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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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可蔷文集二- 第5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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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语,蓦然刷白的容色显然也是震惊非常。
  ☆ ☆ ☆
  就这样,在东部乡镇土生土长的少年,偶然认识了来自北部繁华城市的少女。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温名泉。。。。。。我知道,你一定想笑我哪有人取这样的名字?这都得怪我那个没创意的老爸!哪有人因为住在温泉乡,就把自己的儿子命名为『温泉』的?害我从小到大不知忍受多少嘲笑。哼,那个臭老头,总有一天我要报复──」
  拉拉杂杂一大串后,少年终于成功逼问出少女的芳名。
  她叫莫语涵,父亲早逝,母亲又忙于工作,趁着暑假将她送来乡下与年迈的外公同住。
  「原来是莫爷爷的外孙女啊。」提起独居于镇上最偏僻处的老人,温泉墨湛的眼闪闪发光,「莫爷爷很厉害哦,镇上没有人比他更会酿酒了。他酿的酒可是一绝,镇上只要有女孩出生,他都会为她们酿一坛『女儿红』,等她们长大后,她们的父母会在送女儿出嫁那天开这坛酒来喝──这已经成了我们这个镇的习俗了。对了。你见过莫爷爷酿酒吗?他一定也为你酿了一坛吧。」
  「我没见过外公酿酒,我想他也没特别为我酿。」对温泉的询问,莫语涵淡冷地回答,「他说他后悔生了我妈这个女儿,也不喜欢我。」
  「嗄?」温泉一楞,没想到众人眼中慈祥和蔼的老人,对自己的外孙女竟如此严苛。「我想。。。。。。他只是一时气话吧。」
  镇上人皆知,莫爷爷的女儿年方十八便和一个跑船的男人私奔了,气得他当场宣布与女儿断绝关系,从此不许女儿再进家门。
  「我想他一定很想跟你妈和好的,否则这次也不会让你回来住了。」温泉温声道,「他啊,只是一张老脸拉不下来啦,不然也不会把你回来的消息瞒得那么紧,可能怕镇上人笑他吧。」
  「是吗?」对他的猜测,莫语涵不置可否。
  他深深望她,「你不会恨他吧?」
  她耸耸肩。
  「要不要谈谈你爸妈?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没什么好说的。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妈是个很普通的女人。」
  「她一定很漂亮。」温泉微微笑,眸光温暖,「我爸说过,当年莫爷爷的女儿可是镇上第一大美人,就连他也偷偷暗恋过她呢。」
  「你爸告诉你这些?」她扬眉。难以理解一个大男人会跟儿子吐露自己年少时的青涩心事。
  「对啊,你不知道我老爸当年多逊!接连被好几个女生给甩了,我都不晓得他是怎么追到我老妈的,我妹常说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你还有个妹妹?」
  「嗯,她叫温红,我们都叫她『小红豆』,因为她超爱吃红豆饼的。她啊,可是个鬼灵精呢。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让人哭笑不得,谁都拿她没办法。改天介绍给你认识。」提起宝贝妹妹,温泉嘴角一扯,拉开一个大大的、比阳光还灿烂几分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令莫语涵炫目,不觉眯起眼。
  在看着他的时候,她经常必须眯起眼,因为他总是那么开心、那么热烈,笑得像全世界的阳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乡下孩子都这么笑吗?她有些好奇,因为不曾在台北看过这样的笑容。
