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威胁朝廷,你少胡说!”喜儿气得蹦蹦跳。
“我胡说?要不是受到了威胁,皇上怎么会要上官这种人才,娶你这样的货色?”“这件亲事,明明是宰相提议的。”她大叫。
“那是要拉拢你的家族啊,傻瓜。”陈织织哼声,说得更明白。“你也真不知羞耻,当年被上官捆着丢上车,竟然还有脸回来,厚着脸皮逼婚。”
“我才没有逼婚呢,你根本不懂!”喜儿振振有词,表情可得意了。“上官哥哥当年捆我,那是因为——他喜欢我!”
“什么。”陈织织一愣。
骄傲的喜儿,双手往腰上一插,仰着小脸,趾高气扬的说道:“我哥哥说,上官哥哥其实是喜欢我,但是因为害羞,才会故意把我绑起来,要我先回家,还说了那些反话!”
“天啊,你是傻瓜吗?”陈织织简直难以置信。“那是你哥哥哄你的。上官当年就是受不了你这个麻烦,在忍无可忍下,才会做出失礼的事。”
俏丽的小脸,逐渐变得苍白。她还想再争辩,但当年临行前,他的身影和话语,却蓦然响起,回荡在耳边。
你永远不要给我再回来了!
那不是反话,而是实话?
为了那句话,她一路上哭了好久好久,是玄狼哥哥再三保证,还举手对天发誓的告诉她,男人总爱欺负自己最喜欢的姑娘,她才停止哭泣。
想到上官清云当年的表情和语气,她深信了十年的信念,竟没来由的,开始有些动摇。难道,真是玄狼哥哥哄她的?
喜儿心中大乱,尖酸刻薄的话语,却仍字字入耳。
“瞧你,该不会这些年都以为他是喜欢你吧?呵呵,真是笑死我了!对他、对京城里的人来说,你啊,十年前和十年后,都活脱脱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每一句话,都恍如一记巴掌,狠狠甩到她脸上、打在她心上。
喜儿踉跄地后退数步,泪上双眸。
“不,才不是!才不是!”她白着脸,抖颤着唇说:“上官哥哥对我很好,我们洞房了,他喜欢我,才会跟我成亲的。”
“不知羞耻,床第之事,可以直口嚷嚷的吗?”陈织织捏紧了绣帕,嫉妒得眼都红了。“瞧你这模样,就知道你爹娘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怕是和猩猩差不多!”
“我爹我娘才不是猩猩!”
“就是!我瞧你们一窝子都是猩猩。”
“不准你污辱我爹娘!”她气得发抖。
“我就是污辱又怎么样?”陈织织挑起秀眉,扬起小脸,哼声道:“你能拿我怎么样?难道打我不成?你打呀、打呀,我瞧你也不——”
啪!
重重的一巴掌,把她打得摔下地,脸上火辣辣的疼,立时红了起来。她抚着自己红肿的脸,不敢相信的抬头。
“你竟然敢打我!”
“道歉!”喜儿气红了脸,愤怒的拔出腰后防身用的小弯刀。“快向我爹娘道歉!否则我就宰了你!”
“救命啊!杀人啦!”吓得花容失色的陈织织,飞快爬了起身,急急往厅门外奔去。“你给我站住!”喜儿凶狠地大吼,一声令下。“小喜,拦住她!”
蹲踞在花园里啃草的巨象,一听到命令,随即追了上来,挡在陈织织面前,仰天嘶吼着。“呀,不要!”织织尖叫着,赶紧拐了个弯,狼狈的提着裙子飞奔,闪躲大象扫来的长鼻,嚷嚷喊着:“来人啊!救命啊……”
“站住!不要跑!你快给我道歉!”喜儿快步追上前,挥舞着弯刀,气愤的高喊着。“道歉、快道歉!”
