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沉吟地颔首,忽地心念一动。〃我去公司一趟。〃
众人闻言,顿时愕然,纪礼哲不赞同地蹙眉。〃元朗,你搞什么?〃
〃抱歉。〃他并不解释,起身就走,一路风驰电掣地开车,赶到公司大楼时,已将近午夜十二点了。
他刷卡进电梯,直奔顶楼,推开厚重的安全门,目光流转,立即捕捉到一道窈窕倩影,她正倚著水泥围栏,眺望远方,七分裤下的小腿肚调皮地勾舞著,在半空中点踏节奏,一拍一拍,点进他的心。
她的确在等他,却等得很自得其乐,戴著耳机,轻轻哼著歌。
雨停了,破云洒落的昏黄月光在她身上裁剪一袭迷离羽衣,她穿著,仿彿随时会随风飞去。
他屏息,无声地走向她。
她却还是感觉到他了,蓦地旋过身,望向他的眼眸晶灿如星,藏不住惊喜。
〃你来了!〃她蹦蹦跳跳地奔向他。
他怅惘地打量她,身上的衣衫半湿,秀发狼狈地纠结她果然淋雨了。
〃你还好吧?〃他哑声问。
她莫名其妙。〃我哪里不好了?〃
他默然,其实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好得很,怪的人是他吧?为何一想到她在雨中发传单的身影,胸口便揪拧,很不舍地飞车赶来?
他懊恼地收拢眉苇。
〃你怎么又皱起眉来了?〃她无奈地叹息,顿了顿,瞥了眼腕表。〃还有五分钟,来,你快过来!〃
语落,她扯住他衣袖,拉著他靠近围栏。
〃你想做什么?〃
〃你张开手臂。〃
〃干么?〃
〃你张开嘛!〃她软语央求,也不等他同意,小手迳自忙碌地拉直他两条臂膀。〃眼睛闭上。〃
〃什么?〃他愣住。
〃闭上。〃葱指轻轻点下他眼皮。
他心弦一颤,不知不觉掩落眸。
〃你感觉到什么?〃她柔声问。
什么跟什么?他懊恼地寻思,完全不明白她的用意。
〃有没有感觉空气凉凉的,闻起来有雨的味道,很新鲜?〃
刚下过雨,温度自然微凉了,细雨清洗过的城市,空气变新鲜也不奇怪。
〃又怎样?〃他毫无感动地反问。
〃魏元朗,你有多久,没仔细闻过空气的味道?〃温柔的嗓音,在他耳畔缭绕。〃有多久,没有抬头看月亮、找星星?有多久,没注意到街边的树木长出了新芽,霓虹灯换了颜色?〃
她悠悠地问,他缓缓睁开眼,怔然凝视她。
她亦深深回凝,眼眸逐渐化为一潭清柔的水。〃魏元朗,你什么都不缺,你喜欢收藏的那些名表我又买不起,所以我真的不晓得该送你什么好,只好送给你,我觉得很棒很棒的东西。〃
〃是什么?〃他哑声问。
〃就是这景色啊!〃她嫣然一笑,忽地横展手臂,旋舞一圈。〃我送你这个有点孤傲的黄色月亮,送给你像彩色棒棒糖的摩天轮,送给你好高好高的101,希望你站上去以后能摘到最亮的星星。〃
她细数周遭的好风光,他震撼地听著,这些都是他经常看到的美景,却从未以这样浪漫的角度看进眼里。
〃魏元朗,我送你这道温柔的晚风,送你清凉的空气,还有这盆小雏菊。〃她忽地弯下腰,捧起一盆开著嫩黄花朵的盆栽。〃这是我自己种的,长得很可爱,对不对?养它很简单,你只要偶尔让它晒晒太阳、喝喝水,它就会开开心心长大了。〃
他瞠视盆栽。〃我不养花。〃
她轻声一笑,假装听不懂他明白的拒绝。〃你知道吗?在罗马神话里,雏菊就是森林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是个十足的淘气鬼,所以雏菊的花语就是‘快活'。〃
森林的妖精,快活的淘气鬼,那不正是她吗?他惘然。
〃送给你,希望你永远逍遥快活。〃她神采奕奕地献上祝福,也不管他乐不乐意,就将盆栽塞进他的大掌里。
他愣愣地捧著那可爱的小雏菊。
她凝望他依然深锁的眉宇,忽然好怕他将雏菊还给自己,悄悄咬唇。〃魏元朗,我们来喝茶。〃
〃喝茶?〃他又愣住。她脑子里怎么总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意?
