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谢谢。”同时停住,同时抬头,似乎我们两个都觉得,这对话,诡异到离谱。他看着我,眼睛里的东西多得无法辨识,半晌笑起来,嘴角是强扭出来的弧度:“什么地主,明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回去,你呀,只是过客。”“这个......”他的话到真让我想起来件事,干脆不吃了,清清嗓子,说正事儿:“今天分公司的赵总找我来着。”“啊,他说啥了,是不是让你提前回总部,现在准备交接工作?”“他说我干得不错。”夹菜的手停住,那一筷子西红柿炒蛋在我眼皮底下颤。“还有什么?”“如果我能留下,他打算升我的职,所以......”啪哒!筷子掉到地上,陈勇弯腰去捡,半天,没抬头。=
终于摊牌
旧式空调嘈音太大,吵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借着窗外月光,抓过手表来看,正好12点。闭上眼睛算:今天几次呢?唉,欲火焚城三小时,具体细节记不清。起身下床,腰痛得人呲牙咧嘴,赤裸的站在地上对着木板床瞪眼:什么鱼米之乡,这样丰饶的所在,床上怎么就不多铺一点?揉着腰,暗自摇头,心想自已真是孩子气。明知这样的迁怒是欲加之罪,但面对陈勇的无度索求,吃不消的我却还是变得强词夺理。谁说距离产生美,谁说小别胜新婚,别扭的干柴遇上别扭的烈火,点着了,也是浓烟滚滚。
偏又要燃烧!肉体叛离心灵,虽经强力推拒,还是粘在一起。花样翻新,地点扩展,我们是末世里的最后一对男女,看不到明天的彼此抵死纠缠,把绝望怨恨埋在心底。怎么就不能坐下好好谈谈呢?难道我们会不明白:虽然适度性爱有益身心健康,但物及必反也是从古流传的道理。纵欲的勇哥与恩生,真是可耻!转过头,看床上男人依旧熟睡,那密密睫毛覆盖的眼下有淡淡黑影,想来这几日他一定比我还累,天天穷追猛打的背后,体力透支是必然结果。他,需要来点十全大补!男人翻身,长手占有性的探出,抓紧我这侧被角,嘴里说着含糊梦话:“别,别,别......”下面词语吞回梦里,稍停顿,鼾声起。别什么?别走别问别生气?还是别说别管别干预?站在那里猜哑谜,笨笨的我,猜不中结局。自从得知我打算留在这里的消息,陈勇就变得怪异,从开始的极端沉默,到中间的百般恳求,再到现在的过分狂野,几天时间,我的丈夫让我体验三种不同人生,使人在眼花缭乱的同时,心情沉重。很多次,我在不经意间抬头,都能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哀伤、有歉疚、有愤怒,有满满的欲言又止,这是怎么回事?潜意识里,我拒绝读懂。起先我还粉饰太平,照吃照睡,听到他的“恩生,和我回去好不好?”就打个哈哈带过,把自己装成傻子一个,可慢慢的,随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利,我再也装不下去。于是我又想,干脆说出来,是好是坏,有个结果。可是,那样就意味着最后一层温情面纱的撕去,冰冷现实的原貌,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所以,我逃避。任事态发展,看陈勇受罪,不说不动的在一边,冷漠疏离,苟延残喘。