一人一象追着陈织织,在大风堂里到处乱跑,镖师们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还没听清她们两人嚷些什么,大象又飞奔而来,砰然撞翻了刚堆好的货,让大伙儿摔得人仰马翻。
一时之间,木箱翻倒,货物四散,她们所到之处,都变得一片棍乱,只有镖师的马儿训练有素,虽然感觉不安,倒还能站着不动。
就在这时,上官清云听到骚动声,赶了回来。
一见到他,陈织织如获救兵,立刻飞扑到他怀中,脸色惨白的直告状:“上官大镖师,救命啊!”
“喜儿!你在做什么?”上官接住陈织织,往身后一护,朝着追来的妻子大喝。“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陈掌柜!”
看见丈夫出现,喜儿虽然停下了脚步,但仍难忍气愤,生气的嚷道:“上官哥哥,你让开!我要打她!”
“喜儿公主疯了!我刚刚才讲了几句话,她就突然动手打我,甚至还想杀我!”躲在高大身影后的陈织织,抢着恶人先告状。“你看,她手里还拿着刀呢!”
俊脸陡然一沉。
“你打了陈掌柜?”他质问。
“没错,我打了她!我不只打她,我还要踹她。我要让她付出代价!”她大嚷大叫着。“胡闹!”上官冷着脸喝叱。
他原本以为,她已经改了性子,不再四处惹麻烦。他是信任她,才会留她和陈织织共处一室,谁知道不到一会儿,她又惹出麻烦来。
“来者是客,你怎么可以这么乱来?还不快把刀放下,向陈掌柜道歉!”
“不要!我才不要道歉!”喜儿脸色一白,心痛难忍、气愤难平的控诉。“你只看见我要打她,没看见她羞辱我,还污辱我爹娘!她骂我没关系,为了你我可以忍,但羞辱我爹娘就是不行!她才该道歉!她才是那个应该道歉的人!”
“别听她胡说,瞧我脸上,被她打得又红又肿。”陈织织忙着辩解,谎话顺溜出口。“我只是告诉她,说茶太烫了,等会儿再喝,她就恼羞成怒,说我污辱她!”
“你瞎说!”喜儿恼火不已,又要上前追打陈织织,却猛地被上官握住手,阻止她再上前。“住手。”上官清云拧着浓眉。“你不要胡来。”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她羞辱我爹娘耶!”她又气又恼。
“我听到了。但是来者——”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听到了,还要我道歉?”她不敢相信,双眼直瞪着他。“我才是你妻子啊!为什么你信她不信我?为什么你一直护着她?”
上官清云心口一抽,还未及回答,躲在他身后的女人,已经张开嘴,迫不及待的煽风点火。“你这么疯又不讲理,他当然要护着我!”陈织织豁出去了。“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娶你。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为国牺牲,在皇上圣旨威逼下,才不得不娶你。”
该死!
上官清云的脸色,蓦地一沉。
“才不是!”喜儿不信。
“不信你问他啊。”这些话语,比刀刃更伤人。
她仰起小脸,看着依然钳抓着她的手,防范她上前的男人,急匆匆的追问:“才不是,对不对?你才不是被逼着娶我的,对不对?”
高大精壮的身躯明显的一僵,薄唇仍紧抿着,没有回答。
就在那短短一瞬间,她气红的小脸,开始褪了色,渐渐化为雪白。
以前,她不懂看他脸色。但是成亲后,在他们日夜相处这么久之后,她终于能从他脸上,看出他未说出口的事实。
“真的吗?”她震慑无比,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不敢相信的低喃着:“她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她脸上、眼底的痛,让他心疼。
“喜儿,我们回家再说……”他低声说。
“不要,你现在就告诉我!”她坚持着,泪上眼眶,咄咄逼人地质问。“真的是皇上逼迫,你才肯娶我?”
