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喧捶了一下方向盘。
绝情,绝情!
希望这些同你没有关系,绝情……
银灰色阿斯顿…马丁的尾灯,在夜色里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光影。
第四十二章 黑暗来袭(6)
海喧扑了空。
绝情并不在Teen…age,俱乐部的员工也说今日并没有注意到老板进出。
海喧回到自己的车里,握紧了方向盘,对自己说,冷静任海喧,想一想,她会去哪里?
海喧又驱车去了月家老宅。
月窄里一片死气沉沉,竟毫无生息的感觉。
海喧下车按了门铃,美国多久,门口的通话器传出问询声:“请问哪位?”
“任海喧,我想找月绝情。”
“九小姐不再,请留下姓名同联系方式,以便转告九小姐。”另一头是有礼而疏离的客套。
“谢谢,不用麻烦了。”海喧离开月宅门口,走到自己的车边,在拉开车门时,海喧回头望了一眼夜色里的月宅,黑黢黢,沉冷冷,像是一尊张开巨大黑色嘴巴的怪兽,要将一切吞噬。
海喧有这样的错觉。
这座宅邸,将岁月与情感一一吞没,留下来的,是冷血绝情断爱的寂寞回音,盘旋徘徊在古老的宅邸里,不肯离去。
海喧并不知道,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任七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任七伸手接住月竟成抛来的瓶子。
那瓶子细细的,不过小指粗幼长短,是一只小号试管,盖着密封瓶塞,里头是淡棕色不明液体。
“你把它喝下去,就能见到她。”月竟成喈喈地笑,仿佛夜枭。
喝下去,就能见到她了啊。任七毫不犹豫地拔掉试管上的密封塞,一口仰尽。无论试管里是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喝下去,只有确定那个人还好好地活着,他才能安心进行他的计划。
“东朕真是你唯一的弱点,一直都是。为了他,你连问都不问就喝下去了。”月竟成不以为然地摇头。“值得吗?你从来就只有,他却有无数女人。”
任七听了,性感的薄唇扯开讥诮的浅弧。“我现在可以见到她了吗?”
“可以。”月竟成洋洋得意地颌首,示意他的走狗在前面带路。
任七默默地跟上。初始时他还步伐轻松,可是走出大约五十米远,他开始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跨出。任七心底一沉,夏末秋初仍然燠热的夜晚,他却浑身冷汗涔涔。他的体力迅速流失,甚至出现肌无力症状。
任七苦笑,现在的坏人都精明了。
东,东,等我。他轻轻在心中默念。唯有这样,他才有力气,继续往前走。
“七少爷怎么慢下来了?不急于见心上人吗?”月竟成在前面问。
任七勾唇而笑,这时候他分外想念那个人的笑脸,哪怕那笑,总是慵懒邪肆。
“放过东朕,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任七艰难地开口,面部神经已经开始不受主观意志支配。
“如果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会考虑。”月竟成猖狂地笑起来。
“贪婪是无止尽的。”任七轻喟一声,再不说什么。他要保存最后的体力,而近在咫尺的一道安全门,于他竟迢遥得仿佛天涯。
“小姐,我们找到他的位置了。”秘书穿着一身黑色皮紧身衣,外头罩着一件长衬衫,有些女杀手式的冷酷。
“你知道该怎么做。”绝情叹息,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是,小姐。”秘书忍住自己的叹息,她们近来叹息太多,“司机,开车。”
秘书报上一个地址,十分偏僻,在海湾码头附近。那里的海湾停泊着很多私人游艇,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驶进公海,是一处藏匿同逃亡的好去处。
“开得快一点。”绝情吩咐司机,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月竟成孤注一掷,竟然绑架了任七的绯闻男友和她的合作伙伴的女友。
这已经不单纯是为了钱同权势,而是恶意报复了。
绝情望着车窗外不断快速后退的夜景,想起很早以前,自己同任七的交易。“你对老头的要求不予回应,拖住他的注意力。我隐藏在地下,收集一切不利于他的证据。虽然你的风险会相应增加,但我保证,只要东朕回来,我一定会派人保护他。而这个人,绝对不会引起老头的注意。”十年前,她同任七达成了共识,盟约言犹在耳,这一天就已经到了。
绝情只希望,月竟成懂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小姐,我们到了。”司机平缓儿毫无起伏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们在这里下车,不要惊动里面的人。”绝情拉住车门把手。
