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一时有点回不过味儿,转眼看向小伙子,小伙子礼貌一些,也掏出身份证,确认道:“我们要结婚,该先办什么?”
大妈仔细检查两人身份证,确定都到了法定年龄,才给他们指指方向到另一头交费照相。
没几分钟,两人又回来,大妈将两张表格谨慎地交到二人手上,嘱咐道:“填了表,签上名就成了。”
小姑娘刷刷几下,下笔如飞,字写得不怎么好,到了最后,才一笔一划地签下名字:田七。
小伙子要慢一些,在小姑娘甩下笔的时候,也写下两字:傅令。
大妈最后不放心地问道:“考虑好了?我可盖章了?”
田七不耐烦了,催道:“好了好了,该上课了,要点名的。”她会在乎点不点名?这个星期就没进过教室,随口瞎扯罢了。
大妈顺嘴问道:“还在上学啊,哪个学校的?”
“艺校。”
目送二人勾肩搭背地离开,大妈感慨,这搞艺术的就是不得了,哪有个学生样儿,当初反对女儿上艺校真是明智。
田七跳下民政局门前的楼梯,搂着傅令一记香吻送到脸上,这个吻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老爱这样做。她笑容灿烂像夺目的彩霞,眼睛眯起像弯小月牙儿,故意娇嗔:“老公,以后你就归我管了?我们这就结婚了?”“老公”两个字娇媚不足,阴森有余。
傅令手臂夹住她的脖子,挑起她的下巴,亲上一口,“傻妞,以后你归我管!”
“一会儿去干什么呀,今天可是大日子,以后每年都要当节日来过,节日嘛,肯定要有节目啦,春节有联欢晚会,元宵有元宵喜乐会……”
“不是要上课,要点名?”
“瞎扯呗,不许打岔!”
“还能干什么?洞房花烛吧!”
田七和傅令的新婚之夜是真正的洞房还有花烛。
大早上,田七说:“我到结婚年龄了,可以结了!”
傅令说:“要不咱结?”于是他们就真结了。
傅令也是临时找的一个在度假山庄干活的哥们帮忙,地方就是管他借的。这个度假山庄抓住消费者亲近自然的身心需要,漫山遍野地挖山洞,装点装点,美其名曰森林体验馆。
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十来平米,凉荫凉荫的,傅令在里面摆了几颗大红的龙凤烛,扯了几块红绸当床帘,贴了几个喜字在坑坑洼洼的石壁上,倒还像那么回事儿。这样浪漫又有创意,新潮又古典的点子,当然不是傅令想出来的,亏得他手下一群小弟顶了半个诸葛亮。
傅令带田七泡过温泉,大热天的,田七有点脱水,软趴趴地贴在傅令身上,几缕黄发还有点湿润,歪歪扭扭搭在额头上,白里透红的双颊像涂了蜜色的胭脂,嫩得蜜桃一般。
“榨菜,这么热泡什么温泉,你又玩什么鬼脑筋呢?”“榨菜”是田七给傅令的爱称,一开始是叫他茯苓,就是音调有点不一样,她只是觉得茯苓叫着顺口些,没有傅令两个四声那么费劲。后来,电视上出了涪陵榨菜的广告,她就给傅令起了个外号——榨菜,为此她得意了好多天。其实傅令的名字还真是源自茯苓这味药材,他爷爷干中医快五十年了,顺手就给他起了个药名,又觉得“苓”字有个草字头太姑娘了,所以去了草头,就给孙子起名傅令。
“泡温泉好啊,洗洗好吃!”傅令故意色咪咪地盯着田七,说着就做色狼相扑向田七。
田七怪叫一声躲开“魔爪”,大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所嫁非人,所嫁非人啦!”
“小妞,这才是我的真面目,后悔,哈哈,来不及了!”
