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骆两只眼睛平静如初,但说话声音透着遗憾:“还是太狷介了一点。”
荷沅本来一直不敢看老骆,闻言才抬头看向老骆:“你理解我?不怪我?”
老骆看着荷沅,温和地道:“你半年没一个电话,忽然来电要求来见,我还能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决定。我善意地理解成为,你将我看得很重,所以不肯利用我。我应该高兴是不是?怎么会怪你。只是非常可惜,尤其是你刚才又差点认出鲨鱼皮念珠。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友。”
荷沅闻言怔怔地看住老骆,这几天来,终于有人真正了解了她,而且都不用她解释什么理由。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其他委屈都涌上心头,可又说不出来,只能埋首臂弯默默垂泪。过了很一会儿,才听见老骆说了一句:“春华秋实,你长大了。”
荷沅哭泣之中还能明白老骆的意思,以前是含笑春风的莲,而现在是包着苦涩莲心的莲子。以前喜怒哀乐形于色,现在只将苦涩包裹在心里,这几天竟然连眼泪都没流,昨天闷气的时候只是神经质地数着念珠。这真是长大了吗?
舒舒服服地流了一场眼泪,荷沅心中积郁多日的阴霾打开,她擦干眼泪,抬起脸,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倒是把老骆惊愣了一下,虽然从荷沅的哀哀哭泣中已经猜知她家庭出了什么问题,但没想到她决心下得那么快。但老骆没多说,他不想插手荷沅私人问题,相信荷沅也不想他插手。他只是又端起酒杯,与荷沅碰了一下,道:“不要犯年轻急躁的毛病。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荷沅将眉毛一轩,道:“不,年轻时候不率性,难道非等老夫聊发少年狂吗?”
老骆不由一笑,道:“我发一次少年狂,结果给你惹的大麻烦,可见冬行夏令不是件好事。你不用如此狷介,以后我不会帮你,但你不能六亲不认,偶尔还是来个电话,到北京时候来看看我。你不会无利不往吧。”
荷沅抿嘴想笑一笑,但那样子表现出来是哭笑不得。她在说出决定了的时候,已经想收回前面说的某些话,因为那与她的爽快决定极不吻合,但有点羞于启齿。现在老骆给了她台阶,她不好意思顺势哧溜下了,还是老实承认:“我错了。对不起。”
老骆一笑,看向窗外。荷沅也不由得看向窗外,这个时候相信都没意思说话。过了一会儿,老骆才跟荷沅谈起他出巡到荷沅那个省时候的一些趣事,荷沅问题很多,老骆愿意耐心解答,一问一答之际,很多问题在荷沅心头融会贯通,了解到的不仅是八卦,还有很多处世方式。老骆谈得兴致高涨,很想说些别的,偏生荷沅问题特多,也不知道她脑袋里开了哪一堵闸。老骆想偷偷将主题拧回自己手上,可荷沅也是跟他较劲,搞得老骆发不成少年狂,终于发现年纪大了顾忌多,如果遇到一个将率性进行到底的人,也是比较难以控制局势的。
晚饭结束,起身分手的时候,老骆哭笑不得地道:“你今天存心跟我别扭,是不是把气出到我头上了?”
