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没事……”她好抱歉,这个她与豫让的家甚至是父母出钱买的,无奈他们却不能来……
不是她不孝不让他们前来作客,而是这个家藏着太多的秘密,暴露她与豫让之间感情不和睦的证据处处皆是,不要家人担心,她只能选择逃避。
“妈相信你没事,你快擦干眼泪,别哭了。”安抚着女儿,尤嘉丽口是心非的说。
她怎可能相信没事,事出必有因,这个不说,她找另一个要答案去。
※※※
一季又要结束,连着几日下来,百里集团上上下下几乎个个忙得喘不过气。
人忙心就烦,正当豫让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尤嘉丽的一通来电更是加重了他的闷郁,心情笼罩在沉沉的低气压之下。
打发了她的唠叨与担忧,他立刻拨了电话回家——
“你怎么了?”未等对方出声,豫让立刻送上一句不耐烦的语气,被掩饰住的是自己刻意忽视的不安。
莳萝好惊讶,浓浓的感动顿时盈满心头,说来无人相信,但这应是婚后他的第一次关心。
“豫……大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紧张得扭曲了。
明明有着夫妻关系,为何连和自己的先生说话都会紧张?
她甚至发现每每面对他,她就要喘不过气,因为兴奋也因为惶恐。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一听见她安好的声音,他心上的压力突地减轻许多。
“没……有啊:”他一捎来问候,哪怕构不上温柔的边缘,却仍足以教她伪装的坚强崩解,心绪变得敏感而脆弱。
“你妈说有。”
“妈?”她意会不过来,睁着一对茫疑的眸子,手指头没有意识地抓紧抱枕的一角。
“她刚才打电话来抱怨我对你不够关心。”指控的意味颇浓。
“我没那样跟她说……”莳萝无辜地为自己辩护,知道他误会她了。
原来是母亲打了电话给他,碍于责任与压力,教他逼不得已地与她说话……无法抑止失望蔓延,这层顿悟教她如同自喜悦的山巅跌至深谷,痛苦难当。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哪儿做错了,又或怎么惹他不悦了,他莫名的抗拒着她,只是为了讨厌而讨厌吗?
倘若他真那么讨厌她,为何答应娶她?
他的矛盾感染了她,让她一样矛盾而困惑。
“但是她听出来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莳萝泫然欲泣道歉,那带着责备的语调,强塞给她的罪名为不应该。她不应该遗忘本分不应该将家务事告诉别人,只因她现在已非白家女儿。
但,他当她是豫让的妻子吗?这一刻,她好想声问他,一次问个清楚、求个明白,他的心里究竞如何想她?
对她,他置之不理也就算了,甚至制止了母亲偶尔的问候,难道他真的想要孤立她?
“你干嘛捂着嘴巴说话?”蓦地,豫让察觉她的声音有异,不同于平日的咬字清晰。
“没有……”莳萝着实吃了一惊,他好厉害,仿佛她在电话这头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确定没有?”豫让有些生气她一再瞒骗的行径,“我还有事情要忙,没空陪你玩猜谜游戏。”
闻言,莳萝的神情倏地黯淡下来,他讲话非得如此伤人吗?“我牙齿痛……”她抚着脸颊,说起话来都吃力。
只是牙痛?
“牙痛就去看医生啊!”尤嘉丽大惊小怪的叫嚷,宛如她出了什么大差错,让他心神不宁好一会儿。
“我不敢……”
“连看个牙医都不敢?”比牙医恐怖百倍的他,她不怕,反倒畏惧一个不可能伤害她的医生?“你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成熟点好吗?”
