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无焉听到他异常不客气的语气思维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是的,例如我现在就想哭。”
这句真的带着哭腔的话,引的苏念衾有点惊讶,然后就听见桑无焉大哭起来。
桑无焉本来是想说来威吓他的,因为这个男人真不是一般的固执。当听到他漠然的冷嘲,居然很难过,自己不过是想和他能多说几句话,瓦解一下他冰冷的躯壳。一装腔却真的忍不住哭了。
她哭为何要爱上这么个古怪的瞎子。
她哭他怎么可以这么讽刺自己。
她哭自己的脑袋如此晕痛难耐。
“水凉了。”
苏念衾把杯子递给她,妄想转移其注意力。桑无焉喝下几口,润了润嗓子继续擦眼泪。
“我是病人,你怎么可以欺负我。”
苏念衾不敢再与她搭腔。
女人这种生物——他萌生感慨。
到了第三天,是红疹最猖獗的时候。密密麻麻的充满了身体的各个部位。医生说熬过了便会迅速康复。
她不喜欢一个人躺在房间里,这样好象很孤单,于是挪到了客厅沙发上。
乳白色的布艺沙发很大,足够将她舒舒服服的容纳在其中,当然还包括她的枕头、被子。
“你房间为什么没有抱枕?”桑无焉说。
她看见苏念衾正在收拾客厅里的杂物,进度很缓慢,他需要将那些被桑无焉碰过的东西一一恢复它的原位,因为每个物件都有固定的位置,否则他会很难受。
“从心理上讲,抱枕是克服人内心孤独的工具。”
苏念衾一直没有与她答话,所以全是桑无焉一个人自说自话索然无趣,加上药物的缘故,说着说着便睡着了。
半晌之后,苏念衾走来在茶几上凉了杯热水,然后沙发旁静立了片刻,确定她睡的很安稳后,才拿上钥匙出门买吃的。
第四天晚上,她半夜里睡醒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一照镜子果然红疹退去了许多。
她垫着脚尖开门走到沙发前,发现苏念衾已经熟睡了。
灯是熄着的,却依然很亮堂。
沙发背后是客厅里那个足足有5米高的落地大窗户,窗帘一直没拉,月光照进来,落在苏念衾的脸上,一扫素日的冷漠,显得格外柔和。
桑无焉心想,上次被抓了个现场,如今你闭着眼睛总看不见。
于是俯下身,想再处近一点看他。
屏住呼吸,四周只剩下苏念衾轻轻的鼻息。
她忍不住偷笑。
原来,这个男人的睫毛真的很长,现在安静的搭下来,照着月光留下两道弯弯的阴影。
忽然,睫毛动了一下。
“我可不会连续放过两次机会。”苏念衾说。
第 6 章
他苏醒过来的言语着实地另桑无焉又吓了一大跳。
表情呆在半空中。
苏念衾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到桑无焉的后脑,他朝下微微一使劲便让桑无焉的脸贴近自己。
原本他只是想捉弄下她,没想到桑无焉居然顺势将吻落在他的唇上。
桑无焉轻轻的啄了一下,“你以为我会吗?”做完这个的动作,她颇为得意的宣告。
苏念衾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弄的措手不及,愕然之间,她的温度与柔软依然留在自己的唇间。她还在低烧,所以趴在他的身上象个炽热的火球。
他稍微定了定心神。
“你多大了?”然后问了一个相距甚远的问题。
“23,怎么?”
“可以对自己行为造成的后果负责了。”苏念衾用暗哑的嗓音说,然后将桑无焉横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桑无焉气极,他真的是一个瞎子么?怎么可以这么熟练地开门,关门,把她放在床上。
他强行封住她的呼吸,毫不留情地在她唇上反复蹂躏。
“苏……”她好不容易挣脱一点空隙呼吸,刚吐一个字,又被苏念衾的舌尖撬开她的齿缝,肆无忌惮的在里面搜掠。
她再次挣开他的吻,头偏向一边,于是苏念衾吻下去亲到的是她的侧脸。
他怔了一秒钟然后滑向她的耳垂,接着顺势滑下,脖子接着是锁骨……他一颗一颗的解开桑无焉身上的男式睡衣,吮吸着她胸前雪白的肌肤。
动作比方才轻柔了许多,
“苏念衾。”她终于能从一种无法思考的迷幻中,完整的喊出他的名字。
“恩?”他一边回答一边不忘耕耘。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就喜欢。”
桑无焉面色绯红的说出这些话,上身近乎赤裸。她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一个女人像她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向强行压住自己的男人进行首次的青涩告白。
这话好象是一个魔咒,让苏念衾停下动作来。
他怔忪了稍许,然后将她身上的睡衣又重新整理好,直待他低沉的喘息稍稍平缓,期间就这么俯视着她,仿佛眼睛真的能看见似的。
他问,“为什么?”
