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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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过山如画-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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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十七看一眼自己的“流沙”,夏泠说:“我上来的时候会带上来的。”
  两人静静趴伏在山崖上,苍风化龙,月色灰淡,每一分风向的变化都会影响到他们的行动。
  “起了。”夏泠轻声发出命令。
  赵十七只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凭空抛起。人在空中,她头脑却十分澄澈,风声、砂砾、大漠、冷云、寒月都在此时离她远去了。
  她的心里只想着那未知在何处的凹洞。
  仿佛流云追星辰,仿佛玄鸟逐浪波,十七在空中凌风飞行。
  山风吹来,将她略吹歪了一些,她并不惊惧。在空中自如地转折,趁着月色的残辉,手中的古初剑脱手离飞,砂砾碎屑溅扬飞落,一下子便扎入了深洞。她带着豆豆,身子一个忽悠,堪堪挂在了剑把上。
  十七有了支点,身子轻捷地翻上了宝剑,对下面的夏泠说:“我到了!”
  她将绳索用力一拉,手上的分量倒不是太重。她看到夏泠随着她那根绳索的带动,也飞了上来。他以她的“流沙”在悬崖上借了一把力,点一点力即可。
  夏泠一上来,便用手臂撑住岩壁:“再往上六尺五寸,第二个洞。”
  十七点头,夏泠听着风声,道:“上了。”
  抽剑推人,一气呵成。
  赵十七又准确地插入了第二个石洞中。
  两个人眼看离崖顶越来越近了。
  ……
  “在往上五尺七寸,东移三尺,第四个洞。”夏泠从高处一路纵下时,便将这些岩壁上的情形都摸了一遍。
  赵十七再一次被他推上空中。
  剑身龙吟,岩石震动,十七又成功固定了古初剑,便将夏泠用力向上一拉。
  就在她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宝剑之上,赵十七似乎听到一声很轻的啪嗒之声。
  她立时感到脚下一悬,那着力之处忽然虚空了……
  ——那把古初剑竟然断了!
  赵十七失声惊叫……
  夏泠霍然抬头……
  古初剑的断茬呼啸着在空中溅飞……
  十七带着豆豆,急速往下坠去……
  她在半空中寻找地方插手,奈何急速直坠中很难扣住,她的“飞瀑”连剁几下也没有定住,在夜空之中迸下长长一串火星,她和豆豆宛如陨星一般向着黑暗的崖底掉下……
  只感到手腕上被拽紧,她又重新飞了起来。
  乱云翻涌,风沙缭绕。
  她和夏泠在空中又一次相遇,这一回是她在往上飞,他在往下落。断剑之后,他人在空中,将她一把拽了上去。
  一阵飓风卷来,山壁上顿时飞沙乱走。
  夏泠一时之间不曾找到合适之处,无法以“流沙”固身。他们都离悬崖顶太远,谁都上不去,眼看着又要一同坠下。
  风声呼呼中,赵十七看到他遥遥一掌向自己肋下拍来,感到他在她肋下托了一把,她便像一只吃足风力的风筝一般向着高处继续飞去。
  十七眼看自己靠近悬崖边,“飞瀑”一转砍出去,借力将自己弹上了山崖边。
  她立足未稳,手腕中一紧。她连忙用力去拉绳索,想将夏泠提上来。
  夏泠看见她试图拉他。
  此时他正在急速坠下,十七自己身形未稳,岂不是会再次同归于尽?
