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闻言,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的妩媚,我见尤怜:“你就舍得让人家这样死去么?”眨几下眼,眼角欲垂几滴晶莹的泪。
燕北脸色颇沉:“哼,舍得?自己不将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却叫别人舍得?”
轻尘眼角含笑,一翻身,躺回了床上,轻轻地几声咳,顺了气,才悠悠回道:“你这是冤枉我。”
“冤枉吗?”燕北嗤笑道,“刚才那一剑,你敢说是躲不开?想要博取素素的同情,有必要弄成这样?”
轻尘倒是不反驳,回忆起方才桩素紧张的神色,嘴角的笑不由一暖:“反正,我这个身子早就破碎的很,迟早都是个了解。方才的那一剑啊,也刺不中心脏。”
燕北见他这般,反倒不便多说:“你始终是没放下。”
轻尘侧身朝着床内,看不清他神色。
“罢了罢了,我没那闲心管你。北楼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
“等等。”轻尘霍然出口将他叫住,耐声说:“老燕,有事麻烦你们。”
燕北蹙眉:“什么事?”
“我想送素素去你们南院北楼学东西。”轻尘细长的眼微微一眨。这时一阵风过,他的青丝抚上他嘴角的笑颜,有几分的妖。
第六章 南院小乔容(上)
那日桩素本想找沉简,无奈当转身去寻的时候那人早已没了去向。她怒,这人不知到底有没将她当作一回事,而又转念一想自己种种所作所为,不由又气焰一沉。不论怎么想,都是自己有错在先。
次日她本想来照看轻尘,不料轻尘将房门一关,散散的声音依稀入耳:“今日你去南院找慕容学点活计。”
慕容诗自身落地出俗清雅,但这南院始终不是什么好地。李九早已备好了车马,桩素见轻尘闭门不见,也没办法,心想自己欠缺本事确是处处给别人惹麻烦,将心一横也就遵了安排。
马车一路经过山下镇中的繁华低端,过几道深邃小巷,在一家门前停了下来。
桩素下车看去,这家门口没有任何匾额,门外人影稀疏,似是极普通的一户人家,看去门面素雅。
李九上前敲了敲门,不多会隐约听到里面有脚步声,近了,门“吱呀”一开,从里头探出了一个小厮的脑袋:“各位是找谁啊?”
李九从怀中取出一封帖子递去,小厮接过一看,慌忙偏身将门大开,连连道:“原来是笙箫谷的人,快快请进,我家姑娘已等候多时了。”
李九瞥了眼桩素,淡淡道:“素素,你自己进去吧,慕容姑娘自有安排,我该回去照顾谷主了。”他语气间有些漠然,但也客气。桩素隐约想起那天轻尘将他叫入房中,不听有太大动静,只是他出来时面色颇是难看,再然后,对她的态度就一直是这样了。
或许——是在轻尘那挨了训。
桩素顺从地点了点头。李九进了马车,又一路绝尘而去,桩素后头时早已等在那的小厮冲她和善一笑,几步走在前面替她带路。
桩素由他领了去,一边默默打量着周围的布置。倒没想到小小院落,竟然是别有千秋。里面的楼阁被栏作了几个厢房,抬头看去时,各厢房内皆有一个女子,或织绣,或丹青,或描眉,各有各的姿态。
桩素眼见这些女子个个容颜俏丽,别有佳姿,一时不由也看地出神,恍惚间感到自己如入人间仙境,个个都是姑射仙姿。
一路上桩素看地眼花缭乱,小厮领着她一路往后院走去,渐渐入了一座园圃,顿时满目芬芳。缭乱的花卉将眼一眯,透过丛丛花圃,一个人影隐约落入桩素眼中,身姿窈窕,翩曳起舞。
周围有几声淡雅的曲律,叮然作响。
女子脚踏铜铃,举手投足间铃声时而微微一荡,顿时顺着风向蔓延四方。纤肢妩媚,回眸一笑将满园百花衬地一黯,她嘴角此时微微一抿,笑意倾城。风若缭绕在她身边,轻纱裹身,风一动,纱影尾随,临风舞动,霎时拖开老长,留顿空中……
美。桩素的脑海中此时除了这个词,再也想不出别的了。
慕容诗跳罢,返身见桩素站在那发呆,不由招呼:“素素,过来。”
