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斜睨着揪她耳朵,“是不是你家老头又逼着你去相亲?你让我去挡箭?你就交代了吧!”
苏娜娜从不露富,会陪我吃食堂,没小姐架子,颇烦的是她那市长老爹总给她安排相亲,对方皆是家世背景雄厚的青年才俊。她是货真价实的美女,按北京话形容就是盘正条顺,当时一入校便轰动了整个表演系。表演系美女如云,能轰动表演系的美女,哪怕是当红女明星都会被活生生比下去的,可苏娜娜中言情小说的毒太深,认准了“爱情不是追来的,不是相来的,而是等来的”。坚决不相亲,我帮她挡了无数次,为此还被萧寒意狠狠教训说我乱采桃花。
“哎呦,人家为你的幸福生活谋划蓝图呢!”
“算了吧,那些花花公子都是有女朋友的,还去相亲,就是千帆过尽寻求刺激玩一玩。”
“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脚挖不到?傅小蜜,我鼓励你去挖墙脚!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不都是那样,开头花心,遇见一心仪的女人就死心塌地地爱一辈子,那叫浪子回头!”
“我现在一把老骨头了,一根毛都吹不动,姐姐您还是自个儿挥锄头吧!”
“您老人家想想,都一把老骨头了,怎么也得在吹毛之前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挥锄头,咱耍大刀吧!挥舞大刀朝萧寒意脑门儿上砍过去!相亲是最高效的绑个金龟的办法,带过去震慑一下萧寒意嘛!So,傅小蜜相亲吧,相亲吧,我保证你一飞冲天!”苏娜娜晃着我的胳膊,樱桃小嘴儿吧唧吧唧就像叨咕着电视里相亲节目的广告。
“我干吗要一飞冲天啊?”
“凤凰于飞!”苏娜娜就差摆出个飞天造型了。
“一飞冲天也可能是被惊吓的麻雀。”
我被苏娜娜撺掇得头晕脑胀,闭上眼都是她小嘴儿一张一合噼里啪啦,只好点头答应,带个男人去总比我孤家寡人让人寒碜要好,就是不知道人家是否愿意陪我演戏呢。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礼堂里突然鸦雀无声,苏娜娜张着大嘴,指着礼堂前叫道:“发光体!发光体啊!”
她一向把极品帅哥称为发光体,我白了她一眼,“苏娜娜小朋友,请珍惜生命,发光体极有可能带辐射!”譬如萧寒意那种,长期潜伏在我身边,等查出来被辐射,我已经病入膏肓离死只一步之遥了。
第二章 初恋回来了(3)
等我埋汰完她,目光一点点移过去,我整个人都傻了。
那个高大颀长的身姿,站在LED的大屏幕前,一身纯白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漆黑的眸子宛若寒潭,薄唇紧抿,眸光含笑,低沉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震慑人心,“大家好,我叫秦念!”
秦念,秦念……
垂下眼眸,我的心却早已开始默默念着那个名字,就像梦里的呢喃。
秦念,就是一个梦,曾经的翩翩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了稳重成熟的男人,可惜那些成长的日日夜夜,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我。
苏娜娜摇晃着我,“真是发光体耶!要是能搞到他的资料就好了!”
“秦念,巴黎第五大学毕业,生日八月二十五日,身高一百八十四公分,血型A,喜欢的口味辣,喜欢的颜色纯白色,喜欢的歌……国歌!”我机械地回答。
“国歌?哇!发光体就是有个性!国歌我会,以后一人站床头一人站床尾,对唱国歌!”
“……”狂晕,我也会唱!
苏娜娜猛然回神,审贼一样瞅着我,“有——奸——情!”
