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她瞪著他,满脸不可置信,盈睫的泪珠跟著一颗颗坠落。
「难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也一直喜欢著你从你第一天出现在我面前开始。」她颤著嗓音,蒙胧的眼神像掉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天,爸爸把你带来我们家,说你要在美国念书,所以要跟我们住在一起。爸爸说要叫你哥哥,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你一定会好好照顾我。
「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花园里读书时,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看书的模样,那么认真,那么专心,好像除了书本,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那时找就想,一定要让你看著我,一定要让你喜欢我,所以我一直乖乖的,乖乖的。。。。。。」她掩住脸颊哭喊,「齐哥哥,我也。。。。。。很喜欢你啊,我的眼中也只有你一个人啊!」
她真这么喜欢他吗?
看著为自己哭泣的女孩,齐京目光一沉,神情变得苍黯,他扬臂将她揽入怀里,低声劝慰,「别这样,Fanny,别哭了。」
「我不想。。。。。。只当你妹妹。。。。。。」
泪水瞬间染湿了他胸前衣襟,他轻声叹息。
李芬妮抬起头来,「我真的不可以吗?」
他不忍看她可怜号号的表情,别过头。
「你一定要程水莲不可吗?」
他没说话,好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她恼怒了,忽地扬高声调,「你这笨蛋!她根本不爱你!」
他身子一绷。
「她根本不喜欢你!」李芬妮急切地道,「你知道那天晚上她跟我在花园里说了什么吗?她要我帮她跟你分手!」
「什么?」齐京闻言…震,回过头来,紧紧盯住李芬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没听懂吗?她想跟你分手,还要我帮忙!」
「是吗?」他咬牙,双手缓缓松开怀中激动的少女,慢慢站起身。
夏季晚风从军坡的另一侧悠悠吹来,明明是暖热的,可沁入他肌肤时,却冷凉难耐。
奇怪的冷意透过肌肤,一寸一寸冻上他胸膛,直教他脸色发白,身子亦微微发颤。
他僵立原地,许久许久,连李芬妮负气离去都没发现,直到一声隐约的啜泣攫住了他迷蒙的神志。
调转视线,他意外地在树林间发现一个容色与他同样苍白的少女。
是水莲。她躲在那里多久了?她全部听到了吗?
「齐京。」她哑声唤他,容颜明白写著愧疚。
愧疚?她为什么要愧疚?
他直直走向她,「Fanny说的是真的吗?你那天晚上真的跟她那么说?」
「我是。。。。。。是那么说过。」她眼神闪烁,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可是。。。。。。其实我是…」话语被截断。
「你说过,你现在只想摆脱我,那并不是一时的气话?」
「我。。。。。。那是因为」
她在发抖。
为什么?因为恐惧吗?
齐京发现自己的胸膛更冷了。「你喜欢温泉吗?」
他想起中午她埋在温泉怀里哭喊的那一幕,也许那并不是偶然而已。
「我」她讶异地瞪大眼,「当然不!你误会了,我跟温泉只是好朋友而已。」
「那我呢?你真的想跟我分手?」他尽力保持语气平淡,虽然一颗心早已提到胸口。
他在期待某个答案,某个能让他的心安定的答案,某个不让他体内如此寒冷的答案。
可她却垂落眼睫,「齐京,我们之间。。。。。。不会幸福的。」
他失神地瞪她,「这就是你的答案?」
「我只是。。。。。。希望改变这一切而已。」她痛苦地低语。
「我明白了。」他机械化地应道。
她愕然杨眸,「你明白了?」
「如果你希望改变,那就改变吧。」沙哑掷落一句後,他转过身,走入苍黯深邃的夜幕中。
昂起头,满天星子眨著眼,欲语还休。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她伤了他。
看著齐京离去的背影,程水莲强烈地领悟到这…点。
那挺秀的背影不再像从前一般孤傲潇洒,反而蕴著点落寞的味道。
这样的他看起来格外像一个少年,只是一个寂寞、孤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少年而已。
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就算再怎么优秀,再怎么骄傲,再怎么擅长隐藏情绪,仍然只是个孩子而已。
而她,伤了这样的他。
一念及此,程水莲蓦地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自从回到十七岁後,她一直想著的只是如何摆脱齐京、如何改变从前,从没想过她的举动会带给他什么影响。
她没想过自己。。。。。。竟有能力伤害他。。。。。。
因为她很喜欢我。。。。。。她眼中只有我一个人。
这就是齐京对她许下婚约的原因吗?只因为她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多么自以为是的理由啊!可不知怎地,她却听得心弦震荡,柔肠百转。
因为她听出了这句话中藏著多么深的孤寂!
他只是一个寂寞的孩子啊,只想要一个完全属於自己的人,想要那个人只看著他,只注意他这想法也许任性,可细细一想,却很悲伤。
如果你希望改变,那就改变吧。
他的意思是要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吗?他肯放过她了?
