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起身想出去走走,不料却被远处的一个身影给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身影似乎还很熟悉。我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行礼道,“臣妾给君上请安。”
他的眼里满是惊愕,随即一笑,“你也睡不着吗?终是被你发现了。”
我抬头看他,见到他的瞬间,我却呆住了。这是怎样一张憔悴的脸啊。曜奕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从来都是精神熠熠的。哪怕是最忙最忙的时候,他也会很好的整理自己的仪容,因为他说过,君王要有君王的仪态和气度,这点首先要从衣容做起。可现在呢,看看他,发髻有些松散,散落的发丝垂在额前。那双有神的眼睛此刻却是黯淡无光的,眼睛深深的陷了进去,脸色有些苍白,唇边下巴上竟还有些青青的胡渣,宛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
他却摇摇头,“你,好吗?”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垂首,低低的回到,“臣妾很好。”
他却叹了口气,苦笑道,“不,你不好。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禁了你的足,你不能出去,只能待在这个宫里。这里的宫殿久未住过,有些旧,你要从头打扫。没有了小厨房,你要自己砌。御膳房的食材也有了限制。彤妃也找过你麻烦,就连你那帮奴才也都离开你了,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在你身边。你每晚的灯都是很晚才熄。我每晚都会溜出来看看你,只在这里隐着自己,远远的看着你。想着,若是有天你出来了,我就可以看到你了,那该多好?可是若是你出来,看见我,还会不会能够这么平静呢?我知道你过得不好。就是因为我,你才会如此的。我知道,你或许会怪我,也许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也许就这么在远处看着你就好了。因为我知道,即使我问你,你也会倔强的对我说,你过得很好。呵,这便是你啊。”他叹着,他说着,我的心里却更加不平静了,可是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的沉默在我和他之间散开,好一会儿,他才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然后,便缓缓的离开。而我,则一直盯着他那孤寂的背影良久良久,那背影刺的我的眼睛生生的疼。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每晚还会过来看我,我竟也没有意识到他的那番话中,从头到尾没有提及一个“朕”字。那样的曜奕像是在梦里,那般的无奈,那般的脆弱,只是第二天的圣旨让我知道,那并不是梦。
我的禁足被取消了。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一般,他竟也同时免了我的请安。
算算日子,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日了。不是宁真的生日,而是我自己的生日。我的生日很好记,是在冬至的那个节气里生的。据老爸说,妈妈当年生我的时候,家里的条件远远没有现在的好,只是一间小平房。我是早产,冬天里的气候再加上祖辈们的忽视,的确吃了一番苦头。等到经济转好,父母每到生日便会给我庆祝,我也喜欢过生日,因为可以出去玩,可以有漂亮的新衣服穿,可以有蛋糕吃。这样的喜欢一直持续到20岁。我那时才蓦然发现,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越来越喜欢小孩子的纯洁。于是,渐渐的,我便不再过生日了。生日于我的意义,不过是年龄的增长,只要有了家人的陪伴,对我来说,天天都是生日。所以自来了这里以后,我便没有再过过我自己的生日,只是顺着他们,一直过着宁真的生日。恐怕是自己太闲了,最近反倒记起自己的生日来了。也许这便是天性吧,无论怎样都不可能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吧。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想来是想给自己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吧。
许是老天给我面子吧,连续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停了,而雪也化的七七八八。终于在我生日前两天时,天气终于放晴了。美丽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出去。于是,我便只带了碧迩出了逍霖殿。
我对周围的宫殿并不是很熟悉,走着走着,似乎迷了路,然后便遣了碧迩去找人问路。我则坐了下来,静静等着。猛然间,我抬起头,看到不远的回廊处,站着一个男子。他是那般的熟悉,他背对着我,一头黑发垂至腰际,映衬着他身上那白色的长袍。一句话,忽地冲进了我的脑子,“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可是一时我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在这时,那个男子转了过来,一下便看见了我皱眉寻思的样子,他笑了。那如春风般和煦温暖的笑容像是泉水般流进了我的心里,心中顿时明亮起来。
“你是谁?”我竟不知不觉的向他走了过去。他的长发不像其他人用簪束起,却很柔顺的披着,额前的几绺发丝正好盖在那一双眯的弯弯的眼睛上,使他那双眼睛若隐若现。微微上扬的嘴角映衬着一袭白衣的他,让人觉得亲切自然,似是很久前便见过了。
“你不知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你是宁真。”他依然含笑着回道。
我却愣住,随即笑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记得我同你有约,一个两年之约。”
我惊讶极了,瞪大眼睛的看着他,然后才缓缓说道,“你就是先生?”
