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打算晚一点再告诉你的,不过先让你有个心理准备也好。」总经理微笑。「高层很看重你,打算好好栽培你,如果没意外的话,下个月调派令就会下来了。」
孟霆禹怔然,一时不敢相信。
「怎么?你不愿意外调?」
怎么可能不愿意?是纽约耶!在金融界工作的人哪一个不想到华尔街闯荡一番?
「我当然愿意!」孟霆禹坚决地声明,星眸熠熠,进出异样的神采。「请公司务必要给我这个机会。」
「好,好!」总经理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呵呵地笑,再次拍拍手下爱将的肩。「你有这个心最好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有些事,应该早做决断」
好慢。
怎么还不回来?
沈静趴在窗台前,怔怔地望着楼下昏暗的巷弄。
今天一下班,她便匆匆忙忙赶回家,炒了一桌好菜,还照着网上下载的食谱,烤了一个巧克力蛋糕,鲜花、香槟、蜡烛,一应俱全,送给他的礼物也早在几天前就买好了。
只等着他回来,享受这个她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派对。
可她从黄昏等到了深夜,从满天霞彩等到黯淡星光,却依然不见他的人影。
她等得焦急,却不敢再打电话催促他。她听得出来,他接她上一通电话时,语气已显得不耐烦。
他工作忙,她不该太打扰他。
只是,今天是他生日啊!她多希望他至少能在这一天,从忙碌的工作中抽身,让她陪他一起喘口气。
她希望能和他一起唱歌、喝酒,吃蛋糕、看星星。
难道,这样的愿望太过奢求吗?
沈静伸出手指,百无聊赖地在窗台上乱画。时间滴滴答答地定过夜色,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
她的男朋友是公司的明日之星,是未来金融界的首席交易员,他工作忙很正常,她该庆幸起码他今天不用值夜班。
做期货选择权这一行,看的是全世界的金融市场,台湾的夜晚恰好是美国的白天,当然必须有人值班盯盘。
她能理解,所以虽然男友一个月内有三分之一过的是与她日夜颠倒的生活,她也从来不怨。
可是,今天是特例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又不必值班,难道他就不能早一点回来吗?
「讨厌,孟霆禹,你是大笨蛋。」她哀怨地轻斥,胸中一股怒火翻上来,赌气不想等了。
随便他好了!
沈静忿忿然瞥了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十二点了。
「笨蛋,你的生日要过了啦。」她喃喃低语,秀眉蹙着,转进餐厅,对着一桌凉透的料理发呆。
怎么办?该收起来吗?还是继续等他?这些菜好歹也是她费了许多心血做的,就算他只尝一口,也好啊。
「孟霆禹,你快回来啦。」
沈静懊恼地跺跺脚,魂不守舍地在屋内游走起来,叹息是一声一声地吐,时间是一格一格地跳。
蓦地,她恍然醒觉。
就要十二点了,她快来不及跟他说生日快乐。
她找出手机,急着发简讯,愈慌,手指就愈颤抖,正忙乱间,玄关处忽然传来钥匙声响。
如风铃般清脆悦耳的音律,震动她心房。
她翩然飞往客厅,像好不容易采到花蜜的蝴蝶。「霆禹,你总算回来了!」
「你还没睡?」孟霆禹见到神采飞扬的她,剑眉一紧。
「嗯,我在等你啊。」她巧笑着点头,满腔甜蜜,浑忘了自己方才有多怨这男人的晚归。
「我不是说过要你别等了吗?」他没好气地斥她,眼角瞥见餐桌上丝毫未动的料理,脸色一沈,怒上心头。「你该不会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吧?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人家想等你一起吃嘛。」她撒娇地摇着他的手。
他冷淡地甩开。「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去吃饭吧,我累了,先去洗澡。」
她愣住。他怎么了?好像心情很差的样子?
