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我还不能肯定,你快告诉我,那湖在什么地方?带我去,快!”
殷楚雷没有再追问,而是略略沉思了下,伸指入口长啸了一声,远处,有马长鸣而来,雷霆万钧之势裹卷袭来,直抵几步前,一匹神俊非凡的黄膘大马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打了几个大大的响鼻。
殷楚雷抱着我飞身上马,对下面的人道:“你们几个后面跟来,我带静儿先去迷湖!”
一声呼啸,跨下马发出希律律的长啸,四蹄刨空,如电掣雷闪,身后就只有隐隐的呼唤声,人与马已经奔出老远。
此马绝非凡品,就听得马蹄如急雨密鼓,山林如线,直往后退,我的眼差点被风戳伤,只得闭目低头,随着起伏的颠动死扯住殷楚雷的衣带保持平衡。
也没见过多久,殷楚雷喝声勒马,风驰电掣的速度便缓了下来,变成小跑,不多时便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此处一片开阔,眼前的,正是一处不太大的湖面,大概方圆不过几里,湖平如研,那晚我就在这里被人定杀,因为晚上,没细看环境,此时看,这个湖,平静的,犹如仙界里的神湖。
湖水碧绿幽深,四周青峦叠嶂,晚霞正在燃尽最后的辉煌,斜阳只余点点金线倒映着树冠之间,一抹幽暗的月,凉淡地贴在还微蒙的天际,将暗未暗之时,这湖越发的浓黑起来,有丝丝缕缕的白气氤氲铺张在湖面,这地方,前一秒如仙境,后一秒,却透出妖媚来。
湖岸边,沙石累累,枯枝横溢,有些苍凉淡泊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我走近湖边,用手掬起一些水来,水冰凉刺骨,只是,里面犹如可乐汽水般,跳跃升腾着许多气泡,噗噗往上冒。
曾被投入水中被定杀的影象在脑海里浮现弥动,我泼开水,起身对殷楚雷问道:“公子,这是不是有座火山?”
殷楚雷愣了愣,随即点点头。
“在哪个方向?”我又问。
殷楚雷指着西北方向道:“前面过那个山头,离此不过数十里。”
“这地方的地动是不是一直都有?”
“绵图山西麓的眦融山常年可见山顶雾气萦绕,时有喷火,还有这火龙摆尾,不过近几日似乎频繁了些,幅度也大,前两天还有一座靠近的山头整个垮了,不过,此地的老人说如此几年前也有过,不碍事,三十年前倒是曾大喷过一次,天雷震怒,山林尽毁,只是能记得的人不多。”
“我听那日抓我们的村民说此湖有湖煞,公子可曾听说过是什么么?”
殷楚雷嗤笑了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那些村民住在湖下的山沟,蒙昧无知,也不知信奉了什么,以为此湖中有什么煞,祭祀了就能保一方平安,不然人畜皆亡,不过是无稽之谈;这一带的居民都有各自的信仰,不足道!”
“难道这里的老人家没说过湖煞是不是真杀过人?”
殷楚雷沉吟了一下,脸色渐渐肃然,看着我的眼里辰星暗动:“确实有当地人说过四十年前有一个附近的村落一夜之间丧命于湖煞,但这事,只是传说,亲眼见过的一个也没有。”
我转身望望平波如镜的湖面,这湖在我面前如同静卧伏地的怪兽,透着隐隐的杀机,我似乎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是事。
殷楚雷上前一步,扶着我的肩道:“静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平静的湖面突然又如同那日般发出砰的一声,只是比那晚听到的要巨大得多,湖心突然喷出了数米高的水柱来,气浪冲天,水花四溅,有一缕白雾,随之如同幽灵般从湖面升腾出来,飘飘悠悠向湖边荡来。
我大骇,拉着殷楚雷急急后退:“快,快上马,离开这里。”
殷楚雷也已经看到那团幽灵般的白雾,一把捞起我,飞身上马,打马扬鞭,那马立马长嘶,撩起蹄子开蹄狂奔起来,比来时更疯狂,而此时,零星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冲我们对面而来,是林渊他们赶上来了。
殷楚雷纵马迎上去,我大声朝他们呼喊:“转头,快跑!”