荷沅笑道:“岂敢岂敢,我欺负谁都不敢欺负到你头上。”
老骆听了笑道:“哀兵必胜,信焉。”
荷沅立刻一个大红脸,老骆取笑她前面笑后面闹。到底姜是老的辣,一点亏都不肯吃。老骆看到荷沅的大红脸才志得意满地进了下去的电梯,荷沅想着还是笑,她刚才还真是有点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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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打开手机,过了会儿,陆续有同事电话进来,荷沅这几天难得的心情平静,处理公事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十点时候才大致告一段落,她将手机一扔准备洗漱睡觉。但心中还是有丝牵挂,将手机拿进浴室。
好在手机并没有在不适当的时候响起,而是在她跳上床打开电视的时候才来得及时。是青峦的手机,这家伙还在坚持使用模拟机。
“荷沅,我与祖海刚刚说完。祖海与你一样,一心想要修复关系。你们都是很有诚意,那么,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荷沅没有犹豫,先问了一句:“祖海有没有向你详述对我的不满?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看看是不是我能接受的。”
青峦道:“我们今天谈得很坦诚,就像你也是跟我直说一样。我说你自己想吧。一条是我以前跟你提起来过的,你化在工作上的时间过多,与祖海沟通交流不够。”
荷沅飞快回答:“青峦,你与我处境差不多,你说,有些时候是不是身不由己?尤其是最近,我已经大量减少我的出差机会,将很多应该是我亲自出面的事情交给手下去做。除了去述职与去总部会议我推无可推,除非我不要干活,直接回家抱小孩了。而最近俩月我加班多的原因也与祖海有过说明,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事。最近因为淡季,祖海回家比较多,你不妨看看,元旦到春节这段时间,祖海天天晚上在不在家。但我理解他是因为人在江湖。OK,第二条是不是我不生孩子?我也一起回答了。前两年是大家都不想太早要,但是今年,今年是多事之秋,没要的原因祖海清清楚楚,祖海若是拿此项当作理由,没一点道理。而且青峦你知道,我们的工作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然,如果我做个文员的话,可以稍微好过一点,但那就不是我了。你说第三吧。”
青峦不由得有点不以为然:“荷沅,你太咄咄逼人了。事业需要追求,但是总得有张有弛。而且,你在事业上还有很多选择。”
荷沅道:“你说的选择是不是与祖海共同经营?这点我早就考虑过,但是最后的选择是不行。我还可以说,我曾经想过退回家中,可是那种生活我过了一个月,那一个月我发觉我成了附庸,而且,最重要的是,得不到尊重。而我回去MS公司,有个重大原因是为这个家的财务状况,当初祖海也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风平浪静了,我反而有不是了。或者说这地上还真有黄金,家庭有需要了,我冲出去捡几块来养家,工作不需要了,我就在家窝着。天下能有这等好事吗?你问问祖海,让他把今年五月以来我的所有动作列一下,看看我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青峦被荷沅的辩解打得无话可说,发觉荷沅现在真是非常厉害,不知道她与祖海对擂的时候是如何火爆。也或许她最近因为此事火气大了一点。但是,他细想一下,觉得荷沅的话也有道理。他反对荷沅回家当家庭妇女,那么,荷沅在事业上面如果有发挥的话,当然应该尽情翱翔。但青峦还是有点无奈地道:“你们都太自我了一点。婚姻不是应该用心经营,互相包容的吗?你虽然今年不行,能不能将希望给出来,你们两个都有个奔头?”
荷沅从青峦的话中听出了什么,想必,祖海也在她开出的条件方面与青峦诸多辩解,就像她现在一样。她的心一下激跳起来,深呼吸三下,才道:“青峦,我知道你说话很婉转。我就给你做选择题吧。对于我的原则性要求,今天一定是你与祖海交谈的重点。祖海的态度,答案A,祖海听了你的话,幡然省悟。答案B,祖海决定听从你的劝告,答应回头努力。你的选择是什么?”
青峦听了也知道了荷沅的态度,很是为难地道:“荷沅,过程不重要,你得看结果。你们都互相退一步,好好经营你们的婚姻,多花点时间在家里,不就什么事都没有?”
荷沅回答:“不,青峦,过程很重要,如果是答案B,我毫不怀疑,我回家以后,得到的将是新一轮的循环。周而复始。”
青峦虽然在千里之外,但仿佛看见荷沅脸上的决绝,他犹豫再三,不愿就此拆开两个人的关系,还是违心地道:“答案是A,但是你回家给祖海一点面子,不要让他面子上面过不去。在我面前承认与在你面前不一样,明白吗?”