  她的母亲、她的同学、那些嫉妒她美貌的女孩,以及巴望着能得她青睐的男孩──她从不曾在任何人脸上见到和他一样灿烂的笑容。
  那是一种无心机的、温煦的、像夏日午后阳光的笑容,能让人松弛一身紧绷的神经,甚至懒洋洋地想打起瞌睡的笑容。
  他为什么能这样笑?有时候,她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也许因为如此,她才纵容他总是缠在她身边、纵容他天刚亮便来找她,由他带着自己四处游山玩水。
  她不喜欢脚踏车后座,讨厌那颠簸不适的感觉,可整个暑假,她几乎日日与他共乘一辆脚踏车,让凹凸不平的路面折磨自己柔软的臀部。
  她是白痴。
  她总要在心底如此自嘲,可不知怎地,每回见他站在门前朝她招手,她还是乖乖跳上那辆号称拥有十二段变速的越野脚踏车。
  他载着她上山,漫步于森林间的羊肠小径,抬头看天、看云、看远方起伏的山峦,看筛落叶隙的阳光。
  他载着她下海,优游于绿海清波中,闭眸听风、听潮、听岸边孩子嬉笑怒骂,听自然万物窃窃私语。
  他还带她去溯溪,走访那条穿越小镇的清澈溪流,踩过一颗颗大大小小的石头,寻芳探幽。
  他教她钓鱼、烤鱼、挖土窑烘蕃薯,拿削过的竹筒焖饭吃。
  他领着她玩遍城市孩子料想不到的活动,某一天,甚至在征求莫爷爷的同意后,拉着她上山露营──
  「你试过躺在野外看星星吗?」他问她,说话的神态就好像那是人生最美的体验,「四周是虫鸣水声,天上的星星月亮近得像伸手就能摘到。」
  她当然没试过。在城市霸道的霓虹下,偶尔在天际寻到几颗星子都是奢侈。
  「可是在野外。。。。。。不是有蛇吗?」她讨厌蛇。
  「放心,这边很少见到蛇的,而且我也会做好防护啊。」他保证。
  「还有虫呢?」她也讨厌昆虫。
  「几只虫子害不死人啦。」他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她颦起眉。
  看出她的不愉快,他嘴角一扬,用激将法,「怎么?妳怕了?连几只小虫子都害怕,你们台北女生真没用。」
  「谁说我怕了?」她不悦地瞪他一眼,「我只是不喜欢昆虫而已。」
  「不会怎样的,顶多被蚊子咬啰。」星眸闪闪生光,「到底去不去?」
  「去就去!」她倔强地扬起下颔。「我警告你,如果让我看到一条蛇就唯你是问。」补一句威胁。
  他笑了,「放心吧。」
  于是那一天,他们上了山,搭营野炊,傍晚,边吃着晚餐边欣赏日落,入夜,并肩躺在睡袋上看星空。
  「你听说过吗?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个人。」
  她的反应是不屑地挑眉,「你怎么比女生还会作梦?」
  「妳不相信?」他偏头瞧她。
  「当然不信。」她冷哼。
  「没有想象力的女人。台北的女生都这样吗?」
  「难道台东的女生,都相信可以在天上找到代表自己的星星?」
  他热切地点头。
  她一窒。
  「我们乡下孩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想象力,懂得作梦。」
  「光作梦有什么用?」她冷嘲。
  「我们也懂得追梦啊。」
  她冷哼。
  「难道你没有梦想吗?」
  她不语。
  「真的没有?」他惊呼,「不会吧?你才几岁就已经失去梦想了?这么惨?」
  「哪里惨了?」她睨他。瞧他把她说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我只是不像某些人无聊爱幻想,一点也不真实。」
  「唉,你果然没梦想。」理智的回应令他摇了摇头,夸张地感叹,「你们城市人哦。」
  「你们乡下人哦。」她讥诮地学他的口气。
  他忽地笑了,星眸熠熠,「要不要听听我的梦想?」
  她耸耸肩,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态。
  他可没因此遭受打击,依然兴致勃勃,「我将来想当棒球选手。」
  「哈。」她冷笑。
  「怎么?你不相信我能打棒球吗?」他不服气,「我告诉你,今年高中联赛我可是当选了最佳投手呢。过阵子说不定还能入选国手,代表台湾打亚洲杯。」
