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还想争辩。
他打断她,「你虽然是个祭司,但也是个女人啊!不是吗?」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楞楞望着铜镜,镜中人一身墨黑,衬着一张容颜更显苍白。。。。。。他说的不错,她看起来是灰暗而单调。
「偶尔也换点新鲜颜色如何?」他柔声建议,「好像我们成亲那天,你穿那身嫁衣显得多妩媚!」
妩媚?她身子一僵。她?
感觉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楞,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放开她。
「我、我没别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释,「我只是觉得你那天那样穿。。。。。。呃,很好看,很。。。。。。美。」
从来没人赞过她美。他却一连说了两回。
她记得成亲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冒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立刻就脸红了,让她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那种半欢欣、半羞涩的不自在,咀嚼起来的滋味,原来如此甜美。。。。。。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来,霸道地打断水月漫然的思绪。狂风撩起发丝,垂落她眼皮,遮去了视线,她拿手收拢散乱的秀发时,不经意发现一朵落上发际的红梅。
她怔怔地取下那朵红梅花。
记得他们刚搬进这屋里的第一天,火影曾摘下一枝红梅,亲自插进花瓶里,捧来送她。他说这红梅开得很含蓄,却也很美,让他想起她。
她摊开手,痴痴凝睇着白玉般的掌中央,一点艳美的红心。
他说她像红梅。虽然她不认为这艳红的花和老是一身素黑的她能扯上什么关系,但这梅花却也让她想起了樱都王宫里那一片梅林,想起他们在林里的无数次相遇。
这样的他们,牵扯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缘呢?她看着掌中花,忽地惆怅。
前阵子樱都传来消息,说是羽竹和雪乡同时派遣使者进宫向云霓公主求亲。相信再过不久,公主就会做出抉择。
公主的决定,将会牵动整个千樱的命运,也会牵动她的命运。
或许这枝头的红梅还未完全谢去时,她和火影的缘分,便从此断了。。。。。。
「祭司大人!小心!」
一阵惊呼陡地自水月身后传来,她盈盈旋身,只见两个侍女仓皇朝她的方向奔来。
她颦眉,「怎么啦?」
「兔、兔子!」侍女们指了指她脚边。
她跟着落下视线,惊异地发现一只野兔正在她裙襬处惊慌地乱窜。野兔似乎被追得昏了头,辨不清方向,竟然一口气钻入她裙底。
侍女们尖叫,水月愕然,她凝立不动,感觉脚踝处有个毛茸茸的物体轻擦过。
「对、对不起!祭司大人。」两个侍女都快哭了,急急趴下来,「小的马上把兔子抓出来。」
接着,四只手同时往她裙下钻去,跟野兔玩起捉迷藏。
这算什么?水月哭笑不得。
「抓到了!」一个侍女兴奋地喊。
水月一翻白眼,「你抓到的,是我的脚。」
「嗄?」侍女一楞,抬起头来,见她表情平板,以为她发怒了,紧张得整个人僵伏在地。
「对、对不起,大人,小的太鲁莽,小的知错了,请大人原谅,原谅小的啊!」她一面说,一面拿前额敲地。
「我没生气。」她淡淡道。
「什么?」侍女抬头,茫然看着她。
「我没生气。」
「可是。。。。。。」水月的表情似乎无法说服那惊恐的侍女,还是垂下螓首,磕了又磕,「请大人原谅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兔子是厨房抓来做菜的,料不到它却偷溜了出来,冒犯了祭司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水月无奈地望着这频频求饶的侍女。她真如此可怕吗?都说了不生气,这侍女怎么还是不相信?
