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而且我就要这么做。」蓝眸清冷地回视她,「实话跟妳说吧,我打算除去这世上所有从事复制研究的人,首先就从这次在布拉格召开的研讨会开始。」
她心脏一停,「你──你想怎么做?」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微笑。那微笑,淡得令人心慌,浅得令人心寒。
那不是笑,那是一个人决意对这个世界进行报复的冷酷。
燕琉彩看着,忽地,眼前一黑。
她就要晕倒了──她知道自己宁可晕倒,宁可失去意识,也不要清清楚楚地得知她视为好友的男人为了报复世界,不惜涂炭生灵。
她不要知道,不想知道这些。。。。。。
有什么东西,在燕琉彩的胸膛里碎了,可她浑然不晓。
因为世界,早在她面前碎成片片──
所以妳完全了解我了,琉彩,说实话吧,妳是不是巴不得离这样的我愈远愈好?
我要。。。。。。想一想,我必须想一想──
这就是她的反应。
望着镜中自己俊美的脸庞,路西法忽地笑了,他笑得那么干涩,那么自嘲,那么充满了浓浓的怨与浓浓的苦。
他早猜到会这样,早猜到善良的琉彩──像天使般纯真的琉彩,在得知真相后会宛如避开魔鬼般躲开他,她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朋友是一个任意杀戮生命的坏蛋。
她无法接受的。
他早明白,早知道有一天琉彩会彻彻底底瞧不起他,他已有心理准备。
但为什么?他──明明有了心理准备,为什么胸口还会这么痛?痛得他无法呼吸?
为什么他怎么也摆脱不了她苍白无血色的容颜,摆脱不了那双蕴着不信与哀伤的眼眸?
为什么?
一念及此,路西法蓦地愤怒了,紧握的拳头用力往镜面撞去。
鲜血,和着尖刺的玻璃缓缓渗出──
他瞪着碎裂的镜面,瞪着镜里同样支离破碎的脸──那是一张阴沈的脸,一张倔强的脸,一张坚决不肯认错的脸。
是的!他没有错,他何错之有?
这个世界既然如此残酷,他当然有权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没有错!
邪佞的舌尖吐出,缓缓舔去手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
「Jade,妳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她置若罔闻。
「Jade,Jade?」女同事提高了嗓音,总算拉回燕琉彩迷蒙的思绪。
「啊,怎么?」她回过头,望向一脸无可奈何的同事,「有什么事吗?Lily?」
「妳怎么了?今天一直发呆?」
「没事,没事。」她苍白着唇,勉强回道。
「妳不对劲,Jade。」Lily直率地指出,「妳知不知道自己手上拿着什么?」
「什么?」燕琉彩闻言,下意识地调转视线,瞥向自己,「咖啡啊。」
「显然妳并不想喝它。」
「我想啊。」
「妳想?」Lily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那为什么将咖啡往试管里倒?」
「什么?」燕琉彩一惊,倏地收凛心神,这才发现其中一根试管的边缘,已经溅上数滴咖啡色液体,「天!」她惊喊,暗骂自己的粗心大意。
「看来这个实验毁了。」Lily半同情半嘲弄,「六个多小时的心血呢。」
燕琉彩也不禁懊恼,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没关系,我加班重做好了。」
「算了吧,妳不如早点回去,这么精神恍惚地还加班小心身子受不住。」
「没关系,我留下来好了。Sam的讲稿也得准备好──」说到这儿,燕琉彩蓦地一顿,再度失神。
Sam的讲稿。。。。。。国际基因研讨会。。。。。。路西法究竟想在会议上做些什么呢──
「。。。。。。怎么了?Jade,妳又神游到哪儿去了?」
「没事,没有。」燕琉彩好不容易拉回思绪,胸膛,却莫名紧揪着,「Lily,妳如果要走就先回去吧,我来锁门。」她故做轻快地。
「嗯。」Lily点头,一面收拾皮包一面说道,「对了,Jade,妳听说了吗?那个大名鼎鼎的克隆大师Peter Anderson今天在美国演讲到一半忽然被暗杀了。」
「什么?」乍闻此消息的燕琉彩大惊,停下了洗刷试管的动作,回过愕然的容颜,「妳说──」
Lily望她一眼,「看妳这模样就知道妳中午没看新闻报导──也对,妳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哪还有心思看什么新闻。。。。。。」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燕琉彩一把扯住臂膀。
「喂喂,轻一点,痛耶。」
「Lily,妳说清楚!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Anderson被暗杀了。」Lily解释,「听说是有人不满他今天发表的鼓吹复制研究的演说,在会场朝他连开三枪,他当场毙命。」
「当场。。。。。。毙命?」燕琉彩容色刷白,「凶手是谁?」
「不知道。凶手开枪后立刻逃逸无踪,FBI怀疑是某个恐怖组织干的。」Lily顿了顿,补充一句,「虽然我对Anderson那种复制完美人类的希特勒式理想也感到很不满,不过在演讲途中暗杀他也太过分了点,那些恐怖组织真可怕──」
恐怖组织!