  他攥紧她的“流沙”金刃……
  对准两人之间的绳索……
  轻轻一划……
  ——赵十七全无内力,身上又带着豆豆,跌下去断无生还之理;他空身一人,跌下去至多受伤。
  赵十七觉得眼前一道金光流过,紧绷的绳索忽然荡空,向着天上高高弹起,她和豆豆倒栽葱摔在悬崖边。
  她反应很快,将手上的绳索一抛,定在山崖边的一处乱石上,再次跳入山崖。可惜,她只能看到他正直直地落下去,他为了减速,“流沙”宝刃在山石上迸出火花无数。
  可是,他似乎未能找到合适的洞口。
  罡风狂卷,将他的额发飙散开来;火星乱烁中,十七看着他的身影在大漠滚云中一个忽悠,便沉入了无尽的迷蒙之中……
  谁也没有想到,那把百炼金刚的中原名剑……
  竟然,也会,
  碎裂。
  ================
  十七心情复杂地站在匪洞前。
  她已经一个个窝寻遍了,终于在这里重新找到了兄弟们。
  秦麻子端了一盆水走出来就泼,一下子便泼在十七的身上,十七叫他:“秦麻子。”
  “哎呀,大当家的,这是我们的洗脚水!”秦麻子惊得满脸麻子乱抖。
  十七一闻,恶臭令人欲吐:“大晌午的,你们洗什么脚!”她乱跳乱叫,“这臭的,说,几个人凑一起洗的?”
  草头、三傻子、石头全部冲了出来,每一个人都光了脚,脚缝里还在咝咝地冒热气。
  “哎呀!秦麻子,你怎么淋了大当家的一头!”
  石头说:“我就说晚上再洗脚,你看你看……”
  三傻子说不出话,一个劲儿指着赵十七,对着草头拉袖子。
  大家这才像顿悟过来一般,同时发出一声难听的嘶叫:“十七!”
  “小十七!”
  “十七姐姐!”
  连着豆豆在一起,六个人搂成一团,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哭着笑着滚成一团。
  等大家情绪平复了,十七向大家赔罪:“对不住,这两年我骗大家掩护我爷爷,差点叫大家送命,赵十七给你们赔不是了。”
  三傻子先拼命摆手,草头说:“这哪里话,我们如今跟天连山沙匪的老前辈连上了名号,南煦的《天连山沙匪志》都该有我们的名字了,是吧?”
  秦麻子摆出家常男人的姿态:“走走走,说那么多干吗?大当家的和豆豆平安归来,该打酱油的打酱油,该煮肉的煮肉去!”
  十七有点小激动,真没想到,她几日不在,他们也能混得挺不错嘛:“我们还有肉吃?”
  四个男人意义不明地看她一眼,负责春天打兔子的草头干咳一声:“大当家的,你也知道如今风声甚紧,外边去猎兔子挺危险的……”
  秦麻子说:“其实没兔子,弄个小山鸡来,我们也是不嫌弃的。” 
  石头说:“我要红烧的。”
  十七垂头:“好吧,我这就去打兔子。”
  草头要让十七喝一口水再走,十七摆手:“你们也饿久了吧,我附近随便捉一个就过来。”她不顾草头的挽留,匆匆忙忙向山林里钻了进去。
  阳光温暖地斜照着天连山上下,高山云杉、莫干塔松,都四季常青。白桦树正在伸展枝条,树叶长得细碎。无数金莲花迎风绽放,白色的粉蝶轻盈飞舞,春天已到了最浓时。
  十七低头在树丛里追着一只兔子乱跑,追来追去她终于一把将那兔子抓住了。她趴在地上,手里按动着活蹦乱跳的兔子,却没有马上爬起来。
  那兔子从她手中使劲一挣脱,竟然就逃走了。
  风儿吹得柔软,赵十七在原地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
  她低下头,畏寒一般团起身子,将脑袋深深埋入膝盖中。白桦树叶在风中摇起轻唱,点点光斑落在她肩头,随风而不住晃动,似乎她的肩背正在不停地抽动着。
  ——夏将军,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爬上山崖之后,遇上了刚刚赶到的关九郎和姜逖带兵前来。他们一听她说完,立即拉转马头奔山崖下救人去了,也不知道情形如何?
