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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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可蔷文集二- 第5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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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沙哑地、嘲讽地、悲伤地笑。明明是该哭泣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能歇斯底里地颤笑着。
  她笑着,酸涩的胸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碎了。

  第八章

  「所以呢?你就这样逃了?」白礼熙不可思议地瞪着沈修篁。
  趁着回台湾总公司开会的空档,他邀这个好朋友上酒馆喝一杯。一整晚,他费了好些心思,好不容易让闷葫芦似的沈修篁开口,告诉他近况,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他挣扎于两个女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你就那样带着小兰转身就走,那恋梅怎么办?」他摇了摇玻璃酒杯,蹙眉质问,「你眼中还有她的存在吗?」
  沈修篁低下头,默默瞪着桌上一杯加冰威士忌。「。。。。。。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他嗓音闇哑。
  「然后呢?」
  「我打电话找她,她不肯接我电话,到医院去她也不肯见我。」
  「她一定生气了。」白礼熙翻白眼。哪个女人在这种状况下不会生气啊?「你到底怎么办?修篁。」
  沈修篁不说话,无意识地把玩着酒杯,冰块撞击玻璃杯,发出清脆声响。
  「再这么犹豫下去,你真的会失去恋梅哦。」白礼熙警告他。
  「。。。。。。」
  「难道你想选择的人是小兰?」一道念头击中白礼熙脑海,他瞪着沈默的好友,「你还爱着她吗?」
  「。。。。。。」
  「你说话啊!修篁。」白礼熙拉高声调。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沈修篁终于开口了,他抱头,烦躁地抓发,「我不忍心丢下小兰,也不忍心恋梅那么痛苦──你知道她本来是多么活泼爽朗的女人,最近却总是愁眉不展。我看了,也觉得对不起她啊!」他激动低喊。
  白礼熙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你对她,只是一种亏欠啰?」他试探,「因为是她陪你走过人生最黑暗的时期,所以你不忍心辜负她?」
  「我──」沈修篁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修篁,你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了!」白礼熙看不过,劝他,「小兰也好,恋梅也好,你总不能这样左右摇摆一辈子吧?你告诉我,你真正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他真正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这问题,像最巨沈的雪球,重重压落他胸膛。
  他爱的,究竟是哪一个?是如幽兰娇弱的她?还是如梅花坚强的她?
  一个曾经伴他走过青春岁月,是他几乎初次见面便动了心的邻家妹妹,当他以为她死去时,他恸不欲生。再相逢时,她的憔悴纤瘦又让他极度心疼。
  另一个,却伴他走过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她费尽心力将他从堕落的深渊中拉回,她懂得他,了解他,与他志趣相投。她总是以微笑面对他,可他却明白那灿灿笑容背后并不全是欢乐。
  他爱的,究竟是哪一个?
  「说啊!」白礼熙继续逼问他,「你总有一天要做出选择的,长痛不如短痛!」
  长痛不如短痛,他迟早得做出选择。
  是的,他明白,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必须面对现实。但问题是,面对两个同样对他情意深重的女人,他该如何做出选择啊!
