。
难道这就是血缘关系?
多么……可笑的血缘关系。
果然如雷恺所说的那样,他爱她,不会因为与她的血缘关系就会抹灭掉对她的爱?
是血缘重要?还是爱重要?
……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满手是血的老护士来到封澔面前。
“封先生是吗?”
封澔颔首。
“请问您跟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封澔沉默下去,他是她的谁……
“她腹中孩子的父亲。”荀易骞机警的接过话。
护士点头。“那请您跟我进来下吧,封太太难产,情况很不好,口中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
见到七七,封澔眉头深深的蹙起。作为一个杀手他常年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却从未觉得血的颜色是这么渗人。
她岔开双腿,下身满是大片大片的血迹。额头满是汗水,眉头痛苦的纠结在一起,双眸时而紧闭,时而半睁,眼底湿润着,双手抓着身下的床单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泛白。
一阵用力过后,她大口急促的喘气,微微偏过头,看见他的瞬间,那双眼里瞬间亮了一下,虚弱着微微勾起嘴角,把手伸向他。
微张的手指那么无力的样子,让他的心狠狠的一阵刺痛。
护士催促着他。“别傻站着啊,给你太太点鼓励!”
封澔终于握住她的手,薄唇抿紧,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动了动唇。
“……疼吗?”
“嗯……疼。”她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虚弱的让人有些不忍再看。
“那,要我做点什么?”他擦拭她额上的汗水,语气僵硬而无措。
护士一个劲儿的在催促,用力,用力。又一阵疼痛袭来,她骤然抓紧他的手,头部扬起,身体弓着,双眼闭紧,痛苦的叫着。
“在……在我身……边就……够了!”
她一边尖叫一边说着,死死抓着他,生怕松了他就不见了。
封澔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他无数次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即便命悬一线都没有害怕过什么,而现在,他的手甚至都颤抖。
他不知道她的力气也可以这么大,抓的他手腕生疼,一道道的血痕,一道道青紫。他同样紧握住她,他想替她疼,想替她流血,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
她不断的喊着他的名字,她说好疼……
“别疼,我……我在这,你别疼,别疼。”他甚至比她还要惊慌,语无伦次。
他看见她唇瓣煽动,却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急忙把耳朵凑近她唇边。
“吻我……”
……
封澔心头一震,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滴出血来。
“澔……吻我……”
他深呼吸,闭眼,睁开,终于低头攫住她惨白的唇瓣,用力碾压她的柔软。
“出来了出来了!再加把劲儿!”护士兴奋的喊着。
他与她十指交握,他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手心输入到她的身体。
终于,产房里传出一道婴儿清脆的啼哭声。
“恭喜两位,一个健健康康帅气的小少爷!”护士微笑着给小宝宝擦干净身体包裹起来。
她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再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孩子之后,虚弱的躺下逐渐失去了意识,只是依然不肯放开他的手。
……
第二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身在VIP病房,有专门的人员照顾她,连姚霜银都特意从国外飞回来看她和宝宝,却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日升月落,过了足有三个月,她已经从医院回到古堡,却仍然没有再见过他一次,也没有人肯告诉她,他在哪里。
这个晚上,刚刚喂饱孩子,哄他睡着,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却怎么都睡不着,索性披上一件衣服来到宽敞的大露台。
初夏的夜里,风也是暖的。
她躺在躺椅上,仰望星空。这里的视线很好,她看着满天的繁星,伸手触碰着自己的唇瓣,不知道怎的就落下泪来。
她双臂环抱着自己,身体蜷缩。
你在哪里……在哪里……
哭着哭着,她就这样在躺椅上睡着了。
……
门把轻转,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的进入。
经过婴儿床的时候,他顿了顿脚步,终是没有转身径直走到露台。
他立在她身前,怔怔的看了她好久,单膝跪地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指腹轻轻拭去那滴泪,然后把她抱在怀里起身回到卧室的大床上。
为她拉好被子,俯身在她额前印上一吻,起身离开。
只是刚转过身他的脚步就不得不顿下。
他右手被一只柔嫩的小手拽住,他听见她掀开被子起来的声音。
她绕到他身前,环住他的腰,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锁着他。
她不说话,就是看着他。
他低下头,回视她,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倒影着她的脸庞。
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心跳声。
他的双手缓缓的抬起,落在她腰间,逐渐收拢力道紧紧的将她禁锢在怀中。
她的眼圈泛红,秀眉微蹙,然后闭上眼睛,似乎是在等待他的吻。
他被迷惑一般低下头,脑子里却一个劲的跟自己说: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
鼻尖上落下他的轻吻,她睁开眼睛只看见他已经敛下眉目。
“早点睡吧。”
然后他突然松了手,从她身边走开。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回身抓住他的手腕往回一带,让自己的身体忘后倒去,封澔眼疾手快的接住她,在身体下坠的过程中他翻过身体把她护在怀里。
他倒在床上,而她倒在他的怀中。
“你——”
封澔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