迎面的马立刻掉转马头,这些人都是马上高手,反应也极快,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却动作一致,殷楚雷很快追上来,几马齐头并进,狂奔起来。
“往高处跑,别往下!”我大喊。
湖煞,湖煞,这可真是一座杀人的湖!
1984年咯麦隆的莫罗温湖,曾有37人瞬间死于非命,1986年,还是咯麦隆,尼欧斯湖地区,发生更大的惨剧,1200人死于非命,震惊世界。
当专家到达调查时,发现人畜都是死于窒息,没有挣扎惊恐的痕迹,幸存者都说,闻到过刺鼻的臭味,身上感到刺痛,但很快没了知觉。
专家反复研究,终于找到原因,而这个原因,正是指向了这些村落附近的湖泊,湖也能杀人由此而名。
杀人湖,都是存在于火山附近,这些湖的底部大量的存在有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湖就像是个高压的汽水瓶,水面如同一个大盖子,将这些从湖底岩石里溢出蓄积的大量二氧化碳牢牢压在水下。
平时,就没有任何危险,但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旦打破了平衡,盖子掀起,上百万吨的二氧化碳瞬间溢出,如同潘多拉的盒子释放出杀人的恶魔,杀人于无形。
我曾经到过那个据说杀人无数的可怕的湖畔,那里也同样风景如画,外表看,如何也看不出是如此可怕的杀人魔鬼。
这里的情形与这个叫迷湖的何其相似,这个据说有千万年的山脉,有座不稳的火山,傍着山旁的迷湖水如同汽水,大量存储着二氧化碳,山摇地动时,前两天的山头跨塌时,都是打破平衡盖子的原因,湖里聚集的上万吨二氧化碳如同刚刚那样喷射而出,那真是杀人的利器。
这湖幸好还小,不到几里,若是再大些,方圆百里,大概都不会有生物。
那些尸体上都呈现出二氧化碳中毒的症状,急剧的肌肉挛缩,瞳孔缩小,呼吸抑制!
人类,是一个容易遗忘的种族,尼欧斯湖如今继续住着很多居民,虽然知道这湖杀人无形,虽然政府也装了解决问题的水泵,但这个杀人的湖还是存在危险,但依然有人居住。
这里同样,四十年前此地有过类似的惨剧,可是仍然有人继续居住在这个炸弹附近,甚至以为祭祀能解决问题。
那个村落,我突然想到,他们处于山谷低地,二氧化碳密度大,只往低处沉积,那么,今天,很可能会潜入山谷低地的村落,如果密度足够大,杀死那一村的人绰绰有余!
四十二 惊魂
我一把抓紧抱住我腰侧的手,在风中侧头对殷楚雷道:“公子,公子!”
殷楚雷回头望望,大概是确定了白雾没有弥漫过来,松了松缰绳,缓下马步来:“怎么了?”
“公子,那白雾顺风而行,沿山而下,低处最容易聚集,刚刚那些雾气足可以杀死百千人,那个上次的村落,都是些老百姓,你能不能让我去通知一下他们,让他们逃命去?”
殷楚雷没有开口,只是看了我一眼,急弛的风将他的发角和衣袂拉扯铺陈肆意张扬,极显霸气,刀劈斧削的俊颜坚韧如岩,猎豹般的魔瞳里如大海涌波,气势恢弘。
我有些急,脱口道:“殿下,那些人也是这天下的百姓,你日后威加海内,四宇企伏,这些人,不也是你的子民么?”
殷楚雷闻言猛一低头,那浑沉的大海仿佛洪波涌起,惊淘骇浪,波澜壮阔,直盯着我,仿佛驻足到人灵魂深处而去!
夜色蹒跚着脚步,悄然无声地为这片山林披上黑色的帷幕,头顶清冷的月光挥洒下锦织的华衣,轻柔盖在山林野地,熠熠素辉!
起风了,山岭游移,如同巨兽移步,摆动磅礴的身躯,隐隐幢幢间,有些森然,殷楚雷突然右臂一紧,将马头调转向西,对众人道:“林先生先带人回山寨,我与静儿去趟娄村!”