  大手紧紧包握酒杯,他咬着牙,任残酷的问题倾轧他。他绷紧身子,只觉肩头的重担好沈好沈,教他几乎无法负荷。。。。。。
  忽地,玻璃酒杯在他掌心应声碎裂。
  白礼熙震惊地瞪他,看着玻璃碎片插入他掌心,看着鲜红的血流急速窜出,吓了好大一跳。
  「你疯啦!」他斥责沈修篁,急急拉过他的手,「老天!你的手都流血了。快拿药来!」他转头命令服务生。
  不一会儿,服务生拿来急救药箱,白礼熙亲自为好友消毒上药。
  「你疯了!修篁。就算这问题很困扰你,也不必把自己逼成这样啊。」他叹气。
  沈修篁恍惚地看他,恍惚地问,「礼熙,你以为我还有这个资格吗?」
  「什么资格?」白礼熙不解。
  「你以为,我还有资格去选择我的真爱吗?」沈修篁哑声问,语气自嘲而哀伤。
  白礼熙动作一顿,怔然望他。
  「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你懂吗?」他深吸一口气,深眸一转,怅然凝定不知名的远方。
  「从小兰再度出现在我面前那天开始,我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 ☆ ☆
  因为一通急电,韩恋梅匆匆赶来沈修篁家里。
  迎接她的,是白礼熙,他踉跄地扶着门板,全身弥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
  「怎么回事?」她蹙眉,焦急追问,「你什么时候回台湾的?礼熙。修篁呢?他没事吧?」
  「昨天刚回来。」他说,打了个酒嗝,「修篁在房里,他喝醉了,麻烦你照顾他。我。。。。。。呃,不行了。」
  只是喝醉了。
  韩恋梅闻言,落下心中一颗大石。听他在电话里的口气,她还以为修篁发生了什么意外呢。
  她摇摇头,瞪他一眼,「你们两个怎么搞的?干嘛喝成这样呢?」
  「我本来也没想喝那么多,谁知他一杯接一杯灌,为了朋友义气,我也只好。。。。。。呃,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了。」
  这论调教韩恋梅啼笑皆非,只能长长叹息。
  「那,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你可以吗?」她关怀地问,担心他一人无法安然抵家。
  「放心吧,我叫计程车,不会有事的。」看出她的担忧,白礼熙淡淡一笑,潇洒地摇了摇手。他转身,走没两步,忽地顿住步履,「对不起,恋梅。」
  「嗄?」她不解。
  白礼熙转过头,难得正经表情,「我知道你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了。」
  「哦。」
  「真的很对不起,当初要不是我请你救他,也许今天你不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处境。」他真诚地道歉。
  「这不关你的事,礼熙。」她黯然,敛下眸,「也许是命中注定吧。」
  他深深望她,「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跟他好好谈一谈。我知道前几天他转身就走让你很受伤,可请你。。。。。。体谅他心中的痛苦,他真的很为难。」
  「我明白他很为难。」太明白了。她涩涩苦笑,「别担心,礼熙,我会好好跟他谈谈的。」
  「那就好了。」白礼熙安慰地点点头,「晚安。」
  「再见。」
  送走白礼熙后,韩恋梅踏着轻悄的步履,走进沈修篁房里。
  平素修长挺拔、玉树临风的身子,此刻却蜷缩成一只虾,颓然坐倒房内阴暗的角落。
  他看起来,好疲倦,无助的模样,像迷路的小孩。
  她心一扯,在他面前蹲下身,轻轻摇了摇他肩头。「修篁,修篁?」
  他抬起头,一张脸因酒醉而涨红,酒雾弥漫的眸,茫然无神。
  「恋、梅。」他低声唤,声调朦胧沙哑。
  她温柔微笑,「你怎么坐在这里?上床睡觉好不好?」
  他没答话,只是一直张着眼死盯她,又眨了几次眼,似乎极力想确认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真的是妳?」他颤着嗓,不敢相信地问。
  「对啊,是我。」她点头,拉过他手臂环上自己的肩,「来,我扶你上床。」
  他没抗拒,由着她拖他往床榻走,可一双手却在躺上床后,仍紧紧环住她,不肯松开。
  她只能跟他一起跌上床,靠在他身畔。浓浓酒味顿时裹围她,虽然有些呛鼻,可奇怪地,她并不感到厌恶。
  她只觉得一股淡淡哀怜。
  他侧身看她,泛红的眼像孩子一样睁得大大的,仿佛怕一闭上眼,她便会消失不见。
  她有些心酸,玉手不觉抚上他烧烫的颊。「干嘛这样看我?」
  「。。。。。。我对不起你,恋梅。」他低哑地,一字一句说道,每一个字,都淀着浓浓歉意。
  她喉头一哽。
  「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我伤害了你。」他继续道歉。
  「没关系,别说了。」食指堵住他的唇,「你今天累了,睡觉吧。」
  他摇摇头,伸手拉下她手指,她这才惊觉他右掌上了绷带。
  「怎么啦?」她焦心地问,「怎么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他柔声安慰她。
  她胸口一紧,「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她轻轻拉过他受伤的手,贴覆自己的颊,柔柔抚摸。「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呢?」细微的声嗓因痛心而破碎。
  泪珠,沉沉地在她眼眶打转,随时会坠落。
  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何受伤,可从这样的伤口,她仿佛也看到了划在他内心深重的伤痕。
  他很为难。
  也许,比她还挣扎,还痛苦。
  他们非得一直这样彼此折磨下去吗?非得这样吗?
