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看到。
也许,心有所想。
记得跟仁王认识不久但是彼此已经非常熟悉的时候,柳生曾听仁王说过,他说我觉得你披着绅士的外衣却有比任何人都决然的心智,我们之间如果有一方得罪人或者被得罪,也许我都忘了你却不会忘。
那个时候柳生不以为意的笑着反问:“你以为我是个记仇的人吗?”
“不,只是你不会给任何人出离你算计的机会,也不会给任何人算计你的机会——所以我才不知道,你被开罪将是种什么情况。”诈骗师银色的发辫,斜倚着桌脚修长的身段,看谁的眼,邪气满点。
那个时候的训练室,值日安静的好彻底。
“你想尝试一下吗?”绅士的笑,温文尔雅。修长的指甲抵着鼻梁上的镜架,不必用力,已然牵引着优雅的气息弥漫。
“看似无害的人往往都不好惹——虽然我的喜好是残害纯洁的心灵,但你跟这个形容不沾边,还是算了吧。”这算是默契,诈骗师的耸肩,看似不屑一顾。
“你以为人人都有本事开罪我吗?”轻描淡写一句话,包含了百转千回的千丝万缕……
眼前的情景,不久前其实也看到过。
那个时候他拿起送给她的戒指,看她滟涟的脸盘娇艳欲滴的容颜,一笑,却褪不去因为谁,而有的清浅不安。
柳生曾有过不悦,即使他淡敛在了泰然自若的温文面孔。
不是因为真田对琉璃的爱不悦。
只是不悦,真田让琉璃困扰。
曾想过无论是谁都没可能侵犯到自己的底线,是因为他的温雅,轻而易举的抵御了一切可能的外侵。
然而琉璃,是他的一个临界点。
临界了,他存在的一种起伏的情绪。
临界了,他必须而且无可避免的影响。
所爱的人会给自己影响,而自己完全不受影响,那只有在自己完全笃定对方的爱或者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情况下才会实现。
而完全笃定对方的爱,纵然笃定,也没有办法滤清,为何心口,会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形容。
难以形容,这种在意的感觉。
不是因为不安。
不是因为嫉妒。
只是因为……在意。
在意那个人。
在意她的感情。
在意着……他们之间。
柳生一直都没有在意过,幸村为何笃定早希的爱,也一直没有在意的兴趣。谁和谁表达感情的不同,是因为早希和琉璃的不同。
雨城琉璃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毫无保留的跟着一个人的脚步。
因为爱惜自己。
那样的雨城琉璃才是他所爱的女孩。
比谁都美丽的女孩。
比谁都聪慧的女孩。
比谁都……明净的幸福着的女孩。
雨城琉璃,她的独一无二,在于她会爱她自己。
只有会爱自己的人,才有资格去爱别人。
至少,柳生是这么想的。
所以绅士比谁都自信,比谁都坚强。
他信任他自己,远胜过任何人。
长身玉立,轻轻地靠在那三米开外的山洞内壁,岩石坑洼的身后感触,他不重压,就只是感到而已。感到身后,有一种凹凸的感觉。
优雅的气息,淡定的气质,冷眼旁观着,那两个近在咫尺的人。
有时候,咫尺之隔,便是天涯。
有时候,天涯咫尺,触手可及。
柳生的容颜上,三分清明三分高雅三分宁静,和一分……深邃到何人都难以解读的温柔……
如果以分秒的时间来统计真田的拥抱,大概用半个小时就可以说清楚;如果用感觉的思虑来形容,也许,需要的是千言万语。
这一抱,是冲动、是不该都好,这一抱,皇帝的心只有平静并没有丝毫的后悔。这可能是他第一次的任性,放任自己的行为,脱离所谓的规矩。
松懈吗?
那就偶尔的松懈一次吧。
毕竟,他所为的,不是要争取要抢夺什么。
他只是想要,表达他的心情。
和他,跟她之间的,那一份终于清白。
“……抱歉。”放开手的时候,看着琉璃精致的脸庞,真田说。这一刻,皇帝已经恢复了皇帝的心志、恢复了冷静和沉稳。像是方才那样的行动,他再也不会做第二次了。也没有必要再做第二次了。
因为他们之间,不必再刻意的回避什么。
什么隐瞒和克制都不再必须。
——他们在今天之后,真正做朋友。
——虽然他可能还会喜欢她很长时间,但这种喜欢,没有对柳生或谁抱歉的成分了。
真田去压帽檐的手,忽然觉得,舒适的放松。
而他对面那个女孩子,轻笑的嫣然绝艳。
“真田君,没关系。”
琉璃说没关系的声音,清甜的如出水繁樱。
“雪她们说的测试方法,真田君要陪我试验比吕士的反应吗?”
“你觉得,柳生会介意我吗?”
“不会吧……因为真田君是朋友,比吕士他,一定有这个自信的。”
“……琉璃。”
“恩?”
