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醒来的时候,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关心。
他们在劝说,他们在小小欣喜:“公主,你有喜了。”
有喜了,是有孩子了。
哥舒的孩子。
在我的肚子里。
成长着。
竟然已经有了两个月了。
哥舒——
说好不哭的,可是,泪还是流下了,滴落到了手背,落到了抚着小腹的指间。
不可以离开了。
孩子,它在我体内慢慢的成长着,虽然触不到他的动静,却可以感觉,他在成长着。
身前。
宇文成都手中挥舞的是哥舒的刀,在我面前舞动。
是我让他舞给我看的。
我怀念哥舒的样子。
可是,看着看着,有淡淡的疼痛在麻木了的心碎里,袭上心头:“宇文,你走吧。”
“我是不会离开的。”他停下了。
却缓缓向我望了来,眼,望向了我腹间,眉宇间有暗暗的光芒:“月容,我们成婚吧。”
“成婚。怎么可能,我是哥舒的妻子。”起身,看着他,转过身向殿内走了去,他却一个箭步的冲了来,将我紧紧攥到了面前,那漆黑的眼里有着令人惊惧的恼怒:“你是不用介意,但是,孩子呢?孩子出世以后,若他问,爹呢,你要如何回答?”
“爹?”孩子,我怎会迷糊,十月后,孩子会出世。
它会慢慢的长大,会追着我问:娘,爹呢,爹去了哪里。
我要如何告诉它,我能告诉它,孩子,爹,因为娘,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战役里,尸骨无存。
唇,颤抖了。泪,滑落了。
因为孩子,因为宇文成都的话:“我们只做名义上的夫妻,我知道这辈子你不会接受我,但,我愿做孩子的爹,教他习武,教他识字,让他像哥舒那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指,颤了颤。
腹中,竟有了动静,它在踢我,踢我。
缓缓,看定宇文成都:“你不后悔。”
“不后悔。”
“若有一天,遇到更优秀的女子……”看着他。
却被一个拥抱打断:“我只要你,还有孩子。”
终于,妥协了。为了孩子,孩子……
四十七
我们的大婚就在臣相府举行。没有那万仗荣光的仪态,也没有文武百官的庆贺,宇文成都牵着马,将我带到了府中,那个简单的厢房腾出来给我住,我便成了他的妻子,远离了皇宫,也好,荣华殿,有太多令我难以呼吸的记忆。
宇文成都站在身边,那幅画在我眼前。
那个画中的女子温婉如水。
他的娘亲,当年的京城名媛,柳如眉。
这样一个女子,令宇文化及动了心,只可惜,在宇文成都六岁的那年,感染了风寒,不治而亡。
这样的一个女子,婉惜。
隋炀帝亦许久不曾出现了。
反倒是他,宇文化及,宇文成都的父亲,竟是如此高兴我的下嫁。
长安城,整个长安传得沸沸扬扬,我肚子里不是宇文成都的孩子,他是一个傻瓜。
可是,宇文化及是高兴的。
但为何,他的笑容后似隐藏了许多的东西。
让我看不明白。
这天。
路过了他们的书房。
听到他们在说话:“成都,这一次做得很好,月容公主可是朝廷的象征,娶了她,将来我们就能坐稳江山了。”
“爹,我不是为了将来的权势,也许,我该退出。”宇文成都的声音。
“你难道忘了,你娘是怎死的。若不是那昏庸无道的君王强行将你娘留在宫中一宿,她怎会含恨而终。”宇文化及恨恨的嗓音。
晴天霹雳。
难道,宇文成都的娘的死另有隐情。T'';x t 之〃。'梦%论,坛
好色,无道,昏庸。
那只是隋炀帝年轻时的过错吧。
隔着窗。
静静的望。
终于。
在看不清宇文成都脸上的神情时。
转过身。
离开了。
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不能留在臣相府。
原来。如此。
这些人并不是真正的关心自己,宇文成都,他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假意,他到底是装出来的那种样子,还是方才那句话故意说给窗外的我心,一切的一切,让我的心乱了,也罢,就这样吧。
幸好我不曾喜欢他。不曾为他心动。
但,是什么,窒息的堵在了喉间。令人难过……
离去的脚步很轻很轻,没有惊动任何人,收拾了自己简单的东西,从此,只当这长安城里发生的一切,是繁华的一梦。
而此刻的我,该去哪里呢……
漠北!去漠北!