他额上青筋抽紧,薄唇再度紧抿。
“你说啊!”喜儿追逼着,上官却保持沉默。
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没有否认,没有。
瞧着眼前这个她全心全意、深深爱着的男人,喜儿全身发颤,只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到难以自己,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
铿锵一声,弯刀从她小手里滑落。
“原来……你真的是被逼的?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她颤巍巍地说着,乌黑的大眼蓄满泪水,缓缓溢出眼眶。
“喜儿……”那些泪水,让他胸口紧缩。他松开她的手,抬手想安慰她。
“不要!不要……”她摇着头,摇摇晃晃的往后退,头一次拒绝他的碰触。“不要碰我……”上官清云的手,僵在半空。
“你不要我,为什么不说?”她泪流满面,哽咽低语。“我没有要皇上逼你娶我,从来没有……相爷和哥哥提亲时,我好高兴、好高兴,作梦都梦到来京里找你,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从来没有忘记……”
颤抖的小手,拭着脸上成串的泪,痛心的看着上官清云。
“早知你不要我,我就不会来,就不会爱上你了……”
他浑身一震,欲再上前,但她哭着吐出这一句之后,就转过身去,朝小喜伸出手。仿佛早就知道主人的心意,小喜长鼻子一伸,卷住了喜儿的手,协助她跳上了它的背。“喜儿!”他上前想阻止。
对主人的心情,向来感同身受的小喜,抬起了前脚,对上官长鸣嘶吼,还用那双也冒出泪水的乌溜小黑眼,责备地瞪着他。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被它给踩个正着。
上官翻身,闪过巨象的前脚,就这么一眨眼,它已经迈开脚步,载着将小脸埋在身上,哇哇大哭的主人狂奔而去。
一人一象,就这么轰轰烈烈、哭着穿街过巷,大象背上的姑娘哭得停不下来,大象同样甩着鼻子呜咽流泪,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傻了眼。
他急着想追去,却被陈织织拉住。
“上官,你还好吧?有没有怎么样?伤着了没?畜牲果然是畜牲,那畜牲和主人一个样。”她抓着他的手臂,惺惺作态的说着。
“谢谢陈掌柜关心。”俊脸上一如往常的,露出了微笑。
见他笑了,陈织织不由得也跟着笑。
“但是,小喜不是畜牲,它和‘我的妻子’情同姊妹。”他脸上依然挂着微笑,语气依旧和煦。“你污辱它,就是在污辱我妻子,也污辱了我,还有替我们指婚的相爷与皇上。”
织织闻言,小脸煞白,这才慢半拍地惊觉,自己闯了大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者,皇上岂是可任人威胁逼迫的?”一双黑瞳,冷若寒冰的瞧着她。
“不!当然不会……”她头皮发麻,不觉松开双手。
“我想也是,陈掌柜岂会如此失言,该是我听错了吧?”眼前的男人,唇角依然微扬着,但却用指背掸了一掸,刚刚被她抓住的衣袖,活似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呃……”她惊得退了一步,冷汗直冒。
他抬起了手,朝她一拱,冰冷的眼,直勾勾的瞧着她。“内人得罪冒犯了陈掌柜,上官在这儿先和您赔罪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她的失礼。”
虽然他如此有礼,纵使他嘴上仍带着笑,陈织织却吓得心慌意乱,只觉得毛骨悚然,一退再退,差点就要跌倒。
“当、当然,呃,我、我铺子里还有些事,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陈掌柜,一路慢走。”他直起身子,冷冷的瞧着。“需要上官送您吗?”