“多谢。”
“不客气。”这一刻,少女轻漾的笑靥,风神如玉。
谁靠在石壁上,唇角轻扬,勾勒三十度的清悦弧度。
柳生比吕士的笑意,温柔无杂。
——心爱的琉璃,我早知道,知我如你。
那才是幸村精市和椎名早希
手电筒照亮了山洞内的路,与其说是牵着手更像是拉在一起前后行动,那两个身影的灵动,如影相随。
其实在不久前也有过这样的场面,那个银发的美少年似有似无的邪气笑容,勾起眼角一抹清悦,说:经理,你的手很暖和。
椎名早希闻言一怔,继而是淡淡的一个似水笑意。撩起眉目的清秀,顾盼流转的沉静颜色。“可是仁王你的手很凉。”
“我的手只比小琉璃的手暖和。”
“哦?”理解他的话,笑容浅浅,“你的意思是,只愿意温暖琉璃一个人吗?——这么宠爱着她啊……”
因为她是琉璃。——那时候仁王虽然没说,但是早希有这样的感觉。
有点……由心的羡慕呢。
因为你是早希。——这样的话,她忽然很想知道,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也能感同深受。
从他突然间冒出来,从真田、琉璃那里拉走自己,早希跟着仁王向着更深的山洞走去,她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观察着这个少年的背影。
高挑,却难免有点削瘦。
幸村因为脸庞的惊艳,容易给人以纤细的错觉,其实近看下来,仁王才是立海大里面最清瘦的一个——然,很有力。
练网球的男生身材和握力都是很出众的,此刻被他拉住,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他走的快,她脚下也要跟的快。
仁王曾经给过她的帮助,在现在,忽然想起来。不经人提醒、不需要过滤,就那么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涌现与心上。
那是一段,不会忘记的记忆。
“我仁王雅治,以诈骗师的名誉,跟你担保!”——曾经,他以己宣誓,为了她一份安心的平和,对她伸出的手,像个骑士般陪伴她走过最失落的那段岁月。
“那一刻我的确也有了你如果答应,我会和你交往的心情。”——曾经,他毕竟真心,疼惜感动她那一份执着的专一,坚持站在她身边,给她信心和力量。
本以为,那个诈骗师会像对待每个人一样新鲜感过了便不再关心事不关己的事情;本以为,那个仁王雅治一心一意所想的只有他亲密的青梅竹马没有任何她之外的人;本以为,他会只是她朋友中的普通一个人……
仁王雅治,对椎名早希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
她感谢他。
她喜欢他。
喜欢的感情有很多种,对他的这种喜欢,不涉及男女之间——除了幸村之外,她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这是从她开始爱上幸村的那一刻,就铭感于心的感情。
喜欢仁王,因为喜欢他那种气质和心智。
也因为他曾经很深很深的看到了她的内心,无论是否源于他的真想,但他看到了,之后,一直在以他的方式帮助和保护她。
曾经,被他保护过。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一根弦,轻触。因为谁的邪气下,偶尔的温柔。仁王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对女生的那种尊重,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值得信赖。
也许他很捉摸不定,但是他比所有人都真挚。
早希了解幸村,也了解自己。
她对幸村的毫无保留,不只是感情上,也在于心里的很多想法。她从不隐瞒于他,他的敏锐亦能够一针见血的看穿所有。
所以幸村知道,早希喜欢仁王。
可是一个人毕竟不能完全的复制于另一个人,所以幸村,真的知道她对仁王的喜欢是种什么心情吗?
他一直的不在意,是真的知道她对仁王没有爱情?还是笃定她最爱的是他而不在意她对仁王那种微不足道的喜欢?
早希从来没有问过。
但是其实她很想知道。
她很想知道,在幸村心里,自己占他的几分之几?并非是计较,也不为了比较,而是因为在意着,他的感受他的心情,他的每一份,她都感受。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任何人单方面的喜欢,都构不成在一起。
早希最清楚这一点,曾经她用少女最花季的心情,坚持不懈的跟随了他两个年头,没有因为他任何的优秀而却步,没有因为他任何的冷静不回应而怨念。
她不抱怨、不强求,因为她的爱,是付出更胜过索取的。——可这世界上,人人都不可能完全无视自己的感受,如果真的做到了不顾自己,那么爱和被爱其实也都失去了相应的意义和重要性。
所以即使优秀如椎名早希,她也还是会在心底浅浅的留一个角落,放一个人的影子,想看尽他心里,她的影子。
幸村爱她,就不会爱别人。
幸村爱她,爱的有几分在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外呢?