  「那又怎样?」她丝毫不把这样的丰功伟迹看在眼底。
  「什么怎样?」这下,他可真是自尊受损了。
  「一个棒球选手能赚多少钱?除非你有办法到日本或美国打职棒。」
  「为什么非赚钱不可?」他翻起身,居高临下瞪视她,「我打棒球可不是为了钱。」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棒球很有趣!我高兴打,喜欢打!」
  「哦。」她漫不经心一应。
  他不喜欢这样的口气,「我告诉你,有一天我一定能成为职棒选手的,不过不是为了赚钱。」
  「我知道,是为了完成梦想嘛。」菱唇一扬,似笑非笑。
  「你好像很不以为然。」他狠狠瞪她。
  她毫不畏惧地回迎,眼眸清澈,「只是怀疑有多少人能真正坚持他所谓的梦想。」
  「我一定会做到的!」他悻悻然宣称。
  「是吗?」她凝睇他,语调仍是令人气绝的讥讽,「那我拭目以待啰。」
  「妳──」他咬牙切齿,摩拳擦掌,有股想掐死她的冲动。
  如果现今在他面前的是男生,他拳头早就挥出去了,可偏偏她是个女生,而且还是个难缠的女生。
  他只能叹息,「你啊,有时候真的能气死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不打算改吗?这样的个性很不受欢迎哦。」
  「没必要改。」语气依然尖锐。
  他叹口气。如她这般满身带刺,不但刺伤别人,迟早也要反过来伤了自己。
  他定定凝视她,半晌,才重新躺落身子,双臂枕在脑后,望向天边明灭不定的繁星。「你等着吧。」低低呢喃。
  总有一天,他会站上职棒的舞台,成为最耀眼的职棒选手。到那时候,他一定要邀请这冷傲的女孩来看第一场比赛,让她亲眼见证。
  总有一天!

  第二章

  可那一天一直没来。
  永远不会来了。
  凭窗而立的男人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为自己斟了一杯冻顶乌龙。窗外阴暗的天光透进,在他脸庞上滚动着淡淡阴影,线条分明的脸孔因而显得更加立体。
  他的长相不是那种会悸动女性芳心的俊美,也称不上是性格小生,顶多只能说五官齐整而已。
  「眉是眉,眼是眼,鼻是鼻。」他的学生有一回当着他的面如此形容,「老师,你还长得人模人样的嘛。」
  而他只能哭笑不得。
  他那些学生啊,一个赛一个调皮,一个比一个古灵精怪,却一个个都是他的宝贝、他生活的重心。
  泯灭了站上职棒大联盟舞台的梦想,他的人生,就只有这些酷爱棒球的孩子了。在他们身上,他能看到自己失去的梦想。。。。。。
  「我可以也喝一杯吗?」柔婉的声嗓扬起,一道纤细窈窕的女性身影跟着落定他面前。
  他垂下眸,望向正仰头望他的美丽容颜。「这是冻顶乌龙,你不喜欢喝的。」
  「我知道。可是我今天想喝一点。」乔羽睫盈盈旋过身,也不待他同意,便径自提壶斟了一杯,浅浅啜饮。然后,秀雅的眉尖一颦,「好浓。」
  「我爱喝浓茶,你忘了吗?」
  「我记得啊。」她轻轻叹息,又饮了一口。
  「不是嫌浓吗?」他挑眉,「还喝?」
  「我今天需要醒醒神。」她解释,一面在沙发上落坐,背脊深深埋入椅背,「说明会的会场已经安排好了。」
  「已经有人到了吗?」
  「嗯,已经有一些人在那边等着了。」她应道。饮干了杯中茶后,搁下杯子,站起身,「好啦,我也差不多该去会场那边看看了。」
  他瞪着意欲飘出门扉的身影,忽地扬声唤住她,「等等,羽睫。」
  「怎么?」她回眸。
  「那个女律师──」他一顿,手指慢慢把玩着茶杯,「莫小姐到了吗?」
  「还没。她才刚下飞机,可能还要再半个小时才会到。」
  他颔首,沉吟不语。
  「你听说过她吗?温泉。」乔羽睫凝望他,「我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在业界有个封号叫『火玫瑰』。」
  「火玫瑰?」
  「嗯,听说很不好惹。」
  火玫瑰。温泉敛眸,忽地微笑了。
  这个外号倒真的挺适合她的,她确实像一朵玫瑰,美艳而多刺。只是为什么是「火」?她的脾气,应该还不至于像火焰那般暴烈吧?
