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柴米不炊烟 作者:冷泉_派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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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柴米不炊烟 作者:冷泉_派派-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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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
  他说不下去了,漂亮的头低下,手指紧紧扣住我的肩膀,身子抖着,象风中叶。
  心里真是难受,又啥也说不出,胸口如同堵了一块大石,疼痛、憋闷。
  深呼吸,努力压下复杂情绪,抬他的头,强迫他,直视我的眼:“勇哥,我没有不快乐啊。你是那么宠我,真的,从来没人会这样宠我。”
  声音有些变调,只得停下喘气,歇一歇,再开口:“一辈子,我只选了你,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遇到难处,也还是,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别自责,也别丢下我,好不好?”
  实在无法继续,泪糊得眼睛雾蒙蒙一片,刚刚还信誓旦旦开导别人的智慧女性终是变成柔弱女人,她偏要委委屈屈的撒娇,偏要对着她的男人,一滴一滴掉眼泪。
  理由无它,只因她现在,很感动,很感动!
  “恩生......”
  长长的叹息伴随长长的拥抱,忘了刚刚讨论话题,我在陈勇那熟悉又温暖的怀里,嘤嘤哭泣。
  谁劝动了谁?谁说服了谁?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毫无疑问,周富昌让自家人动了手脚。对于这样的结果,我和陈勇,料不到。
  一直以来,我们是单纯傻瓜,睁着无知大眼看天天蓝,看地地广,相信人性本善,相信黑暗故事只存于传说,生活中,定会遍野花开。可事实是最好的教科书,它用脏透了的页面逼着我们承认人心险恶,承认两种利益取舍,本该最重的性命,却最是相轻!现实都这样残酷?还是我们倒霉,遇见个别案例?咬牙硬头皮,我告诉自己是后者,告诉自己世界上,总归好人多。不然,为什么冯建云会在我们临走错身而过的瞬间轻声说出对不起,为什么她的哭喊里,一句句,全是:“老周啊,我没办法,没办法!”她,是难受的吧。丈夫倒下了,全家老小还要活,奈何弱弱肩膀担不动山般重负,所以,用一个人的牺牲换来整个家庭的维系,这买卖,很划算!至于其它人,“亲戚或余悲,他人亦矣歌”,古时圣贤尚且如是感慨,何况现代社会,冷漠才是常态,既使至爱亲朋,能有多悲?谁都没错,只是苦了陈勇,外带舍掉了,周富昌。十几天后,法鉴结果下来:一级残,陪护人数两人。这张纸片意味着,周家大哥,值到一个好价钱。当然是不服的,也曾想过申请二次鉴定,可破布一样躺在床上的周富昌让人震憾,再法鉴,再下药?我们是人,我们不忍心!于是,只能分头行动,绝望挣扎:他找办案民警,我找事故科科长,他找交警队政委,我找交警队队长.....求爷爷告奶奶的托门子挖关系,好话说尽,笑脸陪光,只是希望在责任认定这关,得到公正待遇。但,没有用。民警说:他尽力,可具体事项得领导定。科长说:报告交上去,班子在研究。政委说:分管工作不同,这些事,他不知情。队长说......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板着脸阐述法律公正,然后,转身接电话,朗声接受彼端友人祝贺,笑谈他在某小区新买的房子很好,真的是交通便利,环境优雅。听到这里,觉得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收妥两千块的红包往外走,我惶恐,象丧家之犬。
  前天才看过的报纸,如没记错,那个楼盘的开发商,正是冯建军!不会再有悬念了。......责任认定很快做出:这起车祸中陈勇负主要责任,按三七比例划分,赔偿金额为,六十万。
  拿着那张盖了红印的纸,我和陈勇无言,眸色是暗的,肩膀是垮的,虽没有千行泪,但相顾之下,那极苦滋味已心知肚明。小剑在一边说:“勇哥,咱还能申请上级机关复议。”喜华与她的律师男友跟着建议:“上法院,交警队走不通,我们去法院解决。”
  丽丽一个劲嚷嚷:“让它判,这年头欠钱是大爷,就不给钱,爱咋咋地!”
