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该死!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深吸口气,再度在心内诅咒。
就算他们俩回到屋里迫不及待地做爱又怎样?关她什麽事?她干嘛要如此介意,像个妒妇般不停在脑海里描绘那样限制级的画面?
一股狂怒蓦地攫住她,她扬高手臂,用力抛掷手中一串钥匙,钥匙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弧线,在落地时发出叮当脆响。
而当这清脆声响还未停歇时,一阵突如其来、在深夜里听来分外诡谲的钤声差点让李曼如整个人惊跳起身。
她眨眨眼,好半晌才领悟是客厅的电话响了,低低诅咒一声後,她撑起虚软的身子无力地走近沙发旁的圆桌,拾起无线电话的话筒。
大概是威廉吧。她如此猜测著,可线路另一端传来的清晰华语令她一怔。
「没想到你居然有空接电话。」
是程庭琛!
她愕然,不敢相信竟会听到他独特而醇厚的嗓音,「你怎麽知道这个号码?」
她心跳加速,可语调却是十足不客气的。
「要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并不难。」言下之意是这对他这个大律师而言只是个小CASE。
李曼如皱眉,极力压下心底因接到他电话突然泛起的复杂滋味,「有何指教?
大律师。」
他不语。
「说话啊。」她不耐地拉高嗓音,「别告诉我程大律师要跟我玩这种恶作剧电话的游戏。」
「……威廉在你那儿吗?」
「威廉?」她一愣,「你专程打来就是要问我威廉在不在我家?」
「到底在不在?」他粗鲁地问。
怒火在她心底燃起,她深吸口气,故意甜腻著嗓音,「那你的丽西甜心在你家吗?」
「她不在!该死的!」他以一句粗话回应她甜蜜的询问。
可她不但不感觉受到冒犯,反而一股莫名的喜悦,她咬牙,克制著唇间逸出轻笑的冲动。
「威廉到底在不在你那儿?」他继续追问。
而她不知怎地,心情开始变得极好,「怎麽?难不成你是威廉的监护人?他的行踪还得随时向你报告?」
「李、曼、如!」他低声怒吼,「我警告你别惹恼我,否则……」
「他不在。」她闲闲地打断他的威胁。
「什麽?」他一愕。
「威廉不在我家。」她解释著,玫瑰唇角忍不住要微微一弯,「他试图吻我,可是我吐了他一身。」
「你……吐了他一身?」
「我喝醉了。」她轻松自如地宣布。
「你喝醉了?还吐了威廉一身?」程庭琛重复她的话,语气是不可思议的,接著,一阵清朗笑声从他唇间迸落。
她不晓得一切事情是怎麽演变成那样,也许是因为她醉了,也许他也有一些些醉,所以一向彼此仇恨的两人才会在深夜里抱著电话不停地谈话、不停地大笑。
她告诉他从小到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他也告诉她他的——虽然事实上并不多,但由於两个人一向都是既骄傲又自信的,所以对每桩糗事的记忆便会格外清晰,感觉亦格外深刻。
在半梦半醒之间,两人进行著前所未有的风趣对话,自我嘲弄、挖苦对方,可却都伴随著灿灿笑意。
在笑声中结束一段对话,也在笑声中开启另一段,到後来两人根本弄不清楚彼此在说些什麽了,只是不停地、不停地狂笑。
直到凌晨的第一道曙光亮起,酒精终於真正宰制了两人的神智,同时让他们切断电话,并且倒落在床,沉沉睡去——
无梦,无忧。
昨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程庭琛忘了,只记得自已在与伊丽莎白共进晚餐时不停地饮酒,终於在今晨尝到宿醉的滋味。
哦,该死的。
他捧著头,忍不住呻吟,幸亏今天没有任何案子必须上庭,否则凭他这副模样,肯定令陪审团对他的印象扣分。
一向冷静自持的程大律师竟然也有喝醉酒的时候,他无论如何不像个不知节制的酒鬼啊。
问题是,他昨晚的举止与贪杯的酒鬼几乎没什麽两样。
程庭琛阴沉地想,对昨晚自己在伊丽莎白面前闹出的笑话有说不出的懊恼,他甚至没把握自己能安全驾驶,最後还是伊丽莎白接手将他送回家後,再开著他的车离去。
而他一回到家,什麽也没办法想,第一个念头便是打电话给曼如,确定她是否在家——更重要的是,确定威廉是否留宿她家。
他不晓得自己见鬼的为什麽要那样做,那种打探的行为简直跟个嫉妒的丈夫没什麽两样!