  这么高的鹰嘴堡,他就那样笔直笔直地摔了下去……
  十七并不想伤害谁,却把事情变成如此……令人难过……
  她团拢身体。
  就像一只小小的蜗牛,想缩入一个小小的壳。
    可惜她是一个没有壳的人,很久很久以前就叫人给剥掉了。
 
   第十七章 玉簪 

  十七小心翼翼翻过抚远将军府的墙壁,一路悄然潜行,来到了一座灯火俨然的屋子。
  此处青砖铺地,四周紫窗雕花,亦有藤萝绕蔓,春夏之交满墙盛开着点点如星子一般的金银花。
  她估摸着屋子里有人,便蜷身缩在阶边的草丛之中,等候能够单独进入的时机。
  她在匪窝煎熬不住,十几天前,便悄悄潜伏在了盛云城。
  她得到消息夏泠确实得救了,伤势如何她打听不到。而关九郎姜逖这些人,都是脸面上看不出深浅的,十七对于其中的情形,依旧无法了解。但看到有一个道士赶到了抚远将军府。夏泠的两个贴身随从都出来亲自迎接他,对他恭敬得很。此后将军府的气氛便似乎松动了不少。
  十七决定,亲自走一趟将军府,总要亲眼看过了他,才能放下心来。
  过了许久,她才看到屋子里的灯光烛火一盏盏熄灭,千羽千寻随着一名三缕长髯的道者走出来。那道者生得圆头粗耳,一路走一路对千羽他们道:“宗老头那边若有消息,你们要速速去告诉那小子,免他忧心。”
  千羽千寻立即道:“是。”
  千羽说:“师父,我家公子的伤势,当真可以痊愈么?”
  “你小子他妈的不相信为师?”十七听他说话不觉一愣,她在漠北也算见惯粗人了,如此出口脏话的出家人,让她这个土匪情何以堪?
  千寻回道:“不敢。”
  “老子这一回药材齐备,先过了这三天的调养。只消那小子听从老子的吩咐,乖乖服纳丹药,今后纵然功力略亏损些,也是可以将来慢慢补过的。”这“老子”长“老子”短的髯者便是十七在将军府门前见过的那位道士,俗家名陈锦,因医术过人,人称“先机道长”,所谓“救人于先机”。
  他正是千羽和千寻的授业恩师。
  十七将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感到一阵放心。
  待他们的身影渐渐隐于房屋树丛之后,她才从花圃之中跃出来,摸到一扇没有上拴的窗户,轻轻跳入了屋子。
  “夏将军,夏将军!”十七担心他叫破自己的行藏,便上去一把按住夏泠的嘴巴,“夏将军,我是赵十七。”
  夏泠刀伤内伤摔伤一齐摞在体内,这几天身体冷一阵热一阵,头脑混沌闷胀,正要恹恹入睡。此时听到有人,又感到有人按住了他的嘴,便睁开眼睛侧过头来对着她。
  十七轻声对他道:“夏将军,我没有恶意,我不会趁人之危的。”她不会拿现在的夏泠去换爷爷的,他悬崖上断绳救了她和豆豆的性命,她还欠着他的人情呢。
  夏泠认出是十七,点头,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十七放开他,先看看他的脸色:他的脸色很苍白,显得眼皮上一道新划开的疤痕尤其触目惊心。
  十七心头恍然,他将她抛上悬崖的时候,她感觉到他还有力气。凭他的身手和她给他的那把“流沙”,他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多半是断裂的古初剑铁片弄伤了他的眼睛,所以他才会跌得这么重。
  十七觉得自己太粗心,如果她第四次用剑插洞之前,检视一下那把宝剑,他一定不会吃这个苦头。
  “夏将军,你还好吧?”
  夏泠答道:“还好。”
  十七很是松了一大口气,在他床前蹲下:“你从鹰嘴堡跌下去,我担心死了。”
  她方才听到了那道士医师的话,心里也比较定心,对他道:“现在,总算安心些了。”她从胸前掏出一枚玉簪,递到他面前:“这是你的簪子。”那天他让她挽了之蓝人的发式,留在她发中的簪子,她特地送回来了。
  夏泠接过去,将那枚玉簪握在手中,幽暗月光透过十七推开的那扇花格窗户,将他拢在一层光影变幻之中,他的神色也莫测地变幻了起来。
  十七见他在细看玉簪,说:“你可看仔细,肯定是你的簪子,上面刻着‘宛如冰心在玉壶’。”
  夏泠默然转动着手指,那一行镌刻在羊脂白玉上的行书小楷,在月色之中通透明华,仿佛熠熠生辉。
  赵十七见他看得入神,有些担忧:“你做什么这么看这根簪子?我并没有调包。”她是强盗又不是贼。
  夏泠将玉簪交到右手中,合上了眼休息,拇指感受着那微凹的字痕。
  十七看他不出声,问他:“夏将军?”
