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蔷文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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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可蔷文集二-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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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吗?〃关彻懒得再纠正他叫自己〃老板〃就好。
  
  〃南区那块土地听说政府终于要释出来了,很多开发商都虎视耽耽打算去抢标,之前老大不是说那块土地盖新酒店正好吗?我想我们要不要去投标?〃〃投标当然是要的,不过不急在这一时。〃关彻微微一笑。〃联络一下我们在市议会认识的几位议员,说我要招待他们。〃〃老大想做什么?〃〃我不相信这次政府的开发计划真的已经定案了,我想问清楚,台面下究竟还有多少势力在角逐,而且选举又快到了,变量还很多。〃〃说的对,我差点都忘了快要选举了。〃小野直点头,选举会改变当权者,改变议会席次,也会改变利益分配的糗式,以及地方势力的消长。
  
  〃我马上去安排!〃小野退下后,关彻又沉思片刻,才捻熄烟,穿上西装外套。
  
  这间私人办公室就设在他旗下最大一间酒店里,已过午夜时分,店内仍是人来人往,喧闹非凡。
  
  他巡视店里,跟几个熟客打招呼,他们大多是企业界的大老板,有些则是政界的重要人物。
  
  他招来酒店经理,简单吩咐几件待办事项,后者毕恭毕敬地点头,答应立刻去做。
  
  两人谈得正热络时,忽然有个少爷来报告,说店内新来的小姐正在休息室里痛哭流涕。
  
  〃她怎么了?〃酒店经理蹙眉问。
  
  〃好像是遇上了旧情人点她坐台。〃少爷解释。〃她说自己完了,在这边工作的事被朋友知道了,以后没脸见人,我看她哭成那样,很怕她想不开。〃〃搞什么?!〃酒店经理不耐烦,瞥了关彻一眼,似乎怕他恼火,急忙说道:〃放心,老板,我马上去处理,不会让她惊动客人。〃〃嗯。〃关彻点头,想了想,又唤回经理。
  
  〃你这样告诉她吧,每个人活着,都有一、两件难堪的事,不想说的秘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她只因为在这边工作就没脸见人,那我们整间酒店上上下下,岂不全要跟着去撞墙了?我这个老板还应该第一个撞。〃〃嘎?〃经理瞠目结舌,不能理会他的幽默。
  
  关彻淡淡勾唇。〃总之你告诉她,没有人可以瞧不起她,除非她瞧不起自己。〃〃是,我知道了。〃经理迟疑地点头,有些意外老板今日竟如此多话。
  
  别说他了,连关彻自己也意外,平常他从来不管这些少爷小姐怎样的,一切交给属下全权处理,今天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忆起了少年时,心肠也变柔软了?
  
  他好笑地摇头,又嘱咐经理几句后,便搭电梯下楼,从车库里开出新买的跑车,飘上高速公路,享受风驰电掣的快感。
  
  他从台中飘到高雄,又从高雄飘回台中,回到家,自酌几杯小酒,上床时东方已破晓。
  
  沉沉地睡了一觉,隔天下午才起床,拉开窗帘,阳光透入,慵懒地爱抚他半裸的身躯。
  
  对街那座绿意盎然的公园,一个老师正带着一群幼儿园小朋友坐在草地上野餐,他怔仲地看了片刻,实在佩服那个好脾气的老师,竟有办法应付那些吵闹不休的鬼灵精。
  
  一小时后,当他做完全套健身运动,又来到落地窗外的露台时,那群小朋友已经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对悠闲散步的老夫妇,以及一个陪儿子玩球的可怜爸爸。
  
  那个爸爸真的可怜,儿子老接不到他丢的球,又老是把球传偏,害他拖着肥胖的身子,到处去捡球。
  
  可虽然父子俩默契差到极致,却好似玩得很高兴,两人都笑着,笑得好开朗,好令人嫉妒。。。。。。关彻闭了闭眼,觉得有些眩目。是阳光太强了吗?
  