“小姐,等一下,里面有动静。”司机忽然熄灭了所有车灯,关掉了引擎。
车子静静停在暗夜的阴影里,贴了深色车膜的窗子,能看清外面的一切,外界却无法看见车内的一举一动。
司机健美的身躯紧绷,蓄势待发。
“吩咐他们,不要惊动里面的人,让他们走,只要跟着他们,不要失去他们的踪迹。我们救人要紧。”绝情压低了声音对司机说。
司机点头,对住自己的袖口小声传达命令。
暗夜之中,绝情看见一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者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走出小小仓库,上了一辆不起眼的国产汽车,朝着码头驶去。
等那辆国产汽车开得远了,司机才打开中央控制锁,放绝情同秘书下车,自己则在车上候命。
绝情和秘书两人猫着腰蹑足接近仓库。
仓库里黑漆漆静悄悄的,堆满了箱子和架子。
仓库的深处有声音传来,隐隐约约,听不清楚。
秘书竖起手指,然后朝仓库深处的方向指了指,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示意自己过去包抄。
绝情点了点头,弓腰潜行到仓库深处的管理员办公室门外,轻轻将耳朵贴在门上。
“……海吟哥哥,我不会陪你下黄泉,你听到吗?即便你为我而死,我也不会感激你。我身上背负着东东的人生,无论怎样,也要好好活下去,你听到吗?如果你不想带着疑问和遗憾,就这样孤独地死去,就请你坚强地,挣扎地活下来……”
里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也听不清楚。
“东朕,你疯了?”然后传来女孩子的惊呼声。
“东朕,他没有时间了,这样下去他会死!”那女孩子随后又焦急地吼。“你看不出来吗?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救你的!”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早就预留了退路,他不是莽撞的人。”先前的声音始终淡然。
绝情相信自己再也听不下去,推开门,冷冷地说,“聪明,他的确预留了后路。”
瞥了一眼满脸诧异的女孩子,绝情的视线转向一身白衣,即使被关在逼仄的小小房间里,也仿佛身处宫殿般泰然自若的白衣男子。
绝情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心中杀戮的欲望。
那个躺在地上,几乎要死去的男人,是月七啊。
那个对每个月家的孩子都保持礼貌的距离,然而却从未使过坏心眼,动过歪脑筋的月七啊,是二伯伯唯一的血脉啊。
可是,这个白衣如月的男人,就这样践踏着他对他的爱。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任七为了他,作出了怎样艰难的决定。
躺在地上的任七,已经逐渐开始失去意识,可会死,即使彻底失去意识以前,他仍拼尽最后一抹清明,对着浑身散发冷冷如寒冰杀气的绝情说,“……不要为难东……”
随后,任七彻底陷入昏迷。
绝情在心底里叹息,这个傻瓜。
轻一击掌,秘书自外头走进来,弯腰扛起任七就往外走,另有随后赶来的暗月将地上的一具尸体拖走。
绝情不用猜,也知道那具尸体是白衣男子的杰作。
任七濒死,女孩子如白兔般荏弱,只有这个俊美如天使,却邪肆如斯的白衣男子——东朕——才有这样的本事。
“你不问我将他带到哪里?”绝情看着白衣的东朕扶起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子。
“不必问,如果他懂得爱惜自己,珍惜人生,就不会轻易死去。他活着,自有相见时。”东朕淡然地说。
“但他已经为你牺牲人生中最宝贵的十五年。:绝情站在门口,并不让开。
“你也利用他十五年,不是吗?”东朕始终微笑,只是语气疏离冷漠。
绝情倏忽挑眉,这样冷然的语气,是为爱人鸣不平罢?他可以欺负任七,旁的人却不可以么?
转身,绝情走出这道门。任七即使认祖归宗,也永远不可能融入月家吧?惟有有东朕的地方,才是他想停留的世界。她无力令月家人团结,只有放手,眼睁睁看他们一个个离开。她唯一可以做的,不过是祝福。希望所有人都得到他们想要的自有,也,都幸福。
自有人前来接走那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女孩子,也有一干素衣暗月将整个现场清理干净,不留痕迹。
“不愧是月氏的地下女王。如果月老夫人的遗嘱一开始就指定你为第一继承人,不晓得是否还会多生出今日的这些波折?”白衣的东朕缓步到绝情对面,站定,“月十一大抵比任何人都明白你的能力,所以,干脆逃家去也。”
绝情的眼神,倏忽凌厉寒煞。
“啧啧,美人如斯,即使动了杀机,也仍然冷艳不可方物呵。”东朕笑得更加灿烂了。月玖,月绝情,你为了保护月十一,利用无辜的任七牵制野心日益膨胀的月竟成。你以为没有人知道么?其实,你才是月家最冷静而残忍的,也最似月家古早时那个当家女子罢?
