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桀骜的目光犹如锐利的刀锋,身上挂着的银链子铁挂饰撞在一起哗啦乱响。
傅令莫名其妙进了局子气就不顺,办砸了肖自明的事情够懊恼的,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姜晔云那边,外面他的大事还没办好,自家院墙先着了起来,横竖都觉得气没撒舒服,朝着劫难重重的可怜老木茶几又补了一脚,就往外冲,小混子的形状表露无疑。好在身型挺拔,长相英俊,没有混子拖三拉四的流气,不像在混扯,像在扮酷耍帅,估计耍流氓搁他身上,也顶多落个风流。
“站住!都给我回屋睡觉,谁再啰唆,老头子我就不留情了!”傅爷爷抓住靠在沙发边上的红木兽头拐杖,大手筋骨凸起,挥起拐杖用力敲在沙发脚上。
傅奶奶想再说话,亏得还是咽了回去。苗秀芬见婆婆偃旗息鼓,也怏怏闭嘴。
傅爷爷胡乱敲打两下傅令:“再混,打断你小子的腿,还不滚进去睡觉!”
那几下在傅令身上就是挠挠痒痒,傅令知道爷爷存心帮他,嬉皮笑脸搀着爷爷回屋,刚才的酷劲儿荡然无存,装起乖来,反而痞气十足。
非雨
傅令大清早六点来钟就摸起来,赶上早班地铁到田七他们艺校。田七的电话关机,秦青青也联系不上,打到宿舍里,罗非雨说两人晚上都没回。六点钟一号线乘客还不多,车厢里白炽灯光也显得稀稀疏疏,七八个乘客零零散散分布。有两个夹着公文包一身正装的中年男人靠在椅背上打瞌睡,一号线线路最长,从六环城郊一路拉到市中心,这几个打瞌睡的多半是把房子买在了武陵市边边上,天刚露白就赶车上班,也够折腾,有个胖大叔呼噜都打了起来。
早晨的空气干涩清冷,人也萧条,软趴趴地提不起精神,思维呆滞,大脑放空,好像有一半还搁在枕头上没有带出来。车厢里安安静静,结伴同行的夫妻也不愿说话。
车到秦淮阁站,上来一个烟熏红唇豹纹皮裙渔网袜十六厘米高跟的年轻女人,粉扑得太厚,惨白似鬼。她青黑的眼底,昭示她一夜未眠。秦淮阁站上来个把职业特征明显的女性并不稀奇,常走这条线路的人,这样的小姐看多了,见怪不怪。秦淮阁是武陵比交通信号红绿灯红得还正的红灯区,属于白云区,武陵本地的小朋友都会唱“天苍苍野茫茫,白云秦淮野女郎”。平常傅令见到这样的小姐也没什么感觉,别说常坐一号线,他从高中就在肖自明的夜总会酒吧看场子,比这个还浪的小姐他都见过,根本谈不上异样。田七没回去,这不是稀奇事,他老婆属猫的,夜里四处猫着不睡觉他懒得跟她计较,今天就不同了,田七可能跟着秦青青,秦青青是干什么的?小姐。
傅令对秦青青没有成见,勉强算个朋友,也能表示理解,可是理解归理解,看不起归看不起。说女人双重标准,男人也丝毫不差,男人可以嫖,可以当公鸡,可以和鸡卿卿我我做朋友,但是不影响他们在心里鄙视鸡。把嫖过鸡的男人当做公鸡,就是鸡鄙视鸡,大家都是鸡,鸡何必为难鸡。男人可不这么认为,生理赋予他们原始在上的体位,他们就自诩高人一等,即便是嫖,他们也还是主宰者,让他们承认自己是公鸡,也许要等到阴盛阳衰回归母系社会才有可能。傅令没有嫖过,他算是洁身自好的混混了,他的兄弟们有找鸡当女朋友的,真是摈弃世俗寻找真爱贡献温暖?狗屁!他们比嫖客还有可恶,无非是想用免费的鸡,一次五十省下来,差不多一包软中华的钱。说是无耻,不如说是人性的无可奈何。
傅令也是瞧不起秦青青这样的女人,田七跟秦青青要好,说他心里不毛,那是假的,不是他不相信田七,也不是他低估田七,实在是田七的性子太容易被别人撺掇,同秦青青在一起,他不放心。事实上,女人的自制力比男人要强悍,在□方面尤为显著。多数女人能一生为一个男人守节,男人先不说能不能守住一个女人,光他自己的双手他就管不住,许多女人不得不与丈夫的双手共享一个生殖器。