第一次与哥舒相遇的地方……
坐上了马车,驾,车夫悠长的喝声里,车子驶出了长安,向漠北而去……
四十八
漫天黄沙飞舞的城楼,竟然,在落日的余辉下,也变得如此的美丽了。人们在街道安详的穿行着,将手中的细软全都换成了银子,顺着那些百姓的指引,找到了可以落角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民房,五两银子租住一个月。
而租房给我的人,竟是曾在漠北城楼救下的小姑娘。
只不过,昔日的小姑娘已变成了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兵。
她站在院中操练着长枪,许久才惊怔的向我望来:“是你。”
那模样,那语气,扫去了往日的羞怯。
她站在我的面前。
惊喜道:“就是你,没错,我找了你好久。”
“找我。”怔怔看着她。
“是,那次你救了我后就走了,还没问过你的名字,我叫柯沁,你呢。”
“杨……月容。”默认了这个身份。
“月容姐姐,若不是你,我不会获得重生,你看,我现在也会使枪,也能对付那些男子人,我不会再让他们欺负。”她的眸中有盈盈泪光。
“你爷爷呢。”记得那一次好像还有一位老头儿。
“爷爷。”她的眼眶蓦的红了:“就是那一次后,我爷爷连惊带吓病倒了,没多久就离开了我。我现在一个人独居。”
看着她眉眼间的淡定与坚强,突然间,心有些刺痛。
曾经的自己,是那样的天不怕地不怕,若不是她,差点忘了,曾经的自己是那样的勇敢,无所畏惧这世上任何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喜欢哭泣,变得爱逃避,变得不敢面对现实。
见我目光怔怔。
她将我手中的东西全都接到了屋内:“月容姐姐,你以后便和我一起住吧。”
“你的枪法谁教你的。”
“是我阿爹留下的枪谱,我照着练的。”她微微笑了,有些羞涩,果然还是那个纯真的女孩儿,尽管变得坚强,善良未变。
这样的重逢,能在这里遇见一个认识的人,对我而言也是一种温暖。
拿过她手中银亮的长枪。
她婉惜道:“只可惜,我也不能陪你太长久,听说太原在征招女兵,再过不久我就要上战场了。”
“你要去做女兵。”
“是,听说是唐王府李家四小姐的娘子军。”
“李秀宁?”震惊。
“你认识她?她很厉害的,是我们女人的英雄。”她视线凝望着远方,那远处是残红的夕阳,有着血一样的美。
低低道:“听说她上个月去缴叛党王世充,竟也赢了一战。将王世充逼退了洛阳数十里。”
李秀宁?她去攻打王家军,为什么?
脑中突然一个激愣。
一阵疼痛。
一番撕裂的苦楚。
难道。
她是为了哥舒亚吗。
哥舒亚死在了瓦岗的战场,死在了瓦岗和王家军的箭下,她是为了他吗?