「霆禹,你还好吧?是不是公司有什么」未完的问话,教他一记恼怒的目光给堵回喉咙里。她怔望着他阴暗的神情。
「算我拜托你,沈静,长大一点好吗?」他低吼,卸下的西装外套随手往沙发一抛。「不要老是像个孩子,教人为你操心好吗?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被他教训得莫名其妙,又是心惊,又是仓皇。「为什么你不能照顾我一辈子?发生什么事了?你要离开我吗?」
他不语。
沉默,来得太急,太意味深长,她措手不及,想说话,两瓣柔唇却软弱地分不开。
她只能傻傻看着他,看他变化万千的瞳神,如难解的万花筒。终于,他涩涩地扬声
「如果我说是呢?」
「什、什么?」她一时捉不住他话中涵义。
他扒扒发,像极度挣扎,最后,还是勉强自己说出口。「如果我说我要离开你」
「你不可以!」沈静尖叫地打断他,捣住耳朵,胆怯地想逃避现实。「不要这么说,我不听,我不要听!」她激动不已,忽地上前一步,捉住他臂膀。「霆禹,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说,我会改,我一定改!」
他怔望她,仿佛教她的反应给骇着了,半晌吐不出只字片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唉。」他懊恼地叹息。「静,我是个男人,不是你的保母啊。」
声调软了,柔和了,沈静心海翻涌的浪也慢慢沈寂下来。
没事的,他并非要离开她,只是气她不懂得照顾自己,其实他也只是太关心她而已。。。。。。没事的,没事了。
沈静一再地在心底劝慰自己,逃逸的血色回染上脸,盈盈笑意又在唇畔荡漾。
「我知道了。好嘛,霆禹,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她握住他手臂,摇晃着,又是那个爱笑爱撒娇,教他毫无办法的女孩了。
孟霆禹看来很无奈,伸手揉揉她的头。「算我说不过你,快去吃饭吧,我去洗澡。」
「嗯!」
她笑着用力点头,他却是微微摇头,看了她好一会儿,转过身。
走没几步,她便扬声唤住他。
「霆禹。」
他回头,眉苇皱拢。「又怎么了?」
她偏过俏容,星眸璀亮。「生日快乐。」
「什么?」他一愣。
「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九分,刚好赶上最后一分钟。」她好温柔地解释,凑过来,轻轻在他颊上啵了一记。「生日快乐,我最爱的人。」
原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孟霆禹愕然,这才记起原来今天是这样的日子,他调过视线,眼见那一桌丰盛的料理,胸臆一拧,懊悔漫开。
「你今天一直催我,就是为了替我庆生?」
「是啊。」
「为什么不早说?」语气含着些责怪。
她却仍是笑容甜美。「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他凝视着她那笑容,那清澈如水的瞳眸,那淡淡染着霞彩的脸颊,他汗颜,忽然恨起自己。
「蛋糕是你做的?」
「对,我自己烤的喔。」她双手负在背后,侧弯头,以一种很俏皮的角度,讨好地望着他。
他心弦绷紧。
「要不要吃吃看?」她问。
「嗯。」他点头,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就要坐下。
「你不是说要去洗澡吗?」她阻止他。「去吧,我顺便也把这些菜热一热,你待会儿多少吃一点好不好?算是给我个面子?」
「好。」他应允,深深望她。「谢谢你,静。」
「不、客、气~~」她淘气地拉长语调,双手黏在他背上,将他往浴室的方向推。「快去洗澡吧。」
孟霆禹浅勾俊唇,伸手捏了捏她鼻尖,才往浴室走。一进浴室,嘴角三十度的笑弧立刻拉平。
他背靠墙,低敛眉宇,心神,慢慢地抽离躯体,流浪去了
第三章
「人事令下来了。」
两个星期后,总经理把孟霆禹叫进办公室,笑吟吟地递给他正式的调派令。
「调到纽约,薪资红利都比照当地员工,好好加油吧,霆禹,公司真的很看重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孟霆禹接过调派令,虽然为自己能得到总公司的赏识而高兴,却也有些犹豫。
「总经理,能再给我两天考虑吗?」
此话一出,总经理怔住,不敢相信。「不会吧?霆禹,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了吗?难道你不想去纽约?」
「我当然想去!只是」孟霆禹眸光一黯,咬住牙。
他放心不下沈静啊!想到必须把她一个人丢在台湾,他就强烈不忍。
总经理审视他的表情,若有所悟,眉峦揪成一团。「是因为你女朋友吗?」他慢条斯理地问。
孟霆禹一震,情知瞒不过,怅惘地点头。「我还没跟她讲这件事,我担心她不能接受。」
「霆禹!」总经理大摇其头,十分不以为然。「大男人做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有些事,要早做决断。」
但四年的感情,岂能说断就断?
调派国外就职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此去,不晓得何时能再回台湾,沈静能等他那么久吗?