  他退出露台,正打算闭上落地窗时,一道纤细的倩影募地闪进他眼角,他愣了愣,倾身上前张望。
  
  沿着河岸的街道,一个女子郁郁独行,穿一袭朴素的连身裙,鬓摇发乱,肩上背着塞得满满的购物袋,手上也提着两袋。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的五官让他想起年少时曾经痴狂的那个少女。
  
  夏真季。
  
  不可能是她吧?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嘲弄自己的眼花一那个养尊处优、出入都要名贵轿车接送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提着大包小包在街上走得如此狼狈?
  
  绝对不会是他。
  
  他用力拉上窗,关住自己的遐想。
  
  夏真季深吸一口气,凝聚体内所有的力量,然后一鼓作气爬上楼梯。
  
  说真的,她已经很累了,为了节省车钱,她从大卖场一路走回家,汗流浃背,全身黏答答。
  
  每当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古诗上说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不知道那些美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想必她们够有钱,生活够优裕,所以能够涵养出那样的清雅风范。
  
  她曾经也是。
  
  曾经,她不必为了生活烦恼,柴米油盐对她而言只是遥远且陌生的名词,她从不晓得物价,也无须去在乎。
  
  可现今的她,不但对各项物价知之甚详,还锱铢必较,完全成了她以前看不起的那种俗透了的主妇。
  
  这算是堕落吧?她讥诮地牵唇。当然是堕落,从云端堕落,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一无所有的灰姑娘。
  
  她的故事或许可以写成小说了吧?可惜她没这心力也没时间去无病呻吟。
  
  〃爸,我回来了!〃她推开家门,暂且将购物袋都搁在地上,靠在墙边喘息,调匀过分急促的呼吸。〃爸,你在不在?〃无人响应,幽暗的空间看来只有她这道黯淡的影子。
  
  又上哪儿去了?明明要他别乱跑的!
  
  她无力地坐倒在地,咬着唇烦恼。
  
  即便她千叮咛万嘱咐,但一个大男人,他想走她也拦不住。只是啊,他可不可以不要每回出门,都替这个家惹来一些祸端?
  
  她真的怕极了,怕知道他又去哪里赌输了钱惹了麻烦,怕面对那些上门讨债的凶神恶煞。
  
  虽然她一再对父亲声明,不管他在外头欠下多少债务,她都不会帮他还了,但每次见他跪下来苦苦哀求,哭着说自己会被那些黑道流氓断手断脚,她却又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忍受这样的轮迥多久,她已经很累很累了,累到很想就此撒手离开人世,眼不见为净。
  
  她真的,累了。。。。。。夏真季眨眨眼,眨去眼里不听话的泪水,眨去那酸酸的刺痛,她命令自己站起来,一定要站起来。
  
  她站起来了,先洗了把脸,接着整理购物袋里的东西,将日常用品一一归位,食材放进冰箱里。
  
  她开始做晚餐,煮一锅稀饭,炒两样小菜。
  
  她现在烹饪的技术很不错了,虽是家常小菜,也做得有滋有味。
  
  当她上菜的时候,玄关处传来声响,她父亲回来了。
  
  〃爸,你去哪儿了?〃她厉声质问。
  
  〃我去疗养院。。。。。。看你妈。〃夏清盛嗫嚅,佝楼着背,眉宇晦涩地聚拢。
  
  夏真季望着满头白发的父亲,看那一条条深深刻在他脸上的纹路,忽地有些不忍一这些年来,他真的老了很多,岁月残酷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宣示主权。
  
  她放柔嗓音。〃你怎么会想到要去看妈的?她还好吗?〃〃嗯,她很好,只是她还是不认得我。〃她已经不认得任何人很久很久了。夏真季悄然叹息。〃只要她过得好就好了,以前那些事,她忘了也好。〃〃嗯,是啊,忘了最好。〃夏清盛同意,神情茫然。
  
  〃吃饭吧!今天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麻婆豆腐。〃父女俩在餐桌旁落坐,夏真季又详细问了些母亲的情况,夏清盛回话总是丢三落四,似有些心不在焉。
  
  夏真季直觉不对劲,单刀直入。〃爸,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夏清盛闻言,全身顿时颤抖,抖得像雨夜里蜷缩在街角的流浪狗。
  
  她心一沉。〃又怎么了?〃他又闯祸了吗?
  