莳萝无言了,这般讥诮的批评,好似她真的差劲透了……好难过,妄想他的安慰根本是痴人说梦。
她以为这么不舒服的自己,是有资格向他撒娇的,他也会念在她微恙的状况下,稍微收敛一下他的冷漠……
事实证明,她依然天真,还是看不透他的性情……或许,是她故意假聋装瞎,一直欺骗自己。
“好,我去看……你不要生气,好下好?”她委曲求全的讨好。
听见话筒传来的低咽,豫让不由得软化,“身体是你的,看不看医生决定权在你。”她的道歉突然之间彰显了他的恶劣态度。似乎,每次道歉的人都是她,不管谁对谁错。
她似乎习惯了纵容他的一切,毫无怨尤地接受他对她的所有批判,不论有理或是无理,都照单全收。
“上次牙医跟我说过,如果再痛就得拔牙……可是我好怕死……”她前一秒钟允诺了听话,下一秒钟发现自己胆怯得缺乏冒险的勇气。
“拔个牙怎么会死人?”真是荒谬,谁教导她如此迂腐愚昧的观念,她的脑袋里到底又装了些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我真的会怕……”
“所以你宁可让它继续痛?”她那畏颤的嗓音不若作假。
“我可以吃止痛药……”
“吃一辈子的止痛药吗?”豫让被她激得火气直往顶上冲。
接续再三的失控全由她而起,自己也无法置信为何她会有这般能耐?他过人的自制为何无法用在她身上?
莳萝止不住汹涌的泪水,抽泣不止,如果她知道怎么办,也就不用如此苦恼了。
她怕死,因为他们的感情正值萌芽之初,一点点的危险她都承担不起。她很胆小,很怕和他天人永隔。
“别哭了!”她的啜泣像是一道道椎心的音浪,钻入豫让铁石般的心,让他因她而心烦气躁。“你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拔牙还需要人陪吗?”
斥责喋喋不休,面对他似乎渐渐加深的怒气,莳萝无所适从,一迳的落泪。
“你等我,我马上回去!”
低咒一声,豫让挂上电话,抓起钥匙急匆匆地离开办公室,一句话也未交代地走进电梯,将必须掌握上司行踪的秘书的叫声抛在耳后。
女人是累赘,正常男人都该敬而远之,聪明一世的他却养了一个包袱在家里,任由她将自己搞得神经错乱,几近狼狈的境地。
第六章
关掉引擎,豫让连汽车钥匙都忘了拔起,立刻自大楼地下停车场搭上电梯,赶回八楼的新婚公寓。
站在大门之前,摸了全身上下的口袋,找不到钥匙开门,他总算惊觉自己的糊涂。
乱了方寸的经验未曾有过,想想他为她急如热锅上蚂蚁的心境,仿佛已被她制约了。
按了电铃,他那娇弱的小妻子很快便来应门——
“豫大哥……你真的回来了!?”莳萝意外低叫,情绪瞬间飙高至激亢,脸部肌肉一经抽动,又扯疼了牙龈组织。
她不敢冀望他会回来,虽然他在电话中如此说了,但她仍是警告自己不要抱着太大的期待,因为等到的往往是如坠深渊的沮丧。
“你问也没问,这么轻率就开门?”视若无睹她的惊喜,环绕豫让脑海的净是她缺乏警戒的举动。“如果我是坏人,凭你瘦弱的样子怎么反抗?”
“对不起……”
“不要光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能解决事情,你必须学会改进!”
“我知道……”莳萝抚着脸颊,垂首认错。
该死!他又对她大吼大叫了!从她微微颤抖的纤细双肩,豫让几乎能够感受她的惊恐。
年幼即失宠的他或许偏激复杂,至少还能分辨是非,不至于将曾经的悲愤情结转嫁至她身上。
他并不恨她、也不讨厌她,这般气急败坏的苛责,或许只能归咎于他无法苟同自己一次又一次仓皇失措的举止。
严格说来,她称得上他的恩人,毕竟他图谋的间接利益必须仰赖婚姻所衍生的附加价值助上一臂之力,换成别人理当百般讨好、拼命奉承,但孤傲入骨的他,看不惯也做不来这些虚情假意的对待。
“快去换衣服。”整理心绪,他再开口,仿若方才的责骂已是过眼云烟。
莳萝仰头望着他,在不明白他的话意之前,不敢贸贸然的行动。
她已经习惯了生命里的平静,而他所代表的激烈与未知令她恐惧。
“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要——”她不住退步往内缩躲。
“有我陪你,你怕什么?”漾着浓厚幸福意味的这句话,经他口中说出,竟是如此顺畅。
向来排斥亲近感情的豫让没发现,惶惧的莳萝更是没有听见。
“我怕死……”
“我不会让你死!”豫让气够她的冥顽不灵,她一执拗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动。
“真的?”心猛地悸动,莳萝扬着希望的眸子锁着他的眼瞳,这算是他给她的另类幸福承诺吗?