荷沅闻言吃惊非常,“真的?”她怎么觉得青峦是在和稀泥?但是青峦的人品她又不能不相信,而且现在她是愿意相信。“青峦,能不能告诉我你说了什么?以后万一有什么,我可以照着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青峦强颜欢笑:“你怎么可能想得到,那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既然是A,怎么可能还有什么以后万一的,你别瞎操心。你还是回家好好反省自己,尽力为这个家做些什么。”
荷沅高兴,手机和她的脑袋一起大力点头:“嗯,我会好好考虑。”
但是放下电话后没高兴多久,心中疑团止不住的冒出来。她怎么听不出青峦的吞吞吐吐?那么,事实究竟是什么?她希望是A,竭力要求是A,但是究竟是不是真是A?不管了,她还是决定照着答案A的结果回家对待祖海。
五十五
第二天很想一早便回家,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圣诞,白天的机票全无,只有晚上七点起飞的一班。偏偏飞机误点,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出机场,机场外面出租车了了,还是与人合用一辆,但车费还得全付,这才得以回程。
回到安仁里,意料中的一片黑暗。荷沅找钥匙开门,但是奇怪,门被反锁了。荷沅心都会炸出来,进贼了,还是祖海在里面?她试着拨打家中的电话,听得很清楚,里面楼上楼下三只电话机叫得此起彼伏。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祖海迷迷糊糊的声音在那头“喂”了一声,很不耐烦。荷沅听出祖海已经睡觉,奇怪他圣诞夜怎么没出去,还睡得那么早。心中狂喜,难道是因为答案A的原因?谢天谢地了,当然首先得感谢青峦。“祖海,你穿上衣服给我开门,我回来了。”
祖海在电话那头显然是愣了一下,忽然叫了一声“等着”,便放下电话。很快便听见里面的开门声,一会儿功夫,祖海打开大门,拎过荷沅的箱子,一手拉住荷沅的手,抢着道:“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否则我就等着你了。”他只在外面披了一件大衣。
荷沅忍不住问:“你怎么今天不出去玩?我看一路上饭店都还亮着灯呢。”
祖海笑道:“你说我还有兴致吗?还想着你不在的时候偷偷回家好好在自己床上睡一觉。吃完饭就回家了。”两眼一直非常警惕地看着荷沅的神色,见她一脸也是高兴,这才放心,看来青峦昨晚做完他的思想工作,回头也好好做了荷沅的工作。握着荷沅的那只手捏得更紧。
荷沅心中真是愧疚,但高兴占了上风。“你快自己上楼躺着,楼下太冷。我关了门上来。”真好,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感谢青峦。
祖海不肯,煎熬了那么多天,终于拨开乌云,怎么肯先上楼去。非搂着荷沅看她关门,然后一起上楼。心中对青峦感谢非常,不知道青峦怎么说服的荷沅,看来有必要找青峦出来问问。
荷沅被祖海揽着上楼,止不住地看住祖海笑。心中乱哄哄冒出诸如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话语,但想到青峦给她的忠告,想必祖海做出A的确认时候很是尴尬,所以今天就不问他,但哪天总得将话套出来。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一些什么。看祖海一脸欢喜,她也很高兴,原来她本来就不愿跟祖海分开,现在多好,只要祖海能改,在她心中,他是个十全十美的丈夫。她忍不住探过脸去亲亲祖海的脸,一如既往的有点胡茬,但很温暖。祖海本来不是很敢轻举妄动,见荷沅主动亲他,开心得很,明白警报解除,揽住荷沅的手更紧。
荷沅从关门关灯后,一双眼睛总没有离开祖海,见有一根头发贴在祖海眼皮,伸出手时候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手,但还是忍不住用手背轻轻蹭去。两人正好进了主卧,祖海早放下箱子捏住荷沅的这只手想亲一下,荷沅忙大力挣开,“还没洗手呢,一路不知碰了多少栏杆。祖海,你还是床上去吧,我看着都替你冻死。”一边说一边脱了大衣,挂到衣架上。
祖海不答应,笑着抱住荷沅亲吻,“说什么都别再分开,你简直是用软刀子杀我。你不理我的时候,我干什么都没劲了。你看看我瘦了没有?”
