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伤,在这个寨子里,我们确实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料。
这是个位于巽南炫璜河下游重镇外十里赤湖上的水霸,说穿了,不过就是一些落水为寇的水贼。
不过这些人,大多数是因为这些年两岸水患而被迫聚集起来的百姓,古代寇为贱民,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想要落草,但是这一年坏过一年的年景和水患把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
水寨有千百号人,是个很大的寨子,在巽南小有名气,是江湖上近年崛起的一支水上悍匪。
想那个过江蛟确实符合悍匪的风格,不过不知道这个被称为水军师的秦方到底如何办到的,他的威信其实远比空有名号的过江蛟更受寨子里的人尊敬。
这个寨子里,大多数其实是来自沿岸逃难的难民,丫丫就是其中一个流落来的孩子,这里身体强壮的成了士兵,而那些女人孩子,就是后方,在秦方统筹下,有条不紊。
人多了,需要也就大了,为了保住这一方小天地的平安,时不时就会出去劫财,那日就是的。
不过一般都是劫财不劫命,官宦是敌人,百姓都能得到宽宥。
但是,年景不好,虽然空有钱财,但是能换得的吃食不多,再加上水寨没有田亩,吃的也不多,大家都半饿半饱的。
可是,对于我来说,在这个水寨里,身体在慢慢恢复,有卓骁相伴,实在是天上人间,无可比拟。
外面也许饿殍遍地,但是这小寨子里,却人人和乐融融,至少活得下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了。
巽南的夏,湿热,水边却凉爽异常,位于河边风柳荡出河口隐秘的河道口外小小村落里的寨子在一片芦苇荡边,与世隔绝一般祥和平静。
木槿花扶摇而动,水葫芦临水而荡,远远坐在树荫下,每每看着寂寥苍茫水面上一望无垠的平波,真忘记了,那是吞噬人命的深湖。
凉爽的风,拂动我的面庞,耳边,是卓骁雅尔卓绝的琴音,带着春的旋律,夏的烂漫,俯仰间,是天地的自然,真正是人间天堂。
“想想在想什么?”余音袅袅间,卓骁已然把我抱回到怀里,他似乎越来越喜欢把我抱在他的怀抱,用他修长的指眷恋描绘我的脸,眼里的缱绻流连不去,隽永缠绵。
他亲亲我的脸,满意的感觉到我日渐丰硕的面庞:“恩,有肉了,还是瘦点,要吃点什么么?”
我觉得这个人现在就是一甩不掉的尾巴,絮叨的老妈,他无时无刻在我身边片刻不离,对我最多的问话就是要吃什么!
我再能吃,也不能一天十二时辰都吃吧。
我皱皱眉:“老大,寒羽,你确定我还要吃么?两分钟前刚吃过下午茶!”
这个人简直奢侈,哪里有人像我这样一日五餐的吃,这寨子人还在挨饿,我觉得罪过!
卓骁埋首到我肩头,闷声道:“想想不饿?可我饿了!”
恩?不是和我一起吃的午饭么?是不是饭少了点,确实是,这灾荒年的,他那么大的个,是吃不饱!而且,他还有伤,需要调养,这里营养是跟不上。
“要不,咱早些走吧,打搅人家也不能好好调养,这里的营养确实不够你的伤恢复的!”我有些担忧。
卓骁继续闷声道:“不用,其实,想想完全可以满足夫君的口腹,怎么样,夫君很饿!”
一抹温凉拭过我的脖子,带来酥痒的感觉,随即,那蜿蜒的小蛇,循序而上,逗留在我的耳畔,舔舐吸吮。
我的脑袋顿时炸了,脸轰地红了!
这这这,这光天化日的,他他他,又发情了!!!
我被那酥痒弄得咯咯直笑,连连推他:“别闹别闹,寒羽,哈哈,别闹啦,我痒痒!”我竭力想要推开这个沉重倚在我肩上的家伙。
“想想,再笑笑,再笑笑,我喜欢听你笑!”卓骁如同盘绕在我身上的蛇,交缠着我不肯松手,只将那只有力的手,顺着我的腰,一路向上,流连在胸上的柔软,盘旋不去。
他将他灵动的舌妖娆在我的耳畔,轻呲弱咬,只弄得我娇喘连连:“想想,我想你想的好疼,你想我么,想么?”