  曹虎沉着脸挽袖子:“几个人?告诉我名字就行!”“虎子!”拦下他的手,陈勇低头深吸气,再抬起,露一脸自信满满:“别冲动,整个交警队做出的决定,你想找谁算帐?再说了,哪家打官司这么容易的,不过万里长征第一步,不怕不怕,三年五载,咱们慢慢耗!”“勇哥......你真......这么想?”小剑的声音很迟疑,这不怪他,因为连我也不相信,重大打击下的陈勇,复原能力会有如此强。“臭小子把我当啥了,你哥就这么经不住事儿?”拍拍小剑肩膀,他笑的云淡风轻:“行了行了,哥儿几个的心意我明白,都早点儿回去歇着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
  不会吧,这也太想得开了!嘴巴张成“O”型,望着眉眼带笑的男人摇头。
  我不相信他!整个晚上,陈勇似乎全然忘记那份糟糕透顶的责任认定,朋友们在时不停聊天,插科打诨,妙语连珠;等人一走,则改为埋头做家务,扫房擦地清洗油烟机,抡圆了膀子大干四化,还不让我帮忙,美其名日:明天你得上班,不能累着。看他忙碌,我只觉心酸,这个男人真的不容易:那么大的坎在眼前摆着,却因为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跟着上火,所以吞下全部苦楚,用大笑替眼泪,用劳动换烦躁,虽然这也算种另类发泄,可痛苦憋进肚里,谁说不会伤身?担心,却不知如何劝慰。那天睡得的很不好,一个接一个的做梦,忽的是冯建军搂着交警队长的脖子哈哈大笑,忽的又变成冯建云哆里哆嗦的朝周富昌胳膊打针,再一会是陈勇站在悬崖边冲我说话,面色哀戚的重复:恩生,你自己,要好好儿的啊。结果就吓醒了,伸手一摸,枕边没人,只有客厅隐约透出丝亮,影影绰绰的,象电视冷光。
  大扫除不够,还三更半夜爬起来看电视!完了完了,你看我就说忍着不是好现象吧,这下陈大妈发神经,连觉都不睡了!胡乱抓件衣服穿上,翻身下地往客厅走,迷迷糊糊间也没多想,只是要把他架上床,让这累坏的家伙快快休息。“勇哥,睡觉了。”推开门,边揉眼睛边说话:“这么晚了你干嘛......”
  话没接下去,我被扑面而来的烟气完全呛醒,睁大眼睛仔细找,然后,我发现了他。
  没有信号的电视机前,陈勇颓然而坐,他的面容憔悴、神情疲惫,那冷冷蓝光映在脸上,犹如诡异粉彩,为这个肩上压了太重负担的男人,镀上层绝望的壳。“恩生?”扭头,他看见我,整个人出现短暂愣怔,又迅速恢复,一边悄悄拿了装满烟蒂的烟灰缸往桌角藏,一边冲我笑:“那个,那个,今......今天有球赛。”(接A版本)还装,还装!挺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痛,心痛我傻傻的丈夫,心痛他的微笑,他的伤痛!
  走过去,移开烟灰缸。坐在他旁边,拉他大手,贴我的面颊。那宽厚手掌出乎意料的凉,带着冲鼻烟味,干涩、粗糙,指根上的茧子磨着我的脸,疼。微叹气,轻轻开口,用温柔声音,说平淡话语:“睡不着?”“嗯。”“我陪你。”很想劝他,可是无法表达,男人总有男人的尊严,那是一些底限,除非他想说,否则就算至爱亲朋,也不能碰。所以,既然他的痛苦我没有办法分担,他的疮疤我更加不能谈论,那么,就陪着他,安静呆在我丈夫的身边,用自身温度,暖他的手,暖他的心,默默的,给他支持,给他抱。
  小屋无声,只有烟雾升腾,象场浓烈、凄然的梦。很久很久,男人收手,再撑不住的头终于靠上我的肩膀,他拥紧我,低低哭泣......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半程恶人
  我们决定不给钱。这样的做法,真正昧良心。可平凡的我们既不是陶渊明朱自清,也不是特雷莎修女图图大主教,我们做不到清高孤傲,做不到兼爱非攻,甚至也做不到爱你就等于爱自己。面对明显不公的生存绝境,我们只是在想:真要饿死了,谁来和你讲良心?所以说,物极必反,逼到份儿,良民也会变刁民。就象冯建云哭喊过的那样:她没办法。同样的,我们也是没办法。想开之后,日子变得好过,俗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交警队调解无效又怎样,我们等着上法院。反正,谁提的,谁先拿诉讼费。一年,两年,三年......管这官司能打到什么时候,呆在床上的不是陈勇,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耗。丽丽说的对,这年头欠钱是大爷,社会主义国家,难不成还能把交不出钱的那方给撵到大街上?