听着Lily的叨念,不祥的预感掠过燕琉彩心头,她拼命咬紧牙,阻止自己想下去。
不可能!不可能跟他有关──出事地点远在美国呢,他不可能把势力范围伸展到那儿去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不停地说服自己,可不知怎地,心头逐渐沉重,彷佛压上某颗巨石──
忽地,一阵锐利的铃声急急响起,惊动了心神不定的她,她身子一颤。
「怎么啦?Jade,只是电话啊,用不着这么紧张吧?」Lily说道,疑惑地瞥她一眼,跟着接起电话,「哈啰。」
少了Lily的说话声,整个实验室忽然变得十分沈寂,静得令人透不过气。
燕琉彩怔怔望着一言不发的Lily,看着她的神情愈来愈凝重。
「好的,我们马上过去。」终于,她挂下了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吗?」
「Tommy打来的,他说老板出事了。」
Sam出事了?
燕琉彩瞪大眼,心跳逐渐凌乱,「他怎么了?」
「车祸。」
简洁的两个字瞬间夺去燕琉彩呼吸,她冻立原地,不知所措地瞪着Lily,脑海一片空白。
手术室外,散落着几名穿着便衣的捷克警察,其中两个围着正坐在长椅上的男人,似乎正盘问着什么。
燕琉彩一眼便认出那男人正是实验室另一个同仁,Tommy。
她连忙奔过去,「Sam怎么了?他没事吧?」
Tommy扬起头来,两名便衣也同时看她一眼,见她苍白惊惶的容颜,眸底都是掠过一丝同情。
「暂时先这样吧,等伤者醒来我们会再来一趟。」其中一个开口,用着微微生硬的英语说道,他拍了拍另一个的肩膀,一块儿离开。
不等他们远离,燕琉彩便迫不及待地再度追问,「怎么回事?Tommy。」
「我也不知道。」他摇头,神情满是苦恼,「我跟老板一块儿从超市走出来,不知哪来的车子忽然朝他直直撞来,彷佛要他的命似的──Sam一被撞倒,车子立刻逃逸现场了。」
「他。。。。。。怎么了?」
Tommy摇摇头,脸上的肌肉忽地一阵抽搐,「那辆车撞倒了他后,又调头回来,他──」他忽地一顿,展开双手痛苦地遮住脸庞,「简直可以说被碾过去的。」
燕琉彩闻言,如遭雷击,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脚步,幸赖身后的Lily及时伸手扶住她。
「冷静一点,Jade,Sam会没事的。」她低低安慰她。
她没回答,像具人偶般冻立原地,半晌,才机械化地开口,「警察。。。。。。怎么说?」
「他们怀疑跟中午美国那件暗杀案有关,妳知道,我们老板算是捷克境内的克隆研究的主持人之一,所以警方怀疑肇事者可能来自同样的组织──」Tommy解释着,语音闇哑。
可燕琉彩的心神在他解释到一半时便远远地飞走了,她紧紧握住双手,脑海里只是反复回旋着一句话:
我打算除去这世上所有从事复制研究的人,他们都该死!
路西法!
痛苦,倾轧过燕琉彩柔软的心脏,她紧紧地、紧紧地咬牙。
「Jade,妳怎么了?」见她不寻常的神情,Lily和Tommy都不禁有些紧张,他们以为她就要当场崩溃,「没事的,没事的,Jade,Sam会没事的,医生正替他动手术呢,他一定能度过危险的。」
一男一女齐声劝慰她,可她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站着,好一会儿,忽地缓缓转身。
瞪着她宛若游魂的背影,Lily忍不住喊,「妳去哪里?」
「我马上回来。」
走出医院大门,燕琉彩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落下了大雨,狂暴的雨点像瀑布般不停往大地砸落,敲出清脆声响。
仰头望着朦胧的雨幕,她有些茫然。
该去哪儿?她该去哪儿?她究竟──想去哪儿?
思绪还怔忡未定,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忽地从角落抢出,撑开一把伞为她挡去湿冷的风雨。
「你是谁?」她眨眨眼。
「长官派我们几个保护妳。」他简单一句。
我们几个?
她愣然,望了四周几个同样打扮的黑衣男子,蓦地领悟,「你是指路西法?」
「是的。」
明眸散去迷蒙,迸出两束锐光,「路、西、法。」她咬牙,一字一句自齿间迸落。
「燕小姐是不是打算回去了?这么大的雨,别等司机了,不如我送妳回去。」
「回去?」燕琉彩扬起脸庞,神情掠过一抹悲愤,「不!我不回去!我的老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以为我还会浪费时间跑到别的地方去吗?我要守在这里,守在医院等医生动完手术!」她顿了顿,眸光直视眼前的男人,「叫他过来!叫路西法过来这里,我要问清楚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要问问清楚!」
「小姐,这──」男人惊呆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她要他们「叫」长官过来?「叫」他们一向又是崇仰又是敬畏的长官过来?