这样的日子不好过,每天火里水里,觉得自己都快人格分裂,不过好在明天一切都将结束饭店不能离开太久,出来一星期的陈勇必须回去。没有撵人的意思,可说实话,陈勇此刻的离去的确是让身心俱疲的我松了一口大气,他终于走了!所以,今天晚上应该算是我们的最后一夜。所以,野性无罪,疯狂有理。叹口气,结束乱想,再次揉揉腰,准备喝点水接着睡,可刚放下杯子,就被异常响动吸引了注意。嗡嗡嗡......电话虽然调至震动,响起来声音还是挺大,这么晚了,是谁?蹑手蹑脚走过去,拿起一瞧,直撇嘴,李海飞!一个星期没动静,这三经半夜的,他有什么事儿?轻轻抓过手机,退到卫生间,关门按下接通键,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索性平心静气,我等他说话。“恩生,你在吗?我想和你谈谈,其实我,我......”落寞语气停下,他似在斟酌用词,又似在犹豫不绝。终于,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叹,话锋调转,变成客套程式:“最近忙,一直也没给你打电话,这几天,过得怎么样?”“那天的事,对不起。”他在诚恳道歉,再追加一句:“当时喝的有点多,实在不好意思,恩生,你别生气。”李海飞能这样解释,我应该高兴才对,可内里面,浓重的涩意却在胸腹间翻涌,使得人头疼,心疼,浑身都在疼。真想直接挂上电话,可那样不是办法,现代社会的基本礼貌教训我,此种情境,我必须:你有来言我有去语。再不舒服,也得开口。深呼吸,扯扯自己嘴角,用最油滑语气回他:“哎呀您这说哪儿的话,没事儿,那天我也喝高了,连怎么回的宿舍都不知道,对了,如果我有啥失礼的地方,海飞你可得多担待。”
又说了几句客客气气的废话才摞电话,然后,坐在马桶上,我一个人,发呆。
这样的深夜,这样的电话,李海飞,你要干什么?跟本破不了土的苗,值得你这样紧张,这样掐断?莫明其妙的,我开始生气:大晚上,凭啥我就得为通奇怪电话劳心费神?摇摇晃晃站起来,不想了,睡觉睡觉!推门,抬头,我愣住,裸身的陈勇站在卫生间外,面无表情,拳握紧。我的天啊,可吓死人了!“咳咳咳,醒,醒了哈。”不知说什么好,尴尬讪笑,我只想快快逃跑:“等着上厕所?那个,我上完了,你去,你去。”扭身走,走不了,我被陈勇擒住,贴到墙壁,立正站好。“哎哎,你这是......”男人没让我说下去,他低头,一口咬在我的脖子,恶狠狠。痛!浑身血液上行,我只觉陈勇发了疯,这个死咬住我脖子不放的家伙不是饭店老板,他是月夜妖狼,是吃人厉鬼。“你,你!”来不及喊叫,陈勇已经抬高我的腿,带着怒意的坚挺一举而入,没留半点余地。
嘶!这回真是痛到了家,未经润滑的穴道干涩紧闭,毫无准备的情况里,他的巨大,成了凶器。
一下,两下,三下......背后灰墙冰冷,身前男体热烫,我吊在陈勇手臂中,无声哭泣。“我的、我的、我的!”男人在咆哮,闭着眼睛深入,律动不已,他的头微侧,似乎想亲我耳垂,却在擦过脸颊的时候停住,眼睛忽的睁开,盯着那些泪珠猛瞧。“恩生,我......”眼泪使他惊醒,虽然欲望并没消散,可也做不下去,缓缓退出,慢慢拥紧,心跳仍然急速的陈勇埋首在我的发间,沉默不语。半晌,闷闷声音传来:“对不起,对不起。”这话,有点晚。还在疼痛,连思维都已麻痹,没法对他的道歉做出回应,手都抬不起来的我只有眼泪继续流,一滴接一滴。“怎么哭了?”扶住我的脸,吮去我的泪,刚刚的魔鬼回复人形,一下子,温柔无比:“你别哭,别哭啊,我只是,只是......”透过莹莹泪雾,我看他的脸,脑袋里有迷迷糊糊的念头:原来陈勇懊恼时是这个样子,皱眉、垂眼,一点不美。艰难伸手,我想摸他的嘴角,希望把那下弯的弧度扳正,让帅帅的勇哥,重新回归。
“恩生!”手被人抓住,猛展臂,陈勇再次把我拢进怀里,颤抖着,急切说话:“恩生,回去吧,我们回家,好不好,从今往后咱们啥也不想,就踏踏实实过日子,我,我一定对你好,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后面他说了什么我记不太清,我已经很累了,累到失聪,累到脱力。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倦,使人乏至极点。最后的印象里,是我看着他的眼睛,在他怀里低语:“勇哥,好困,我想睡觉。”