〃嗯,我知道你喜欢喝红酒,不过我不懂红酒,不知道买什么好,所以我们喝茶好不好?刚刚下过雨,还有点凉凉的,我煮热热浓浓的奶茶给你喝。〃
〃你煮茶?在这儿?〃他狐疑,只见她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小小的携带式瓦斯炉,金属茶壶,两只陶茶杯,还有茶叶包跟一瓶鲜奶。〃你早就准备好了?〃
〃嗯。〃她点头,兴高采烈地在地上铺开一席野餐塑胶布,扭开瓦斯炉,煮滚鲜奶,洒落茶叶,雪白的液体顿时融开一抹淡淡的玫瑰红,然后,她取出一个迷你玻璃瓶,点了几滴。〃你猜,这是什么?〃她考他。
他嗅了嗅,熟悉的麦香融著奶味在夜色里芬芳。〃是威士忌。〃
〃没错!〃她拍拍手。〃你真厉害。哪,这就是本人特调的爱尔兰奶茶,请客人尝尝。〃
她递给他一杯奶茶,他接过,任由陶杯烘热掌心,却一动也不动。
〃怎么不喝?很好喝的,放心吧,不会毒死你的,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你喝喝看嘛!〃
他怔望著她漾著甜笑的脸蛋,看她在夜幕里璀璨星亮的眼她总是这么爱笑,这么快乐,她难道不觉得他对她太过冷淡?
他默默将唇靠近杯缘,啜饮一口。
〃怎样?好喝吗?〃她期盼地望他。
他品味著,香浓的液体暖了他的喉,也暖了他的心,还有一丝薄薄的酒气,教他莫名地,似有些醉了。
他是否脑子有些不对劲?竟在这午夜时分,在公司的屋顶上,和一个仿彿永不知愁的年轻女孩对坐喝奶茶。
〃看,月亮!〃她忽然热切地指向天空。〃被云遮去一半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好伟显得更亮了。〃
他跟著抬首仰望昏黄的新月,是亮了点,还是暗了点?坦白说他分不出来,但也许是胸怀正懒洋洋地舒展著,他觉得今夜的月色似乎美得异乎寻常。
〃你生日有什么愿望?〃她问他。
她问这做什么?不会又要他许愿吧?他微笑喝奶茶。〃我没什么愿望。〃
〃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她不信。
他摇头。
〃我跟你不一样,我的愿望可多了!〃她挥挥手。〃我呢,希望这次剧团的演出成功,希望很快又能出国旅行,下次我想去吴哥窟,你去过吗?听说那里的雕刻很壮丽,我想躺在很高的山上看星星,想喝透心凉的雪水,想坐在樱花树下唱歌。。。。。。〃
她喃喃念著自己的心愿,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魏元朗好笑地听著。
毕竟是年轻女孩啊!灵魂还驿动著,不甘心在某处长久蛰伏。
她发现自己数不尽愿望,忽地吐吐舌头,笑了。〃我很贪心,对不对?〃
〃你不贪心。〃他温声低语。〃你只是年轻。〃年轻的女孩是有权利作梦的。
她眨眨眼,凝望他眼底闪烁的笑意,胸口蓦地一融,甜甜的,又酸酸的,百般滋味杂陈。
两人静静地喝完一壶奶茶,夜深了,温度渐凉,两人捧著空茶杯,谁也舍不得开口说要走,最后,还是魏元朗先寻回理智。
〃我送你回家吧!〃
〃嗯。〃向晚虹不情愿,却也只能点头,坐他的车回家。临下车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央求。〃魏元朗,你来看我演戏好不好?〃
〃什么?〃他一愣,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深深地望他,嗓音沙哑。〃我在想,你不喜欢平常的我,说不定会喜欢舞台上的我,也许我的表演会让你很心动。〃
他蓦地扣紧方向盘,良久,才涩涩地扬嗓。〃就算我喜欢你的表演,又怎样?我喜欢的不是你本人。〃
〃我的表演就是我的一部分啊!舞台上的我,也是某部分的我。所以如果你喜欢我的表演,也许有一天,你会真的喜欢上我。〃她笑笑地猜测。
为何她就是不肯放弃?他无奈地叹息。〃晚虹,我说过了〃
〃你想说我们不适合,对吗?〃她聪慧地打断他。〃你不用一再一再地重复,因为我不相信,只要还有一点点可能,我就不放弃。〃
他凛息,望著她唇畔坚定的微笑。他究竟哪一点值得她如此眷恋?