她叹口气,主动撩起裙襬,让迷途的野兔能找着空隙钻出来,可这小动物仿佛在她裙底找着了安全感,竟然赖着不肯动。
两个侍女想动手抓,又不敢冒犯水月,只得双手合十,动之以情,「小兔子,兔子大人,拜托拜托行行好,你快出来吧!」
兔子大人?侍女们语无伦次的仓皇逗乐了水月,她蓦地出声一笑。
「大人?」侍女惶惶抬头。
「啊!」她急忙以手掩唇,想藏住笑意,可弯弯的眉眼,却来不及藏住。
这一幕,教正巧回来的火影撞见了,他噙着笑,深情地望着浅笑盈盈的水月。
最近的她,似乎愈来愈常笑了,不似从前,总是一张霜凝的雪颜。
正如近日逐渐消融的冬雪,她身上的冰,也逐渐融化了。
他心情飞扬,迈着轻快的步履走过来,「怎么回事?」
「啊,是你!」一见是他,水月眼眸一亮,而这明显的欢迎更加取悦了火影。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问。
「我回来拿点东西。」他微笑望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裙底,钻进了一只兔子。」她莞尔地告诉他。
「兔子?」火影先是愕然,跟着意会这情况有多荒谬后,不禁朗声大笑,「怎么会有这种事?难不成你裙底下有兔子窝?」他嘲弄她。
「大人。」她故意严肃地唤他,凝睇他的眼眸亮晶晶,「您若是有空笑我,不如想想怎么帮忙我解决这困境。」
他还是笑。
「大人!」明眸娇瞋。
「好好好,我帮你。」火影蹲下身,眯起眼看准了,右手一探,果然手到擒来。
他揪着野兔的双耳站起来,笑吟吟地道:「这就是罪魁祸首,你骂它吧!」
水月睨他,看野兔不停踢动四肢,无助地挣扎,不觉心一软,「给我。」她抱过胖嘟嘟的野兔,搔了搔它可爱的长耳朵。
「这只兔子,就交给我吧!」她转向两名呆呆站在一旁的侍女,柔声道。
「咦?」两名侍女莫名其妙,「祭司大人要亲自宰杀这兔子吗?」
宰杀!这血腥的字眼惊了水月,她蹙眉,「我要养它。」
「这东西是抓来吃的,不是拿来养的。」火影故意逗她。
「我要养它!」她挑衅地瞪他,明眸炯炯。
火影心一动。他喜欢她这生气勃勃的模样,更惊喜她这女儿家般傻气又可爱的决定。
他回首,对侍女们笑道:「你们都听见了,护国巫女要养这只野兔。从今以后,它等于也是咱们千樱的圣兔了,谁敢动它一根寒毛,哼哼。。。。。。」他威胁似地眯起眼。
「小的、小的不敢!」侍女们忙躬身作揖,「小的一定会好好尊敬这野兔。。。。。。不,圣兔大人。」
这可笑的称谓逗得水月差点又要笑出声来,急忙咬唇忍住。
「你们退下吧!」她庄重地挥挥手。
「是、是。」
侍女们退去后,火影望向水月,剑眉一扬,「圣兔大人?」他揉弄着下颔,煞有其事地咀嚼这称谓,「下回你干脆带着它一块主持祭典吧!」说着,又是一串爽朗笑声。
她没好气地睨他,「你不是要拿东西吗?」
「这就去拿了。」他笑,一面拉了拉兔子的耳朵,「你就好好教导咱们圣兔大人一点宫廷礼节吧!」
他朗笑着离去,她凝望他挺拔潇洒的背影,菱唇不觉浅扬。
她看着,心怦怦地跳,气息逐渐急促。奇怪,这是什么感觉呢?为何只不过是看着他背影,她好像便有些喘不过气?