孟霆禹忧郁地蹙眉。「你可别想把女朋友也带去纽约,会碍事的。」总经理力劝爱将。「在华尔街工作,你一天有二十四小时都不够用,哪还有时间照顾女人?」
「我知道。」孟霆禹涩涩地回应。所以他从没考虑将沈静带去美国,他很清楚,自己没法子分神照料她。他深吸口气,振作起精神。「抱歉,总经理,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
总经理瞠他,半晌,很无奈地掷笔兴叹。「好吧,我就再给你一天时间,明天再不给我答复,我就当你拒绝这次的调派。」语气强硬。
孟霆禹明白,这是最后底限了,他终须做个决定。
他心事重重,不知情的沈静却是无忧无虑。当晚他准时回家,她还大感惊喜,接过他特地买的一束香槟玫瑰,笑颜比花还娇。
「老公,谢谢!」她开心地唤着甜腻的昵称,投入他怀里,在他颊上啄吻一记。
他搂着她的纤腰,完全无法感染她的喜悦。
她兴高采烈地找出玻璃花瓶,将玫瑰细心地剪了杂枝,小心翼翼地将花供养在瓶里,捧到客厅茶几上放好了,左右端详。
愈看,愈满意,笑容愈清甜,他怔望着她娉婷的倩影。
「对了,我今天跟同事要了一道新菜的食谱,做给你吃,你等着,马上就开饭了。」
说着,她翩然又往厨房飞去,哼着歌,系上白色围裙。
她忙碌地洗手做羹汤,他倚在厨房门边,呆看着她。
「奇怪了,你傻儍站在这边干什么?」她奇异地回眸瞟他。「快去看你的新闻啊!你不是每天一回来就急着看财经报导的?」
「今天不看。」他淡淡地说,
要看那些起落不定的数字,他将来有的是机会,现在,他只想好好看她。
「那你先去洗澡吧!等你洗好,我也差不多弄好了。」
「等会儿再洗。」
「去看报纸?」
「不看。」
「不然到客厅休息一下?」
「不用了。你不必管我,忙你的吧。」
「我是想忙我的啊,可是你杵在这儿当门神,我很别扭耶。」她娇声埋怨。
他一语不发,仍是定定注视着她,深邃的眼瞳,如藏在地底千年的黑曜石,神秘而诱人。
她心跳加速,粉颊羞赧地开了两瓣芙蓉花。「算了,随便你,反正你别吵我就是了。」
她不再理他,他也继续看,静静地,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锁在心里。
「静。」良久,他漫漫地牵回思绪,沙哑地扬声。
「嗯?」她没回头,迳自掀开锅盖,搅拌一锅细火慢熬的清炖牛肉汤。
「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学会照顾自己。」
「干么?不相信啊?」她转过脸,朝他皱了皱鼻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会照顾自己。」
「你以后过马路会小心吗?」
「会。」
「要记得先看清左右有没有来车,才可以过。」
「我知道!你真当我幼稚园小孩啊?」
「你会记得按时吃饭吧?」
「当然会。」她举起锅铲轻敲他一记。「拜托,你才是那个不按时吃饭的人好吗?每次工作忙起来,就忘了吃,还敢说我?」
「闹钟别老是忘了调。」他继续交代。
「好啦好啦,讨厌,不过是偶尔忘了那么一次嘛,你就要笑人家到现在。」她不依。
「还有,做什么事都要细心一点,别老是匆匆忙忙的。」
「啊,你又要嫌我不像个女孩子样了是不是?」她关上瓦斯炉,转过身来,双手插腰,摆出很泼辣的母夜叉姿态。「对啦,我就是很粗鲁,怎样?」
若是平常,当她如此半真半假地娇嗔时,他总会朗声一笑,揉揉她的头,或捏捏她鼻子,甚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不客气地偷香。
然而这回,他只是幽幽地、深深地凝视着她,嘴角,很淡很浅地弯着。
她终于感到不对劲了,他墨黑的眼潭波光粼粼,微抿的唇仿佛噙着说不出的秘密。
「霆禹,你今天好奇怪,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他点头,默默对着她迷惑的容颜,只觉得行将出口的言语,一字一句,都是千斤重
「我要去纽约。」
他要去纽约。
乍然听到这宣言,沈静先是呆愣,脑子瞬间当机,一下子转不过来。
过了好片刻,理智方慢慢恢复运转,她苍白着脸,颤唇勉强挂着笑,一遍又一遍地跟他确认,确定自己没听错。
他、真、的、要去纽约。
是真的。
她惊吓地立即红了眼眶,追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说不一定,他是去工作,不是留学或旅行,无法确定归期。
「那,带我一起去!」
她落了泪,巨大的惊慌,在她心海激起千堆雪,她啜泣着,哽咽着,求他带她一起去纽约。
他为难地摇头,说自己无法分神照料她。
「我不必你照顾,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她急切地声明。
但他,还是为难,那双深幽的眸子一迳瞅着她,心疼又无奈的眼神剜割着她,她巴巴地期盼着,他就是不肯点头。
「你带我去啊!霆禹,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求求你」她哭着恳求他,虚软的身子几乎瘫在他腿前,他扶住她,不敢看她一眼。
见他这样的表情,她明白他心中也很挣扎,他不是全然无情的,他也舍不得抛下她。
希望的火苗,又在胸口燃起,她退而求其次,颤声表明立场。
「好,你不能带我去也没关系,我会在台湾等你,不论你去多久,我都等你回来。」
这样的表白似乎惊着了他,他转头瞪她,幽眸闪着光。「静,你别这样,我真的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回来。。。。。。」
「没关系,我可以等!」她固执地仰着下颔,直视他。「我知道你一直想去华尔街工作,不可能放过这次好机会,无论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等你!」
「我真的不晓得。。。。。。」
「我等你!」她很坚决。
他凝视着她,脸色和她一样,苍白如雪。「你知不知道,你等我一天,在我感觉就是一整年?我没办法给你归期,不能让你守候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男人,我」
「只要你不变心,我可以等你一辈子!」她热烈地揽住他肩颈,不许他再说这些她不想听的话。
他一震,身躯僵硬如远古的冰人,终于,他像是认输了,没再多说什么。
情人间的争论,就此打住。
但事情依然悬而未决,沈静很清楚。
孟霆禹的决定,在两人世界里丢下一枚威力强大的炸弹,她被炸得晕头转向,他同样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