他该死的为什麽要嫉妒她跟威廉,她明明已经跟他毫无关系了啊……
「看来你今天早上也不好过,亚历。」
耳畔摹地传来半嘲谑的嗓音,他心神一凛,扬起眼眸,「威廉?」他微微一怔,望著伫立在他办公桌前,修长而挺拔的身影,「你怎麽会来?」
威廉耸耸肩,没立刻回答,忽地一跃,坐上他办公桌一角,俯下上半身,明亮的碧眸直视他,「眼眶下有黑眼圈,看来你不仅宿醉,还睡得很少。」
那是因为他跟曼如聊到凌晨五点多的关系。
他垂落墨睫,以一个端起水杯喝水的动作掩饰眸中神情。他不愿威廉看出他的异样,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昨晚他们俩是发了什麽神经,居然有那麽多话题可以聊……
可威廉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宿醉是因为薇薇安吗?」
「什麽?」他一惊,玻璃杯一晃,几乎溅出水滴。
「薇薇安昨晚也喝醉了。」威廉淡淡地说,坦然承受程庭琛惊愕的眼神,「真巧,不是吗?」
「她喝醉酒干我什麽事?」他粗鲁地说,故意冰冷著神情。
「真不干吗?」威廉凝望他,碧眸似乎蕴著嘲弄。
程庭琛蹙眉,「我跟她从五年前开始,就已恩断义绝。」
「没有一点藕断丝连的旧情难忘?」
「我根本不曾爱过她。」
「很好,亚历,」威廉直起上半身,满意地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什麽意思?」
「这样我就不必感到愧疚了。」威廉微笑,双唇平静吐逸的言语如落雷,精准地劈向程庭琛耳畔,「我决定追求她,亚历。」
他忍不住一惊,好不容易才能保持语调的镇静,「你不是早已在这麽做了?」
「我是认真的。跟从前那些风花雪月不同,我希望娶到薇薇安。」
「你……要娶她?」
「没错。」
「你疯了!」程庭琛斥道,一股奇特的愤怒攫住他,「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哪里好?」
「我没有疯,亚历。」相对他莫名的愤慨,威廉倒是相当平静,嘴角甚至勾著迷人浅笑,「她正是我欣赏的那一型——你知道,我一向喜欢有个性的女人。」
程庭琛不语,只是瞪著威廉,可心中却已如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你跟她不适合,亚历。」威廉静静地诉说,「你们两个都是刺猬,碰到了只会两败俱伤。」
「我没说自己跟她适合。」他握紧双拳,一字一句从齿缝逼出。
「那最好了。」威廉点头,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凌跃下桌,挺拔的身子笔直地往前走,不旋踵,忽然又回过头,「对了,亚历,你真的认为薇薇安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吗?」
「当然不是。」
「所以这只是一种辩护手段罗?」他问,碧眸深思。
「没错。」
「……你想凶手会是谁?」
「总之不会是我的当事人。」
「这麽说对这件诉讼案你是有必胜的把握了。」威廉颔首,忽地迸出低声朗笑,「那就祝你成功了,亚历。」
「我一定会胜诉的。」程庭琛一字一句,坚定的嗓音无一丝犹疑。
他确信自已会赢,一定会!
可为什麽——他竟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第七章
在经过将近一小时的密商後,陪审团终於还是判定麦克。葛林谋杀罪名不成立。
将近三个月的审理过程,对这样的结果,李曼如早有心理准备,丝毫不感意外。当成群的记者追问她是否有上诉的打算时,她也只是淡淡一句,「暂时没有。」
也许是她现今的情绪比之前心平气和许多,也许是因为她对程庭琛精采的辩论感到服气,她忽然觉得也许麦克。葛林不是真正的凶手。
当然,检警双方仍会继续追查真凶,而她也打算自行委托私家侦探详细调查。
总有一天她会把真凶揪出来的,至於目前,她得先把英宇集团的企业危机稳定下来。
纤秀的身影一进办公室,立即召唤特别助理,「小静,最近市场上有什麽动静?」
「没什麽特别的,曼姊。」庄静微笑报告,显然早有准备,「市场上投资人其实早就预料到最後麦克。葛林应该会被判决为无罪,之前香港与伦敦莫宇的股价不停盘整便是为了反应这样的预期,今天利空既然出尽,股价反而还上扬了呢。」
「很好。」李曼如颔首,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她预料之中,她凝思一会儿,「查出来是谁在大量收购英宇集团的股票了吗?」
「大部分是副主席李开云那一派进的,这段期间总共扫了大约百分之四的货,李开安那一派买得少,还不到百分之二。」庄静说道,把手中一份详细记录的摘要递给李曼如。
李曼如一面迅速浏览,水红的唇角一面嘲弄弯起,「可见他们手上现金也不够。毕竟大家同是英宇集团的股东,股价下跌对谁都没好处,他们一时要调那麽多流动资金买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啊,幸亏曼姊反应快,迅速调集资金投入市场,否则可能被他们吸走更多股份呢。」庄静接口,听得出语气满蕴崇拜。
「该感谢的人是我爸爸,是他的钱,不是我的。」