荷沅笑着移到洗脸盆边,也指指自己的脸,道:“我没有吗?祖海,我以后会多拿出时间来和你在一起,还有,你戒烟戒酒也有半年了……”
“孩子?”祖海一听就蹦了起来,抱住荷沅转了一圈,转得站立不稳才罢。从荷沅身后抱着她看她洗脸,心中欢喜得像是小时候过年穿新衣服。“荷沅荷沅,你说多大的事儿呢?其实都不用青峦来说,你告诉我你很不痛快,我早就想好不碰别人了。多简单的事,以后我们好好窝自己家里沟通不是得了。荷沅,儿子,我要儿子。不过女儿也好,像你一样古怪最好。”
“生男生女取决于你提供的是X染色体还是Y染色体,唔……”荷沅忽然回过魂来,不对啊,祖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一团疑云升上至眼前,仰开身子看向祖海的眼睛满是狐疑,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道:“你知道我不痛快了?其实你早知道我对这种事是不痛快的,为什么要一再试探我的底线?”
祖海笑道:“你才是不痛快,有话直说就是,还非要青峦来说,说的还不是和你差不多。荷沅,我们不提这种不痛快事,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老婆,我不会惹你不痛快。而且,我们就快有孩子了不是?哈哈。”
荷沅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一点高兴不起来,三下两下洗完脸,挖一指面霜随便往脸上一抹,便钻出祖海的怀抱,大步走向电话机。祖海被荷沅的神色变化搞得摸不着头脑,怎么一会儿晴一会儿又阴了,但还是跟过去贴着荷沅坐在床沿,看她打通电话。他听荷沅几乎是逐字逐句地道,“青峦,祖海就在我身边,你告诉我,答案究竟是A还是B。”
青峦正在自己的住处,接到这么个电话,怎么也明白,荷沅探问出祖海的口气了。他有点无奈地道:“荷沅,看问题要看结果,你不能这么计较过程,有几个过程是经得起挖掘的。不行的话,你们好好谈谈。”
荷沅明白青峦的答案,全身顿如脱了力气,但还是对着电话淡淡地道:“谢谢你,青峦,你是为我们好。再见。”她想放下电话,却被祖海一把夺去听筒,“青峦,我祖海,你们说的是怎么回事。”祖海说话时候,一只手紧紧扣着荷沅的腰,他意识到其中很有问题。
青峦有点语塞,需得好好想一想,才道:“祖海,荷沅想请你明白你的行为是对婚姻的背叛与伤害,而不单纯是她看着会生气那么简单。但是你只看到对荷沅的伤害,没看到对婚姻背叛,或者是因为你周围的朋友很多都是如此,都已经觉得类似的异性接触不算是背叛了。荷沅问我与你谈话的结果如何,我知道我如实回答的话,你们不可能复合,所以只能说我已经说服你醒悟你的行为是对婚姻的背叛。她听了很高兴的样子。现在看来,荷沅已经知道真实答案。”
祖海听了奇道:“你们给我定性了?我背叛婚姻了?你们不要上纲上线。荷沅,你别走。你说,我什么时候背叛婚姻了。我是粗人,你们咿咿呀呀那一套我不行,但是我有带小老婆进门了没有?有跟别的女人同居了没有?我哪天不是好好回家的?还有,我心里有过别的女人没有?荷沅,你说,你据实说。不要乱扣帽子。”
荷沅只会叹息:“与别的女人搂搂抱抱还不够背叛吗?我早跟你说过,你的身心都是我的,你的身随便给别的女人,我还怎么能看到你的心。”
祖海还是捏着话筒,但对荷沅急道:“荷沅,你不能一句话抹煞我对你的心,我的心什么时候出轨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女人。你呢?结婚后你喜欢过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