然后,一切安静,睡神光临。第二天起晚简直无可避免,睁眼看表,距火车开车只剩一个小时,这下都着急了,哪还有工夫管什么恩怨纠葛,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收拾,简直是慌不择路,弃门而去。等连跑带喘赶到车站,那边正要开始检票,我本打算就此告辞,他却非得拉着我买了站台票,一起进去,还美其名约:送佛送到西。切,又不是取经四人组,送什么佛,到什么西!一切忙完,已经没余几分钟,我们一个车上一个车下隔着玻璃对视,说又说不了,笑又笑不出。
这样站着实在难受,心想反正安顿完毕,我再留在这儿也没有意义,干脆挥挥手,冲着陈勇比划,示意我先走。但他还是不干,站起来边拍窗户,边按手机。真有他的,离这么近打电话,眼看开车,还能有啥事?没奈何,只得接起,刚刚拿到耳边,陈勇的声音就劈头盖脸传了过来:“不行,老婆你务必得给我个信儿,否则我这一道儿都不能安心。”“啊?”“就是昨天晚上我说的,你......你会回来,是不是?”“这个......让我再考虑考虑。”还是敷衍,我答的很没诚意。“恩生!”喊起来,他透过窗子怒气冲冲瞪着我,对我的态度显然不满意。看陈勇这个样子,我也有点生气,为什么非得让我回去,人家都躲到这儿来了,怎么还紧盯不放?“干嘛,不是说了会考虑吗,整天回去回去,丢了工作,你养啊!”“你!”男人让我抢白,一时说不出话,按在玻璃上的大掌收了又放,终于,攥成拳头模样。
“恩生,你不回去,是因为他吧。”语气阴恻恻,象来自地府炼狱的惊魂魔音。
“什么?”心突的一跳,额头冒汗,我开始紧张。“你不回去,是因为那个开凯美瑞的男人,他就是李海飞,对不对?结婚时候包最大红包的是他,我来那天和你在楼外拉拉扯扯是他,半夜给你打电话,让你坐那儿发呆的还是他,对不对?”停一停,他复冷冷问话:“恩生,你瞒我,要瞒到什么时候?”哗!北极冰水倾盆而下,携巨力砸中毫无防备的我,不但寒冷透骨,而且冻到内伤。
原来,早在结婚的时候,他就起了疑心;原来,他全知道!握着电话,象握着定时炸弹,听陈勇声音残酷流出,感觉自己被逼上绝境,退无可退。连日来的装傻充愣,又躲又逃,终于,还是逃不过去。好吧,我已尽力,既然要摊牌,那我们两个,一起!轻轻的,我也开口:“勇哥,你总在说我,可你自己,干净吗?”“金大姐,我打过电话给她。在这之前,我还遇上了原来的那个大厨,老刘。”
“勇哥,你的事,我也都知道,甚至,我是亲眼看见,你把存折给了林眉,那里面,最少十万。”“林眉果然漂亮,就连你常夸我的气质方面,我其实也没法比,你和她,是真的般配。”
“可是,你不该骗我,你爱她想她要去找她都不要紧,你就是,不该骗我。”
“曾经,我很天真,盘算着躲到外地,起码表面上,我们还是夫妻,起码在彼此心里,还能有个念想。不过现在看,这些是我的错,我应该有成人之美,应该放手。”“至于李海飞,不管你信不信,我和他什么事也没有,但这些现在已经不重要,因为,既然婚姻都没了,解释更是多余......”说不下去了,身体痛得厉害,似乎我的五脏六腑都被外力打成碎块,一呼吸,带出满嘴腥气。
远处,汽笛鸣起,硕大的车轮慢慢转动,发出规律声响。立于站台,看失措的陈勇渐渐远去,强睁再也流不出泪的眼,我对着电话,平静开口:“勇哥,我们离婚吧。”=
番外:陈勇(二)
“勇哥,你应该知道如何选择。”我是被这句话吓醒的,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才回复正常,头有点晕,梦中林眉那化成红粉骷髅的脸似乎还在眼前晃,心里烦得慌,只觉世界污秽不堪,想下地抽根烟,结果一翻身,差点碰到她。
这是恩生,我正在熟睡的新娘。侧过头,仔细观察,月光下,她的皮肤柔白美丽,那细细的眉毛皱着,小拳头放在嘴边,大拇指离粉红双唇一步之遥,呼吸间,有轻微的鼻音......不行了,感到自己眼眶发酸,欺骗这个天使般的姑娘,陈勇,你怎么会有如此坚硬的心肠!