  没人回答他。
  十七追问:“我,我的那把短刀在你手里吗?”
  夏泠听她提起刀,又抬起眼皮看着她。十七有些不安:“不在你这里的话……我自己去山崖下找……”她分明是要回自己的东西,不知为何会感到如此难堪。夏泠的脸色迅速冷了下去,道:“你,这又要去胁迫关九郎放你爷爷?”
  十七自然就是这个意思。
  她能够潜进来,并不是将军府防备不森严,而是她生来躯体柔软协调,善于隐匿潜行。将夏泠做人质的事情她却再也做不出了,所以,要救爷爷们,她更需要拥有自己趁手的兵器!
  十七说道:“那刀是我很重要的东西,我希望拿回来。”
  “你清楚你的爷爷都是些什么人吗?”
  “……”十七自然清楚,他们十恶不赦,他们罪该万死,“可他们是我的亲人。”
  “你们有血缘?他们是你父母的父亲?”
  十七摇头:“不是,那倒不是。”
  “这是他们理应接受的……”夏泠跟她多说了几句话,觉得身上又开始发热,一阵阵烦恶。
  十七被他质问地难过极了:“对不住,我不该来。”
  “以后,给你在……南煦落一个户籍……重新……”夏泠想到她现在已经不能再在大漠中出没了。
  “嗯,那我走了。”
  夏泠听她要走,又叫住她:“别走,我有话……问你。”
  “你问。”她蹲到他的枕边。
  夏泠闭着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
  “夏将军?你想问什么?”十七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夏泠如同漂浮在半梦半醒的白色浓雾中。
  赵十七的刀……赵十七的刀……仿佛一直就是夏泠的恶梦……
  四年前,南昭边城……那惊心触目的一击……迦且崖边……赵十七飞光流电的刀法……岂兰崖下……赵十七爬上他的战马那无可躲闪的一刀……扎休措湖边……赵十七割断马匹血脉的快刀……一幕幕在他眼前流过……
  “夏将军?”十七又一次叫他,夏泠从梦中起来,犹如从深水中重获呼吸。
  夏泠闭了会儿眼睛方道:“四……”他想到十七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改口:“你如今多大?”
  十七说:“十六。”
  夏泠暗忖,如今的她也未必老成到哪里去,四年前更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那刺客的身形虽然他当时没看清楚,想来也不会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君莫语的事情应该与她无关,他问:“你的师门可有同门师兄师姐?”
  十七眨眨眼睛没说话。
  夏泠清楚这样问不出什么,他虽伤重,头脑依旧周密,编话道,“我的一个好友曾经在十几年前……歌乐雪山被一个人黑衣男子……救过……”
  十七眼神亮了一下:难道是十一哥?原来她与夏将军还有这份善缘?
  夏泠则借着月光,仔细看她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几个爷爷已经够让他厌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十七摁住内心的潮动,摇摇头:“我没有师门,只是自己学了一些防身的本事。”
  夏泠早知她是如此不肯多嘴的人,所以这件事情也一直压着没有好生盘问过她。此时见她毫无坦诚的姿态,虽然可以初步断定那黑衣男子与她脱不了干系,奈何自己如今这般状况。
  不由心头烦恼,头仰起在枕垫上深深地喘了好几口气。
  十七央求他:“夏将军,你告诉我,‘流沙’在不在你手里’?我不会去要挟关大人的,真的不敢了……我并没有想伤害到别人,我只是要我爷爷平安,我会跟关大人好生谈条件的。你们有什么条件,我也会好生劝我爷爷们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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