“Love at first sight。”
苏念衾闻言微笑。
那是桑无焉生平第一次见他笑。眉毛挑起来,眼睛像星星一般闪亮,然后睫毛随着微微颤动。
“瞎子听不懂英文。”苏念衾说。
桑无焉嘟着嘴,“那听不懂你乐什么。”
苏念衾继续笑却不答话。
“你说,你笑什么?”桑无焉不服气,伸出手去捅他的胳肢窝。苏念衾好象果真很怕痒,立刻躲开,笑出声来。
桑无焉不依不饶,“你就知道欺负我,”一边说一边在床上步步紧逼。
苏念衾逃不开,只好一把将桑无焉环在怀里不许她的手再乱动,狠狠地拥住。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桑无焉的头顶上,悄悄说,“我是在摩天轮上。”
“什么?”桑无焉没有听清楚他的低语。
“没事。”
我是在摩天轮上就开始喜欢你了,桑无焉。
第 7 章
余小璐回来的那天,看到桑无焉与苏念衾的亲密有一点吃惊,随即又平静下去。
对于余小璐的关系,苏念衾说她是亲戚的妹妹,她没有地方可去便住下来,顺便可以照顾自己。
桑无焉很意外,苏念衾这样的人也能当面承认别人在照顾他。“以后我来照顾你。”桑无焉挽着苏念衾的胳膊说。
后来她又想,既然是亲戚的妹妹,那么也是亲戚吧,为什么不直接说是表妹,妹妹,侄女,外甥女之类的。
她思想不太复杂,久了也就将此淡忘。
那段时间电影院里上映的是《卢浮魅影》,为了避免苏念衾的不适应,他们买的情侣包厢。那里的座位可以让桑无焉将脑袋放在苏念衾的颈窝里,一边看画面一面给他轻轻描述里面的情节。
“然后他走进了埃及馆躲在角落里,等待那个木乃伊的出现,这个时候,黑影又出现了,那个木乃伊……”桑无焉说的神色惨白,吓的不敢再看,将脸蛋藏在苏念衾的衣服里。
“怎么办,好恐怖。”她好象一条蚯蚓,使劲往他怀里穿。
“那我们不看了。”苏念衾说。
“越害怕却越想看。”桑无焉哭着脸。
苏念衾失笑。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
桑无焉已经因为电影情节紧张到不能自已,完全忘记了要描述画面。苏念衾只能看到正前方,电影屏幕不时闪烁的光影。
越害怕越想看,这句话让他联想到爱情的感觉。
这些都是象鸦片一样的东西,他想。
回去的路上,在地铁站,正是六点过人潮最汹涌的高峰。
地铁来了,她在前面牵着苏念衾的手躲开人流,等着最后上车。这时候几个为赶时间而飞奔过来的人,一下子撞开他们,然后将桑无焉挤进人群被带上了车。
待她往回走却见已经关门了。
她不知道苏念衾是不是也上了车,又不敢在车厢里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怕他窘迫。便四处张望。她个子不高需要掂起脚尖,来来回回的找。
左边,右边,座位上。
没有——
她的心开始焦急起来。
苏念衾一定还留在车站,他很少一个人在这种公共场所,人又那么多,他又死鸭子嘴硬肯定不会找人帮忙,早知道就让余小璐开车来了。也不晓得他认的路不,会不会遇见坏人,他的手机又在自己的背包里。
她越想越着急,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地铁一停,她立刻下车在另一边原路坐回去。
回程的车人要少了许多,她站在门口,外面是漆黑的隧道,一直蔓延。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之后,地铁才重新见到外面的光亮。车厢里的喇叭报着站名,然后缓缓的停下来。
她透过窗户的玻璃,远远的看见苏念衾立在那里。
就是他们错开的那个地方,一动不动。
他个子很挺拔,人很清俊,所以好象并需要特别醒目的标志就能一眼找到他。
桑无焉奔去,一把扑过去,环抱住他的腰。
他轻松的说:“这么快!”好象还等的意尤未机尽一样。
“我都吓死了。”
苏念衾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什么可担心的。在哪儿走失的,我一定会在哪儿一直等到你回来。”
她刚一到,程茵就说:“你妈又来电话了,叫你必须回。”
“哦。”桑无焉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神色立刻黯然。
“你应该好好跟你妈妈他们说,毕竟也是为你好。”
“可是他们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将来。我要干什么,要不要继续念书,都是我应该由我自己来选择。”
正说话,电话又响了。程茵做了一个“肯定是找你”的眼神。
果然是桑妈妈。
“妈,我真的要留下,来不会回去,我在这里呆了四年了我喜欢这儿。”
“爸爸妈妈会害你吗?还不是为你好,你看你把你爸气成什么样了。学院里多少人想挤进来读书都不行,专门给你的名额你还不要,才在外面呆四年心就野了,当时就不该让你跑到外地去。”桑妈妈一口的方言,语速极快地数落着桑无焉,苦口婆心。
“我不。”
“无焉,”桑妈妈顿了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她难得见到女儿这么不听话。
“妈……我……”她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我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多大年纪了?家是哪儿?一个学校的?怎么不一起回来让妈妈看看?”