轻手轻脚起身,转到厨房抽烟,气体吸进肺里,再一口喷出,觉得这烟的味道正合我现在心情:又苦又涩。光着膀子靠上墙壁,凉意马上袭来,象冰冷细线快速沿脊柱游走,剌激人清醒。这样很好,正是我要的结果,揉揉脸,集中注意力,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冷静想一想。受家庭影响,我一直认为厨房是个思考的好地方,小时候淘气,招猫逗狗的事儿没少干,闯了祸,妈都会把我叫到厨房罚站,让我看着做好的饭菜吞口水,什么时候彻底认识错误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动筷,要是死不悔改,她就陪我一起饿,不过这时问题就很严重,口头认错已经过不了关,必须要写检查,小错二百字,中错三百字,大错五百到一千字。那这回,我得写多少字的检查?多少字,得知真相后的恩生能原谅我?狠抽一口,呛得咳出声,赶快捂紧嘴巴,丫头累了整天,可别吵醒她。蹲下来,静心细数,我想看看自己的错误要从何说起,折合成字,够不够,一部长篇小说。
开始就是错。如果当年不和林眉过情人节,她不会逼着我买什么欧米茄;如果我能马上回绝告诉她我买不起爱咋咋地,她不会在已吹出牛去的朋友面前下不了台;如果她没有丢面子,我们不会吵架;如果吵架之后我没有心软,我不会为了哄她而写欠条......对,就是欠条,那张格式清晰,明明白签着我的名,按着我的手印,写着我欠林眉十万元的欠条!该死!遗忘八百年的愚蠢悄然结出恶果,我踏进年少无知时挖成的泥淖,脱身无望。
以为好聚好散,以为我和林眉早就井水不犯河水,谁能想到这个女人留有如此后手,不声不响的等着,到你最快乐,最得意的时候,才亮出手中的牌,一下子,翻天覆地。没法表达心头所想,虽然我不愿用疯狂、恶毒之类的词语来形容曾经爱过的女子,可是这样的手段实在偏执,就象她说的话,一字一字,真是让人不齿。她说:“勇哥,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为你好。”
她说:“等老家伙死了,你再和她离婚,到时我们就能在一起,过好日子。”
她说:“所以我不拦着你结婚,必竟这样,对你也公平。”她说:“我不想和你闹上法庭,真要让她知道,想来你也不能好过。”她说:“和我在一起,你既不用丢掉你的婚姻,咱们的欠款还能一笔勾销,两全齐美的事,你该偷着乐。”狠狠摁熄香烟,连想都觉得龌龊,林眉你还不了解我,生活圈子不同,价值观也不一样,你觉得两全齐美的事在我来看恶心无比,什么偷着乐,要说唯一感觉,也是偷着吐!
毫无悬念,当然拒绝,可是,拒绝之后,怎么办?家里的存折结婚登记时就给了恩生,记得那时和哥儿们聊起这事,还曾得到一致嘲笑,有位家伙甚至拍着我的肩膀痛心疾首:“唉呀勇子,你咋不留个小金库,从今往后,再想要钱可就难了,打报告都不一定批。”当时这话引起哄堂大笑,我也是其中之一,但面皮虽在陪着笑,实际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些俗人怎么能懂我的恩生,要说装修时就把自己全部积蓄颠颠儿捧到我眼前的恩生会变成河东狮,打死我都不会信。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交心,设小金库,攒私房钱这样的行为可不是良好开端。
再说了,赚钱给谁花?当然是给老婆,男子汉大丈夫,这叫养家!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交出存折的时候我哪会想到将来还有这样的戏码,结果现在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