可为什么她听了一点也没有解脱的感觉,…点也不高兴,反而像被无形的桎梏紧紧纠缠全身?
他要松手了不是吗?为什么这情感的锁链反而愈缠愈紧,绷得她肌肤发疼?
她是怎么了?
程水莲伸手掩脸,透过指缝瞪著腿边的草地,夜深了,夜色昏暗,原本青翠的草地此刻看来一片墨灰。
正如她现在的心情。
「真、真可笑。」她颤著嗓音嘲讽自己。
明明是她所希望的改变啊!她还心痛什么?
她闭了闭眸,深吸一口气,然後强迫自己站起身,缓缓前进。
双腿有点发颤,步伐沉重,她每走一步,便仰头茫然地凝望星空数秒,彷佛有意拖延回家的时间。
也许她真是在拖延吧?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齐京。
她慢慢穿过林子,走上碎石小径,学生皮鞋踏踩著迷蒙跫音。一声、两声、三声。。。。。。她下意识地数著,藉此安定旁徨心神。
忽地,身後传来一片沙沙叶响,她身子一凛。
是风吗?可她并没有感觉啊。
她定了定神,再前进几步,竖起耳朵细听。
这回,她听见了脚步声,轻柔、细缓,但仍是不折不扣的脚步声。
她试著加快步伐,後面的声响也跟著急促起来:放慢脚步,声响也随之轻缓。
有人在跟踪她!
她全身寒毛直立,屏住气息,心韵惶然。
怎么会这样?她以为这乡间小镇的治安应该不错啊,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候,从不觉得深夜出门有什么不妥。
小镇上大家彼此都认识,很少有陌生人出入,照理说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可现在,却有人跟踪她。。。。。。
是色狼吗?或者想抢劫?抢她一个女学生?不会吧?这么说是色狼的可能性高些了。
程水莲愈想愈慌张,前额进出细碎冷汗,呼吸跟著凌乱。
她绷紧神经,犹豫了几秒,终於还是决定拔腿狂奔。
她拚命地跑,後面的人也拚命地追,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深沉的跫音,宛如恶鬼威胁著要吞噬她。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一面跑,一面在心里尖叫著,後头愈来愈逼近的声响,几乎扯断她脆弱的神经。
终於,她看到了,前方一个淡灰色身影朝她走来。
「救、救命啊!」她嘶声狂喊,用力挥手,「救命!」
那人听见了,加快步伐朝她跑来。
「怎么回事?水莲,发生什么事了?」他伸长手臂,…把将吓得全身发颤的她护入怀里。
「有人、有人在追我。」
「谁?」他抬起头,越过她肩膀巡视後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没有人啊。」
「没有?」她跟著回过头,只见身後一片暮色苍茫,毫无异样。
难道只是她的错觉吗?
「瞧你吓得脸色都白了。」他俯望她,展袖替她拭去满脸冷汗。
是。。。。。。齐京!
惊魂甫定後,她才认清揽住自己的竟是她以为早已回家的少年。她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色晚了,所以我出来看一看。」他轻描淡写地说。
这么说,他是专程出来接她的喽?怕夜深了她一个人独行危险,不放心才出来的?
他担心她!在她说了那些刺伤他的话之後,他竟还为她的安危担心!
她该。。。。。。该怎么办啊?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见她颊畔无声无息滑下的泪水,他有些手足无措,「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放心,没有人追你,而且我在这里啊。」
她不语,眼泪依然落个不停。
「你。。。。。。别哭了啊,水莲,你忘了我空手道三段吗?我会保护你的,不用担心。」
「不是的,我不是因为害怕。。。。。。」她哽咽著。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我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因为我。。。。。。没想到你会来接我。」她仰起容颜,透过泪雾睇他,「我以为你应该很气我」
他没说话,忽地推开她。
离开了他温暖的怀抱,她感觉体内血流…冷。
「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奶奶会难过的。」他平板地解释,彷佛这就是他出来接她的唯一理由。
但她知道不是的,绝对不只是这样。
「走吧。」他说,犹豫地瞪著自己的手半晌後,才朝她伸出。
她愕然。
「你现在很怕不是吗?我只是想让你安心一点而已。」他声明,俊脸淡淡染上红痕。
害羞了吗?因为主动要牵她的手?