两人疯闹一阵,傅令拉田七坐下,“娘子请坐。”
田七也装相:“相公先请。”
傅令把两个银杯倒上酒,昨天刚在网吧外面摆地摊的那儿十块钱榨来的,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娘子请,ladyfirst。”
田七憋笑着坐下:“相公客气了。”
两人一人一杯酒,深情地注视对方,眼里放射的火花刺啦作响。
“娘子,交杯酒,请。”傅令伸出手。
两人,交叉右手,目光含情,规规矩矩饮下杯中酒。
刚吞下酒水,田七就忍不住狂笑出声:“哈哈,太装B了,榨菜你太有才了。”
“娘子过奖。”傅令也觉得这个点子B到极点,夏光辉给他支这个招时,几个哥们都笑爆了。
“哎呀,不该叫你相公的,叫官人就更B了,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哎哎,你干嘛,死榨菜,抓色狼啊……”
“哪有色狼!NND,爷的地盘也有采花的……”傅令刚啄到田七的嘴唇,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从洞外响起,傅令恼恨地重重啃了一下田七的下唇便迅速放开她。
“哟哟,傅哥,我这搅了你好事儿吧,这不给你送粮食了吗,吃了继续,吃饱喝足才有体力,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酒足饭饱思……”进来的正是傅令的哥们榔头,榔头穿了一身红白制服,还是吊儿郎当的熊样儿,两个胳膊各拧了几个大餐盒,眼神贱贱地向傅令传递信息。
田七刚还像条脱水的咸鱼,闻到肉香味,顿时来了精神,暂时不计较和榔头小学时结下的梁子,亲切地喊道:“榔头哥,有没有肉?”
傅令把她歪了领口的上衣扯周正,唾弃道:“没出息。”
榔头嘎嘎怪笑两声,胳膊搭在傅令肩上,眼睛倒还看着田七,“小田七,跟哥走吧,顿顿有肉吃。”
傅令嫌恶地挥掉榔头的胳膊,就挨着田七坐下。田七动作快,已经拆开碗筷,把喜欢的拣到了自己面前。
“哥们仗义吧,咱这儿最好的大厨,哥们让他单独开的小灶……”榔头也拉了把椅子对着他们坐下。
傅令从田七筷子底下抢了一块回锅肉,打断榔头:“你要再仗义一点,现在就可以滚了。”
榔头也不在意,嬉皮笑脸地凑到傅令耳边小声说了两句,显然早有准备,话还没说完就跳开半米远,刚刚躲过傅令的拳头,“傅哥,咱可说好了啊,可不能叫哥们失望啊。”□间闪开傅令扔过去的鸡骨头,“哥们不在这儿讨人嫌,走勒!”
田七看一眼合上的红漆木门,咬着筷子头顺口问道:“死榔头跟你说什么了?”
“女人就是过河拆桥,刚还‘榔头哥’,饭还没吃完就改口了。”
田七也没想知道,又专心致志地啃鸭脖。傅令反而挤进一些,脑袋全压在田七肩上,声音哀怨又可怜,“榔头让我一会儿使劲儿欺负你,七,让为夫的欺负不?”