「可提出建议的人却是你啊。」
「得了,小静,别夸我。」李曼如自嘲地摇头,「事情到现在还一团乱呢。」
庄静只是微笑,虽然英宇现在还一团混乱,可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一向信任李曼如,跟随主子这麽多年还不曾见她被任何困境击倒过呢。
倒是有一件怪事必须提醒她,「对了,除了李家人,这段期间好像还有另一个大买主也在大量进货。」
「谁?」李曼如秀眉一挑,有些讶异。
「查不出来。因为他大概只买了英宇建设跟英华开发各百分之一的股票,量不多,又是分批进的,很难查。」
「不是李家人,要英宇的股票做什麽?」李曼如沉吟著,「难不成他跟其中哪个派系有连结吗?」
「不管他是什麽动机,曼姊暂时都不必担心,凭这些人手上握有的股份想要动摇开平主席的权位还差得远。」庄静仍是一派乐观。
「嗯,现在就希望爸爸的身体状况快些好起来,接回主席的位责。否则——」
「放心吧,曼姊,一定会的。主席要听到你这回表现这麽出色,肯定会大加赞扬的,心情一好身子也就好得快了。」庄静笑道。
而李曼如只是漫漫听著,灵敏的思绪早转到另一个方向。
既然稳住了集团股价,接下来就要重建企业形象了,必须找一些人来开刀,为了平息社会舆论,非杀鸡檄猴不可。
一念及此,乾脆俐落的嗓音立即自她唇间迸落,「小静,替我通知所有伦敦英宇集团的董事,明天早上十点准时开会。」
「是。」庄静颔首,明眸难掩一丝崇拜。
一向英明果决的主子终於要开杀戒了,而她绝不会为那些刀下亡魂感到一丝悲哀,因为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英宇集团今晨宣布,解除英华开发副总经理李国霖职务,同时集团主席李开平的千金,也就是伦敦英宇建设的代理董事长李曼如召开记者会公开对麦克。
葛林表示歉意……」
倚在自家客厅的沙发,程庭琛一面吃著微波炉调理出来的微波食品,一面盯著电视萤幕。
新闻记者正报导著今天早上英宇集团公开记者会的实况。
「……我们很抱歉为了顺利进行开发案,而对葛林先生做出一些过於激烈的举动,如果葛林先生还愿意信任英宇,我们愿意以最高的善意再次与其进行协商。」
他看见穿著一袭水蓝色套装的李曼如站在稍微高起的讲台上,面对记者的神情冷静而从容。
「李小姐,这是表示英宇集团不认为麦克是谋杀令兄的凶手罗?」一个坐在台下的记者尖锐地发问。
她只是微微一笑,「我在程律师精采的法庭辩论中学到,裁定一个人是否有罪不能只靠表相,葛林先生当晚出现在我哥哥宅邸,不代表他就是谋杀我哥哥的凶手……」
程庭琛屏息听著,简直不敢相信她反应竟如此平静,而且还在这样的场合公开称扬他的法庭辩论。
这麽说来,她是原谅了他曾经拿她来做对比,以此论证无充足证据显示麦克。
葛林有罪的辩论手段罗?
她原谅了他吗?想著,他情绪竟有些激动起来,心跳莫名加速,痴痴地盯著萤幕上李曼如清艳绝伦的面孔。
「……不论葛林先生是不是凶手,收购土地的手段过於激烈确实是英宇的错,我们愿意就此对他表示歉意。」
「那你认为究竟谁是谋害令兄的真凶?」
「关於这一点,我们希望苏格兰警方尽快给我们一个答案。」她巧妙地回应,不著痕迹地对英国警方施压,可表面上偏又一副礼貌客气的模样,「我个人在此先对辛苦的警方表示敬意。」
就连最爱找碴的英国记者仿佛也对她雍容镇静的姿态感到服气,问题平缓许多,「李小姐,可不可以谈谈英宇集团这次在南威尔斯的游乐园开发案?」
「我很乐意……」
新闻就此切换画面,报导起最近一起在曼彻斯特发生的连续纵火案,而程庭琛亦收回紧盯在电视萤幕上的眸光,放下叉子,思绪迷蒙起来。
他有立即打电话给李曼如的冲动。
他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他了,是不是原谅他曾经宣称她也可能涉入谋杀的辩护手段?
他想问问她……
该死!他这是在做什麽?求她原谅吗?
他是怎麽了?怎麽会忽然在意起李曼如对他的看法?他一向憎恨她的,不是吗?没真的把她逼入绝境就很不错了,怎麽彷佛还觉得自已对不起她?
你没有对不起她,程庭琛,是她先招惹你。你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要她还个公道,如此而已!
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缓缓闭眸,深深呼吸。
他做得没错,就算伤害了她,也不过是对她从前对他的百般打击一个公平的报复而已,没什麽好值得愧疚的。
她曾经打击他,他现在以牙还牙,就这样,游戏既然玩完了,两人就应该无任何瓜葛。
他不需要打电话给她,也不适宜打电话给她——她会怎麽想?以为他程庭琛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有意重修旧好?
不!
你跟她不适合,亚历。你们两个都是刺猬,碰到了只会两败俱伤。
威廉的劝告忽地在他耳畔响起,他咬紧牙,面色一沉。
他没说过他们两个适合,更不像威廉想的有意与她重拾过往。何况她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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