胸臆,宛若闷着什么,迫切地想抒发。像是种渴望,一股深沉的、浓郁的渴望,就像那个服了春药的夜晚,她也和当时一样渴望,渴望紧紧抱住他。。。。。。
天!她在想什么?她脸红心跳,在心底斥责自己,不许自己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后,她抱着野兔转身,走没几步,一个侍卫便迎过来。
「祭司大人,风将军想见您。」
☆ ☆ ☆
「你说什么?就是今晚?」听闻风翔的话后,水月大惊。
「没错。」风翔点头,老眼闪过一丝诧异。他奇怪水月听闻这消息后,神情为何显得有些激动。
「雪乡国的使者这么快就回国了吗?」
「早就回去了。公主决定选择羽竹国二皇子当天,他就气呼呼赶回国去了,还当着公主和羽竹国使节面前撂下狠话,说他们国王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薄唇勾起诡谲笑弧,「这下就算雪乡对我们宣战,羽竹想必也不会太过意外了。」
而这便是风劲的计划。多年来,他一直计划让公主和两个国家的求亲者陷入这样的三角关系,以便从中牟利。
如今,时机成熟,公主拒绝了雪乡国王的求婚,正好给了雪乡一个攻打千樱的借口,而这借口,也能说服羽竹相信。
这样,羽竹就不会怀疑,雪乡其实是借着佯攻千樱,取道千樱边境,悄悄进逼羽竹。。。。。。
「雪乡真的打算今晚就举兵吗?」水月再次确认。
「不错。」
这一天,总算要来了吗?这即将压向她的命运之轮,她,终究必须要面对了吗?
水月黯然,胸臆漫开浓浓苦涩。
「接下来,我们得先扫除一些障碍,尤其是你那个正气凛然的夫君。」风翔讽刺道。
水月心神一凛,「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想,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干预我们,最好把他调离这边城。」
「什么意思?」
「命令他当前锋,率领一部分兵力先行出东边外城迎击雪乡国的大军。」
水月一听,立刻猜到这老将军葫芦里卖什么药,「接着再关闭东外城门,不让他回来,顺道开西外城门,大大方方迎接雪乡大军?」
「不错。」
水月蹙眉不语。
风翔不怀好意地打量她,「怎么?祭司大人好像挺烦恼的啊,莫非是为你夫君的安危担心?放心吧,雪乡大军不过是佯攻而已,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羽竹,我们不过是借道而已。」
「。。。。。。我知道,我并不是担心他。」水月一整神情,不让老狐狸看出她内心思绪。「我只是在想,风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可真妙啊!让火影率部分兵力出击,不但可以将他挡在城门外,不让他有机会干涉其他兵力的移动,临西的火将军得到他出战的消息,一定也会不疑有他,说不定还急着派兵赶来支援,那就更加不会有人注意到王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她慢条斯理地道出风翔的盘算。
风翔扬眉,「护国巫女果然够聪明,老夫这点算计,全被你给摸透了。」他笑,表面像是赞叹,眼色却略显不快。
这女人太过聪明,若不是风劲早收买了她,怕她今日便会成为一大阻力。
只是,风劲真的完全收买了她吗?
他眯起锐利的眼,「祭司大人该不会背叛我们吧?」
背叛?水月心跳一乱,表面却不动声色,「你为何会这么想?」
「虽然是因为预言才结合的,可你跟火影那小子毕竟也算夫妻,相处久了,难免日久生情,你方才似乎也很为他担心。。。。。。」
「我说了,我并不为他担心。」水月打断他,端起冷如冰霜的容颜,「将军大人请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背叛摄政王。」
「是吗?」风劲阴冷微笑,「那最好了。」
☆ ☆ ☆
就是今晚。
今晚,她将迎向属于她的命运,她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命运。
过了这一夜,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也许,这将会是她与他的最后一夜。
最后一夜。。。。。。水月深吸一口气,排开苦涩的思绪,捧着托盘,踏着清泠的月光,来到书房。
书房里,一片静谧,案边,火影正就着盏茕茕烛火,埋首于一本书卷上,察觉她的到来,他抬起头,爽朗一笑。
灿烂又温煦的笑容,如阳光般照拂她,她心窝一扯。这样的笑容啊,她还有多少机会能看见?