田七脸一歪,嘴上的油故意擦得傅令满脸都是,火速推开傅令,踢踏着人字拖蹦到门外,跑出几米没见傅令跟出来,又倒回去,刚到门边就被埋伏在门后的傅令抓住,又哇哇大叫起来。
“哎呀,痒痒,哈哈。”
……
“榨菜,你到底会不会啊。”
……
“你会会,会还不行么?疼……”
红烛熄灭,被浪翻滚,惨叫不绝。
2006年六月某日,多云转情,夜间到白天15到32摄氏度,益嫁娶。在某个漆黑荒凉阴风惨惨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傅令和田七完成了洞房花烛。此后该森林山庄一度生意清淡,门庭萧瑟,全因该夜某洞里频频传出女子凄厉惨叫,疑有女鬼作祟,群众纷纷避之不及,山庄请来茅山道士无数才镇住女鬼,扇走妖气,生意才得以好转。
老大(小修)
田七和傅令结婚纯属心血来潮,双方家长根本没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其实,他们就什么也没有考虑。从恋爱到结婚磕磕绊绊也有七八年了,可双方父母一无所知,田七她妈是不管田七的,就连傅令的爹妈也还以为儿子至今单身一人独自浪荡。
他们没房,更没有车,结了婚,还是继续住学生宿舍,当然了,男生住男宿舍,女生住女宿舍,虽然大学结婚早早得到国家批准,然而学校的配套设施还不齐全,暂时没有夫妻公寓这样人性化的配置。学校不反对镇压大学生结婚,也绝不倡导鼓励,对于这项政策,学校也只是低调传达,付诸行动的学生也是少之又少,学校的底线是不好挑战的,教师的白眼也不是好看的,前前后后结了婚的也就那么几个,个个在校园论坛上都是榜上有名。田七本来就是学校里的大太妹,食堂烧锅炉的大爷都听过她的名号,可想她晋级已婚妇女的消息一经曝光会是怎番空前的“盛况”。
“我回来了!”田七一脚踹开宿舍门,光凭这一脚的力道和响动,就知道是田七,大门下面某个黑黢黢的不规则图形,光是那层层叠叠的痕迹便知它饱经沧桑,就是田大姐大的杰作,很明显,这块地方已经成为这扇风雨飘摇的木门最危险的薄弱点。
“姓田的,再敢踹门,我就踹你!”秦青青小心地瞄着眉毛,嘴里吐出恐吓之语,严重影响她翘着兰花指西子画眉的美感。田七就当耳旁风,这话她从大一听到大三,一天没个四五次也有个两三回,早就自动屏蔽了,秦青青也不嫌说腻了。
“哼哼,我有要事宣布,上铺那个睡觉的醒醒。”田七正儿八经地站在宿舍中间,真有一点楼管查卫生的架势,可是没人理她,上铺的罗非雨也只是翻了个身把夏毯蒙在头上。
“我只说一遍,竖起耳朵听仔细了。”还是没有动静。
“我结婚了。”田七言简意赅,她静待两秒,炸开锅的火爆场面没有出现。
“我真结婚了,你们听见没?罗非鱼!”田七提高语调,这种种淡定平静的气氛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哼,我还生孩子当妈了呢。”秦青青拿着一条罗兰紫色的连衣裙在镜子前面左摆一个pose又摆一个pose比划着,杨柳细腰摇出一弯风流的曲线。
“还是双胞胎。”被窝里的罗非雨拱出鸡窝一样脑袋,伸出两个指头。
田七自我反省,怪她平时烟雾弹放得太多了,群众都被迷晕了,难得实事求是一回,群众反而麻痹了。
张了几次嘴,她又找不出有力的话,憋了几秒终于想起自己是有证儿的人了,赶忙从裙子屁股兜里摸出结婚证,在秦青青眼前快速地扫了扫又在罗非雨面前晃了晃,“看见没,新鲜出炉的,这回相信了吧。”
“看不出来啊田七,你还挺逗的,前两天在厕所门背后抄下一个办证的电话号码,就是办这个?”秦青青不相信,罗非雨本来因吃惊而大张的嘴巴又合上,显然被秦青青这个合情又合理的说法说服。
“我靠,老子结个婚还成造假了,爱信不信!”田七火了,甩下红本本,风一样的消失在宿舍,已到残年的大门又一次风中凌乱。
罗非雨蹭蹭几下滚下上铺,秦青青也没有刚才的冷静自持,两人抓起田七桌上红本子,大小外壳都有点像他们的学生证,翻开一看,入目即是田七和傅令笑得张牙舞爪的双人照,秦青青和罗非雨惊恐对视。
田七很伤情,她以往淡扯得太多,结个婚好姐妹也没个祝福,狼来了啊狼来了……伤了一会儿情,田七又欢快起来,肖老大请她吃饭,白吃白喝还不比花言巧语来的实在,不由加大步子,没有轻快两步又焉了,小步小步地挪着,心里咒骂,色鬼榨菜!
