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都准备好了,很近,我回去就吃了。你饿了就快走吧!”乔落眉目不动地收拾桌面,说着引人浮想联翩的话。
“你回去也是自己一个人。我知道一个馆子很不错,离这儿也很近。一起吃完我送你回去不好么?”龙涛的接答很笃定。
乔落一听,知道他这是做了功课了。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商雨那小女子的热心,她一向不看好她跟顾意冬,巴不得自己赶紧挥挥衣袖另嫁他人。
她有些无奈,怎么今天大家都要跟她吃饭?
“我真的不想出去吃,今天很累,想尽快回家休息。”语调疲软但语气坚定。
不是不能跟同事吃饭,但如果这个同事企图明显,那么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一时心软只能使以后更加为难——下次他就会说:上次一起吃饭不是很好,怎么这次不行?那她就要想更复杂的话来拒绝。毕竟一个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况且这个龙涛在公司还有不少的女粉丝,乔落根基不稳,可不想这个时候树敌。
“不会占用很多时间的。我听说你胃不好,这家馆子我留意很久了,是喝汤的好地方,很补。你工作这么辛苦,正好补一补。”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但却让乔落开始不爽——如果是朋友,这是善意的勉强,如果不是,关系没到那一步,她都说很累了,这实在是有些不够尊重了。
“我真的不想去。”乔落硬邦邦地回答,失去婉转的耐心。
“为什么不想去呢?你不是很饿也没有吃饭?你回家还要自己准备,我请你喝汤,然后送你回家不是很好?”龙涛仍旧志得意满。
乔落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是明白了,这位少爷纯属自我感觉良好,听不懂拒绝。
她只好说:“你看,”乔落摊手,希望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要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我想我有拒绝的权利是么?”乔落双眼看住龙涛,好脾气的循循善诱。
“是。”龙涛直觉地回答。
乔落笑得欢快,耸肩答道:“那我行使我的权利。”
实在没精神理会脸色灰白的龙涛,乔落整装下楼,却愣在门口。
隔着旋转门,安静的街道上静静地停了两辆车。
一辆车牌彪悍的路虎泊在树下阴影处,一辆白色宾利GT…S在路灯下泛着刺目的光。
哎呀,桃花运哪!
乔落在心底捏着嗓子怪叫。
这剧情!真是绝了!
原来贺迟出差回来了啊,这个白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还是要吸口气,壮壮胆。
推门出去,噔噔噔向车跑去。
拉开车门就跳上去哇哇叫:“开车开车!饿死了!”
贺迟正在吸烟,可能是乔落动作太快,他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脸上还有些没退的深思,就这么幽幽地看着乔落,看得她有点毛,推推贺迟:“哎,你看什么呢?你别说你不是在等我啊,我告诉你不是也得是!赶紧领本姑娘吃饭去,我都饿傻了!侍候好了本姑娘,我说不定一时心情好——就发发善心放你回去接你的莺莺燕燕!”
贺迟扑哧一声乐了,懒洋洋地捻灭了烟启动车,乔落暗舒一口气,这才觉得车里温度上升,能正常呼吸。开了窗看外面,后视镜里白色宾利越来越远,终于不见。
“吃什么去啊?”试了试,声音有一点儿哑,乔落闭眼,“我告诉你啊,本姑娘可是推了两个饭局,你可要珍惜机会,不准糊弄我!”