「累了吧?」她敛眸走向他,不让他看出她心底的动摇,「喝点参茶吧!」她将托盘搁在案上,掀开参茶的盅盖,引出一阵清香,又将两小碟点心,送至火影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见到点心,火影眼一亮,随手便拈起一颗豆沙丸子,送入嘴里。
「谁教你晚膳不好生吃,光顾着和那些人讨论兵法。」她睨他,「不饿才有鬼。」
「我没好生吃吗?」他蹙眉,疑惑,「我明明记得我吃了不少米饭呢!」
「一碗,而且是囫囵吞枣,连菜也不夹,匆匆扒完了便忙着继续说话。」
「是吗?」他还是想不起来。
她的意思是,他把几个骑兵统领邀请来吃饭,结果根本没好好招待人家,席间还抓着人直议论兵法?
「糟糕!我这主人可真够怠慢的。」他自责。
「放心吧,没人怪你。」仿佛看出他心思,水月浅浅笑道,「我看他们一个个告退时表情都很兴奋,好像有什么大发现。」
「我告诉你,真是大发现。」谈及这个,火影也兴致勃勃,「我们今天试摆了一套阵式,你瞧瞧,就像这本兵书上写的。。。。。。」他指着兵书,比手划脚地向她解释,「我们拿这阵法跟风成率领的骑兵队打,结果轻易击败了他们。」
怪不得他会如此得意。水月微笑加深,「想必风成一定很懊恼了。」
「是啊!」火影眼神炯炯,「最近他们那一半军队老是吃败仗,我看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求我这个校尉帮他练兵了。」
为了证明自己确有操练军队的实力,也为了令当初被摘了头盔、气愤难忍的风成真正服气,火影将军队分成两半,一半由他统领,一半由风成主导,两边进行模拟对战。
虽然风成是正规军官出身,各种战术运用也相当娴熟,但遇上了火影大胆中不失细腻的战法,却也只能俯首认输。
「幸亏我父亲留下这本兵书,帮了我不少忙呢!」火影弹指敲了敲案上的书卷。
这本兵书是火氏一族历代相传的宝典,每一代皆有改良,从小被家族视为第一继承人的火影,不但早就熟读内容,微妙之处,也得长辈们尽心指导,再加上他个人精湛的武功及勇往直前的胆识,要折服风成这区区骑兵统领,容易得紧。
「我读了这本兵书这么多年,还是初次有机会实际操演,没想到还挺有意思。」他朗笑,仿佛把兵法竞技当成了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他对今晚即将发生的大事,还浑然不晓。水月怔忡地看他,看着那张神采飞扬、像孩子一般开怀的脸庞,她看着,目光温柔而深沉。
这样的他,这样爽朗而迷人的他,她真舍不得与他分离啊!
她将双手收入长长的衣袖,藏起颤抖的指尖,「陪我出去走走好吗?火影。」她忽地请求。
「啊!」火影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说得太投入了,「真抱歉,你老听我说这些一定很无聊吧?」他不好意思地说。
「不,不无聊,我爱听。」她认真道,朝他嫣然一笑。
他心神一震。最近,她不但愈来愈常笑了,笑容还愈来愈甜美,勾惹得他神魂不定,手足无措。
她素白的雪颜,不似从前那般严肃了,偶尔也会同其他女子一般柔媚,清冷的声嗓,虽然听来还是那么冷,却不是毫无起伏。
冰雕融化了,这一直是他衷心的期盼,可有时候,他会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或者该说,他很怕去面对,怕方寸间一个把持不住,便要冒犯了她。
他许过承诺,绝不再碰她的。。。。。。他连忙站起身,甩甩头,甩去脑中不受欢迎的思绪。
「走吧!我们去散散步。」说着,他率先踏出门槛,走入苍凉无边的夜色。
她默默跟随他,好半晌,两人不发一语,只是肩并肩静静走着,忽地,一阵冷峭的夜风吹来,翻卷她衣袂,他瞧了她一眼,迟疑一会儿,主动握住她的手。
「你的手这么凉!」他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