肖老大大名肖自明,其实是傅令的大哥,傅令从高中起就跟着肖自明混,田七也顺理成章把肖自明当做自己的老大,久而久之肖自明的兄弟们也不把她当外人。
昨天是田七的生日,肖自明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她,都是关机,今天早上才联系到,在鼎鼎世家定了桌子,给她补过,点的都是她喜欢的,田七口味很简单,有肉就行,吃了也不见长胖,还是瘦条条的一只。他自己更喜欢蔬菜,因田七不喜欢,所以点了一大桌子肉菜。
肖自明早就到了,田七迟了半个小时,已经算是相当准时的了,以前田七跟着他们打群架,人都殴完了,她才去。看见一大桌子飞禽走兽,她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但是客气还是要讲一讲的,“老大,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破费?没有别人吗?就我们?好浪费。”
肖自明看她眼睛都要掉到菜里了,轻笑一声:“坐下,先吃菜。”
她看着肖自明温柔的笑容,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田七大快朵颐,小的时候她妈在外面演出,她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吃饭的时候格外专心,极少讲话。肖自明吃得很少,很快就放下筷子,也不催田七,就坐着看她吃。
肖自明喜欢田七吃饭的样子,专注用心,她好像一直这样好胃口。
吃到八分饱,她有些不好意思,擦擦嘴,讨好道:“老大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想到请我吃饭啊?”
肖自明盛了一碗白菜豆腐烫推给田七,田七皱眉,这样清汤寡水的她是不碰的,奈何吃人嘴软,她将就喝了两口。
肖自明一面招呼服务员买单,一面说:“今天给你补过生日,没买蛋糕,出去再给你买一个。”
田七嬉皮笑脸:“老大太体贴了,还记得我生日,太感动了,那个什么,我和榨菜昨天结婚了,以后再请老大喝喜酒……”
“你和谁结婚了?”肖自明变了脸色。
“榨菜啊,噢,就是傅令,老大不知道傅令还叫榨菜啊,傅令……”田七后面说了什么肖自明没有听清,回过神来,田七已经闭嘴有点不安地打量他。田七不忍心,肖自明顿时冻僵的笑容她不忍再看,只能自我安慰,老大魂不守舍,是这顿饭花销太大,所以心疼了。肖自明喜欢她,她早就知道,一直装傻,不然还能怎么样。肖自明有才有貌,经营酒店和网吧酒吧,还有半个区的商铺按季收租,在武辖市里也还小有名号,不算砖石王老五,也是个白金的,更别说他才二十六七,年龄上可比王老五们有优势多了。这样的男人喜欢自己,她那点虚荣心轻易满足,女人的魅力需要男人来肯定,当然了,现在民风开化了,也可以女人来肯定,可是蕾丝边毕竟是少数,主流上还是需要男人来成全女人的。日子久了,这样的虚荣心蜕变成心虚,肖自明对她越好,她就越不安,越愧疚。傅令也是知道,只是他们都不戳破,隔着一层玻璃纸,看得清清楚楚,自欺和欺人有时候也是相处之道。
“你……和傅令今后怎么打算?有地方住吗?还是住傅令家里?”他知道傅令田七青梅竹马,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情深意笃,他们还这么年轻,怎么也没有料到会这么早结婚。他惨淡一笑,尽是自嘲,即使他们现在没有结婚,即使今后诸多变数,他又能怎么样?她是他兄弟的女人,他不能喜欢的人。
“宿舍呗,傅令爸妈和我妈都还不知道,我们偷偷领的证。”田七狡黠一笑,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当然傅令比鸡金贵多了。
“唉,早晚都会知道,傅令他爸是他们大学的老师,瞒不住。”田七又开始担心,倒不是害怕傅令他爸妈,再难搞的人她田七没有见过,老头老太,要捧的,顺毛摸,什么都好办,她只是觉得很麻烦,老一辈清规戒律太多,这个讲究,那个注意,她觉得很烦。
“你怕他们不喜欢你?放心吧,不会的。”其实肖自明现在一点安慰人的心情也没有,看着田七垂头丧气,他随口回道。
“我才不在乎,榨菜喜欢就行。”田七眉眼弯弯,自信得意。
肖自明背仰靠着椅背,“你先回去吧,我再坐坐,傅令这几天不用去店里了,放他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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