“呵呵。”我干笑一下,这档案是我十六岁那年,在他的入党申请表上偷看到的。
苏娜娜看着我惆怅的表情,点着头恍然道:“喔,初恋!这就是你那个念念不忘的初恋啊!”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苏娜娜那尖嗓子实在太嚣张,整个礼堂哗地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就知道,我又丢人了!不安地瞅了一眼秦念,他依然风度翩翩地在讲台上讲解着法律常识,好像根本没听到,可不远处萧寒意的脸色明显青了一半,手里的笔在纸上狠狠划个不停。
我就纳闷了,萧寒意你把我涮了又甩,你青什么脸色?真是可笑!
“讲讲啦!”苏娜娜胳膊一勾,揽过我的脑袋,“傅小蜜,你不给我说,我就当高音喇叭!”
“好好好!”我妥协,“关键词:单相思,一见钟情,女追男,死缠烂打。”
“你敷衍我,傅小蜜,我要报复你!”苏娜娜扯着我的头发威胁。
第二章 初恋回来了(4)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死皮赖脸追他,他从没喜欢过我。我当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中邪地在一旁傻站着等他。小狗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直跟到教学楼里。他上楼梯,我也上楼梯,一步一紧跟。”
“然后呢?”苏娜娜两眼发光。
“然后他发现了呗。回过头瞧着我,冷漠的眼神。就像你说的,我魔障了。居然对着第一次见面、不知道名字的男生,低着头开口说:‘学长,做我男朋友!’还是用命令的语气。那时候正好午休过后快上课了,楼道里的学生特别多,人声鼎沸的,突然所有人都停下来盯着我瞧,我当时根本来不及脸红,又说了一遍,很大很大的声音,‘做我男朋友!’”
苏娜娜哧地笑出声来,忙问:“他什么反应?”
“那时候我真怀疑他面瘫,明明很阳光的一张脸,笑的时候还有小酒窝忽闪忽闪的。偏偏从不对我笑,只是微微一愣,对我说了句……”
“什么?”
我学秦念的样子绷起扑克脸,压低了声音,“同学,这样是不对的!”
“哈哈,那你一定灰溜溜地跑了。”一般情况下,正常人都钻地洞没脸见人了。
“我没跑,我厚着脸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关系,做朋友也可以。’”
“……”苏娜娜的脸都僵住了。
“中邪的人怎么会被打击?我当时是不气馁,不伤心,和钢七连似的。他估计是被我吓住了,以刘翔般的速度跑上楼,消失不见了。我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就觉得他修长的腿真好看,又有爆发力,四个台阶一起跨过,跑得和风似的,都没摔倒!”
苏娜娜整张脸笑得通红,拍着桌子就喊:“傅小蜜,想不到你丫还有那么英勇的过去!别担心,我不会笑话你的,人这辈子谁没傻过?哈哈哈!”
是啊,人这辈子谁没傻过那么一次。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动心得一塌糊涂,爱得要死要活,挫骨扬灰也忘不掉,这种感觉,就叫初恋。
我没结果怎么了?我这辈子就这一次疯狂,傻在爱情上也值了,很多人糊涂一辈子还没轰轰烈烈地爱过呢。
但这辈子最丢人的,目前为止绝对是现在——因为苏娜娜那个傻大妞,简直就是震彻云霄地狂笑不止!为此,我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秦念赶出了大礼堂。罪行:妨碍公共治安。差点就被人扭送到精神病院了!
第三章 越流泪越仰望(1)
第三章 越流泪越仰望
沉默不说话不是退让,
往爱的方向固执地抵抗,
盛开在荆棘里的花,
越是流泪越仰望。
其实,虽然我不知道秦念什么时候回的S市,为什么回来,怎么就成了我们的外聘老师,但秦念回来后,礼堂上我们却不是第一次见面。
那天晚上,我不愿提及的狼狈不堪,就是因为见到了他!
用拖鞋K完开迈巴赫的桃花眼之后,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家川菜馆,跑得头昏脑胀,闭着眼睛,眼皮都是酸的。
“老板,羊肉火锅,面筋多一些,不要金针菇,还要一碗黑米甜粥。锅底要特辣的!”