他柔软的话语带着醉人的芬芳,如同那一树的桃李野花,带着浓郁的熏迷,我一时情动,反过身,抱住他,将唇探索到他的,和他一起眷恋,缠绵。
“寒羽,你的伤,好了么?”我低低问。
卓骁抱紧了我,站了起来,身后,是水波涌动,镜面潋滟,风动扬蕊,暗香盈,风荷举!
他将我高高抱起,用他美好的头颅仰头看着我,夏日午后的艳阳透过树梢疏疏密密的洒落,带着缤纷的碎华,披沥一身的绚烂。
“想想,你是我一生的眷恋,你的笑,会是我卓骁最美好的良药,只要你能永远微笑,永远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知道么?”
我呵呵笑起来,在熏染着天地自然的芬芳里,我可以听到自己动听愉悦的笑,犹如雀灵,陪伴着风,徜徉。
我低头,再次吻上他温软而甜美的唇。
“寒羽真正好福气!这么有雅性在这地方陶冶情操么?”一个我无法想象却又如同炸雷的声音生生截断了我和寒羽一点点妖娆,一点点醉熏的气氛。
我一惊,赫然抬头,却看到,在一地碎彩外,那个浑身傲矫磅礴,昂宵逼汉的男人。
一丈外,他是天地间的魁首,他是洪荒中的乾坤。
我的笑还凝滞在唇边,就看到他那琥珀色的魔睛里,掠过的滔天靡彩,幻惑无穷。
他再也不是那个受辱屈节的质子,再也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外邦臣儒,他浑身散发的帝皇之气,天地唯一,山林委顿。
他毫不掩饰的热切,比那炎夏正午的骄阳还要毒烈,比那三江沸水还要滚沸。
我一瑟缩,抱住了卓骁低下头去。
卓骁只略略一紧身,随即默默放低我,转过身,单膝跪地道:“臣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千秋!”
我一愣,随即醒觉,跟着就跪:“臣妇参见……!”
不等我跪下,殷楚雷已然接口:“这地方不是朝堂,不必见礼,起来吧!”
他的手伸向卓骁,将他扶起,却对着我微微一笑道:“看来公主恢复的不错,吾甚是欣慰!”
我垂下头,避开他那过份热情的眼光,只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多谢陛下关怀!”
“呵呵,公主与吾有大恩,吾一直未能当面言谢,今日终能见到公主,来来来,都坐下来,今日没有地位尊卑,莫谈国事,你我无论身份,不论君臣,一起喝杯团聚酒,也为公主康复庆祝一番如何?”
他的话语里虽然和气,但语调里的强势不容拒绝,而身后那个一直站着没有出声的秦方则递过来一坛酒,三个酒碗,又默默退了回去。
我略略后退了步,却被卓骁轻轻挽住,但听他从容淡定道:“殿下盛情,臣之荣幸,内人与下臣叩谢陛下!”
当先坐下的殷楚雷正抱坛斟酒,闻言一顿,抬起眼看向卓骁,似笑非笑:“哦,怎么多日不见,寒羽你我倒生疏了?多年至交,几曾如此客气,今日不谈国事,难道不能随意些?”
卓骁拉我坐下,依然十分恭谨道:“陛下,礼为国之根本,尊卑有别,而后治理天下,万事礼不可废,陛下四海为尊,当为礼教之典范,臣不可逾距!”
殷楚雷剑眉一挑,深沉玩味:“寒羽什么时候对礼仪教化如此重视了?”
卓骁将海碗一举,脸色平静的近乎冷漠:“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殿下已经是九五之尊,不再是往日之殿下,臣亦不是往日之臣,自当奉圭自守,克尽臣规!臣在此先祝陛下大业初成!”
殷楚雷哼了声,看看卓骁的酒碗,将那鹰隼锐视的目光横扫过来,在钳住我的时候,却转成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浓烈,炽热,哀愁,眷恋,毫不掩饰的盯住了我。
我微微抖了抖手,忙将手中的碗也举起来,学着卓骁举过额头:“陛下,臣妇也与夫君一样,恭祝陛下大业初成!”