桩素这才回神。慕容诗的院子里也有她独有的味道。桩素舒适地享受着,看着慕容诗用纤指轻轻地剥开一棵葡萄,在她美目的注视下,隐约觉得她手上的水果定是美味异常。桩素不禁几分垂涎,无意间视线落过,瞥见慕容诗背后的少年抿嘴偷笑。
不远处有座古琴,方才应该就是这个少年在弹奏的曲子。
没想到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有了这样的造诣,刚才一曲仿若高山流水,乍听之下还以为抚曲的是怎样闲云野鹤的高人。
“这个是小徒慕容霜飞。”慕容诗见桩素神情,猜到她心下的几分心思,不由一笑,“他是个色胚子,你还是少跟他往来的好。”
“噗。”桩素正将一颗葡萄往嘴里送,闻言顿时一口呛到,咳嗽连连。
慕容霜飞不知何时到了桩素身边,轻轻拍她的背替她顺了顺气,反是笑道:“师傅你这是什么话,说得我像什么登徒浪子一般。这楼里漂亮姐姐那么多,我怎么也不至于打主意打到你客人头上吧。”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够漂亮呗。桩素一翻白眼,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挡开:“我没事了。”
慕容诗目中含笑地嗔了慕容霜飞一眼,对桩素道:“话说轻尘把你送来我这,其实连我也不知道需要教你什么。这青楼的伙计始终是用不上。”
桩素想了想,说:“方才看到那些姑娘们学的不是些琴棋书画么?学那些也不错的。以前柳姨说我娘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我想像她一样。”
“柳姨?”慕容诗的笑此时略略一收,“柳如疏么?”
“柳如疏?”桩素不由微微诧异,“柳姨名叫‘柳子依’,什么柳如疏,我没听过。”
慕容诗望了望远处的天,淡声道:“方才失态了,或许是我太在意了那个女人。”然而她此时的神色有些冷,既而渐渐舒缓了下来,一笑:“你若想成为你娘那样的女子,倒也好办。不过今日是你第一次来南院,不妨到处走走看看先熟悉一下。”
“好。”桩素方才看地本就不够尽兴,听慕容诗一说,顿时笑逐颜开。她从椅子上轻快地跳下,忽然想起什么,略有紧张地问:“慕容姑娘,那天苏乔被你带来了南院,现在怎么样了?应该——没有被送去青楼吧?”
慕容诗想起当时的情形,记得两人交好,闻言不由莞尔:“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反悔,你若是想她了,我叫人带你去看看?”
桩素大喜:“好。”
慕容诗叫了人带路,自己则转身往向不远处的楼台。柳姨?桩素口中的柳姨,除了柳如疏还会有谁?别了多少年月,再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她才发觉自己始终无法忘怀。南院。如果不是她,她——慕容诗,又怎么会在南院里困顿终身……
慕容诗略有出神,此时耳边隐约几分丝竹,清晰怡人。她回眸时看到慕容霜飞不知何时又坐在了琴边,素衣翩翩,曲音阵阵。她的心也不由微微一舒。
慕容诗面上稍稍露了抹无奈的笑,躺上躺椅,闭目养神。慕容霜飞是她选择的继承者,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南院有朝一日让这么一个有着七巧玲珑心的少年接管,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了……
另一边,桩素由人领着,进了一处小筑。她奇异地发现,这里的布置同外界仿佛隔断,是另外的一番景致。这时里面正有人抚琴,若说慕容霜飞的琴声是飘逸轻扬,那这人的琴声便是妩媚断肠。
楼上的人遥遥向下看了眼,定神在那,霍然身子一起,慌忙跑下楼来。桩素看地好笑,转眼苏乔已经跑到了面前。
许久不见,乍眼看去第一感觉是苏乔丰腴不少,她跑到桩素面前,原本想要一把抱上,瞥眼见周围有人,竟是按捺下了欣喜,依旧仪态有佳地道:“桩素,好久不见,怎么会来?”