“那你想吃什么?”贺迟今晚头一次开口,声音竟然比她还要哑得多,听得乔落心一颤,赶紧嬉皮笑脸地说:“火锅!麻辣火锅!我都馋火锅好久了!”乔落本人无辣不欢,可惜之前胃出血住院的事情被贺迟禁口了很久。明明前一段时间天高皇帝远,但她不知怎么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没有去。
贺迟一边打着方向盘转弯,一边牵着嘴角,笑看了乔落一眼。
夜风拂面,街灯映照下更衬得他浓眉深目,目光流转间,说不尽的意态风流。
整得乔落都跟着一晃神,脑袋里迅速闪过一个词——恃美行凶。
天哪,她今天一定是太累了。
而且,贺迟的那一眼,深沉得不像话,也就不到一秒的时间,乔落手心都快流汗。
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车厢里:“火锅?好啊,”他扬眉,“别耍赖。”
最后乔落看着那古朴却精美的招牌,嘴角抽搐。
药膳火锅。
周末还是推了商雨逛街的邀请,乔落约了几个工人给她的洗手间换防滑地砖,她在一旁看着看着就有点儿走神。
这一周很累。
她原来爱惨了顾意冬外表温和内在坚定的劲头,如今换到自己吃苦那可真不是好玩的。整个公司的年轻女孩都开始为顾总的频频出现沸腾起来,她在面对繁重的工作之余,还要想着怎么躲他,最难的还是如何坚守自己的心,不被他打垮阵线,真的非常的辛苦。
这样折腾下来搞得她现在像一只困兽,烦躁不安,精神委靡。
出神间,工人问话她都没听见,却是身后传来声音回答:“行了,你们走吧,回头支票叫你们头儿来管我要!都给我仔细了啊!要是发现哪里有问题有你们瞧的!”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连忙点头哈腰的笑道:“看贺董这话说的!这贺董自己家的事儿,我们哪敢有一点儿糊弄呢!我们头儿说了,这点儿小零头哪好意思管贺董要,您念着我们尽心就成!上次公司里的事还多亏贺董帮了大忙,能给贺董跑跑腿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贺迟噙着笑,面容带着自然的矜贵,也不推辞只是点点头:“行,今天辛苦你们了,你叫什么名字?”
乔落觉得索然,转身往厅里走,蜷到沙发上抱着抱枕不说话。
贺迟送走了人进来,走到乔落跟前不说话只侧头看着她,瞅着她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像个凶狠的小青蛙,不禁乐起来,再一看可不好,姑奶奶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赶紧赔笑:“别介啊,我错了还不成么?您老有不满就说,看我哪儿不顺眼就批评啊!别自己憋着,我都虚心接受!”
乔落就凶巴巴地说:“谁让你进来的?”
贺迟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她:“报告户主!你这门开着,我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人回答,我知道你这儿今天装修,就进来看看。”
乔落转转眼睛才想起来,自己这一个弱女子面对一帮不认识的工人,就留了个心眼没关大门,以防万一。一时间气焰有点削弱。
转念又瞪眼:“谁让你进门不换鞋的?!”
“哎哟!姑奶奶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我这不想着他们也没换鞋到时候一起擦嘛!”
“还敢犟嘴?人家都戴鞋套了!”
“不敢不敢!我一会儿就擦一会儿就擦!”贺迟缩着高大的身躯,笑嘻嘻地看着她,乔落咬咬牙,又一瞪眼:“还有!谁说这是你家的?!”
“这事儿不赖我啊!”贺迟无奈地一摊手,脸上带着滑稽的委屈,“这可不是我说的!只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是吧?贺太太?”
“臭美吧你!”乔落气呼呼地把抱枕砸向他那张欠揍的脸皮,却被他轻松躲过,一面嚷嚷着:“谋杀亲夫啊!”一面乐颠颠地跑去擦地。
贺迟忙完了边擦手边往回走时,乔落正埋头跟一袋杨梅较劲。
明明有撕口,可那撕口圆滑无比,怎么撕也撕不开。乔落上来倔劲儿,非要从这儿打开,生拉硬拽了半天,手指都红了还是未果。
气得她大骂一声把那袋杨梅远远的摔出去:“啊——王八蛋!都跟我作对!”
贺迟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忍着笑把手放到乔落的肩颈,轻重适度地按压着,一边用哄小BaBy的语调说:“哦……哦……不闹啊,乖。小的现在去替公主收拾它!”
乔落小手一摆,绷着小脸威严地说:“不必!这等不知好歹的逆贼就该发配边疆,永不录用!”