〃魏元朗,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她慎重地宣示。这是她最后的赌注了,除了这样,她不知还能怎么做。〃哪,这张票给你。〃
将票递给他后,她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开门下车。
他惘然目送她,一股焦躁的波涛在胸间翻涌,他克制不住,扬声喊:〃等等!〃
她凝步,回眸。〃什么事?〃
什么事?他沉郁地望她,喉头干涩,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唤住她。〃呃,礼哲说你们还有很多票没卖掉,你打算怎么办?〃
〃你在替我担心吗?〃她甜甜一笑。〃我会再去街头试著宣传看看,也许有人愿意买。〃
也就是说,她还要继续发传单?
〃给我吧!〃大手探出车窗,摊开掌心。
她愣住。
〃剩下的票,我全买了。〃他解释。〃我会把这些票送给我朋友,邀请他们去看。〃她不是说希望这次剧团演出能成功吗?至少,他可以替她实现这个愿望。
〃你真的要全买吗?〃向晚虹惊呼,俏脸绽亮,与月华相映成辉。〃太好了!谢谢你、谢谢你!〃她轻巧地奔向他,啄吻他脸颊。〃魏元朗,你真的是一个很棒、很棒的男人,我很高兴自己喜欢上你。〃
满蕴柔情的蜜语,轻轻地、不著痕迹地,牵动魏元朗内心深处那根弦。
她很高兴自己喜欢上他?即使他无法回报也无妨吗?
他瞠瞪她,却在她清澈见底的眼潭里,看到了执著不悔的爱恋,他顿时断了呼吸,如一座遭魔法施咒的雕像,凝坐原地。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演出当晚,竟然座无虚席,所有票都卖出去了,好多观众都是剧团成员想不到的熟男熟女,穿著入时,一个比一个有品味。
大伙儿都乐翻了,猜测他们从何而来,只有向晚虹知道,这些都是魏元朗的朋友。他果然说到做到,把他的朋友都请来看了,也得像他那样的好人缘,才有这种号召力。
只是她偷翻起舞台帘幕窥探半天,却迟迟不见她最希望看到的他。
怎么他还不来呢?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她心神不定地等著,剧团同伴们在她身旁匆匆来去,紧张万分地准备上戏,唯有她,呆站著。
拜托拜托!他一定要来。她在心底默默祈求。她希望他能喜欢她的演出,她会尽全力表现,让他看到不一样的她。
蓦地,一道熟悉的身影攫住她目光,她快乐地奔下舞台,朝那人招手。
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向她,落定她面前。
〃礼哲,你来了啊!〃她喜悦地扬唇,左顾右盼。〃魏元朗呢?他在哪儿?〃
纪礼哲若有所思地望她,好片刻,沉声开口:〃他不会来了。亚菲发烧,他去她家照顾她了。〃
〃什么?〃她愣住,一时无法消化这个讯息。他不会来了?不来看她演戏?
纪礼哲忽地重重叹息。〃晚虹,我知道你很喜欢元朗,但我劝你还是死心吧!你们真的不适合,元朗跟亚菲才是天生一对。〃
她震颤地望他,脸色刷白。〃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是为你好。〃他蹙眉低语。〃晚虹,你听我说,元朗跟亚菲以前很相爱的,这么多年来,元朗之所以一直不谈恋爱,我想也是因为他还牵挂著亚菲,所以〃
〃你、你别说了!〃她惊慌地打断他。她不要听,不听这些奇怪的流言蜚语,虽然,她早隐隐猜知
〃快开演了,我得去准备了!谢谢你今天来捧场,我们的演出,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语落,她匆匆鞠躬,匆匆旋身,飞奔的倩影宛如在逃避著什么可怕的庞然大物,不许它吞噬自己。
纪礼哲黯然目送她,许久许久,又是一声悠然长叹。
他真厌恶自己,为何要扮演这种摧毁女孩子梦想的狠角色?