不受自己控制的感情,说起来也许尴尬,却正是爱情的魄力,无人能改变。
——我希望,你能够紧张。
无论幸村怎么理解的她对仁王的喜欢,早希也都希望着,幸村能为了她,有哪怕是一个瞬间的紧张。
这证明,他对她的爱,也有这样的,他无法理智左右的成分。
“再往里面走可能会迷路,这里已经逐渐脱离了工作区。”随着脚下的石子逐渐增多,间或有大的石块拦路,始终安静的跟着前面人行走的早希,轻声出口。
有时候看仁王,真会觉得他的任性也是与生俱来。那该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培养出这样以自我为中心成为想当然习惯的人呢?这么形容仁王,但其实在早希心里,她真的并不讨厌他的自作主张。
有的人即使任性都让人想要心动,说的就是仁王。
“经理会害怕吗?”头也不回,料想那个银发少年已经笑得几许张狂、几许恣意的邪魅了。清薄的气质,却也那么清明,叫人爱也不能、恨也不能。
“如果和我一起走丢,你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她也笑,轻松的或许是调侃他,或许是也想看看他心底,是怎么想她的。
——是一个朋友?
——还是一个,很在意的朋友?
“哦?我吃亏什么?”
“没有琉璃在这里,迷路的生活你岂非会非常的寂寞?”
“小琉璃现在是搭档的人,搭档那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完全是变脸行家。啧。”
“怎么说?”
“追求的时候要我鼎力相助,追求成功把我一脚踢开。”
“呵呵,怎么说的你跟弃妇似的?”
“经理哦,这个话可别乱说,不然小百合那家伙误会了我又要绕远路抓她……”
“百合子啊,她不是说要跟你分手吗?”
“……你跟部长待久了,也学会落井下石了吗?”
“我只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关心你一下。”
“哦……”
突然停下的脚步,让早希险些撞在仁王的背上。反应过来手先抬起来的一挡,正好形成一副几乎是依偎的场景。
仁王松开手,回过身,悠扬的恣意,一肘支洞壁,一手点上早希娟秀的鼻尖。
“经理,你没有听说过关心多了会造成情变吗——很多的外遇感情,可都是从一点点的关心开始的哦~”
“你怕吗?”少女一扬下巴的反问,多了一种可循的挑衅。那是早希不曾有过的一面,多么迷人,也多么的、危险。
如水的双眸,一眨不眨的落在仁王眼角,看他的深邃迷魅,让他看她的灵动优雅。灵净的一面中,她醉人的魅。
“激将法吗?——经理,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引诱我的下场?”手心,接触到谁下巴的那个瞬间,一股冷气,贯穿全身的袭来。
仁王下意识的侧目而观,看到了一张清明优美的面庞。
是幸村精市本人,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他们目所能及的地方。
他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们;只是他的看之中,有一种傲气的冷,在每个人无法忽视的空气中,凝结。
——幸村在生气。
第一次的,仁王这么觉得。太清楚的压迫、太剧烈的想要迫他跳开的威胁,第一次让诈骗师都无法直面——所以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又下意识的,后退开一个脚的距离。
然而这样的退开并没有接下来解释或者试探的言语,因为一步的距离,是松动的岩石,在人的重量下滚动,终止无法负荷。
随着早希一声“仁王——”的惊呼,她反拉他的手,身子随着他的身子而去,双双跌下了一个两米多高的缝隙下陷。
不算高的坑,却足以摔伤掉下去的人。即使只是一个肌肤上的擦口,那丝鲜血都昭示着这是为了谁而受的伤。
幸村一个箭步快速移动过来,居高临下向着坑底望去,望见的是仁王手臂中,早希雪白的肩膀,染了红艳颜色。
真实的,望尽眼底。
那是她瞬间的、下意识的为了去护仁王的动作,连续重播。
“真是的经理……你怎么也跟着掉下来了?这下想解释恐怕都没人相信我们没有私情了……”
这个时候说风凉话绝非是仁王的本性顽劣,而是诈骗师眼尖的看到,那个王者眼中取代不悦的神情是一种名唤“关心”的温暖。
……部长这个家伙,原来也是外冷内热的类型吗?
“我不是人吗?”冷淡的顶回去仁王的试探,幸村不屑一顾的口气是告诉他你不用想方设法的看我变脸,我想变的时候自然会变而我不想变的时候来十个你也看不到。
“怎会不是~你相信就最好了,不然我该担心的是你不把我救上去任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部长,我们不开玩笑了如何?”
“我有跟你开过玩笑吗?”
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回答后,幸村只是一探身用力将早希拉了上来,她进他怀里,他看也不再看仁王一眼。
“我们走吧。”手一牵,笑容温柔中蕴含着无法褪去的清凛。
“不拉仁王上来可以吗……”早希感觉到肩头落下幸村的外套的时候,抬头看他的侧面,是无波的平静。
他是不是在生气,他是不是介意,她第一次无法看出端倪。
幸村精市跟椎名早希彼此间最大的默契,往往是谁一个眼神,谁就知道自己怎么做是他所喜欢、所开心的。就因为这样的了解、这样的体贴,自己此刻的恶作剧,幸村会有什么想法什么做法,早希也能在第一时间想到。
想到了,就以让他无法捉摸的另一个方法去实施,其结果就是偏差他的轨道,让他的笃定和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