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出了这么大麻烦为什么萧寒意一句也没提?公司生意好好的,怎么就破产了?萧寒意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他那点本事怎么可能一个人力挽狂澜!
我六神无主地进了洗手间,抬头就看见一幅喷血的画面,一双白花花的腿缠在一个男人腰间,红色的高跟鞋只剩一只,男人一身漆皮衣,染成金色的碎长发随着高大的背影规则地运动。
这种场面我不是第一次撞见,怔忪片刻还是走到洗手台前,按下水龙头。
“阮七,停了干吗?”女人的声音还伴随着微喘。
我侧首看清他的脸,他侧倾的视线正巧投射过来,我连水龙头都没关就想拔腿逃出去,手腕却似被螃蟹钳子陡然一夹,生生地疼进心里,原来是他的手。
“十三?”阮七眯着眼睛的眸光一点点深邃,“嗨,真是十三!”
我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把头垂得低低的,“你……你认错人了。”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没有松开,另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我家十三的头发剪短了更漂亮了。”
第六章 尴尬的午后(3)
旁边的女人已经穿好裤子,忿恨的视线在我身上扫过,娇嗔道:“这谁啊?”
“这是我……”阮七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一个凌烈的声音打断。
“手拿开。”牧神之绷着脸,俊逸的面部线条有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势。他没发火,兀自将哗哗流水的水龙头一按,嘈杂的声音一刹那止住。
牧神之与生俱来的高傲气场就像低气团,整个卫生间的空气都凝重得要结出冰块。阮七真就松了手,唇角一撇,说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他两只手举在半空,只悻悻地笑,一声一声地从胸腔震出来,阴森的意味像半夜枯树上的猫头鹰。
被牧神之牵着手领出来后,我很不安,我不知道他问起来我怎么回答,到包厢的路不长,我却一直觉得自己是光着脚走在冰面上,又凉又滑,怎么也走不到头。
包厢门口,牧神之一只手随意地揣在衣兜里,一只手递来一块孔雀蓝色的手帕,“怎么和洗了个澡似的!”
有什么一滴滴的,沾湿睫毛,我才发现,冷气这样足的地方,也会有涔涔的冷汗。
“蜜蜜——”
我一愣,他一直喊我傅小姐的。
“以后如果有人再这样对你,记得大声说拒绝!好了,进去吧。”牧神之捏捏我的耳垂,简单的动作像是一种鼓励和安慰。他修长的手指真是漂亮,像用阳光洗过一样。
回到包厢,牧神之坐下打牌和其他人有说有笑,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没问,但我怕,我怕被人挖出我的过去。我捏着高脚杯的手指不断地搓着,连该摸哪里都找不到位置,一口酒下去,嗓子眼就热热得像要裂开。噩梦,一定是我喝多了出现了幻觉,认错了人。阮七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真是他,那该怎么办?我逃不掉了!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觉得害怕,身边却连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真是无助。我想把自己灌倒,醉了什么都能忘记。
邵秉函醉得不轻,一会儿喊我妹妹,一会儿喊我蜜蜜,胳膊撑着沙发起身就要抱我,我身子一轻,就被牧神之提小鸡一样抓到牌桌前,“帮我打两圈!我去外面抽根烟。”
楚西承吐出一串灰白的烟圈,“在这抽不就成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讲究!”
第六章 尴尬的午后(4)
邵秉函油炸大虾一样歪在酒红色的沙发上,迷迷糊糊却在吼:“蜜蜜,你怎么还不滚过来?再不滚过来,你就去切腹!”
“哟,头一次见邵二被一小丫头灌倒了!妹妹,你……”
楚西承话说到一半就被明千耀打断了,“老六,你专心点,还想输我一座宅子?”
我晕乎乎地把骰子攥在手心里不敢抛,“我不太会!”万做底的牌局,他们拿豪宅赌着玩,我能玩得起吗?
“没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牧神之笑了一下。
“呀?”