贺迟扬声大笑:“大人英明!如此不识抬举的乱臣贼子的确是应该施以重责!”
乔落煞有介事地点头:“确实不识抬举。”
转头又从零食筐里拿了一袋腰果。乔落属于少食多餐型胃病患者,家里随处都备有诸多零食。
贺迟在她耳边道:“我来。”声音低沉而磁性,乔落只觉耳边的空气都跟着嗡嗡震动。
莫名其妙的,轰地一下子脸就红了,飞快地把脸埋入怀里的靠垫:“算了算了!我不吃了!”
“你不饿么?”贺迟压抑着语气中的笑意。
“饿……家里没其他的了,我不想出门……”
“不用出门,今天有田螺骑士。”
乔落到厨房一看就傻眼了。
贺迟将最后一个餐盒里的菜盛进盘子,对她露出一个特别阳光的笑:“芦笋百合炒虾仁,银耳雪梨,白花菜鲫鱼汤,四宝炖乳鸽,还有你钟爱的糯米藕。”
乔落眨眨眼;有点儿感动:“这些,这些好像都是……”清心去火的。
“没错!都是预防更年期提前的!”
“贺迟!”
新一拨校园招聘会如火如荼地展开。正是九月,乔落他们投行也将眼光瞄准了几所顶尖的高校,想揽一批人才共图扩张大计。
王经理早早就在办公室里安排。
办公室里的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王经理忽然一拍大腿:“对了!乔小姐,你是不是B大的?”
乔落从案子中抬起头来,有些莫名:“是啊,不过我没有念完……”
“那个不怕的!”王经理一摆他肥厚的大手,自以为有派头地踱着方步走过来,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乔落的肩膀上;“这B大的学生向来倨傲!我正好收到他们一个什么什么社团的邀请函,咱们也去B大办次讲坛,给这帮毛孩子长长见识!看看咱们MT的实力!”
乔落侧身站起来,貌似为了尊重,避开那只咸猪手:“嗯……在校园办讲坛确实是最有效的打响名号的方法。”
“不错!所以我看干脆就让乔小姐去!虽然你来MT时间不长,但你算是B大应届生的师姐,人长得漂亮又有气质,相信比我这个老头子去更有号召力!”
乔落直觉地抗拒,正要开口拒绝,王经理精明的小眼一闪抢先开口:“怎么?有什么困难?”
乔落一愣,困难?
不,还有什么困难?
挺直了腰:“我尽力。”
她的生活中,早已没有困难这个词汇。
她为什么要抗拒?
她偏不,她从未做错一件事,她无须回避,她要回去,她还要昂首挺胸地回去。
继续正常的工作,写演讲提纲,准备PPT演示……乔落又开始回到刚进MT之初那段夜以继日的时光。
她本来还纳闷MT中B大毕业的也不少,怎么就落到她身上,至少商雨就是嘛。可是现在也明白了,这任务要是交给商雨,她本来就12个小时的工作量,那就真不用睡觉了。何况人家还要配合宋少爷的时间表,唉,新人……
顾意冬照常面容淡定目光深邃地来MT“例行公事”,贺夕照常形影不离地伴其身侧,脸色黯然却意态坚持。杜可私下已开始抱怨贺夕:“干什么天天跟个护犊的老母鸡一样,什么大案子啊,还天天跟着来?!”年轻的女孩自然不会埋怨英俊的老总手伸得太长,反倒抱怨应司其职的美貌女经理。
乔落继续保持静默,只是在往来间,不着痕迹地冷然撤出被顾意冬刻意抚住的手掌。
然而他手心的灼热温度烧得她一整天心烦气躁,不得安宁。
这周末就可接父亲出来,下周二是演讲的日期。乔落为了能留给父女一个安然恬静的周末,周四留在办公室加班,希望能将全稿赶完,下周一只需简单校正就好。
她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这段时间她不只捋了几遍MT上上下下的关系体系,还背了大量的MT历史和历年的重大新闻变革,生怕到时候被古灵精怪的学子们问挂在讲台上。
月上树梢,她揉揉僵硬的脖子,将目光投向窗外。
她只看得见寥寥树影,忽然有一种想进一步眺望的念头。
站起身向窗边走去,想看看街边是否还停着那辆有着让警卫惊疑的牌照的路虎。还差一步……终于还是站住,摇头笑笑转身回座。