  他咽了口口水。〃我今天去疗养院,遇见了他们。〃〃他们?〃她颦眉。〃你是指那些地下钱庄的人?〃〃嗯。〃〃他们想做什么?为什么会去疗养院?〃〃他们是跟踪我去的,结果发现你妈住在那里。。。。。。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太不小心了!〃夏清盛脸色惨白,频频道歉。
  
  她脸色也跟着刷白。〃他们。。。。。。到底想干么?〃〃他们威胁我快点还钱。〃〃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会还吗?不是说好了每个月还三万,直到还清为止?〃这些年来,她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能够借到的钱也全用来清偿高利贷,除了一份死薪水,她也不晓得还能从哪里筹到钱了。
  
  〃他们说这样太慢了。〃〃可我只是个小小上班族,我的薪水就这么点〃〃谁说你的薪水只能有这么点?你明明就有天赋去赚更多的钱啊!〃一道带着笑意的声嗓无预警地闯进父女俩的对话。
  
  两人同时愣住,视线同时朝玄关望去,两个男人正走进来,一高一矮,但体型都相当壮硕,脸上纠结着横肉。
  
  〃夏小姐,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张,就是那个把钱借给你爸爸的人。〃高个子男人对她打招呼。
  
  夏真季霍然起身,强抑住惊惧的心跳,板起脸。〃谁允许你们擅自闯进来的?请你们立刻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唉,干嘛这么激动呢?〃小张根本不把她的威吓当回事。〃夏小姐,我们只不过是过来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你们想说什么?〃她防备地问。
  
  〃我们觉得你这样还钱的速度太慢了,照这样下去,你还十年也还不清。你想想,如果你能快点还钱,利息不是也能少负担点吗?否则利息这样滚下去,你们只会愈欠愈多。〃〃我说过了,我现在能力只有这样。〃〃所以说,我来提供你一条赚钱良方啊!〃小张眨眨眼,小眼睛眯得细细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嘴上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夏真季悄悄握拳,约莫猜出对方心里打什么主意。〃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这里。〃小张递一张名片给她。
  
  〃今天晚上,你到这里去应征。〃她接过名片,瞥一眼,胸口发凉。〃这是。。。。。。酒店?〃〃不错。〃〃你们要我去陪酒?〃〃怎么?你觉得太过大材小用了吗?〃小张依然笑着,笑得刺眼。
  
  夏真季愤恨地瞪他。〃我绝不到那种地方上班!〃〃去不去由不得你,除非你不想要这糟老头的命。〃小张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领会,鹰爪拽来夏清盛,掐住他颈子。
  
  〃真季!〃夏清盛惊骇地向女儿求救。
  
  夏真季闭了闭跟,一颗心愈沉愈深。〃放开我爸!〃她表达抗议,明知这样的抗议只是徒劳。
  
  〃要我们放开可以,只要你肯答应去应征。〃她不吭声。
  
  〃怎么?是不把你老爸的命看在眼里吗?那你妈呢?她在疗养院待得好好的,你总不希望她被院方赶出去吧?〃〃你们〃她暗暗谄住掌心。
  
  太过分了,这些人一真的太过分!以前他们为了逼她替父亲扛债,每天传真、打电话,不时到她公司去乱,害她备受困扰,颜面尽失,只能辞职,但每换一家公司,只是将所有难堪重新轮迥一遍。
  
  到现在,他们依然不肯放过她,甚至拿她无辜的母亲来威胁。。。。。。〃你也不用太紧张,这家酒店在这业界算正派的,不会逼人下海,也不会苛待小姐,如果你做得好,报酬会很丰厚。〃他当然会这么说。夏真季冷笑。〃这是你们的关系企业吗?〃〃不是。〃〃那为什么指定我去这一家?〃小张听问,眼眸点亮赞赏。〃你果然很聪明。
  