望著他脸上那抹淡红,她有些想笑,可心口…暖,却又蒸融两颗泪珠。
她深吸…口气,柔荑…扬,轻轻搁上他看来厚实坚硬的大手。
月色掩映,拖出两条牵著手的人影,一前一後,静谧而温馨。
第七章
各怀心思的两人回到齐家後,迎接他们的是一团混乱。
仆人们上上下下地匆匆来去,年轻的新任管家站在大厅里发号施令,容色苍白的李芬妮则倚在门口不停张望。
一见齐京身影,清秀的容颜瞬间点亮光彩,提裙朝他奔去。
「齐哥哥,齐哥哥!」
齐京松开程水莲的手,接住朝他翩然飞来的娇躯,「怎么了?Fanny,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没立刻回答,幽怨的瞳先朝一旁的程水莲恨恨一瞪,才回到齐京脸上。一触及那双墨黑深眸,她鼻头立刻一红。
「齐奶奶。。。。。。出事了!」
「什么?」齐京一惊,「发生什么事了?」
「她刚刚忽然在楼上昏倒,管家已经叫了救护车,应该马上就来。。。。。。」
等不及听她解释完,齐京猛然推开她,仓皇朝楼上跑去。
程水莲正想跟上,李芬妮却拦住她。
「为什么你会跟齐哥哥一起回来?」
「我」
「为什么你还要缠著他?你不是说要跟他分手吗?为什么还跟他手牵著手?」
程水莲无奈苦笑,「芬妮,我以後再解释好吗?我想先上楼看奶奶」
李芬妮却不肯放过她,冲著她尖声怒喊,「奶奶?你凭什么这么叫?都还没嫁进门呢,就这么急著认亲了?」
「你别误会,芬妮。」程水莲没想到会招来她如此大的怒气,本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又极度担心齐奶奶的安危,只得不顾一切地先推开她,「对不起了。」
无暇顾及李芬妮的反应,她迈开步伐,飞也似的直奔齐奶奶的卧房。
老人家正躺在床上,紧闭著眼,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齐京跪倒在床畔,紧紧握住她的手,俊秀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惊慌失措。
见她进来,他瞥了她…眼,方唇颤了颤,欲言又止。
「放心,奶奶不会有事的。」她低声安慰,在他身边蹲下,伸手抚上老人家的额头。
好凉。她颦眉。
大概是脑溢血吧?几年後,齐奶奶便是死於一次严重的中风,至今她还清晰记得当夜笼罩在整个齐家的低气压。
那晚,齐京一句话也没说,木然的表情像把自己封进了某个与世隔绝的冰窖。
而她,看著那样的他,好害怕。。。。。。
她蓦地深呼吸,强迫自己推开不受欢迎的记忆。
齐京望著她凝重的神情,下颔一阵抽动。「她会不会。。。。。。就这样」
死了。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明白他没有勇气将那个字说出口。
心一扯,她不觉伸手覆住他的,「不会的,齐京,不会的。」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几名医护人员忽地拾著担架闯进房里,两人只得站起身,看著齐奶奶被小心翼翼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果然是脑溢血。
「别太担心,发作的情况并不严重,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主治医生和婉地对他们解释,「只不过以后要小心一点,注意饮食跟健康状况,否则很容易再发作的。」
「不需要开刀吗?」齐京问。
「不需要,只要住院观察几天就行了。」医生微笑,「夜深了,你们应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护士看着。」
「我想留下来陪奶奶。」
「我知道你很担心,不过家属是不能进加护病房的,而且现在也过了探病时间,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医生劝道。
「对啊,齐哥哥,我们先回去吧。」李芬妮插口,挽上齐京的手臂。「你担心了一整晚,一定也很累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想回去。」齐京漠然推开她的手,径自转向医生,「医生,我就待在外面,我不进去,只是在这里看著。」
「那。。。。。。好吧。」见他神态坚决,医生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那这两位小姐?」他望向李芬妮与程水莲。
「我留下来陪齐哥哥。」李芬妮立即接口。
「你们都回去。」齐京冷声道,「我一个人留下来。」
「可是」
「回去!」
冷厉的语气震动了在场每一个人,尤其是李芬妮,她似乎大受打击,眼眸迅速蒙上泪影。
「好,我听你的话,我回去。」语毕,她跺了跺脚,掩面而去。
医生跟护士们也暂时散去了,加护病房外的走廊,瞬间空荡荡的,只余齐京独坐於廊上长椅,以及躲在墙角、默默凝望他的程水莲。
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吧?就像多年之後的那一夜,他推开了所有人,不许任何人碰触他的内心。
那时候的她,害怕那样冰淡沉沦的他,不敢靠近一步,可今晚
她盈盈走向他,在他面前蹲下,抬头仰望他。
齐京惊愕地瞪她,「我不是叫你们回去吗?」
她摇摇头。
「回去!」他锐声驱赶她,「别来烦我!」
她下说话,没被他严酷的气势吓到,静静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齐京颤了一下,想挣脱,她却坚决握住,不肯松开。
他的乎,好凉、好冰。她紧紧握著,带领它们偎近她的脸颊。
「你、你干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睇她。
「我只是想让它们温暖而已,它们。。。。。。好冷。」她喃喃低语,神态温柔。
「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他震惊莫名。
「不要害怕。」她摩挲著他的手,「奶奶不会有事的,她很快就会醒来的。」
「你。。。。。。谁跟你说我害怕的?」他乖戾地斥喝,蓦地甩开她的手,站起身来,背脊挺得僵直。
她跟著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