殷楚雷冷冷看着我们,有一瞬间的阴霾压过这漫天的纷纭,扫过荡荡水面。
树枝飒飒作响,洒落一地黄绿,涌动的江面浊浪击岸,发出哗哗的清响。
只是那瞬间的凝滞后,殷楚雷突然朗朗一笑,将手中的碗向我们撞来。
呯的一声后,他将酒一饮而尽,带着一丝萧瑟,一丝豪迈,一种放眼天下的寂寥高远道:“寒羽,朕之大业是与你共患难而得,吾不是那个敌国亡,谋臣死的奸佞之君,当年的话,吾记得,也望寒羽不要忘记对朕的承诺才是!”
卓骁再次单膝跪地,低首谨言:“臣之诺言一直铭记在心,陛下千秋大业,臣定当鞠躬尽瘁,只请陛下也要记得承诺,当初臣向陛下讨的一个恩典,今日臣便言明,只求陛下大业成日,还臣布衣之身,臣当感铭五内!”
殷楚雷敛眉垂目,看着手中的空碗,一瞬沉默,又道:“朕四海归一之日,一定要懋赏群功,寒羽居功厥伟,功名阁内三十六功臣像首像之位非卿莫属,况日后百废待兴,还需仰仗寒羽经世之才,何必早早致仕,岂不暴殄?”
卓骁面稳如水,又如远山巍巍,乔木纷纭,带着一种决绝,他绝世唱响的容颜悠远淡然,却在回首看向我的时候,带起了最是那一转头间的风流蕴藉。
他朝我微微一笑,再对着殷楚雷道:“臣非世俗眷恋功名冠绥之辈,不过是不想让一身所学没落无为而已,如今心愿已了,济世之事,非我辈能为,陛下身边人才济济,臣驽钝,惟愿与妻畅游山水,纵意自然而已,望陛下成全!”
殷楚雷正在斟酒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抖,洒落几滴在他那件暗云纹藏青绛纱袍上,有一丝丝的微风,卷起他了的袍角。
他略略看了一眼洒了酒的袍袖,一手轻轻一掸:“朕听说,公主近来吃苦良多,身体调养不济,险有性命之忧,朕之宫内有天下归元宝藏,调养良方,寒羽为国尽瘁,皇家也该对你夫人有所犒赏,寒羽不如让公主进京都调养好了身子,再走不迟,公主以为呢?”
我一直秉持男人说话,女人闭嘴的闺训,低首矜持,却不想,这个帝王把话头引向了我,语调高拔,竟有一丝绝然。
我愣了下,偏头看向卓骁,他却依然那么风淡云轻,雅然冲我一笑,只是那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我伸出手,扶上那只攥紧了的拳头,与它相握,回了他一个微笑,随即也跪在他右边,低了头,轻柔却又字字清晰地道:“陛下,妾曾经说过,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身死,我都要和夫君在一起,还请陛下成全!”
一百二十一 突变
哗啦啦一声清脆巨响,殷楚雷手中的碗突然砸落,碎成了数片,粗粝的瓷碗裂成了狰狞的残缺。
殷楚雷长身而起,我不抬头,只能看到那双双爪飞龙突面绣乌皮履向左首移了移,又略略退了一下,站定了。
半晌,空寂里有阴冷的感觉,天色将晚,凉风□,夏日里吹来一丝阴云,好不容易放晴的天角,又乌云堆叠,天象又要变了。
“寒羽所求,朕记得,不过天下还未能归一,寒羽还要多多劳心才是,这会子,怕是不适合蛟龙潜水,战狮长憩才是?”这语调,冷了盛夏,凉了秋露!
“臣明白,陛下放心!”卓骁屹然不动,那颗骄傲的头颅虽然低垂,但是又不卑不亢。
那双乌头履,转了个方向,再次朝向我:“今日朕也是一时担心,寒羽和公主没事就好,汗爻京师已然无兵可调,东西两线业已待定,你我最后一搏可是会石破天惊,有什么要顾着的,看着的,还是要早早准备才是!朕在京城亟待寒羽功成凯旋!”