黑米粥很甜,糖是我自己后来加的。抓着罐子猛倒,最后吃进嘴里,竟带出一丝丝的苦涩。火锅很辣,辣我也吃。我埋着头吃得窸窣直嘘气,锅里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那一片白气背后静静地坐下了一个人。我看到了他米色的大衣,胸前的红色扣子很精致,是我喜欢的月牙形,再往上,是线条优美的下巴……
我的呼吸在停滞一秒之后,突然急促得像惊起的波涛。我几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么仓皇,那么狼狈……
“傅小蜜?傅小蜜!”
他喊了我两遍,一次是疑问句,一次是感叹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无比清晰。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如同暗夜的大提琴,仅仅拉出一个音符,便能俘获人心。
秦念!
那个在心底默默呼唤过千万遍的名字,可是我终究没喊出来。
我曾无数次地设想过再次遇见秦念时的情景:我穿着Chanel的礼服,挽着男朋友的胳膊,幸福地微笑,让他知道这几年我过得很好。
其实他回国后我就这么和他说的。我说我现在过得可好了,谈了一大堆的男朋友,都是我挑人家,还看不上眼。
可此情此景又是什么?
和路边摊差不多的川菜馆,低瓦数的白炽灯是入夜后店主后牵的线,粗糙的电线曲里拐弯地裸露在外。灯泡用得太久以致玻璃壳都发黑了,吊在顶棚上像个发霉的小葫芦。旁边桌子上的剩饭和碗筷狼藉一片,油渍腻腻地粘着,发出难闻的气味。
第三章 越流泪越仰望(2)
而我呢?穿着一套睡衣,外面罩着超市附赠的围裙,上面HelloKitty的脸上还粘着米饭粒。粉色的拖鞋掉了一只,我光着一只脚,袜子又湿又黑。见到他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吃了半条的油麦菜绿油油地挂在嘴巴上。
后厨里传来哗啦啦的炒菜声,我整个人就像被扔在锅里又煎又炸,被翻来炒去已毫无挣扎之力,只刺刺地冒着热气。我的脸像被开水泼得烫掉了一层皮似的,又热又痛。
此时应该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的,毕竟三年没见,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特别想把头扬起来,不是趾高气昂,而是怕眼泪掉下来,我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可我又怕看他,真不敢看,一眼都不敢,就低低地埋着头,像一只被卡住了脖子的乌龟。
他的呼吸沉静,声音还是那么动听,“路过买点东西,觉得像你,就进来看看。”
我哦了一声,他零零碎碎地说了一些话,我一句也没听清。低头瞅着白瓷碗里的黑米粥,就觉得那像一个黑色的旋涡,将我整个人都卷了进去,我在涡流中溺死而不可自救。
滴答——
我以为我哭了,慌忙去擦眼睛,却是干的。红色的液体一滴又一滴地落在黑米粥里,缓缓晕开,它们太轻了,都惊不起波澜。
“又流鼻血了。”秦念递给我一条白色的手帕,“擦一擦。”
原来不是血泪,我是不是该感谢命运还没让我悲催到泣血的地步!
只是鼻血而已,我从小一紧张就流鼻血。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忘了,因为好久没难过,没紧张了。原来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老板,可以借下您的厨房吗?我朋友流鼻血了。”秦念低沉着嗓音,很有礼貌地问。他家教很好,对小摊贩也用“您”字来称呼。
我木头一样被他拉着走到后厨,他修长的手指压下水龙头,手掌掬起凉水往我额头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看到他袖口银色的暗纹,明明是简洁的曲线,却像蛇一样钻进我的心里,啃噬着我仅存的力气。
耳畔哗哗的水声,冰凉的水珠就像无数个细小的针刺进我额头的每一寸肌理,释放了焦灼不安,却留下一片悲凉。
“傅小蜜,好点了吗?”秦念偏着脑袋打量我,声音里有种让人沉溺的温柔。
第三章 越流泪越仰望(3)
如果不是连名带姓地称呼“傅小蜜”,我想我可能已经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告诉他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可那么生疏的称呼在心里叫嚣着,提醒着:傅小蜜,你不要再丢人了!