燥热一天的心渐渐归位,觉得莫名的平静。摸出一块巧克力吃掉,乔落揉揉脸再次专注地对着屏幕。
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路虎的主人和宾利的主人却并肩倚坐在白色GT…S华美的车前盖上,苦笑着互捶肩膀。
月朗星稀啊……贺迟仰天慨叹。
这个死女人,早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丫头,这会儿给他整什么新学期新气象啊……变工作狂人了……啊……饿啊……
可怜他这作为迎奥运重点基建班底的主要组织人,脚不沾尘地忙了一天还要空着肚子蓝着眼睛等这个死丫头赏脸啊……
摸出一根烟来。
“靠!”zippo竟然打不着火了!贺迟愤愤不平,早就说这个破牌子矫情,看吧!谁能记得总灌火油啊!
他再叹一口气,了无生趣地瘫软在椅背上。
要不上去烦烦她?
耙耙头发……孬啊……想想将面对那双怒火熊熊的眼睛……还是算了吧,他可不承认自己怕她……这、这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她最近压力比较大,火气比较旺……不舍得再给她添乱嘛……
他打个呵欠……疲乏啊……操劳啊……
百无聊赖地打开车门,懒洋洋地向白色宾利走过去,敲敲车窗:“哎,给个火。”
顾意冬看他一眼,啪地给他点上烟,也打开车门意态潇洒地走出来。
两个人脸上都不见一丝尴尬或是不自在,坦然得很,像是约好见面的老朋友。哪里看得出两人在这栋大楼下几乎夜夜较劲地共等一个人等了快一个月。
大楼的警卫突着双眼,几乎贴在玻璃门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两个人,诡异啊……
贺迟拍拍GT…S的车前盖:“怎么样?”
“宾利还能怎么样?就像你之前跟我说的——够娇嫩的。”
“我听声发动机不错啊。”
“那是必须的啊,兜一圈?”顾意冬晃晃钥匙。
贺迟歪歪头,哪有男人不爱车。
“算了,太窄,宾利运动总让我伸不开腿。”
“是有点儿,不是为了好看嘛,我也是被逼的。” 顾意冬拉开领带,也坐到车前盖上,“不干基金公司谁要开这么招摇的车?又不是马戏团的。”
贺迟一口烟差点儿呛到,捶他:“行啊,我看你精神头不错,还能开这么有水准的玩笑哪!”
“那还有什么办法,毕竟不是十七八了。天天愁苦着一张脸也没人会觉得你更在乎。”
“可也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抗压耐磨的。”
顾意冬侧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你逼得她太紧了。她走过再多坎坷的路也还是个丫头片子,消化不了那么多情绪。现在整个儿一火药桶,这天天是碰哪儿炸哪儿,兄弟我是快彻底让你玩牺牲了!”
顾意冬也低头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才说:“你以为我想么?看她这样我也心疼。可是,我不敢。贺子,你心里也清楚,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逼得这么紧。”
顾意冬笑着扭头看他:“要不,你先退?”
贺迟一愣,漆黑的眸子对上顾意冬幽深的双眼,眸中快速闪过各种情绪,最终还是自嘲地笑着摇摇头,俊朗的脸上有隐隐的无奈。
顾意冬也是一笑,整个人在路灯下显得柔和。意料之中啊……他再开口,完全是老朋友闲谈的语气,从容坦然:“我不敢放手,我怕……现在哪怕退一步就再也得不回来。我不得不承认,这七年下来,也许你已经站在离她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