只是,为了另一个永远将心事密密藏住的女人,他不得不这么做
第八章
〃好多了吗?〃
魏元朗柔声问,将热热的姜汤盛入碗里,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叶亚菲。
她怔怔地接过,让汤碗温暖自己冰凉的掌心。〃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是礼哲告诉我的。〃他解释。〃他说你已经连续烧了两天了,一直不退。〃
〃我已经好多了。〃她喃喃低语,慢慢喝了一口姜汤,脑海不由得浮现一张愤慨的脸孔,以及他沉痛的疾呼。
想要什么,就勇敢说出来!你以为这样傻傻地逞强,白马王子就会发现你的心意吗?
所以,他才将元朗叫过来吗?他要她对元朗说出真心话?叶亚菲茫然思索。
〃你怎么了?〃魏元朗在沙发另一侧坐下,关怀地望她。〃是不是头很痛?还很不舒服吗?〃
她摇头,又啜了口姜汤。也许,她真的该说出来。。。。。。
〃元朗。〃
〃嗯?〃
她无助地望他,她能在会议桌上面不改色地与最机车的外国客户以英文谈判,却不敢问这男人还有没有一点点在乎自己。
〃你觉得十年,很长吗?〃会不会长到无法让两个曾经相爱的人破镜重圆?
他默然。
叶亚菲悄悄咬唇。她不晓得他是否明白她话中暗示,又很怕他真的听出来。
〃十年,够长了。〃良久,他终于黯然扬嗓。〃足够发生许多事。〃
〃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颤声问。
〃好的、坏的都有。〃他若有深意地低语。〃十年,够一个大男孩长成男人了。〃
所以,他已不再是过去的他了吗?所以,这样的她已经无法打动他了?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姜汤碗,好似要将那暖意渗入微凉的心房。〃你喜欢那个女孩吗?〃
他倏地一震。〃谁?〃
〃你别装傻。〃她涩涩地抿唇。〃我说的是向晚虹,你的小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飞快地驳斥。
太快了,快到她怀疑他是因为心虚。
她眸光一黯。〃今天她的剧团不是有演出吗?你不去看可以吗?〃
〃我已经请礼哲代我向她道歉了。〃魏元朗沉声回应,她听不出他语气里是否藏著一丝遗憾。
她凝望他紧绷的侧面,猜测他的心思。为了来探望她,他宁可错过那女孩的表演,是否表示他比较在意她这个前女友?
〃元朗,你不怕她难过吗?〃她试探。〃她今天见不到你,一定很失望。〃
〃嗯,大概吧。〃他垂眸,眼神似有些沉郁。
她胸口一拧,豁出去了。〃你坦白跟我说,你很喜欢她吧?〃
他又是一震,眉宇揪拢。〃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跟她有可能?她的年纪差不多就跟我们当年分手时一样大。〃
〃也就是说,你跟她的年龄差距,也有十年。〃她幽幽地接口。
她和向晚虹,与他的距离都是十年,也许她们的起点是平等的,也许,她还有与那女孩一较高下的机会。
她忽地淡淡一笑。〃元朗,你听我说〃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 ***
〃亚菲跟你说了什么?〃纪礼哲问。
魏元朗默然不语,把玩著酒杯,望著不远处正和几个外国贵客聊天的叶亚菲。
这天,一个重量级的水墨画大师在家开寿宴,广邀亚洲各地艺文界人士,虽然两个男人从事的都是最冰冷的科技业,跟艺文完全沾不上一点边,但由于叶亚菲的关系,两人也接到了邀请函。
因为公司赞助的展览馆,将为这位水墨画大师特辟一个专门的展厅,叶亚菲最近跟大师的互动十分热络,就连此次寿宴她也几乎算是半个主人,忙里忙外,如花蝴蝶似地四处做公关。
趁她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