桩素见她故作姿态,不由调侃:“看来苏乔最近□地不错,倒是有几分的大小姐姿态了,来日不知要是怎样的祸水。”
这时周围的人已经退去,苏乔也无需再作样子,一把扯过桩素嗔道:“瞧你瞧你,一来就知道取笑我。刚才那些人在,若是被姑娘看到我撒疯,就有的我苦了。”
“看来慕容姑娘管教地很严啊……”桩素被她逗地有乐,“前阵子我被送去笙箫谷被父亲认养了,今天是父亲叫我来找慕容姑娘才得空过来。”
苏乔好奇:“笙箫谷?那又是什么地方?你倒是好,得了个‘父亲’。就不用像我这样天天学习琴棋书画了。”
“笙箫谷……应该是一个戏班吧。”桩素诺诺间只找出这么个形容,不由几声干笑,“你话也不能那么说,我就是因为有这么个‘父亲’,恐怕就要学习那些个琴棋书画了。”
“怎么?”苏乔看着她眉目间分明含笑,嘴角一嗤,“学习这些你反而高兴?”
桩素被她神色逗地一笑:“慕容姑娘近日都教你抚琴么?听说真没将你送去青楼,那将我们的小乔□地仪态万千,又会是准备去哪儿?”
“你想知道么?”苏乔媚眼一转,打量了一番周围没人,才神神秘秘地凑到桩素耳边,私语道,“我是要去——银堂。”
轻轻的话语擦过耳边,桩素乌黑的眼眸微微一亮:“你是说你要去银堂?”
苏乔被她的神色弄地几分莫名:“是啊,怎么了?”
桩素小小地咽了咽口水:“那你知道银堂是做什么的?里面到底是……唔——”她话未完,已经被苏乔一把捂住了嘴。苏乔瞪她,压低了声音跟她咬耳朵:“银堂是随便提的吗?被人听到,我又要挨训了。”
桩素被她捂地差点岔了气,手舞足蹈地一番比划,苏乔才回神,送开了手。得以新鲜空气,她猛地几口深呼吸,指着苏乔的鼻尖手指微颤:“你……想憋死我啊?”
苏乔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有把拉上她往小筑里走,嘴里念念:“笨桩素啊,要说也是等到了里头才慢慢说的嘛……”
第六章 南院小乔容(下)
桩素随着苏乔走入屋中,端详着屋里的布置,不由感慨。里面虽没有什么古玩布设,但极巧妙地摆了几个雕边花瓶,布置的地方极有心思,衬地小筑内部也是窗名几净。她到桌边坐下,随手取了桌上糕点吃着,香甜的味道入了口,她边嚼着边啧道:“你倒是好说的我,我每天在笙箫谷的日子,哪有你来地像个小姐。”
苏乔见她分明羡慕的神色,不由咯咯一笑:“别给我提个小姐了,姑娘对我虽好,可是始终是当个‘物品’来调养的,记得不,我刚说了,我是要去银堂的。”
桩素把口中糕点咽下,问:“银堂到底是个怎样的地?”
苏乔故作神秘地唇角一抿,缓声低语道:“是个——杀人的地。”
她的笑有些酥,有些媚,但是没有温度。
桩素的心下陡然一颤,眼瞳不由微微放大:“杀人的地?你莫说笑。”
这种事的确不该由这种微微玩笑的语调说出,但苏乔却依旧是这样的神态,几分懒懒:“是真的,姑娘那日告诉我的,她说让我选,是青楼还是银堂。你觉得,如果是你,你会选哪?”
桩素经这一问,默然无语。的确,让自己痛不欲生不若让别人痛不欲生,人总是自私的。
“桩素,你似乎对一叶盟还了解甚少。”苏乔见她这样神态,一声感慨。
桩素神色安静地看向窗外,默声点头:“我的确知道的很少。”
苏乔瞥了她一眼:“身在一叶盟,有些事还是知道的好。若不清楚,以后恐怕吃亏。我知道的虽不多,但看情况应该比你全,你要不要听听?”