  「。。。。。。别哭,恋梅。别哭。」他恍惚地劝慰她。
  她却觉得更想哭了,环住他的腰,螓首埋入他胸膛。
  「恋梅?」
  「睡吧,修篁。别说了。」闷哑的嗓音自他胸怀传出。
  「嗯。」他点点头,浓重的倦意其实早令他睁不开眼,没几分钟,便迷迷糊糊睡去。
  她自他怀里退开,哀伤地睇着他的睡颜。
  他拧着眉,唇线也紧抿,下颔偶尔会抽凛,身子也会不经意一颤。
  就连在梦里,他情绪依然不安稳。就连疲倦至此,依然不得好眠。
  她爱怜地伸手抚摸他脸缘。
  「对不。。。。。。起──」不知过了多久,充满痛楚和压抑的呓语从他苍白的唇模糊逸出,「小、兰──」
  她僵住身子,心跳瞬间停止。
  ☆ ☆ ☆
  隔天早晨,沈修篁酒醉醒来,迎接他的是于鼻尖缭绕的咖啡香。
  他翻身下床,单手捧着闷沈疼痛的额,缓缓走出房门。
  韩恋梅正将早餐摆上餐桌,回眸一见他皱眉捧额的模样,不禁嫣然一笑。
  「头一定很痛吧?过来喝杯咖啡,醒醒脑。」
  他默默凝望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走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
  她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喝咖啡伤胃,先来点牛奶垫垫肚子吧。」
  「嗯。」他接过,乖乖喝下。
  她这才又替他斟了一杯咖啡,再推给他一份新鲜的鲔鱼三明治。「吃吧。吃点东西会好过很多的。」
  她在他对面坐下,自己也拿了一份三明治啃咬。
  沈修篁微微蹙眉,一面吃早餐,一面深沈地看她。
  为什么她一副没事的模样?他昨晚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他试着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她温柔的照料。
  「恋梅,我──」他想问她,却不知从何问起。
  她却主动笑问,「头还痛吗?要不要吃点药?」
  「不用了。」
  「还要再来一杯咖啡吗?厨房里还有材料,要不要我做蛋卷来吃?」
  「不用了,我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吗?」
  「嗯。」
  「那就好。」她微微一笑,抽了张纸巾抹净嘴唇,站起身,「那我先去医院了。你的酒应该醒得差不多了,可以照顾自己了吧?」
  他没说话,楞楞地望她。
  她深深回迎,明眸滚过复杂光影,良久,才低声开口。
  「好好照顾自己,修篁。别再抽烟,少喝点酒,还有,三餐一定要定时定量,别光只忙着工作,也要记得多休息。好吗?」她一连串地交代,语气温和平静,却藏着某种说不出的黯然意味。
  他心跳一停,猛然站起身,几乎撞翻餐桌。
  相较于他的激动,她仍然一派镇静。「这个还你。」
  一串钥匙摆上餐桌。他认出那正是他家的钥匙。
  「谢谢你曾经把它交给我。」她低声道,「不过我想我以后用不着了。」
  他惊慌莫名,「你、你的意思是──」
  「我们分手吧。」她淡然一句。
  可这一句,却像晴天霹雳,打得沈修篁晕头转向。他倒抽一口气,陡然抓住她手臂,「等等!恋梅,你是气那天的事吗?你听我。。。。。。」
  她以一记惆怅的眼神阻止他。
  「你忘记了。对吧?」
  「什么?」他一愣。
  「你到现在还想不起来。」她自嘲地苦笑。
  「究竟是什么?」他惶然不解,「恋梅,你说我忘了什么?」
  「上礼拜六是我生日。」她幽幽说,「我们约好了一起吃饭。所以我才会在你家,等了你一整个晚上。」
  沈修篁一震,刷白了脸。
  他做了什么?他竟把她一人独自抛下?在她生日那天?
