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期待地看着周世礼。
周世礼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党参驴骨汤,拿起勺子喝了两口。
又很快放下了。
邢筠筠见状连忙放下筷子,问他:“怎么,味道不好吗?”神色微微不安,看得周世礼不觉皱起了眉,又拾起了筷子。
邢筠筠的表情更加忐忑,又急忙给他夹了一筷子鱼。
周世礼顺着她的动作看到桌上的鱼,果不出所料,鱼眼已经被挖去了。
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迷信说法,怀孕不能吃鱼眼和鸡爪。
他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邢筠筠看到他这幅模样,表情已经快要哭了。
眼中包了一包泪,模样楚楚可怜,看上去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可惜周世礼无心观赏。
他满心烦躁,草草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洗完澡,一个人趴在卧室的阳台上怔怔地望着远方出神。
不由得就想要抽一根烟。
那边邢筠筠吃力地端了一盆洗脚水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小厅里的沙发旁,招呼他:“世礼啊,泡个脚吧……”累得满头大汗。
周世礼看着脚下黑乎乎的一盆水问:“这是什么?”
邢筠筠答:“是我妈妈从广东乡下求来的中草药,据说用来泡脚,百分之九十以上会生儿子……”
话音未落,周世礼闭上了眼。
邢筠筠却不敢停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说:“我听我妈妈说,这个广东阿婆很灵的,好多人用了她家的祖传秘方都生了儿子,圈里好多人都去求药呢……啊,世礼!世礼……”
周世礼拔脚就走!
女人蠢不可怕,蠢得不自知就太可怕了。这个邢筠筠,以为他周世礼真是想儿子想疯了吗?外间盛传周永祥盼孙子盼到连眼睛都红了,而他们周家的两位公子为了哄得父亲开心,想儿子想到法宝尽出。
——真是天大的笑话!
现在是什么社会?科技先进,医学昌明,他周世礼又不是不能生,何必非要劳动她邢小姐?他之所以迟迟没有生出孩子,不过是因为他不是那么想要而已。
他对孩子没有什么强烈的期待。年纪轻些的时候,简直连想也没想过,现在之所以默许她可以怀孕,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年纪不小需要一个继承人,另一方面,争产需要而已。
大户人家的习俗,弄璋数字越多越好,除去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外,还有实际的分产问题。通常情况下,男孩更有机会继承家业,女孩子就是再聪明,一朝外嫁,始终还是别家的人。家族的子孙兢兢业业才打下这片江山,没有道理便宜外人。
因此,周世礼需要儿子。
他并非重男轻女。只是这周家的锦绣江山,是他的母亲一手一脚和他父亲一起打下来的,到现在都还冠着他母亲的名字,如今他的母亲含恨而死,他又怎么会让一群无耻宵小攫取她多年的心血?
简直就痴心妄想!
周世礼需要儿子,然而,不是非邢筠筠生的不可,不是非自然受孕的不可,只要他想要,无论是试管婴儿还是代孕,他都可以接受,完全没问题!
事实这两种方法他早已深思熟虑过。
所以才一点也不着急。
退一万步讲,周世礼即便一辈子没有孩子,也绝无可能将海乔的江山拱手让人。
偏偏邢筠筠没有眼色,自己生不出孩子也就罢了,竟然异想天开地要来折腾他,当他周世礼真是不行了?
平常她无论怎样装腔作势、矫揉造作他都可以不跟她计较,就像邱秉心一样,拿女人的矫情肉麻当有趣也未尝不可以,只是他今天实在是没有心情,没有工夫看她演戏。
原就是个技巧拙劣的三流演员,否则的话,也不会拍了十多年的戏还在剧集里跑龙套,亏她还以为自己的演技精湛到赛过Oscar影后,简直是叫人气结。
周世礼气到要吐血。
一个人跑到书房里转了两圈,又抽了两根烟,这才感觉脑袋清醒了些。
心情实在不好。
不知道欧韵致现在在干嘛,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都已经身在她的家中,或和她一起一边看新闻一边谈天说地,或在她的书房里同她一起办公学习,或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集半集泡沫剧,或相拥着到床上来一场酣畅淋漓的了……
他越想越烦躁,不由自主,又抽了一根烟。
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很久,直到邢筠筠来敲门。
还是那副小心翼翼,唯恐他不高兴的模样。
何至于如此!
他周世礼又不是那等没有文化没有修养的暴发户,难道还会对个女人动粗?