“不、不用了。”她白着脸,不敢再多留片刻,迅速的转身,匆匆离开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始终将微笑挂在脸上的上官清云,直到那个该死的女人消失在门外,虚假的笑容才消失于无形。
被这么一耽搁,小喜和喜儿早就已经远离,消失在街头。但是,要找寻她们的踪迹倒是不难。
上官清云迈开脚步,快步走出大风堂,跟着街上惨遭践踏、破坏的棍乱,急忙追去。他不担心找不到她。
他只担心,她会哭伤了身子。
第八章
禾武吾族人好不容易跋山涉水,载着数十车嫁妆、上百名奴仆侍从,以及驮满礼物的大象队伍,远从苗疆走了一个多月,大批人马才来到京城之外。
众人才刚刚开始安营扎寨,都还没坐下来歇息,就听见轰然的脚步声逼近。
象群感觉到同伴接近,纷纷骚动起来。
禾武吾族的人们,闻声抬头看去,就见痛哭失声的喜儿,骑着狂奔的小喜,冲撞地跑出宏伟的城门,嘹亮的哭声传得老远,所有禾武吾族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个个目瞪口呆。领队的玄狼,瞧见妹妹的身影,连忙伸长了手猛摇,大声叫唤着。“喜儿、喜儿!我们到了!”狂奔到半途的小喜,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顿时转了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玄狼冲来。巨象奔驰的巨足,在绿意盎然的草地上,留下大大的脚印。
巨象迎面而来,玄狼却是动也不动,站在原地张开双手,露出黝黑的赤裸胸膛,满脸都是笑容。
奔驰到最近处,巨象陡然一停,昂首举足,象背上的小人儿,直接扑进玄狼的怀里,哭泣得更伤心。
“啊,咱们的喜儿,一定是想哥哥想到哭了。”他乐呵呵地说着,大手连拍着那因为哭泣而耸动不停的背。“乖,快别哭了,你瞧瞧,哥哥这不就来了吗?”
见到亲人终于到达,喜儿非但没有停下哭泣,反倒双腿跨开与肩同宽,握紧小拳头,用尽了全力,像是攻击杀父仇人似的,咚咚咚咚地拼命扑打哥哥的胸膛。
“呜呜哇,你骗我!你骗我!骗我……”她边哭边喊,泪水跟拳头,都如雨滴般落个不停。“喜、喜、喜儿、呜啊!喜……”无端端挨揍的玄狼,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舍不得伤了妹妹,只能忍痛挨下连番重击。
眼看丈夫都快被殴打到吐血了,燕子只能上前,从后头抱住喜儿,退开好几步,省得她下手过重,真把下一任族长打得重伤而死。
“喜儿乖,你别哭了。”燕子好声好气的,安慰啜泣不已的小姑。
她跟着丈夫远道而来,本以为会看见初为人妇、满脸甜蜜的喜儿,却只见她满脸是泪,哭得伤心不已。
听见熟悉的声音,喜儿抽噎着,转身扑抱情同姊妹的嫂子。
“燕子,我……”
“乖,有什么委屈,你都跟我说吧!”燕子说道,牵起她的小手,掀帘走进奴仆们才刚搭好的主营。
厚布制成的帐帘,用板蓝根与茜草,染得浓蓝不透半点日光。主营内略显阴暗,但摆设舒适,全是苗家用品。
闻着熟悉的香料气息、摸着蓝布与黑布上头大红大绿、鲜亮夺目的美丽刺绣,好不容易被哄得坐在软榻上的喜儿,怀念起远在天边的家乡,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为了上官清云,她舍下熟悉的事物、亲爱的族人,远嫁到京城,却没想到这桩婚姻,全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燕子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悲从中来的喜儿,心里乱糟糟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被贝齿咬得有些红肿的唇,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
“我想回家。”
“不用回家,我早就准备好了!”掀帘而入的玄狼,手里还端着一锅热汤,呛鼻的酸气,霎时间飘散在帐内。“你不是想哥哥,那就一定是想吃东西了,这是你最爱喝的酸汤鱼,刚煮好还热呼呼的,你快喝几碗。”他大剌剌的,在榻边盘腿坐下。
“不要。”
喜儿转开头,依旧泪如雨下,不看汤也不看哥哥。
接连猜错两次的玄狼,困惑的抓抓头,一时之间也束手无策。“不是想我,也不是想喝酸汤鱼,那怎么会哭得这么厉害?”
“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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