他含笑点头,似乎被我惊讶的神情给逗乐了。我从未想过那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先生,那个在皇祖母眼中如此器重的先生,那个被人们当作神明般供奉的先生竟是个如此亲切自然的年轻人。我原以为会是个仙风道骨般的人物抑或是个博闻广见的续着胡子的老头子,却没想到今天的会面会是如此。
“百闻不如一见,我期待和先生的会面很久了。只是两年未到,先生为何提前来了?”
他用眼神示意让我坐下,直到我坐下,他才道,“时机到了,两年之约不过是当时的托词。”
“那么先生必然知道我想找先生的原因吧。”
他点点头,然后认真的看了看我,道,“你,本不是这里的人。”
我闻言一喜,不愧是高人,只一眼,便看出我不属于这里,“先生可有办法让我回去?”
他却皱了眉,很轻的摇了摇头。
我的希望在瞬间破碎,可我却还不死心的问着,“先生是人们口中如仙般的人物,怎么会没有办法?还是先生不肯帮我?”
“不是不肯帮你,而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然后便低下头,不语。
我叹了口气,道,“我与先生是不是曾经见过?”
“你,竟还记得。”他抬起头,如春风般的美目看着我,缓缓道,“我们见过,在你的梦里。因为,是我把你带来这里的。”
经他一提,我猛地想起,之前做的那个前世的记忆中,有一些映象,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未料到,竟是他。而偏偏是这个人把我带到了这个我一无所知的世界。
“原来是你。为何要我来到这里?你都可以帮我引来,怎么不能帮我回去?”
“把你引来,已是历经千辛万苦了,好不容易将你引来,怎会让你回去?”他站起身,面对着回廊外侧的花园,道,“你知道那个预言的吧?”
“略有耳闻,曜杰曾经和我说过。他只说当年太祖一统江山死了太多的人,惹来天怒,所以北颢皇朝只可存在四世,到了第五代会有一个女子出现,可以平息风波,据说我就是那个女子。”我嗤笑着说道。
“这不过是皇室的说辞罢了。从古至今,哪朝哪代的江山一统不是成千上万的性命堆砌起来的?为何偏偏北颢皇朝惹了天怒,只能存四代?”他嘲笑着,“太祖当年快要实现皇图霸业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在太祖统一之前,这土地上共有五国七地。五国是五个相对独立的国家,北颢皇朝的前身便是五国中最强的峒国,而七地则是当时不隶属任何国家的七块领地。太祖当年一早便有想要统一的念头,于是便那七地开始。但若只有一国如何能成?太祖便和当时第二大的靛国一起联手。之所以和它联手,一是可以对于其他的三国有个震慑作用,二是靛国有着强大的灵力,与其得罪它不如利用它对付七地,让他们臣服的更快。当时的条件是征服七地后两国平均瓜分,靛国的君主当然也就答应了。有了两个强国的威慑,七地自然很快便被征服了。其他的三国一看这样的局面便觉得面临了巨大的危机,于是便联合起来想要与吞并了七地的两个大国抗争。不得不说,太祖是个相当精明的人,可说是一个难得的奇才。也不知他当时用了什么计谋,挑拨得那靛国和其余三国的矛盾之深,让那靛国深信,只有峒国才是最好的伙伴而且绝对不会背叛。所以那靛国才会损兵折将弄到最后和那三国同归于尽。直到亡国时,靛国的君主登时醒悟,只是那时却已经太迟了。他却不甘心,在太祖用剑刺入他身体的同时,他用尽自己的能力,给整个北颢皇朝下了诅咒:即使太祖可以一统天下,可这样的舒心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他要太祖以后的子孙自相残杀,直至亡朝。也许是死前的诅咒最为厉害吧,我的先人们无法破解,只得想法子缓解。经过几个高手联合的化解,才勉强将诅咒化为到了第五代会有灭世的危机,但是若有命定女子可以襄助,可以脱离危机。”
“原来是诅咒,不是天怒。”
“靛国君主的诅咒太过厉害,想要化解岂是易事?想要化解,便要代价,而那代价却是巨大的。那代价便是要牺牲女子的性命,而这些女子又不是平常的女子,必需是拥有显赫家族身世的人。这些人除了同太祖一起的三大氏族之外,再无他选。只是太祖却不忍心了,一边是自己的后世子孙,自己亲手建立的皇朝,一边则是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如同亲兄弟般的人,他该如何取舍?最后,竟是布而木一族的首领,自动请缨,让自己的族人完成这样的职责。于是,算是补偿吧,太祖便将布尔不一族抬成三大氏族的首领,布而木的直系女子代代入宫,虽不是君后,但都拥有显赫的地位,尽了她们的职责。”
我微微一笑,“故事讲完了?”见他点头,我又道,“于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的是布而木女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和我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先辈早就算出,拯救皇朝的根本不会是本皇朝的人,甚至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然而,这一切却不能对外界说明。只是要向另外一个世界借一个灵魂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所以先辈才会对太祖说明事情的复杂性,因此当年布而木的首领答应时,不能不佩服他的为人。历代的布而木女子进宫都没有一个可以活过20岁,想必你也知道吧?”