就是演,也演得太过了些。
周世礼一言不发。
邢筠筠已经进来了,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一面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他的肩,温声说:“世礼,已经很晚了……”声音,表情都含了一丝娇媚。
周世礼没有拒绝。
邢筠筠的胆子就大起来,轻轻地伏到他肩上,两只白皙细长的手臂圈住他的脖子,一只手轻轻向下,慢慢地滑进了他的浴袍里……
阵地很快转移到了床上。
周世礼其实并没有兴趣,但他觉得需要做些什么来排遣内心莫名的躁动。他支着一只手臂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看着她。
邢筠筠这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神情妩媚,娇怯怯地半趴在他腰间,慢慢地将他含进了嘴里。
他的眼神渐渐暗了起来,她也情动难耐,自己从他的身上爬起来,一手轻轻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去。
屋子里响起了女人略有些夸张的呻|吟声和男人压抑的轻喘,过了一会儿,周世礼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将她猛地推倒在床上,重重撞了进去。
邢筠筠大叫起来,吟哦的声音如一首抑扬顿挫的咏叹调。
床下的矜持含蓄荡然无存。她深深地记得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女人嘛,就该床下如贵妇、床上如荡/妇,如此才可讨得男人欢心。
到底是学识和教养都有限的选美小姐出身,街边的八卦小报看多了,才会以为男人真的是灵欲不分家的动物。
真是说笑了,旁的男人如何不敢说,如周世礼一般能站在这个社会最顶端的男人又怎么会真的灵欲不分家?
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制力,否则的话,又何以站在金字塔尖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当然,也不乏有一个两个例外,比如翟九重,但世人若真要以为翟九重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同兄弟姐妹翻脸,那就太可笑了!
“铁马金戈天下;改朝换代江山。成王败寇尽儿男。因何将祸水;长与女儿担?”——红颜祸水,大都不过借口而已。
最后那一刻,周世礼退了出来。
邢筠筠尖叫了一声,却是被吓得,她跟了他六年,平常见他的机会并不多,近两年好容易才获得他的首肯可以怀上孩子,好容易才有向上爬的机会,她也做好了随时为他孕育孩子的准备,谁知他竟会这样对她!
她无法形容的失望,眼睁睁地看着周世礼爬起来,下床去。
她慌忙跳了起来,伸手去拉周世礼,惊慌地叫,然而周世礼看也不看她一眼,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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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周世礼怒气冲冲地出了家门。
一夕之间,他对邢筠筠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这种厌恶是来自于生理上的,在她小心翼翼地讨好她时、在她“诚惶诚恐”地伺候他时,在她矫揉造作地假作柔弱时……,他看着那张还算熟悉的脸,突然之间感到倒尽了胃口。
何至于如此呢?
他周世礼是个商人,自明白金钱之万能权势之诱人,但,能够长久地屹立在这个社会金字塔尖的人,即便是名声不佳的,哪个没有自己的一套原则要守?怎么轮到她邢筠筠,竟就沦落到此呢?
世人常讲,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周世礼深以为然。成功的男人们征战世界、踏马天下,用一重名利或一重身份去交换一个女人的身体,享受女人们的屈服和膜拜,他觉得无可厚非。相同的道理,女人们通过自己最原始之资本获得一些她想要的东西,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对方能够守足规矩,且分手的时候不作纠缠,这样的女人,最低限度他会在分手的时候在金钱上给予一定的满足。
周世礼并非重欲的人。大约吸取了他父亲母亲的惨痛教训,他对男女之情也看得很淡,通常情况下,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发泄的工具。相比感情,他更相信金钱在维系男女关系上之平衡作用。从大学时代到现在,周世礼总共也不过有过几个女人,其中邢筠筠跟着他的时间最长,不是他对邢筠筠特别喜爱之故,而是他懒得换而已。
论姿色,邢筠筠这种也只能算得上是漂亮,但漂亮是漂亮的,只处处透着小家子气,除此以外,她还不够聪明,不聪明也就罢了,偏还心比天高,蠢得不自知,处处在他面前装腔作势——不过,这些周世礼都无所谓,只要她够乖巧,够省心,且能够在上甚或是精神上某种程度上取悦他,他觉得这就已经够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不得不说,周世礼对女人其实是没有什么要求的。他一直也没觉得他和邢筠筠的关系有什么不对,直到遇见了欧韵致。
欧韵致绝顶漂亮,且漂亮得十足大气,除此以外她还绝顶聪明,聪明也就罢了,偏还十分勤力,她所想要的一切都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她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需要讨好他,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自信一切都可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
如果说欧韵致是钻石,那么邢筠筠就只能算是玻璃。
或者说,一个人吃鱼翅吃得正欢,你却突然间给了他一盅粉丝替换,虽然外表看着相像,但吃到嘴里,味道可想而知。
尤其,当邢筠筠虚伪地躺在他身下,如同廉价的妓|女般夸张地大叫时,周世礼简直倒尽了胃口。
纵然她邢筠筠肯承认自己是妓|女,周世礼也从来未觉得自己是嫖客。充其量,只能算是千金买红颜的金主而已。
可是现在,他的行为与嫖客何异?