  当然还是自责的,觉得自己挺坏,但对付不仁义的周家亲戚我们也只有这么个不仁义的方法,唯一的遗憾是当初设想的给老周大哥端屎端尿,没钱就拿人力补成了空话,我们再不敢去看周富昌,曾经试过几回,可无论做过多少心理建设,见到躺着的老周,总会心虚,那种感觉蚁噬般侵透肌肉骨胳,每一次都会硬生生把人欲藏的罪恶感给扯将出来,再携强大压力狠狠反扑,让人沮丧到哭。
  如此这般挺了一个月,最后也没挺过去,注定只能做一半恶人的勇哥和恩生相视无语,终于搬回租住小屋,贷款大房想法子卖掉,取回首付款十万,加上原来准备好的二十五万,轻飘飘的小小存折载着我们的全部家当,静静躺在抽屉里,单等周家同意和解来取。极限就是这样了。这是个寒冷的冬天傍晚,下了一天的雪刚停,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清冷的白色之中,道两旁全是来不及清理的积雪,太阳不见,没有温度的日光透着凉气,映在每个艰难行走的路人身上,为季节做出明确的注解。“什么!又把周富昌扔市交警队门口不管了?”电话里,丽丽在大呼小叫:“他们还是不是人啊,今儿可是零下10度!天,这哪叫上访告状!”无奈苦笑,对丽丽的惊讶表示理解,可上访告状也好,强买强卖也罢,人家要这么做,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记得第一次他们是把人扔到区法院门口,我和陈勇赶过去的时候,躺在单架上的老周正在流泪,那混浊泪水从自法鉴之后就再没睁开过的眼睛里滑进细瘦脖颈,当时他的脸色就象屋内墙皮般苍白,透出股糁人的灰。那次,陈勇足足守了周富昌一天一夜,一直叫嚣一手交钱一手接人的周富昌大哥才在法院的强令下把人抬走。这回,又要用多少时间?“别担心,你哥已经过去了,刚才还来过电话,说周富昌人在交警队信访接待办公室里,没冻着,也没饿着。”“冯建云咋就这么狠心,‘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也不能用这儿啊,她那是给政府施加压力呢,不是说要过平安年嘛,行,就赶这节骨眼儿闹事,好逼着公家机关出手整你们。姐你可得小心,让大哥离老周远点,本来他家人就想方设法找碴儿,这时候还不沾边儿就赖?对了,你等着啊,我让虎哥带几个哥们儿过去,壮壮声势外带做个人证。”丽丽说的没错,但主意却是不可行:曹虎杀到交警队,一班横眉立目的大小伙子挤在周富昌旁边,唉呀,不要把清醒的老周再吓成昏迷才是。揉揉发皱的眉,谢绝掉丽丽的好意,约了改天她和曹虎来饭店吃饭,又闲闲聊了几句才挂断,把手机收回包包,呵口气,继续往家走。不知陈勇几点能回来,与其跑到交警队添乱,不如回家炒菜做饭,装个满满的便当送去,也算给我那身心疲惫的男人,提供些后方保障。想想真是无力,大事当前,我这个妻子能帮上的忙,却只有这样少的一点点......