  没错,我们要你去那家酒店,除了希望你能更快赚到钱之外,可能还会有一些其它安排。〃〃什么安排?〃〃我们希望你能密切注意那家酒店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早通报我们一声。〃〃你们要我。。。。。。当间谍?〃〃你有没有那样的机遇跟手腕还不一定呢!〃小张先是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说:
  
  〃不过你长得够漂亮,脑袋也够聪明,应该有机会成为店里的红牌,如果你能更接近核心,才有办法帮我们做事。〃〃如果我无法接近核心呢?〃〃那就算我们投资失算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埋下的暗桩当然不会只有你一个,你只要尽力就好了。〃也就是说,她别想轻举妄动,因为随时有其它眼线盯着。
  
  夏真季很快便领悟小张话中的暗示,她咬唇,恍惚地瞪着名片〃夜未央〃,好诗意的店名,令她想起费滋杰罗的同名小说。
  
  这家酒店的老板喜欢看书吗?〃夏小姐,你愿意接受我们这个提议吗?〃她倏地凛神,望向遭人钳制的父亲,唇畔淡淡地、淡淡地漾开一抹哀伤的笑。
  
  她累了,真的累了,已经不想再跟任何人、任何事对抗,如果这是她的命运,那就这样吧!
  
  〃好,我去应征。〃今晚的〃夜未央〃,有个重要访客。
  
  她是个美女,而且是个美得不似人间质量的绝世美女,五官端丽,容色清透如白玉。
  
  她是赵铃铃,号称是台北夜世界的女王,拜倒裙下之臣不计其数。
  
  可今夜,她来到台中,来到〃夜未央〃,有人说,她是来见自己的情夫的,也就是支持她在台北开酒店的幕后金主一关彻。
  
  〃大家都传我跟你有一腿,你觉得怎样?女王陛下。〃基本上,关彻对这传闻一笑置之,却不时拿来逗赵铃铃。
  
  〃如果你需要,我随时乐意效劳。〃赵铃铃回话也够呛,朱唇衔根烟,烟视媚行,不把世人评价看在眼里。
  
  〃你是说,你愿意跟我上床?〃关彻刻意问。
  
  〃悉听尊便。〃赵铃铃很爽快。〃毕竟他们的确猜对了一半,你是我的投资人,对自己的金主怎么可以不尽力巴结呢?〃〃呵,让夜之魔女巴结,我可担当不起。〃赵铃铃微笑,看着他深靠椅背,闲闲地转着办公椅,一副悠然自在的糗样。〃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嗯。〃他坦承。〃我今天中午跟我妹妹还有予欢一起吃午饭,他们俩看来很嗯爱,很幸福。〃〃怪不得你这个做哥哥的会这么开心了。〃赵铃铃妩媚地弯唇。自从她认识这男人以来,很少见他有开怀的时候,但日前他与亲妹妹重逢后,他的生活似乎便多了些喜乐。〃那你自己呢?〃她顺口问。〃有没有想过也替自己找春天?〃〃我们这种人,还找什么春天?〃他轻哼。
  
  〃不要告诉我你还在作这种梦。〃她默然,怔仲地捻熄烟,眼神一时迷离。
  
  关彻看出她心情阴郁,体贴地转开话题。
  
  〃对了,你难得来台中一桩,趁现在那几个议员还没到,要不要先参观一下我的酒店?〃〃好啊!〃赵铃铃盈盈一笑。〃我早就想好好见识见识〃夜王〃的领地。〃关彻轻嗤一声,明知她取这样的外号是故意亏他,他不跟她计较,潇洒地起身,轻揽她纤腰,相偕走出办公室。
  
  装满气派的酒店,供养的是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世间百态,于此尽显,但关彻跟赵铃铃都看惯了,也没特别在意,径自说笑着,偶尔停下来,跟重量级人士寒暄、做公关。
  
  忽地,一只玻璃杯飞窜而出,砸碎一地响声,跟着是一阵惊天怒吼。
  
  〃本大爷可是来花钱的!你这是给我摆什么脸色?〃是客人在发火,想必是哪个不懂得应对进退的小姐惹恼了他。
  
  关彻皱眉,抓来匆匆经过的经理盘问。〃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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