在田七宿舍楼下等了一个小时,又绕到食堂吃了两笼包子,再回来等了十来分钟,才见到头发毛毛躁躁赤胳膊露腿的田七,傅令眼色一黯,薄唇轻抿,田七身侧跟着衬衫西裤的肖自明。肖自明白色衬衫袖子卷到肘下,领口开到第二颗扣子,手上提着几个塑料袋,里面是锅贴烧卖小米粥。田七叽里呱啦,肖自明低声响应,听得专注。
八点过钟,阳光开始热辣,升腾微的燥意。田七住的宿舍楼叫雅园,环境确实雅致,四周梧桐遮天蔽日,小花坛里种着一串红,夏秋红艳艳瑰丽一片,位置离教学区远,在学校边上,过了上课时间,楼底下没有人来往经过,到了晚上,雅致不足,阴森有余。田七在网吧熬了大半夜打游戏,头也痛,眼也花,脑海里还尽是游戏血淋淋乱糟糟的画面夹杂着刀锋利剑相击的声响,后半夜又到肖自明的酒吧里喝了点酒,她脚步软了,嘴上虽在说话,意识却像浆糊,眼睛直愣愣看着前面,根本没注意树荫里的傅令。
“田七。”傅令喊一声,从树荫里走出来。
肖自明最先寻声看去,等傅令叫了第二声,田七才转过头。
“大哥,”傅令没看田七,先跟肖自明打招呼,“田七又去烦你了?”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没有麻烦。”肖自明侧头,眼风微微扫过田七,竟是纵容和宠溺,田七显然没有回过味来。
“昨天的货……”傅令还记挂着那批中华。
“货的事到店里再说,房子给你们收拾好了,明天找辉子搭把手,搬进去吧。”肖自明拍拍傅令的肩膀。傅令知道烟草的事情还没完,毕竟是栽在自己手里,心里没有放下,却不再开口,他懂肖自明的意思,这些事情最好别让田七掺和进来,只向肖自明道了谢。
田七傅令目送肖自明走远,两人同时开口。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电话怎么关机了?”
都是用吼的,像在比嗓门大,吼完均是愣住,过后田七先哈哈大笑,露出大牙,丝毫不顾形象,傅令也弯起嘴角,双手包着田七脸蛋用力往里挤:“笑得丑死了,说,怎么去了大哥的酒吧?”
“肥水不留外人田,喝酒当然去大哥的地方了,哎呀,别搓,疼啊,关键是去大哥的地方酒水打折不说,说不定还免单……”
傅令就知道田七去肖自明的地方就是为了占便宜,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老婆这么贪财。
田七也不打开傅令捣乱的双手,竖着嘴唇含混不清地说:“榨菜,我昨天手机开了关,关了又开,你一次也没打过来,后来就没电了。”田七不是绕开话题,是真的觉得委屈,昨天她是生了气的,打定主意要好好晾晾傅令,可是见了傅令她就没骨气了,只想把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过他。
傅令也觉得好笑,他打了一晚上电话,还就没凑到她开机的时候。他喜欢田七不把话憋在心里,喜欢听她各种抱怨,各种心事,他没有觉得烦,相反觉得很窝心。
“我可是打了一晚上电话,一个也没打通,以后不许关机,找不到你,我着急。”傅令弯腰,和田七头顶头,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最后三个字,温存绵长,像贴着她的耳朵吹进的一口热气,一直热到心口。田七心神荡漾。
“你也不许丢下我不管!”荡漾归荡漾,她还是不解风情地开口提条件。
“管,管到你八十岁,管到你烦。”
梧桐树下,一黄毛丫头和一黄毛小伙,拱着两顶黄毛黏黏糊糊,耀眼的光斑映在他们身上,画面美不胜收。
罗非雨昨天在画室呆得有点晚,今天又是一整天的专业课,回到宿舍,扔下画板,第一件事就是爬床,爬到一半,大叫一声,险些摔下去,先前看见田七的被窝鼓出来,只想田大姐大夜里玩疯了白天补觉,爬楼梯时才注意到,被窝外面有两颗脑袋。
田七睡眼惺忪,掀开被子露出眼睛,“罗非鱼,你要死啊!”