扔下这么句话,殷楚雷席卷着滚滚风雷,张扬着裙裾衣冠,雷霆万象而去,那江岸潮头,已然有了一种风云际会的汹涌。
站在隐去最后一丝灿烂的树荫下,望远方水波浩淼,我突然感到一种心悸。
殷楚雷的出现,似乎将我心底一直掩埋很深的不安再次浮上心头,有什么东西,是我无法掌控和生死攸关的,攸关我的,也攸关卓骁的。
我越来越心惊于殷楚雷那双毫不掩饰的魔睛,那是丛林里最威严的猛兽势在必得的决绝,是天地万物唯我独尊的自信。
我是不是该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想想!”我的身体突然腾空,被卓骁有力的搂紧在怀里,那绝美的头颅埋下来,紧紧攒住我的唇,带着一丝暴戾的肆虐和婉转的纠葛,吸吮和舔舐。
我有一瞬间的怔忪,却换来更加攻城略地的亲吻,他揽得我有些生疼:“想想,别想,别去想,看着我,吻我!”
他强硬的口吻几乎是命令着,带着不容质疑的强势,他一只大手包住我的头,按向自己那优雅的脖子,“吻我,求你,吻我!”
我被那种突然的带着绝望和不安的命令激得浑身一震,却不由自主的被一种同样不安和激狂所覆灭,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张口就咬。
血腥味和着唾液流进我的咽喉,卓骁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呻吟,将我搂得更紧,迈开大步往前一步,将我抵在树干上,寻觅到我的唇,立刻纠缠不放。
我们疯狂的彼此亲吻,吻得满口淡淡的血腥,我们如同两只发情的野兽,开始彼此拉扯对方的衣服,直到赤条条丝缕不挂。
我们迫切而渴求的融合,在一片哗啦啦啦披沥而下的雨中,清冷冰凉的雨毫不留情的浇灌在我们的躯体上,可是,依然浇不灭我们燃烧的炽烈,在这个独院独户的河边小屋旁,除了漫天狂雨外,天籁里,荡漾开原始的呻吟,一波一波,一遍一遍,蔓延向远方。
“想想,想想!”在精壮而有力的男性怀抱里,我再次品味着极致的欢愉,企图忘却那一点点蔓延开来的不安和无助。
“寒羽!”在我柔软而温暖的躯体上,那个不知疲倦的饕餮用他的无可止尽的欲望掩饰着一种不可琢磨的无望和忐忑。
“想想,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他反复用命令和哀求的语调在呻吟里呢喃,伴随着□癫狂时的喘息,一直到云歇雨止,一直到鸡鸣五更。
我们在这个水寨休整了一天后,卓骁带着我上路了,目标,是西南的戎麓,他现在的大本营。
秦方很适时的出现,给了我们最好的马和打点好的包袱,这个人如同一个随时可以适时出现的机要秘书,不多话,干实事。
他也没有带给我们任何殷楚雷的吩咐,只是微笑着和我们挥手告别。
沿途再次感受到了极其残酷的现实,饿殍遍地,流离失所者十有八九,汗爻大厦将倾!
当我们来到戎麓边境的时候,收到了夜魈骑加急斥候急报,巽南,河州,宇阳,三郡十六州民变,两州府,西北府,河东府,潞州府等汗爻数十府兵丁中十四府哗变。
一日后,再报,位于汗爻北部边境的南路靖边大将军,安南王裴奎远发檄文,列数当今汗爻皇帝文恬武嬉,娇宠内宫等十二项罪,征讨汗爻皇帝裴奎砾。
汗爻一时天下大乱,风雨飘摇!
然,调往斡沦的几路大军均按兵不动,视皇帝急诏令于盲顾!
三日后,急报再至,殷觞当今天子诏告天下,厉数裴奎砾奢侈淫靡,罔顾百姓,暴苛烈征,与裴奎远遥相呼应,共讨佞帝,并愿意为汗爻沿炫璜河两岸受苦百姓广开粮仓,兼济天下。
同时昭告,夜魈骑威武大将军,俊公侯卓骁,乃殷觞股肱良臣,是当年忍辱受屈,舍身锋刃之俊杰,今完复其名,以正其身!
天下哗然!
当我们快到达处置府邸的前一天,最后一封加急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