“公子!”林先生语调不虞,身边的几个也出声呼唤,他们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机敏如他们,怎猜不出殷楚雷次举的不妥。
“公子岂可以身犯险?若是有事,臣下如何向陛下交代?”林渊看了我一眼,黑沉沉的眼在夜色下看不出意味,语气里的不赞同却一听了然,他似也不遮掩称呼了,“殿下有什么事,不如臣下代劳!”
殷楚雷不耐地挥挥手,“休再多言,你带人回山寨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扬鞭长啸,抱紧了我,又开始急弛起来。
再次进到这个熟悉的山村,小径荒幽,屋宇俨然,荆扉虚掩,若不是今夜里那随时可能出现的杀人隐患,这还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只是这里的人,蒙昧无知,笃信信仰,我能说服他们么?
村头的犬吠不绝于耳,为这一寂静的村落增添了份活力,殷楚雷信马由僵,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到村中最大的祠堂建筑前,当日,我们便是在此用的晚餐,此时,堂内灯火通明,村里人似乎有晚上在此聚会的习惯,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
堂下,有一群小儿嬉闹着,看到我们的高头大马,吃惊地停了下来。
堂门大开着,里面的人也注意到我们,喧闹停止,一会儿,从堂内走出一群男女老少不少的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熟悉的老头!
看到我们,先是吃了一惊,再细看,大概是就我们两个,他老人家把背挺了挺,哼哼道:“好两个不知耻的娃,还敢回来,想是来自首的?”
殷楚雷抱着我下了马,拱手握拳到了背后,冷冷而立,不发一言,我知道他对来救这些人并不热心,也不屑多话,还是得我说。
我也没客气,这马快了雾气多少脚程我不清楚,只有速战速决!
“老伯,不管你相不相信,今晚上你说的湖煞确实来了,我刚刚在来的路上看到了,您快带着您村里的人逃命吧,要快!”
老头闻言一惊,身后的男男女女脸上也是吃惊不小,但随即,老头摸着胡子笑起来:“你这个娃娃大言不惭,湖煞岂是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
我一瞪眼:“老伯,你自己说了要祭祀才能平湖煞的怒气,如今我两个都在,你的湖煞岂能放过你们?快跑吧,它真的能杀人的,我看到了!它就快过来了!”
村里的老少顿时喧闹起来,人人脸上有了惊慌,老头惊恐地看看四周,突然又盯向我俩:“你们两个不知耻的男女,不仅带来了邪风,还带来了灾难,就是你们,湖煞才不肯放过我们,对了对了,孩子们,我们把这两个男女抓了供给湖煞,湖煞就会放过我们了!”
一下子,村民的情绪有躁动起来,看着我俩的脸色都带上了一丝疯狂。
这可真是好心对上了狼肺,杀气腾腾的村民不由分说围了上来,我不由大惊:“你们疯了!湖煞已经往这边来了祭祀还有什么用?快跑吧,它会杀死你们所有人的!”
幽蓝的夜色下,这群着了魔的村民根本听不进我的话,一个个如狼似虎朝我扑来。
殷楚雷冷哼了一声,抱住我,身形急闪,速退了几步,面对着突然化身成恶魔的众人,他长身玉立,一身紫色的棉袍在月色映衬下越发紫黑,一股开天劈地的杀气腾腾升起,肆意开来,一双猎豹般的冰眸闪动着狩猎的寒光。
“不!”我抓住殷楚雷的手,冲村民大喊:“求你们了,快跑吧,现在还来得及!”
“呀!”一个走近的村民已经扑上来要抓我的衣角,殷楚雷冷蔑地一笑,掌风如刀,狠狠劈在他的脖子上,村民的身子如风折杨柳,斜飞出去,扑倒在地。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我没想到我的初衷却变成这个样子,魔怔了的村民根本不听我的话,一个个要扑上来抓我俩。
也许正是我的话让他们产生了恐惧,而抓住我俩解决问题是他们觉得最好的,所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殷楚雷气势如虹,飞扬跋扈,席卷着劲风的拳势招招狠辣,将一个个村民打飞出去,一时间,哀号声,喊杀声,孩子的哭泣声,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殷楚雷总算还给留了余地,大多数都是摔了出去,可是这些人吃了秤跎铁了心,非要抓住我们,我俩被围在人群里一时也出不去。
就在这非常热闹的时候,原本因这热闹而狂吠的犬吠突然变成尖锐走形的长吠,如同变了调的萧声,划破夜空,撕扯着夜幕的浓重,剧烈尖锐,却又戈然而止!