“恩。”沉闷地应了声,桩素这时莫名想到沉简,莫非他离了北楼,竟然依旧要杀人么。
苏乔淡淡介绍道:“酒色财气四使你知道吗?我家姑娘是色使,掌管南院。东西房的是财使。北楼的燕北是气使。而在四使之首的,就是银堂的堂主了。可惜我现在还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桩素听她介绍,也不打断,苏乔饮了口茶,继续曼声说道:“东西两房还有南院是做什么的,你也都该知道了吧?至于北楼,培养的是死士,是可以随时当棋子丢出去的工具,而银堂不同,银堂里是真正的杀手。”说到这时,她的嘴角微微一扬,虽然年纪尚幼,却无意间留出了几分娇媚。
苏乔变了不少。桩素看在眼里,轻抿了下唇:“那为什么会要你去?”
苏乔闻言不由取笑:“银堂是一叶盟的根基所在,各管事自然是要挑人培养,随后送入的。南院里不知多少人盼着这事,不过这次相中了我而已。”
“这样……”桩素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当不当替苏乔高兴,“你去银堂,怕吗?”
苏乔摇头:“有什么好怕的,为了生存,杀人又有什么。近日姑娘的教导让我懂得不少,其实若说出人投地,在一叶盟里,倒是没一地比地上银堂的。”
桩素苦笑:“你还真是变了。”
“恐怕,是由不得我变不变吧……”苏乔的言语间不由也有了些涩意,回想前段时间的种种,她狭长的眼睫轻轻一覆,“但是变了也好,你不知,被抓来这里之前,我的家中虽是有钱,可是也过地并不好。娘亲死地早,爹爹后来又收了个二房,扶正后对我和奶娘是百般刁难,而爹爹也由了她闹,不曾管我。如果在一叶盟可以不用再受人欺凌,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桩素想起刚见面时苏乔小鸟依人的样子,着实和眼前神色间透几分坚毅的人儿无法联系在一起,她的眼中也尽是复杂,不曾想到苏乔会有这样的一段过往。最种百般言语终落到了一声叹息:“罢了,你只要过地好就行。”
苏乔诚然:“桩素,我定会过地很好。待我入了银堂,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尽管找我。”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很镇重其事。
桩素被她逗乐,不由温温地笑起:“好啊,以后我若被人欺负了,可就来找你。到时你飞黄腾达,可千万不要翻脸不认人。”
“呸,我才不会这么死没良心。”苏乔冲她吐了吐舌头,拉其她往屋内走去,“来,我弹琴给你听,最近我学了好多曲子,有几首当真弹奏地不错。”
桩素详怒瞪了她一眼:“不知羞,哪有自己夸自己弹的好的。”苏乔被她逗地顿时咯咯直笑。
苏乔的一曲弹奏地的确出神入化,将桩素的心也引地恍若欲随风而去。她不由地一番夸赞,本想再多待阵子,但是这时天色已不早,慕容诗派了人来找她,桩素也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别了苏乔。
“改天我定再来看我家的小乔啊……”桩素笑盈盈地打趣,忽而想起近期写的一段词,转身找了些纸笔悠悠扬扬地写了下来递去,“喏,我最近写的,你若是有兴趣,编个曲子有空再唱来我听听。”
苏乔接过看了看,回以一笑:“好啊,下次你来,我定让你满意。”
慕容诗在外面已安排好了马车,见桩素一路走来神色微黯,也揣摩到了几分。看在苏乔并未让她失望,果然将一些的事都同桩素说了。她送了桩素上车,只叫她过几日再来。桩素此时满是心事,温声应下了,马车一开,又回了笙箫谷。
桩素一路恍惚出神,无意识地下了车,本静静往自己屋走去,路过院子时,隐约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她霍然回神,眉心已是一蹙,向周围一番逡巡,她果见一人醉窝树下,周围零星倒着几只已是喝尽了的酒壶。
她出门的这么一会儿,轻尘这样的身子居然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