“我还没听说有人因为拔牙死的。”
闻言,她放下双眉,神色转趋黯淡,“我不一样……我有先天性心脏玻”
“我还知道你有气喘的毛玻”意即,那又怎样?
“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很容易在拔牙的过程中让细茵进入血液,引发心内膜发炎,致死的机率极高。”莳萝轻缓的简单描述严重性,透过言语的表达,她的害怕表露无遗。
不怪他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别说是他,倘若不是自身或是周遭的友人犯病,一般健康的正常人也不会主动了解,关于这类疾病的保健与预防感染的方法。
胸口响起一记闷雷,力道强猛有力,豫让心弦陡地一震,“谁告诉你的?”她的个性矜持正经,此刻的表情交杂着惊吓与哀伤,绝不是玩笑。
莳萝很想轻松地挤出笑脸,表示对自己的病症早已释怀了,但终是功亏一篑,她笑不出来。
“打从我知道自己的病情又懂得书写阅读之后,由医学书籍、医生的口中,甚至是广播节目的特别单元,我一次又一次得到过证实。”
已经许久不曾埋怨老天爷的不公平了,然此时此刻,她却再度教不如他人的自卑感给蒙复。
她爱豫让,这个念头很简单,如何让他确切地感受到她的喜欢与接受她却很困难,如今加上必须和病魔搏斗的孱弱体况,爱情这条路,她走来比谁都艰辛。
“所以拔牙致命已经得到医学证实了?”很难想像,一颗牙竟成了一枚不定时的炸弹,“没有其他的预防办法吗?”
“牙医说根管治疗可以扑灭根管内的病菌及其分解物和毒素,并可以治疗牙根周围组织的创伤,促使牙根周围组织的修补及愈合,消灭口腔病灶传染的来源。”
“意思是说,就算是先天性心脏病还是可以安全拔牙?”
莳萝倏地戒心大起,畏惧地看着他,“我不要——”
“我不允许你含个炸弹在嘴巴里。”有了决定,坚定不移的眼神纳进她的所有惶恐。
几乎猜到他的意思,她的头晃得飞快,“我不想和你分开……”鼓起勇气,哪怕他会拒绝,她求情地握住他的大掌,“我好不容易才嫁你为妻……我好怕死……”
豫让怔住了。她的手好冰,炎夏的气候,她的掌心竟出奇的冰冷,仿佛回应主人不够健康的身体。
分不清是她那段过分消极的恳求,抑或缺乏温暖的小手,他的鼻头隐隐泛起酸楚。
“我会亲眼监督牙医,警告他必须小心谨慎,一点闪失都不允许!”他抽出自己的手,“现在去换衣服。”
“不要……”泛着泪光的眸子拼命释放可怜,希望他饶过自己。
“莳萝!”豫让正色瞅着她,这副情景看来,他好似一个残暴的昏君,而她则如即将被推入火坑的纯洁少女。“听话。”
垮下双肩,他似强硬又如哄骗的诱导手法,令她再也抗辩不了。
“你真的会在一旁陪我?”她可怜兮兮的寻求一个保证。
“嗯。”豫让的表情逐渐僵硬,很好,她的举止愈来愈像一个事事依赖的小女孩,而他没事惹来一身腥的行为,距离成功保姆之列亦不远了。
“保证我会没事?”噙着泪水,莳萝抽抽噎噎的问。
“不会有事。”豫让凝瞟着她那红通通的鼻子,思绪百转千回,找不到出口挣脱。
这阵子他的心无比沉重,情绪浮躁,见任何人皆不顺眼,处理所有事务都不顺遂,他的反常教公司职员个个胆颤心惊、如履薄冰,除非必要,没人敢多靠近他一步。
以前并不觉得这样不好,别人的观感向来不是他生存的主要因素,自他长了智慧以来,他向来独来独往,决断果敢……然最近几次努力静心审视自己紊乱的心境,惊讶地发现平日引以自豪的果决作风,现下看来成了一大讽刺。
他果决吗?不,他唾弃近来的自己,让男女感情辗转反复地占据全盘思绪。
那些曾在商场吃过他的亏,讥讽他冷漠无情的企业家们,一个个都要跌破眼镜,因为他该死的有情极了,他不撇清解释,别人还要以为他真的坠入爱河里了!