指,就这样僵在了长枪上,许久,才有泪一滴一滴的滑落,落到许久不曾哭泣的脸颊。李秀宁,曾爱过哥舒亚的女子,为了他,她都可以那样的勇敢,而我,现在的我在做些什么,怀了哥舒亚的孩子,却嫁给了宇文成都,只是名义上的父亲,但对哥舒是不公平的。
我不应该惧怕自己的伤痛,而向孩子隐瞒他的爹是个英雄。
或许,那一时的决定错误了。
永远也不要回长安去,再也不要看见宇文成都。
我也要——和李秀宁一样。
变成一个女人中的英雄。
失去了哥舒,我没有再做柔弱女子的权力,我只能做回那个坚强的自己,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与死神抗据的自己。
尽管怀着孩子,我也要勤练他们的武艺。
终有一天,杀了王世充,杀了李密,杀了王若蝶,为我的哥舒报仇。
终有一天……
四十九
手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在阳光下飞舞着手中的长枪,孩子在体内成长着,可以感觉它慢慢的变大。
腹部有些遮不住了,这天,柯沁就要离开漠北。
她看着我,有些担忧:“月容姐姐,你怀了身孕,不可以这样的拼命。”
“没事,我相信孩子会和我一样的坚强。”
我和哥舒的孩子,不会是一个那么没用的小生命。
吃过了午饭,将柯沁送出了城门。站在太阳正升起的漠北城楼之上,遥望着那一片天空,那天空是金黄色的,云朵亦是厚厚的金黄,仿佛有许许多多的希望在云层照耀一样,在那片云里,我看到了哥舒温柔的笑脸。
他在对我说,月容,你要坚强,你不会有事的。
是的。哥舒,我不会有事。
在没有为你报仇之间,我不会让自己死去,更不会让孩子出事。
孩子是我爱过你唯一的证据,是我活着的唯一希望。
静静的看,直到城楼下有遥远的驼铃声传来,直到城楼下方有了小小的动乱,那些女子的惊呼声里,我看到了骑着黑色的战马,行走在最前端的男子,他静立在城楼之下,看着我,就那么看着。
然后,如一个幻觉,迎空飞来,落到了我身边。
他手中有碧绿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烁。
血一样的残红。
不声不响。
不声不响。
他没有说话。
我亦没有出声。
只是静静的看关他。
而他也静静的看着我。
他的手向我伸了来,递过蝴蝶钗,不言不语……
而我,转过了身去,下楼。
离去的脚步很轻很轻,直到——
“杨月容,我可以原谅你的出走,但绝不原谅你虐待自己。”
“你想要的是什么,江山,还是整个世界。”终于转身,站定,看着他,那一天,在臣相府,他们所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已经不再是宇文家的人。”他冷然,沉道:“这次,我一个人来。我是宇文成都,不是天宝将军,再也不是臣相公子。你再意的是什么,我没有了英雄的名号,你就想逃了吗?”
“我不是。”心,被什么重重撞击了一下。
这才看清城楼下的一切,果然,一匹黑色的战马,除了它,便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随行,更没有其它的人前呼后拥,和第一次相较,区别那么的大,且,他身上一向华丽的黑袍褪了去,穿着普通的黑衫,看起来,真的像一个普通男子。但,他天生的冷傲和那英雄的脸庞,注定了,是孤独的英雄,是一个奔波的战者。
在人群里,依旧这样显眼。
看城楼下的人目光全都吸引了来。
他们在看着我们。
“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如果你后悔了,一纸休书,我给你。”他自怀中掏出了黄色的书信。展开。果真是一纸休书。
他站在我面前,眉宇淡定:“我来照顾你,放心,只当你是我妹妹,不再是其它。”
妹妹……真的是妹妹吗……
五十
宇文,不要骗你自己了,你不可以做到的。
但……分明是想拒绝的,为什么我的心软了,看着他,许久,终于道:“好!”
寂静的小院,他在那里洗衣服,是我换下的衣服,简单的素白裙,他将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挂到了竹竿上,打开了院门,将院外载种着的白菜放在院中晾晒了起来,这样的日子,真的很温磬,也很宁静。
他做好了饭菜,唤我:“月容,吃饭吧。”
那语气淡淡,真的像一个哥哥对妹妹般。
可是,那深遂的眼底,到底隐忍了多少的东西。
宇文,对不起……
低下了头去,将饭扒到嘴里,却有泪滑落到了碗中。
“又在想他了吗。”他将腰侧泓白的刀抽了出来:“这是他的东西,我现在还给你。因为,在你眼中,我或许还不配拥有。”
“不。你拿着吧。”不知为何,觉得,那把刀和他已成了一体。
放下了碗,强迫自己吃下的东西在胃里不停的翻涌,终于,止不住的翻江倒海全都吐了出来。吐得人有些发晕。将我扶到了床边,他奔出了院门,再过不久后回来,身后跟了位老大娘,替我开了药,把了脉。
腹中的孩子没有大碍,只是我的身体太虚弱了。
需要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补一补。
可是,所带的银子根本不多,已经没有了。
而他净身出了臣相府,亦两手空空。
“月容,你等着。”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拎了两只鸡:“我炖些鸡汤给你。”
热腾腾的香味在房间里弥漫,看着他手上的伤痕,问:“怎么了?你去了哪里?这是哪来的?”
“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吃吧。”
第二日,照样的出了门,照样的带了同样的东西回来。
这天,终于可以下床了,跟随在他的身后,转过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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