总是要面对的,桑无焉只能鼓起勇气完整汇报,当说到苏念衾的眼睛视障的时候,桑妈妈突然在另一头沉默了。许久之后留下一句“我明天坐飞机过去”,便挂了电话。
来的不是暴风而是清风细雨梨花针。
依照母亲的个性,她以为会一来就亲自骂她个狗血淋头,但是桑妈妈没有。从机场到家,出租车上桑妈妈一直对苏念衾的事情半字不提。
路上恰好接到苏念衾的电话。
“吃饭没?”
“还没。”桑无焉每说一个字就战战兢兢,怕母亲发现端倪。
“无焉,你好象很紧张。”苏念衾格外敏感。
“没,我一会打给你。”她迅速挂断电话,然后给余小璐发了给短信,请她让苏念衾做好准备,或许会带一个人去见他。
刚一到家,桑妈妈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替桑无焉收拾行李。
“明天就跟我回去。”
“妈——”
“如果你是为了那个人而想留在这里,那么我一分钟都不想让你呆了。学校那边你爸爸自然会替你请假,你必须跟我走。”
“你至少应该见一见他才下结论,好不好?”
“我们家就不承认他和你的关系,有什么好见的。”
“妈——”
“趁你们年轻人还没有做出什么好让人后悔的事情,早点了断。”桑妈妈确有所指。
“我们是真心的,为什么要反对,仅仅以为他的眼睛?”
“仅仅?你认为这是仅仅?你是个小姑娘,没有经过油盐酱醋就不知道其中酸甜苦辣。妈妈并没有否认你们信奉的爱情,但是现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妈妈……你应该见一见念衾,他是个很出色的男人,而且他很爱我。”
“妈妈以前给你讲过,爱是安全感。对于这样来历不明的残疾人,他连家里有些什么人都没有告诉过你,那能叫爱?!”
“我可以立刻打电话问他,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我可以马上问。”桑无焉落泪。
“不需要。假如他家里有钱有势,我们桑家从不高攀这种门槛。假如他穷困潦倒,我只会更加嫌弃他。”
第 8 章
“可是妈妈,要和他在一起的是我,而不是你们!”
“无焉——”桑妈妈恼怒,“你怎么可以这么和长辈说话!”
激烈之后,两人好象突然都累了,顿时沉默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桑无焉的电话又响了,即使是开成震动,还在在她的背包里发出激烈的呜呜声。
她无力面对苏念衾,无力面对他们的爱情。
这一夜,桑妈妈没有再多说一句。
程茵似乎有预感似的,没有回来。
于是桑无焉将床留给母亲,自己一个人睡在程茵的房间里。
深夜,她去洗手间,听见母亲在房间的小床上翻身。
“妈,你还没睡吗?”她开门小声问。
母亲面朝墙壁侧身躺着并不理她。
桑无焉上床,对着母亲的背说:“妈妈,我长大了,可以让我一个人去寻找幸福吗?如果有挫折的话我也会很坚强的。就算被打倒,我还有很爱很爱我的妈妈呀。” 说话间轻轻从后拥住母亲。
桑妈妈闭眼潸然。
第二天,一早离开。
“我伤了他们的心吧?”桑无焉问程茵。
“若是你和苏念衾因此而不幸福,他们会更加伤心。”程茵答。
那日她首次因为私人原因向电台告假,急切地搭车往苏念衾家里去。
余小璐与他都不在。
桑无焉踢掉鞋,享受着光脚走在地毯上的感觉。
落地窗下苏念衾常用的三角钢琴没有盖上盖子,她走去用手指捅出几个乏味的单音,自小便号称音盲的她,不到三分钟便觉无趣,然后溜进苏念衾的房间,和衣钻进被子里。
里面留着苏念衾的味道。那味道让她顿觉安心。
苏念衾,你怎么还不回来,我好饿……这是桑无焉迷迷糊糊合上眼睛前脑子里最后的一个念头。
吵醒她睡梦的是大门的开锁声。
余小璐与苏念衾一同回来。
接着是余小璐换了拖鞋上楼梯的声音,走到一半又停下。“念衾,你不应当对你父亲这么固执。”余小璐说。
“我从不认为他履行过父亲的责任。”苏念衾微愠。随即准备回房间。
卧室里的灯是关着的,桑无焉躲在门后准备跳出去下他一跳。
刚想扑出去,就听见苏念衾问:“无焉?你在么?”
她顿时失望,“哦。”了一下,乖乖就范。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谁让你每次来都会把鞋子胡乱踢在门口,害我差点跌跤。”苏念衾一与她说话,脸色便柔和了下来。
桑无焉抱歉的笑笑。
“你昨天说要让我见什么人?”
桑无焉神色停滞了一下,目光闪烁,稍许之后轻松地说:“是程茵啦,想让你见见她。”看到苏念衾的脸,她突然决定怎么也不告诉他,家里的事情会由自己解决,不让他担心。
“为什么搞这么神秘?”苏念衾有点怀疑。
“因为,我要搬来和你住。”
“怎么又想通了的?”苏念衾有些掩不住喜悦了,揉了揉桑无焉那头睡后乱七八糟的短发。
“既然找到了一张长期饭票,我为什么不早点过来白吃白住,好节省开支。”桑无焉给了苏念衾一个大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