“唔,对这样可爱的小姑娘,我舍不得说谎。”牧神之笑了一下就走到邵秉函身边,抬腿踹了他一脚,“我踹你可以吗?”
邵秉函埋着脸呜呜地抱怨:“你分明都下脚这么狠了!”
等牧神之从外面抽完烟回来,我这边的局势已经万里山河一片红。
正摸了一张四饼要甩出去,他就抓住我的手,轻轻地往回一收,“咱不打这个!”
他一只胳膊撑在椅背上,一只掌心包裹着我的手,下巴离我很近,温热的气息伴随着剃须水的清新香气,绵绵地喷洒过来。我整张脸都酥麻起来,热气腾腾的,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他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张七万甩出去,“这个!”
我侧眸望去,他正眯起眼睛露出微笑,我一定是喝高了,不然在这刹那间,我不会看到万丈柔光在我眼前绽放。
之后牧神之干脆就搬来椅子坐在我旁边,我本来就醉得晕乎乎的,他坐得特别近,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我体内的酒精作祟,我觉得自己就像在铺满花瓣的池子里游啊游。他的手就捏着我的手出牌,干燥微暖的手指让人自溺。
我的眼皮瞌来瞌去,几乎整个人偎在他的怀里,他也不介意,只是笑。最后,我没出息地睡着了,什么时候散场的都不知道,就听苏娜娜一直埋怨,“妹妹的,兔子和大少爷双剑合璧啊,把咱杀得片甲不留,以后捏爆我也不跟你俩打牌!”
第六章 尴尬的午后(5)
冷风吹来。
我迷迷糊糊地被人塞进车里,恍惚听见苏娜娜喊那个人的名字,才知道抱我上车,要送我回家的是牧神之。我缩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车里是特有的真皮味道,无数的光线在面颊游离,忽明忽暗。我就觉得全身发热,像泡在河里,无数的面孔从身边游过,只是擦身而过,我伸出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住。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就像电视早没了信号,黑白的雪花还嚓嚓地一直闪个不停,我找不到电源关闭,就那么杂乱无章地持续着。
我梦到自行车在林间的小路疾驰,两旁的海棠花粉红粉白地一路铺开。迎面吹来的风很大,满地淡红的花瓣,被风卷起,像雪片一样飞扑过来。我坐在车子的后座,他穿着藏蓝色的T恤,背后汗湿的水渍像一幅深深浅浅的水墨画。
“爸爸,你背后湿了好大一块。”
“嗯,给爸爸擦擦汗。”
我揪起他衣服的一角,小手伸进去在他背脊上一寸一寸地拍,汗液被风一吹,拍在手心就凉了。
他背后的布料风帆一样鼓了起来,我就伸手去压,其他地方又鼓了起来,我都怀疑里面钻进去了一只不听话的小鼹鼠,和我玩捉迷藏。我只好将他的T恤像纸卷一样一点点向上卷,手离了车身,忽然就掉了下来,我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却骑得更快了,越骑越远,我一直喊:“爸爸!爸爸!”他就是没有回头。
时空转换,我又梦到十岁那年,爸爸带我去游泳,我故意将身上鹅黄色的泳衣撕出一条大口子,“我不穿她买的衣服!”
“蜜蜜穿这件多好看啊!像只黄色的小鸭子!”秦晚照笑着蹲下身为我把泳衣穿好。
我抓起她的手臂一口就咬出了血,啪的一声,我面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都嗡嗡响,我被他一巴掌抽得倒在地上,他却领着那个姓秦的女人去处理伤口。
我穿着破了的泳衣奔向大海,我要游到他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大浪铺天盖地地打过来,我的脚忽然就抽筋了,我拼命地喊“爸爸!爸爸”,喊一声就灌进一口海水,海水咸涩得像被漂白的鲜血。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远处一个小女孩被父母领着跳入海里,脖子上戴着圆圆的救生圈,在太阳下金光闪闪,就像刚出锅的甜甜圈,我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话:“爸爸,我也想吃甜甜圈!”