怎么可能?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命令他的长官啊。
可燕琉彩却敢。
「叫他过来!」她尖声命令,嗓音濒临歇斯底里,「告诉他我不会离开这里一步的。」
「是、是,小姐。」她强硬的气势终于迫使男人软化,他点点头,取出手机拨号。
令他意外的,一听说燕琉彩在雨中大发脾气,他的长官二话不说便挂断电话,急急赶来。
他按下通话结束键,有半晌时间只是愣愣瞪着手机发呆,接着,微微茫然的眼眸才回到燕琉彩身上。
望着面前容色苍白,却倔强地抿着唇的女人,他心底忽地掠过一阵新奇的感受。
看样子,他的长官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女人,而她,也是他见过唯一不怕他长官、甚至敢责骂他的女人。
他想着,不禁微微笑了。
不知怎地,知道那个气势傲人的长官居然也有弱点,他竟觉几分好笑,而且,也淡淡感动。
不错,感动。
因为这表示他──终究也是个人。
「你──究竟是不是个人?你怎么能这么做?」
在医院庭园里的玻璃花房里,充满愤怒的尖锐质问拔峰而起,瞬间刺痛路西法的心,他握紧双拳,强迫自己凝定不动。
「怎么回事?琉彩,妳怎么了?」他伸出双手,试图定住燕琉彩颤抖不断的肩膀,「怎么情绪这么激动?」
「到了现在你还想装傻?」她恨恨瞪视他,用力甩开他手臂,「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什么事?」他先是不解地蹙眉,数秒,蓝眸蓦地深沈,「这么说,妳已经知道了。」
「你──」她倒抽一口气,明眸掠过激动,不信,愤慨,哀痛,交错复杂的情感折磨着她的心,同时,也折磨他的。
他紧紧咬牙,「我早告诉妳,我会毁了所有研究克隆的人,何况他在公众场合公开鼓吹复制完美人类,我饶不过他!」
复制完美人类?
有片刻时间,燕琉彩脑海一片空白,接着,她才恍然明白他指的是Peter Anderson。
这么说,那件事真的是他干的了?
「是你。。。。。。派人在会中暗杀Anderson?」
「不错。」他挺直肩膀,坚定地回应。
他没有错。就算他的天使眼中闪过激愤的谴责,他也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你。。。。。。怎能如此毫不以为意?不错,我也不赞成他鼓吹的理念──但你怎能因为别人不遂你的意就任意杀人?」她高声喊,「你以为自己是谁?正义使者吗?」
「我永远不会说自己是个正义使者。」他沉沉地,眸中泛起的冷意令人心寒,「就算世人认为我是魔鬼也罢,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不在乎?」燕琉彩瞪视他,眼眸忽地氤氲酸涩的迷雾,她哽着嗓音,「因为世人都对不起你,所以他们怎么想,都与你无关对吧?」
「他们无情,我何必有义。」
「你──」她直直瞪他,感觉胸膛一颗心正逐渐下沈,体内的血流亦逐渐冰冷,「那Sam呢?因为他也主持复制研究,所以你便派人开车撞他?」
「Sam?」他蹙眉,「妳指仲村英树?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竟然好意思问我?」她伸手抚额,唇间吐逸一串苍凉沙哑的声音,彷佛是笑,却更像哭。
路西法听着,心脏一阵阵抽疼。他忽然有股冲动想展开双臂拥住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好好呵护,好好安慰。
可他终究没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接受。他只是直直望着她,望着她逐渐被泪水占据的容颜,蓝眸幽邃深沈。
半晌,她终于扬起眼眸,「他出车祸了,让人开车碾过。」
「而妳怀疑是我派人干的?」
「我怀疑?」她瞪他,咬住下唇,拼命想忍住哭泣,哽咽的泣声却依然不停地逃出喉间,「不,我不是怀疑,我认为就是你做的。路西法,是你!对不对?是你派人故意开车撞他的,对不对?对不对!」
凌厉的嗓音宛若丧钟,将路西法狠狠推向地狱。
他怔立原地,瞪视着悲愤地质问着他的燕琉彩。
「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究竟是不是你?」
锐利的薄唇忽地划开冰冷笑弧。
「是又怎样?」他冷冷反问。
他早就在地狱了,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沈沦了。。。。。。
「你。。。。。。怎么可以?」她不敢置信地望他,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像秋风中簌簌飘下的落叶,既伤感,又无助。
「你。。。。。。怎么能那样做?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是我。。。。。。是我──」她说一顿,双手覆住脸庞,悲痛地哭泣。
他替她接下去,声调毫无起伏,「明明知道他是妳喜欢的人,对吧?」
燕琉彩蓦地放下手,眸中燃起两道烈焰,与泪水融成炙烈的伤痛,「是的!我是喜欢他!你明知道我一向那么仰慕他,那么欣赏他!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却还──」她忽地上前,举起双拳搥打着他坚硬的胸膛,「你是我的朋友,却这样对我喜欢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能这样绝情?」
路西法不说话,任由她击打着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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