  「看你的表情,你似乎认识她?」温婉的水眸静静锁定他。
  他点点头,没有否认。
  「你真的认识她?」她墨浓的羽睫惊愕地扬起,「莫语涵?」
  「是啊。」
  「为什么?」乔羽睫眨眨眼,淡淡迷惑。
  「她是莫爷爷的外孙女。」
  「莫爷爷?」乔羽睫一楞,「那个很会酿酒的莫爷爷?」
  「嗯。」
  「她是莫爷爷的外孙女?为什么我都没听说?」她顿了顿,另一个疑问浮上眼瞳,「为什么你会知道?」
  「高二那年暑假,她过来跟莫爷爷住了一阵子,刚好被我碰到。」
  「她曾经在这里度假?怎么可能?我没听说啊。」乔羽睫惊异地问。
  也难怪她会惊愕,绿园镇并不大,镇民之间彼此熟稔,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发生了什么事绝对逃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你大概没印象吧?而且那时候莫爷爷也不肯让她公开露面。」温泉解释。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莫爷爷去世的那年,为什么只有莫阿姨回来,没见她来?」乔羽睫又问。
  「我想她那时候应该在国外念书吧。」
  「啊,原来是留过洋的,怪不得现在事业这么成功。」她赞叹。
  温泉闻言,眸光一黯。
  见他忽然黯淡的神色,乔羽睫直觉他与莫语涵之间必有一段故事,但她体贴地不再追问,只淡声问:「你会来听说明会吧?温泉。」
  「会。」
  「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温泉摇头,「自从你女儿认我当干爹后,最近总有人在传我们俩的八卦。要是我们同时出现,只会让那些人更有借口大嚼舌根。」
  「那又怎样?」对他的顾虑,乔羽睫只是淡淡扬起唇,似笑非笑,「想住在绿园镇,你就得习惯无视这些蜚短流长。你从小在这里长大,还不习惯这些吗?」
  「那妳呢?」温泉望她,「你习惯了吗?」
  「如果不习惯,我也不会选择回到这里了。」乔羽睫低声应道,半自嘲地。
  「羽睫。。。。。。」
  玉手一扬,阻止他欲窜出口的言语,凝睇他的眸,隐隐荡漾哀伤。
  他了解地住口。
  「那我先走了。」她旋过身,优雅的步履才刚前进两步,臂膀不意撞上了门扉边缘。
  她一声轻呼,温泉却一阵朗笑。
  「走路都能撞上门,你啊,一点都没变。」他走近她,垂望她的眸灿亮如星,「我看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不然你说不定要在镇里迷上半小时的路呢。」
  「胡说八道!」樱唇撅起,吐露抗议,「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才不会迷路呢。」
  「可是上回你去镇长家吃饭,不就迷路了吗?」
  「那是因为他搬家了啊。」玉颊微绯,「我哪知道他搬家了啊?」
  「他不是给你新地址了吗?」
  「我没注意。」她别过脸,不敢看温泉嘲弄的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爱照地址走。」
  「是啊,因为你认不清楚哪条路是哪条路嘛。大路痴。」他毫不容情地嘲笑。
  「温、泉!」她气嘟嘟地瞪他。
  见她又是自惭又是不服气的模样,温泉不禁莞尔一笑,「好,我不说了。走吧。」
  ☆ ☆ ☆
  说明会会场,热闹滚滚。
  经常举办镇民代表大会及各项活动的活动中心礼堂,此刻在讲台上拉开长长红色布条,揭示了今天说明会的主题──
  绿园镇游乐园开发计画
  几个金箔纸贴的大字,在红布条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格外引人注目。
  原本就抱着兴奋心情踏入会场的镇民看见这几个大字后,情绪更激动了,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很快地,坐在底下的人群便自动分成了两派,楚河汉界,界线分明。
  一派主张为了振兴小镇经济,应该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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