第六章 尴尬的午后(6)
我还梦到自己在一大片森林中行走,很黑,看不到一点光线,大风在林间穿梭,发出的声音是凄厉的哭泣。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遮住了视线,我的长发被风吹乱,白色的长袖犹如一双被折断的羽翼。
我说这里好黑,我害怕,于是秦念就出现了,带着土方十四郎的那把村麻纱,披荆斩棘,一直在喊:“傅小蜜,你在哪里?”
我扯着嗓子呼喊,他怎么也听不见,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在原地大哭,“秦念,我在这里呀,我就在这里,为什么你看不见我!”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帘底晕出长长的、一圈暖暖融融的白光。我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又闭上,一秒之后翻身而起,掀开被子检查自己有没有被拆封的痕迹。
唔,还是原装的!
懒洋洋地搭下两条腿,用脚去够拖鞋,我半个身子还平躺着,典型的懒人样,起身的时候被子从肩头掉下来,拈着一角往床上一抛,朝卫生间走去。
雕花的玻璃门半掩着,推开门的时候我都傻了。浴缸冒着热气,牧神之正埋在泡泡里,发梢滴着水,一只手臂搭在浴缸边缘,脑袋微微朝后仰,左手拿着MP4。
这家伙怎么还没走?
牧神之淡淡一笑,“早!”
“呃……早……早……”
“昨天你吐了我一身,有些低烧。”
So,他留下来那是大发慈悲照顾病患,在这洗澡也是应该的?
牧神之全神贯注地盯着MP4,眼皮都没抬一下,“《银魂》不错。请给我拿件浴袍来!”
我哦了一声就掉头离开。其实我想告诉他,你这个年纪看动漫很诡异,更想告诉他,浴缸我从来不用,长了绿毛都可以喂鱼了。
“唔,浴缸我擦过了。”
这丫会透视人心!
“卧室衣橱,下面一层,第二排第四件!”
打开衣橱,樟脑丸的气味窜进鼻子的一刹那,我脑袋上就冒黑线了,第四件还真就是件崭新的浴袍。纯白的面料,下摆是用银丝线绣着的一只蝴蝶翅膀。那是搬进新居的头一天,我给萧寒意买的,和我那件两只翅膀凑成一双。可惜萧寒意一次也没穿,徒剩我这半只翅膀,怎么也扑腾不起来。
第六章 尴尬的午后(7)
出卧室门的时候我才是真的惊悚,我的卧室怎么这么干净了?
我拿着浴袍在门口杵了好久,推门进去,低着头支支吾吾问:“那个那个被你那个了?”我那挂得彩旗招展的内裤、BRA都被你收拾了?
“唔,被我那个了。你卧室简直是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
“衣服脏了不洗就扔掉,泡盆子里都有味道。”
吧唧——
呜,我很没出息地滑倒,脸着地,就听浴缸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谢谢,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起来。”
嗷,我的胸和脸都被摔平了。
“唔,我只是想告诉你换个姿势,你这样子,像只蟾蜍!”
没打算扶我,那你哗啦哗啦弄水吓唬我干吗!还说了这么学术化的名字,不就是癞蛤蟆!
“你什么时候洗好?”我咬着牙根起身,近距离瞅见他蜜色的胸膛,心底顿时有种热血沸腾的酥麻感。
牧神之抬起眼皮看着痴呆状的我,冷声道:“下次进卫生间记得敲门。傅小姐,我洗好了,请回避!”
“……”长得帅了不起啊!这是我家!
“上前一步啊……”手机在客厅里疯狂嚎叫。
呃,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手机铃声这么恶心,回头赶紧换了。
是苏娜娜召唤我上游戏虐BOSS。
游戏里好友界面中,“大侠牧神之”的名字竟然是暗着的,我脑袋灵光一闪,定定地望着门口,牧神之该不会真是游戏里的大神吧?