我已经成了一个超级炮灰,即便我再想哭,即便我再无处诉苦,也不想让人看笑话,尤其是秦念!
“好点了,谢谢。”这是分开三年后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却干哑得像只鸭子,我很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我还是不敢看他。掏了掏口袋,想结账,却只觉得一道霹雳直击下来,我没带钱包!我真没脸活了,桌上的火锅汤底就和浇在脸上似的,呼呼地冒出热气。
秦念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粉色的老人头,搁在桌上,淡淡地说:“走吧。”
我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出门才发现天空已经飘起了雨。我在雨里走,晕晕乎乎方向都分不清,像只无头的苍蝇,就觉得远处的车灯打过来,很刺眼,我落魄的脸青得像鬼。
“我送你!”秦念没有拉我,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辆车——银色的JAGUAR。
我没带钱包,又光着一只脚,也就没拒绝坐进车里。
他为我关上车门,从后座取了一把伞,在车外躬着身子敲了敲车窗,“傅小蜜,等我一下!”
车窗挂着斜斜的雨滴。隔着玻璃看他,那些水珠就像挂在他英俊的面颊上,他的眉头微蹙,浓密的睫毛像两把黑色的小扇子,在脸上投出两道圆弧的阴影,微微轻颤着。那么近,他离我那么近,只隔着一扇玻璃窗。因为他看不见车里的我,我才敢放肆地、悄悄地伸出手。我隔着玻璃去摸他的脸,手刚一触上玻璃,我就哭了。
眼底阵阵升腾的雾气迷蒙了视野,当那个高大颀长的背影越走越远,我的胸口就像闷着一口气,呼吸不上来,硬憋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开了。秦念坐了进来,递给我一个粉色的盒子,一款Ferragamo的女鞋,很正的红色,浑圆的鞋头,斜挂着一个小巧的蝴蝶结,透明的水钻像雨滴不经意洒落上似的,十分精致。
我的心微微一动,因为我从前告诉过他,穿简单色彩的衣服,再配一双红色的鞋会很炫目。只是那波澜晃了一下便平静如初了,他不会记得的,他从来不记我的事。所以,这只是一个巧合,或许只是,在可怜我。
车内很静,车外雨声喧哗,被透明的车窗隔离,恍若两个世界。一路上我们什么也没说,沉浸在尴尬诡异的气氛里,CD里的女声淡淡地唱着:
第三章 越流泪越仰望(4)
你那傻气,我真是想念。
那时候,小小的你还没学会叹气。
时间走了,谁还在等呢……
到了以后,他停好车,把我送进楼门,停在电梯前。因为脚步停了,声控灯一下就灭了。
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他近在咫尺,我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秦念是个干净的男人,有很好的生活习惯,从不用香水。即便如此,整个人还是洋溢着一种清香的味道,就像午后的阳光,只是干干净净地照耀在脸上,都会让人觉得很温暖。
黑暗中,只有电梯数字键的红光微微亮着,我隐约感觉到他颊边的小梨窝闪了一下,似乎是在笑。我想看得清楚一些,反正黑,他也不知道我看他。视线刚落在他的面颊上,还未开始贪婪流连,就听他咳了一声。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但那一声很大,声控灯忽然就亮了,我赤裸的视线全数暴露在他眼底,我觉得自己脖子都红了。
“十六楼!”我垂着脑袋慌慌张张嘟囔了一句,伸手去按电梯亮着的数字。
他也伸出了手指。
结果就是他的指腹按在我的指甲盖上,他的体温还带着雨水的微凉。
我们都慌忙缩回手指,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右手腕的粗银镯掩饰地转了转,好在他没发现。秦念咬咬唇,似乎想说什么,可他看到我右手无名指上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