我点点头,他又继续道,“这不是巧合,也不是诅咒。并不是她们惹怒君上引来杀身之祸,也不是她们体弱多病,她们的早逝都是为了你,因为她们把她们的命都给了你,给你续命,这样,在这一代,我们才可以将你从另一个时代引来。”
我骇住了,若不是我现在还坐在长廊边上,我一定抖的站不下去了。我颤抖着嘴唇问道,“我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那是人命啊,那么多条鲜活的人命,她们还那么年轻,还没来得及看看这美好的世界便因为我消失了。为何是我?为何偏偏是我?”
他却只是看着我,不发一语,“会不会你们搞错了?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么伟大,我没有超能力,没有政治野心,没有雄才伟略,我根本就不可能是那个什么类似救世主的人。”
他忽地笑了,“没有弄错,就是你。你也许什么都没有,可是你却有一颗沉静的心,那便是我们需要的。这世上,诱惑人的东西实在太多,名誉,地位,权利,金钱,美女,样样都会使人迷了心智,没了方向。人有理想,本不是坏事。有了理想,才有目标,有了目标才会奋斗,那么人生过得才不会荒芜,人生才会有价值。只是在争取的过程中,有人会渐渐偏离原来的轨道。理想永远都是在高处的,那么的遥不可及,慢慢的,有人便会忘记当时自己许下理想时的雄心,便会忘记在实现理想的道路上,取得偶尔成功的满足感。他们记得的只有自己的苦难,自己的失败,那伤心和挫败让人心扭曲。当一个人的心不再沉静,开始变得浮躁的时候,欲望便有了可趁之机。人们再也不愿脚踏实地的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会不择手段。你却不同,你的心是沉静的。”
我却自嘲的笑笑,“你觉得我伟大,我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人罢了,没有远大的理想,不知道自己对于未来想要些什么,我的确是特别的,这世上有几个人是没有理想的?我便是其中一个。”
“无欲无求也许不是坏事。心静,让你永远可以看透事情的本质,这样的能力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宠辱不惊。这几个字看似简单,可从古至今怕是没有几个能做到吧?果然没有挑错你,你真的做到了。”
“做到了又如何?我也许可以做到宠辱不惊,那是因为我的心根本不在这里,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这些地位荣华我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去,我不想和这里的人或是物有牵扯,所以我将自己封闭起来,对于任何东西都无欲无求。因为这些不是我想要的,倘若我有一些心思想要留在这里,那么如今的一切便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我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定定的望着他,道,“人们总有自己牵挂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做到无欲无求,或许神可以,但是人一定不是。这世上没有无欲无求之人,却只有还未遇见自己欲求的人。我也不能免俗。”然后,便微侧身子,从他面前走过。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回去,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了。你,就这么想回去吗?”
我停住,没有回头,道,“是的,我很想回去。这里没有我值得留下的,我没有留下的理由。”我很理直气壮的说着这句话,可为何,会有个人影在我心中晃过,虽只一瞬,我便知道了那人。
“那么那些为你续命,不惜牺牲自己的女子呢?难道不能为了她们留下做点事情吗?你就这样离开,对她们太不公平了。她们不是白白牺牲了?”
我转过头,冷笑一声,道,“公平?不要和我谈公平。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你引来了这里,我都没有来得及和我的家人,我的朋友知会一声,被便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你曾给过我公平吗?你曾让我选择吗?”
我冷眼望着他,他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道,“你没有选择的机会,而我却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时间紧迫,我不得不那么做,不然,宁真的身体便无法维持下去。对不起。”他的眼中充满了歉意,却让我无法正视他的眼睛。
我转身,道,“这不是你的错,那是你的责任,你无法推卸。”如今,道歉又能改变什么呢?毕竟,我再也回不去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出了回廊,看到一脸兴奋的碧迩,“娘娘,我找到路了,可以出去了。”
呵,回逍霖殿路是找到了,可以回去了,而我却陷入另一个迷宫之中,似乎没有出路可寻了。
隔天醒来,忽然记起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了。还记得在现代时,每逢过生日,爸妈总会给我买个生日蛋糕。不一定要点蜡烛,不一定要许愿,只是蛋糕便够了。现在就连享受蛋糕的机会都没有了,是永远没有了,既然这样,不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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