  他曾经答应给她一个最快乐的生日。结果,却反而让她痛苦不已──
  「我对不起你。」他涩涩地、惶恐地道歉。
  她摇摇头,怅然望他,「你做不了选择,对吧?」
  他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没办法,我可以从你的眼中看出来。」她淡淡地、伤感地微笑,「何必这么痛苦呢?修篁,不如让我来替你做选择吧。」
  她深吸口气,坚定地重复她思索一晚得到的结论──
  「我们分手吧。」
  「恋梅,不,你别这样。」他祈求地望她,眼眶一点点泛红。
  她闭了闭眸,也跟着慢慢红了眼。
  「我爱你,修篁,到现在还是爱你。」她含泪表白,「可这份爱,已经变得太重,太苦,也太痛了──你不觉得吗?」
  沈痛的问话教他难以回应。
  「我真的。。。。。。受不了了。」她颤着嗓音,「我甚至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工作心不在焉,讨厌自己像个不可理喻的泼妇对你发飙。我们分手吧,修篁。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好。」
  沈修篁没说话,他抓着桌缘,身子强烈震颤,久久无法平复内心的激动。
  他做不到像韩恋梅那样的平静,做不到她如此毅然决然,可他明白,无论如何他必须做到。为了让她少受点伤,他必须做到。
  「。。。。。。对不起。」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终于自齿间逼出最沉重的道歉。「是我辜负你。」
  他辜负了她。这一辈子,他也许都会深深后悔,可他别无选择,只能担上这样的罪──
  「没关系的,修篁。我不后悔。」她柔声道,愈是温柔,愈是让他难以自持地心痛。
  「认识你,爱上你,我都不后悔。」她不后悔,只恨与他相遇太晚。
  她笑着流泪。
  「我走了。」她轻声道别,不说一声再见便转身离去。
  因为她想,他们没机会再见了。
  没机会再见了──
  沈修篁目送她挺直的背影,心口一阵阵抽疼,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坠落。
  ☆ ☆ ☆
  「院长,我决定了。」当天下午,韩恋梅便走进院长办公室报告,「我要参加那个慈善医疗团。」
  「真的吗?」院长又是欣喜,又忍不住遗憾,「你跟京俊都是院里不可多得的人才,一下子去了两个,还真有点可惜呢。」
  「别担心,院长。」韩恋梅浅浅微笑,「我们还会回来啊。」
  「是啊。你们年轻人去磨练磨练也好,好好加油吧!」
  「谢谢院长。」
  退出办公室后,韩恋梅孤身来到医院大楼屋顶。
  午后阳光,暖暖地洒落她的肩,微风吹来,翻动她白色衣袂。
  她深深吸气,眯起眼,仰望蓝天白云。一股酸意蓦地涌上眸,她心一痛。
  从今以后,她的人生与心境也会渐渐地恢复到像今日的天气一般晴朗吗?
  她不知道,只能期盼时间来验证。
  就算再长的时间也好,她真的期盼有一天,她能完完全全放下心头牵挂萦绕的那个人。
  ☆ ☆ ☆
  三个月后。
  胡蝶兰静静地翻阅着一本相簿。
  相簿里,满满的是属于她与沈修篁的回忆。她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与他在校园里的合照;她念大学,服兵役的他趁放假来看她;他们两个人站在乌来那株樱花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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