周世礼意思到自己堕落了。
怎可与这样的庸脂俗粉混在一起?平白拉低自己的档次!
上等的女人该如欧韵致,聪明,勤勉,独立,自信,这样的女人才可与他匹配。
在这个令人不快的晚上,周世礼隐隐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他让杨志忠开着车子在大街上兜了好久,然后去了平时他和欧韵致常去的那家酒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酒吧里的人并不多,舞池里只几对年轻的男女在意态悠闲地跳着舞,年轻的女歌手在舞台上唱着节奏舒缓的歌,音乐声凄迷,使人心里更添一层烦忧。
周世礼坐到了吧台边。
那吧台里的调酒师一抬头看见是他,立即笑说:“周先生来啦?”又伸头看向他身后:“怎么欧小姐没和您一起来啊?”
周世礼淡淡地笑了笑。
那调酒师就不再问了,似乎从他的表情里已找到了答案,他问周世礼:“您今天想喝点什么?还是drymartini吗?”
周世礼点了点头。过了两秒,又忽然改了主意:“不用了,给我一杯玛格丽特吧……”
调酒师应声而去。
酸酸甜甜的口感,带有青柠檬和龙舌兰酒特有的香味,让人感觉十分的清爽。周世礼慢慢地品着手里的鸡尾酒,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原来她喜欢的是这个味道。
还真是小女生的品味。
舞台上乐队换了一首抒情的歌曲,打扮时尚的女歌手手持麦克风,婷婷地站在舞台上,身姿轻轻摇曳,缓缓地唱着一首国语歌。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世间万千的变幻
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
那怕不能够朝夕相伴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他心房
看透了人间聚散
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守护它身旁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是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
欧韵致很喜欢这个女歌手。以往在家中没事的时候,她常常哼这首歌,时间久了就连他也学会了,还经常轻轻跟着和。
他闭上了眼,突然间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走出酒吧的时候,大街上空荡而安静。远远的有引擎声传过来,几个年轻男女摇摇晃晃地从酒吧里走出来,勾肩搭背,或哭或笑,很快钻进车子里扬长而去。
周世礼望着满街清冷,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上了车。
回到家中却没有回卧室,而是进了三楼的客房,简简单单地冲了个澡,洗去满身烟味,这才重新上床躺下。
邢筠筠也是一宿没睡,她在周世礼离家而去之后,立即就给她的母亲打电话哭诉,抱怨周世礼的冷酷无情。
她妈妈在电话那头埋怨:“定是你没有伺候好他,否则的话周大少那么好的脾气,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发火?”
她只在杂志上见过周世礼,平常他连香港都很少回,去女儿那里的次数也不是很多,可就是这样,还给足价码让人将她伺候得如同少奶奶一般,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邢筠筠委屈地大叫:“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来,辛辛苦苦地给他烧了菜、煲了汤,还给他端了洗脚水,就连在床上都想尽了办法讨好他,哪里就惹到他不高兴了?”
邢母的老脸都要红起来,嗔怪道:“啧啧,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却又问她,“你怎么伺候他的?我跟你说啊,这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只要你能在床上让他尽兴,还怕他不乖乖听你的话,任你予取予求……”话音未落,邢筠筠抚了抚额头。
她觉得母亲未免把周世礼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他是她们洗头房惠顾的恩客,被她灌两句汤,就连老婆的金项链都偷出来付嫖资。
何况,她的身价是一根两根金链子吗?
邢筠筠明显不高兴起来:“妈,你就只会抱怨我,我也不想这样子的……”
“那你倒是争口气啊!”邢母也跟着着急起来,“我跟你说啊,周大少可是我们城里数一数二的绝好户头,他英俊多金不说,难得还没有家室,膝下更连个儿子也没有,难道你想给人当外室或是当后妈?只要你争气努力给周家生个孙子,还愁以后没有你的好日子过?筠筠啊,你可不要糊涂,无论如何,哄得他先让你生了儿子再说,千万不要入得宝山空手回啊……”
唠唠叨叨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邢筠筠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
生个儿子?谈何容易!就算她能够获得周世礼的首肯顺顺利利地怀上孩子,可是谁又能担保她生下的就一定是儿子呢?
别的不说,就说周家的二少奶奶顾盼盼,仗着肚中的孩子才得以嫁进周家,可是一连三胎生的都是女儿,不过几年,就失了丈夫和家翁的欢心,现在周永祥在外面说到儿媳,就连个笑脸都欠奉。更别提周世杰,已经公然带着外室在外面招摇过市了。
不过,她母亲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嫁进豪门失宠固然可怜,可再怎么样也好过她这样年过三十却仍在跑江湖的小艺员!最起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