“东少何尝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笑面虎。“绝情不喜欢这个白衣如月,漂亮爱笑的男子。他的心比任何人都黯沉深幽,让人无法接近。
“呵呵,彼此彼此。我们不妨做个交易罢。”东朕将一张白皙俊美的脸凑近绝情的素面,鼻息相拂。
绝情向后退了一步,俊美到令女人也会心生嫉妒的东朕,让她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令女士露出如此戒备的眼神,真是我的失败。”东朕徐徐后撤,“我用月十一的下落换所有人自由。从此任七也好,简恩也好,都与月家无关。”
绝情冷清寒冽的眼波轻轻荡漾,终于,她妥协似地扬起礼貌的微笑,“成交。”
东朕夸张地鞠躬,“多谢女王开恩。”
暗夜之中,两个人,白衣黑衣,错身而过,背道而驰。
第四十三章 没有拥抱的理由(一)
“三个哥,东堂那边有消息了。”耳机里传来任五的声音。“有人将小七送到仁爱医院急诊室。”
海喧猛然掉转车头,轮胎与地面大力摩擦,在黎明里发出刺耳的声响,留下一道黑色的车痕,又一头扎进微熙的曙色里。
海喧赶到医院时,任七已经被送到手术室。
手术室外手术中的灯亮着,而任四任五同全叔已经悉数赶到医院。
海喧与两个弟弟在焦急中等待手术结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任五不停来回踱步,任四始终板着一张脸,全叔则一直转动手腕上一串天青色佛珠,垂目不语。
海喧狠狠锥向走廊上的冰冷墙壁。
倘使小七出了事……
海喧不敢想象。
在这个家里,他们兄弟姐妹七个,虽然有五个孩子不是父亲亲生的,可是,生活在一起,吵吵闹闹,已经将对方融进了自己的生活里,成为了真正的手足。
嬉笑怒骂,也不掩兄弟情深。
如果失去了小七,他们的生命里,将永远留下一道缺口,不再完整。
海喧害怕让自己再想下去。
他害怕让自己思考,思考小七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回了月氏,又为什么以雷霆之姿,入主苍月,他害怕所有的这一切的背后,都有另一个人。
一个他放不下的人。
绝情。
如果失去了小七——海喧不知道自己同绝情,还能不能回去。
忽然,任五停下了脚步,任四与全叔都从走廊的椅子上站起身来。
海喧抬头,手术室门口的灯——熄灭了。
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走了出来,拉下覆住口鼻的一次性口罩。
“送他来的人说他应该是服用或者是被注射了神经性毒剂,大约有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的时间,所以我们估计应该是口服,如果是静脉注射或者是皮下注射,病人应该早已经……”医生顿了顿,“我们找到匹配的解毒剂,已经给病人进行了抢救,但是他还未度过安全期。现在,要看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了。未来三天是他能否醒来的关键。”
“他——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海喧轻声问。
神经性毒剂——破坏人的神经末梢——即使就回来……
两鬓斑白的医生看了看海喧,“目前还不清楚,你知道,人类的身体是很神奇的,即使受损的脑细胞,也有可能自行修复……不,我们都不知道他将会恢复到怎样的程度。”
海喧捏紧了拳头。
他所研究的领域是基因抗癌,并不是神经科的权威。
有生以来,第三次,海喧无助得如同婴孩。第一次,是母亲,第二次,是养父,这一次,是小七。
海喧不知道,命运还要试图从他身边,夺走他的亲人多少次,才会停止对他的试炼。
两鬓斑白的医生看见海喧无助的表情,倏忽起身拍向海喧的手臂。
海喧下意识地沉臂,闪开这个善意的拍抚。
医生微微一愣,随即推开一步。
“我很抱歉,请你们做好思想准备,假如他醒来,很可能会有一段很痛苦的康复过程。”
海喧再一次大力锤向墙壁。
“我们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任五这时轻轻站在自己兄长的身边,伸手按住海喧的肩膀,仿佛是要将勇气和信心注入海喧的身体和灵魂。
“我少后给你们列一张清单,请务必严格按照清单照顾病人。”医生朝任五点了点头,“我想你们也需要好好休息……”
医生又看了海喧一眼。
一旁的全叔眼里闪过极快的光。
任五这时被两名护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
躺在轮床上的任七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双眼紧闭,如果不是心肺监视仪器发出的“滴滴”声,提醒着人们他还有气息,简直同死人并无多大区别。
“我可怜的孩子。”全叔几乎掉下老泪来。
为什么要救这些好孩子受苦?
难道他们受的苦还不够多?
还要多久,这些孩子的苦难才能结束,迎来幸福?
“请多陪在他的左右,同他讲话,回忆过去美好的时光……”医生叹息,再不多说什么。
任七被送进三兄弟都不放心,所以将全叔劝回家去休息,三兄弟都留了下来。
每人守在任七身边,每八小时换一次班。
由海喧开始,随后任四,任五。
海喧坐在任七的床边,已经两天过去了,他开始回忆他们的少年时光。
“……一开始你总打不赢我们……总是鼻青脸肿……从没见你讨饶过,摔倒了爬起来继续打……你悟性好,很快就赶上来……后来就开始超越我们……简直鬼哭神嚎……”
海喧絮絮叨叨地讲述,而床上英俊的男子始终只是静静地,毫无声息。
“东朕那厮——”海喧气苦,“你躺在这里,他却跑去探个模特的班……”
海喧专心地讲着,没有注意到任七的脑电波微微地起伏了一下,随后趋于平静。
“三哥,我来换班,给你带了火腿煎蛋三明治和咖啡,还有今天的报纸。”任四推门进来。
“公司里怎样?”海喧站起身来,接过放三明治的纸袋和之杯咖啡,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公司里一切正常,你的医院即使少了你也照样运转。”任四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