  天,不知何时已经黑透,路灯昏黄。初下的雪还没压实,踩在脚下嘎吱嘎吱的响,提着一口袋白菜土豆走在回家路上,整个人完全陷入胡思乱想:溜白菜片,炒土豆块,再做个白菜土豆大炖菜,应该够了吧?冬天的菜价真是贵,早知道这样就储点秋菜,秋天那时候在想什么呢?喔,我那时在外地,正和陈勇闹分手。吸吸鼻子,轻轻的笑,觉得自己当初的执念是如此的傻,曾经的爱怨与欺骗在大灾大难面前完全没有份量,原来夫妻之间不只是爱这么简单,两个人既然连到了一起,既然心甘情愿的上民政局在那个小红本上盖了钢印,那么,互相的扶持与依靠就成了婚姻中的主题,而爱情则退到一个次要的位置,与亲情、友情,恩情混杂在一起,变得面目模糊。我爱他?他爱我?多没意思的讨论,官司结束再说吧,家门就在眼前,还是赶回去做饭比较重要。
  “聂恩生?”谁喊我?抬起头,诧异寻找,却在下秒被人狠狠撞翻在地。咋回事嘛,这人喝多了!捂着撞痛的肚子,想爬起来开骂,却怎么也起不来,腹部的痛在蔓延,火辣辣。“这次只是小意思,跟你老公说,该还人家的赶紧还上,不然下次三爷可不会这么客气。”
  撞我的人隐在路灯照不到的死角,我睁大了眼,也看不清他的脸。有湿濡感觉从腹部传来,举起一直按在那里的手,我愣愣望见,一掌的血。赶情我不是被撞,是让人捅了一刀啊。思维是钝的,感觉是木的,本能朝着话声方向挪动,哆嗦着喊:“救命.......救命,抓........抓坏人。”却是徒劳,黑影袭上,手里的包让人抢走,而我则筋疲力尽,瘫倒在雪地上。抓紧装菜口袋,最后的意识里,我只是在可惜:勇哥,你吃不上我送的便当了。
  
                  
麻烦结束
  完全清醒已是三天后,首先看到的,是陈勇那双熬成通红色的眼,当时他正拿了湿棉签润我干躁的唇,动作小心,轻柔如雀鸟身上最软最软的羽。见我醒了,他脸上出现狂喜表情,可又在转瞬之间消失,眉峰重新聚起,眼眶蓄上清波,慢慢慢慢拉我的手,贴他的腮,久久久久,不拿开。“恩生,痛不痛?”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调控制到无比小心翼翼的程度,仿佛我是纸糊的娃娃,哪怕只是浅浅音波,也能使我受伤。当然是痛的,但看他那比我还痛的神情,一下子,似乎我的痛苦已是微不足道,想张嘴安慰,却发不出声,于是我只好冲他笑,希望能象每次那样,用我的笑,带走他的自责与歉疚。
  于是他也笑了,嘴唇在我的掌中游移摩挲,最后印上我的手心,把暖暖热气连同说不出口的感情,缓缓渗进我的皮肤。这样很好,要知道世上最苍白的东西莫过语言,看看他的动作,看看他的眼睛,太多太多的话,尽在不言中。时间缓缓流逝,他扭身,低了头,削瘦的背脊起伏着,颠簸似风暴中的小船。
  我不哭,我不哭,因为我的泪,有人在替我流。后来警察来了,拿着个破破烂烂的包问是不是我的。别说还真是我的包,翻开一看,身分证什么的都在,只是少了搁在里面的现金:五百四十二块零八毛。似乎很容易定性:纯纯的抢劫,我挨刀,因为五百四十二块零八毛。明白这不是事实,也努力的试图解释,但空口一说怎么会是有力证据,几天后警察告诉我,三爷,也就是这个城市里的商界名流沈三桥,完全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当然清白!台面上的建筑公司经理、夜总会老板,私底下本城最大的高利贷庄家,怎么会不清白!没人相信我,只除了身边的朋友,一群小小圈子里的,小小老百姓!曹虎听到这个消息时,脸色铁青到可怕,握着攥得死紧的拳头就要去找三爷理论,最后还是被陈勇硬拦下来,死拽活拽把曹虎拖住,两个男人跑到门外嘀嘀咕咕。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曹虎是三爷的手下,他长驻的两间夜总会,本就是沈三桥产业的一部分。所以,我支持陈勇,他做的对,不能让亲弟弟一样的曹虎因为替我们打抱不平而毁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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