热闹的人声掩盖了这一尖吠,可是,随即我便看到一团浓雾如同森林里冒出来的幽灵,跃动着死亡之舞的脚步,杳无声息地涌来!
殷楚雷一声长啸,那匹被人纠缠住的黄马突然发力狂嘶,撂起蹄子踢飞了身边的村民,横冲直撞向我们奔来,殷楚雷抱住我的腰,足尖一点,暴长身形,跨上了马背。
与之同时,有人的惨叫声传来,已经有几个村民被迷雾团团包围,不一刻便倒地无声,人们终于开始明白杀人的恶魔已经来到。场面更加混乱,开始四散奔逃!
我嘶声长吼:“快跑,往高处跑!”殷楚雷奋力振臂,驾的一声,高头黄马仰天长嘶,甩开蹄子向北飞奔,他在我耳边急促而有力的道:“别管了,这些人只能自求多福!抱紧我,要加速了!”
我揪紧了殷楚雷的胸襟,这次,殷楚雷将马的速度赶到了极致了,凛冽如刀的夜风割着侧脸,封着口鼻,我无法开口,只能任凭他抱紧我急弛!
幽碧清辉泠泠似缎,疏疏密密地挥洒在林间,静寂死沉的山林间,只听到马蹄急点,希律鸣动,后面,是时速百里移动的杀人毒气,借着北风,风助雾势,森冷冷如魑魉百鬼幽灵幻魅,喷涌而来!
马已跑至极至,可是狂风助长了毒气的蔓延速度,毒雾的舌头几乎数次舔到了马的尾巴。
死亡的阴影笼罩追随着马蹄声声催命,我有些后悔,因自己的莽撞而要害死殷楚雷的话,我是不是就成了这片大陆的千古罪人了呢?殷楚雷若是死在这种地方,他的一切努力,岂不白费?
毒雾串动的长舌终于舔到马屁股了,我甚至能感到一股臭味,那是中毒的前兆,幻觉!
我有些害怕,这样的死去似乎出乎我的意料,我下意识拽紧了手,感觉抱住我腰的殷楚雷更紧地抱紧了我!
夜,如同重重的妖兽,觊觎旁观着我俩为生存的挣扎,仿佛嘲笑弱小生命的不自量力,满山都在簌簌做响!
就在我觉得我们的生命也许就要到尽头的时候,远出奔来一骑,马鸣风萧萧间,一链长索破空急射而来,随同而来的,是鲁旷的大嗓门:“公子,接着!”
这一声吼,如同炸雷,响彻云霄,殷楚雷猿臂长伸,应声接住长索,接着抱着我便腾空而起,就在空中,我看到那匹黄马被迅速涌上来的白雾包围起来,飞奔中的马前蹄顿折,一声哀鸣,跪倒在地,然后便趟倒了!
我和殷楚雷被扯着半空中急飞,电闪之间便到了一匹马背上,鲁旷高大的身躯就在马侧,马呼啸着带着我和殷楚雷疾弛,鲁旷居然凭着两条腿紧随其后,发力狂奔。
马和人沿着山麓一路狂奔,在一处山角又转而向上,终于,将幽灵般的毒雾甩在了后面。
上了山,林渊和一干众多大小头目都在议事堂前焦急等待,看到殷楚雷的身影俱都是松了一大口气,连忙迎了上来:“殿下,您没事吧!”
殷楚雷淡淡道:“还好!”
鲁旷大嗓门的已经喊道:“啥,殿下,那可真是险极了,若不是俺手快,那雾就把您给吞了!上天保佑,还好还好林先生不放心,要我去接应您!”
“殿下!您有没有受伤?”宋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