罗非雨见田七掀被子,慌张闭上眼,她罗非雨还是冰清玉洁黄花大闺女一个,长这么大,看见操场上赤着上身打球的男生都要捂眼绕道的,更别说看男人的小鸡鸡了,她生怕田七一个动作,傅令就玉体横陈春光大泄。她家在山区,她妈从小教她的都是男女之防,她又是个老实听话的,从小到大不和男生打交道,小学春游都不让同桌的男孩子牵手。碰上男老师,她就是有问题也不去主动问,自己憋着想破头。这几年上了大学还好了一些,只是依旧不同男生交往,同班女生私下说她是蕾丝边。
“你们,你们,田七你怎么在宿舍里!”罗非雨紧闭双眼,气极大叫,这架势更像被夺去处子之身。
“我他妈还不能在宿舍了,看来老子给你们自由的空间太宽敞了!”田七梦里香甜,被吵醒大为光火,完全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
罗非雨眼睛眯出细细一条缝,看见田七是和衣躺在床上的,才睁开眼。
田七喊困,又赖着不让傅令走,就拖着他避开楼管进宿舍睡觉。傅令早就醒了,奈何田七睡得太香,不想吵醒她,就陪着她在床上躺着,罗非雨一搅,田七也醒了,他就拿开田七抱着的手臂,翻身下床。宿舍床小,田七又把他锢得紧紧地,翻身都难,现在半身都麻了,睡了一觉,反而像出去群殴一样累人。
傅令在罗非雨惊恐又指责的目光中镇静自若,坐在床沿俯身系鞋带,宽大的领口下敞开结实的胸肌,“罗同学,你不是要睡觉?现在又不睡了?”
罗非雨这才想起自己是要补瞌睡的,刚要上床,又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边上去了,才想明白傅令故意逗她,他还在这里,她怎么可能在一个大男人眼皮地下睡觉。
田七扑到傅令后腰,抱住,脸贴在他背上,纯棉的质感透着暖意,舒适无比,她忍不住搓来搓去,“老公,躺下,再陪我睡一会儿。”
傅令掰开田七,田七又八爪鱼一样黏上来,傅令只好哄到:“你睡你的,我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便宜你个懒虫了。”田七这才松手。
田七只有睡醒的时候温柔又黏人,像只软猫儿一样,挠得傅令心痒痒,极为受用。二十来岁,血气盛着呢,初尝□,食色知味,要不是顾及一边隐忍得背部颤抖的罗非雨同学,他早就将田七扑倒了,只怕他再和田七调笑几句,罗非雨就要打110找警察叔叔扫黄打非了。
真要再睡,田七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目光随着傅令的身影移动,感叹,什么时候,那个青涩精瘦的小子就长得这么撩人了,个子窜那么高,胳膊小腹都有紧梆梆的肌肉了,当然后者不是看出来的,是实地考察鉴定出来的。
罗非雨一张A4纸飞过来,挡住田七色迷迷的视线。
“什么东西?”田七正来倒去,满篇的字,蚂蚁一样,看不进去。
“九月份省里有个‘象牙杯’美术大赛,由系里推荐,交一份作品,系里先选再推。”
“你特地给我带的?”田七讨好。
“我有那闲工夫?不知道老班怎么想的,你这种十节课十一节不到的人,他还惦记着。”罗非雨倒是说的实话,自己每天往画室跑,专业课也一节不落,却还是输在天分上。不是她自己找班主任,班主任压根没想过把报名表给她,还让她带一张给田七。
田七只当罗非雨鸭子死了嘴壳硬,凑到罗非雨脸上就是一口亲亲,“老罗,就你最好!”