他用纯白的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发梢的水珠滴答答地落在浴袍的肩头。他懒懒地倚在门框上看我,斜飞入鬓的凤眸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和性感。你说这男人没事儿长这么祸水干吗!只瞥了一眼,我的脸就像被蒸汽熨斗来回地烫过,呼哧呼哧冒出热气。
他眼神越过我看了一下电脑屏幕,转身进了客厅,不一会儿就听叮的一声,消息提示“您的好友【大侠牧神之】上线”。
第六章 尴尬的午后(8)
牧神之在客厅讲电话的声音传过来,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乐呵呵地在键盘上敲字,【大侠牧神之】答的语气还和以前一样简练又个性,老“三秒三秒”的,还约我晚上一起过副本砍BOSS。
“笑什么呢?”牧神之凑过来,单手扶着椅背,发梢上的水滴答答地滴在我脖子上,很快就热了。
“和你的崇拜者一起升级呢!”
“哦?”牧神之的尾音稍稍上扬,“我的?”
“嗯,他ID剽窃你的名字。”我指着电脑上的大侠给牧神之看。
“没创意!”
“就是,土鳖游戏里才用真名!”
“小姑娘家,说粗话!”牧神之皱着眉在我嘴唇上用手指一点。
“呃……”我一放肆,淑女形象就毁了。
我随手点开邮件箱,嘎,大神真把几万块的装备邮寄来了。
牧神之说:“他送你的装备,乐吧?”
“一见面就送我几万块的装备,打死我也不敢收啊!”我将装备放到邮箱里,打算还给大神。
牧神之笑着将我的手从鼠标上移开,“人家一片诚心,别那么不懂事。牧神之是想追求你呢!”
“得了吧,他脑袋一准儿被电过,被电过的俗称癫王,癫王你懂不懂?就是发羊癫疯爱口吐白沫爱冲动的那一型……”我还在兴高采烈讲解传说中的癫王,就觉得身后冷风嗖嗖地过,一扭头就见牧神之半个背影晃出去。
我说错了什么吗?
游戏界面最小化,我开了QQ,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闪动的头像,我的呼吸陡然凝滞,是秦念。
很简单的四个字留言——生日快乐,留言时间是夜里十二点十九秒。
一个瞬间,我就红了眼眶,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腿上。这个世上,也只有秦念一个人有能让我在一个瞬间就掉泪的魔力。
我吸了吸鼻子,手指停留在键盘上,却敲不下去,我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红色的火苗暖暖的,真的很暖,以至于我贪恋地、傻乎乎地将打火机咔嗒咔嗒按了好几次。
第六章 尴尬的午后(9)
他的头像是灰色的,不在线,我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地敲下去,“谢谢你,想不到你会记得我的生日。”
大约过了三秒,头像忽然亮起来了,一闪一闪的,像一线阳光一直照进我心里。
【秦念】:每年你都是唯一一个把我生日记得那么清楚的人。每年八月二十五日零点一到,即使我不在,你都准会发来Q消息,你永远是第一个祝福我的。我就做了这么一次。
看到他的话,其实我的眼泪已经断线了一样止不住流,还笑着和他调侃,“嘿嘿,你是不是特感动?感动就以身相许吧。”
【秦念】:好像是你该感动吧?
如果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就会在意他的每一句话。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即使毫无意义,也会小心翼翼端着一颗心去揣测许久。
“你是说要我以身相许吗?”我开玩笑说。
半晌,他才回了一个字,“嗯。”
就一个字,我的心跳就和爆竹一样噼啪噼啪地绽放起来,“你要真是有这想法,三年前我就把你拿下了。”
他没否认,只发来一个表情,果然,又是开玩笑的。圆圆的金色笑脸上,两团粉嘟嘟的红晕在对话框里闪烁,看着看着,我就哭了。总是这样,他在微笑,我在哭。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总来伤害我?
烟头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