现下他无心失神的模样,和个为爱盲目的男人何异?
盲目的人该是白莳萝,她才是这场婚姻中投注感情的人,而他,单纯仅是一名与会人士罢了。目的达到了,他们的关系也就结束了,对她或许残酷了些,但这个世界何尝不自私?
这是最后一次的自我警告,他是无情,但若不是她自己多情地偎近,绝不会被他所伤。
这场婚姻,讲难听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谁伤害谁,他更没有亏欠她什么,当然毋须这般顾虑她的情绪起伏。
爱情和女人,他秉持着不屑一顾的原则;他太自私,不适合和任何人天长地久,永远对他而言太沉重了。
※※※
凌晨一点,豫让坐在床前,床上躺的是法律上名为他配偶的白莳萝。
凝视她无邪的睡脸,每当此时他才能暂时收起伤人且自伤的芒刺,任眼光流转于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他的冷漠、对她不理不睬,难道她没有感觉?
本以为她很快便会委屈地逃回母亲怀中,然结婚至今两个月了,她仍安睡在贴着艳红喜字的新婚大床上,等待未曾陪伴她度过一天一夜的丈夫归来。
外表看来纤细柔弱的她,怎会有副比谁都坚忍的个性,且绝佳的耐性出人意料。
不容否认,事实在眼前,他的生活步调确实教她弄乱了。
一个人住时,高兴几点回家是他的自由,没人约束得了他,或许现下仍是如此,乖巧柔顺的她未曾过问他的行踪,可他却躲着她,总在认为她入睡了之后才返家。
他不想和她打照面,不想看见那对如泣如诉的哀怨眸子,每当她用它们锁着他时,眸心依稀具有某种强大的力量将他吸纳其中。
但即使不回来,他的思想依旧遭到了无形的控制,常常在不如不觉间浮现她的身影……
今晚,莳萝睡得极不安稳,或许是凉秋的脚步近了,夜风添了几许凉意,让她翻来复去,不敢睡得太沉,生怕天气的变化教气喘犯了。
轻吟一声,她醒了,立即察觉房内不只她一个人。“豫大哥?是你吗?”
豫让起身开了灯,“是我。”
莳萝揉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你回来了?”
他不搭腔,迳自往房外走。
她下床跟了出来,看他在厨房摸索,便问:“你肚子饿了吗?我弄东西给你吃,好不好?”
她好积极,卷起长长的衣袖就要忙了,嘴角漾着幸福的微笑。终于,她终于可以为他做件事了。
经过这些时日的摸索琢磨与自失败中记取的教训,她的厨艺进步了不少。
那天她牙疼,他陪着她一道拔牙,过程中大方地借出了大掌让她紧握,尽管她的指甲因为痛楚而深嵌肌肤,他的眉头皱也不皱,还不断叮吁医生力道轻些……那是她此生至今乏善可陈的记忆中最美的扉页,也是最甜蜜的幸福。
只是,老天爷似乎独宠她,特别喜欢考验她呵……幸福来得突然、去得茫然,翌日一早,他即不见了踪影,从此他们的生活没了交集,他的温柔仿佛仅是不切实际的一场梦,梦醒,转眼成空。
日后,不管她多早起床,他已不在家;她为他等门至深夜,直至熬不过睡魔的呼唤,他仍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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