傅令弹了田七一个脑门儿,威胁她不许出轨。罗非雨呆立一旁。
成交
天蒙蒙亮,山海路夜生活刚刚结束,锣鼓的尾音还在盘旋,最后一盏霓虹熄灭。脂粉的靡香未散尽,歌舞过后的寂静,更扩大寞落的萧瑟。绿化带墨绿的夏草吐露芬芳,晶莹的露水沾湿空气,吸入鼻腔是沁凉的刺激。一辆掉了漆颜色斑驳的三轮车从领海后门推出来,车上堆了十几个箱子,推车的是一个身穿老爷汗衫的年轻人,下身一条橘黄色的大喇叭裤,裤脚有可疑的流星花园图案。青年肤色白皙,头上倒扣一顶磨毛了边角的牛仔棒球帽,帽檐下压着几撮黄发,右耳耳垂上一枚藏银十字形耳钉。远看,到像早上踩三轮送货进城来讨生活的小青年。
傅令伪装这身打扮颇费了一番功夫,三轮车是从领海厨房买菜的新疆小伙子那里借来的,汗褂是他潜进家偷的他爷爷的,裤子是夏光辉几年前的旧货。早上他悄悄出门,还是惊醒田七,田七看他这一身土潮的扮相,差点笑翻在床上。大哥答应替姜晔云送一批硬中华到冠生园,本来没想再让他去的,还是他坚持自己来,肖自明才答应的。傅令知道上次货被收了,不是他不够谨慎,多半是姜晔云自己捣鬼,问题不在他身上,他却和自己较劲,事情要了结,必须在他手上。肖自明在半天时间内就把他从局子里捞出来,肯定是费了不少钱财,他来办这件事,也算是替肖自明分忧了。
冠生园是武陵一个大型批发市场,鱼龙混杂,不到九点就开市了,豆制品,海货,干货,分类齐全,豆腐块型的布局,还算有条理。外面有几家早点店,离约定的交货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傅令索性把三轮车停到路边,就着一个豆浆摊吃了早点。十几万的货,他还是紧张,吃着早点,眼睛也半刻没敢离开货箱。
茶楼旁边三个二十上下的男人探头探脑地往批发市场方向打量,其中一个生得老相的矮个子男人,穿了件紧身斑马纹T恤,勒出一身肥肉,嘴上叼了一支烟,正在接电话,电话通了十几秒钟,只见他狠狠将烟吐在地上,跟边上两个人对了眼色,就朝早餐点奔去。
傅令敏锐察觉身后的动态,猛地转身,一个豆浆碗砸开在身后袭击他的“斑马男”脑袋上。斑马男捂头趔趄几步,趁着这个空当,傅令撑着凳子,灵活地一百八十度转身,照着三轮车那边卸货的两个小仔一个一脚,没等他们醒过味来,傅令拧过瘦的那个,反手一拽,甩到三轮车把手上,瘦子痛苦一哼。另外一个还想扑上来,傅令伸腿绊住,他收不住身体,对地一扑趴。斑马男抓起地上的同伴,招招手示意他们撤退,三个搀着扶着跑得倒是很快。
傅令有两年没有动手了,刚活动开手脚准备下狠手,大干一场,那三个也太怂了,跑趟龙套就下场,敢情是来打酱油的。他稳住歪掉的纸箱,拍拍双手,眯眼瞧了瞧三人离开的方向,觉得有些古怪,却无处深究。
傅令没有多想,推上他的老三轮寻了个刚摆上干货的摊子,同摊主一个河南小哥儿好一通商量,发了两包烟,又塞了两百来块钱,河南小哥才答了一个字“中!”将摊子借给傅令两小时。傅令甩了块毛巾挂在脖子上,三两下子搬了箱子摆上,还闲下功夫帮邻摊儿的大爷搭了把手。
哗啦开黄色的封口胶,几大个纸箱里还真露出一排排饼干,散装的,还撒了芝麻粒。傅令捡出一块方形杏仁夹心的,咬了两口咽下,味道还不错,亏夏光辉这小子还有点良心,没弄来三无产品。
做成了五六桩生意,表面铺着的饼干也快卖光了,终于等来了接头的人。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十七八岁的跟班,上来就表明是姜晔云的下家,耳下有一块小山形的疤,看样子和姜晔云形容的倒也贴合。傅令没有莽撞行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