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窗外雨声唰唰,雷鸣轰轰夹着狂风,满世界搅的一片混沌。从阿哥所里,突然传出震慑人心的尖叫声。
翌日,宝妹慌慌张张的跑来:“娘娘,六十阿哥不好了!”
啪嗒,我刚端起的一个杯柄突然断了。
阿哥所,嬷嬷们焦虑的围着六十,我赶忙进去一把揽过他。六十眼光呆滞,愣愣的望着我不发一言。
“六十,我是额娘啊,你不认得了?”我使劲的摇他,可他却像得了失忆症似的,只是傻呆呆的望着前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吼道。
几个嬷嬷都浑身战栗:“昨日……昨日阿哥所里有鬼!六十阿哥见了后就……就成这样了。”
“这世上哪有鬼?”我暴怒。
“有,她还说她叫……紫云!”一个嬷嬷胆怯的道。
我的眼皮在不断的跳动,血脉犹如沸腾的开水般奔涌。紫云?紫云?到底是谁又在装神弄鬼?
中午,那拉敏、李素宁、乌林颜一干人闻讯全都集中来看六十。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年羹尧即将获罪,那对我们年家来说无疑于灭顶之灾,六十偏偏又在这个时候生病,难道终究还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太医在内室仔细的为六十瞧诊,我焦虑的等在旁边,在这个关键时候,到底是谁把矛头对准了我的儿子?是皇后?熹妃?齐妃?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有动机。
胤禛踏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屋来,四目相对,竟有了些许慨然。我们似乎都又不约而同的回想起当年雨儿遇难的情景。历历在目的悲惨,而今想来竟与此刻有些相象。胤禛顾不得在场的其他人,牢牢的握紧我的手,他的手汗津津的,潮湿而又阴郁。我很坚强,那是命运赋予我的后天能力,可是我的致命弱点太多了,首当其冲的便是我最爱的人。
胤禛力不从心的望着每一个无奈摇头的太医,那样一个在朝堂上叱诧风云的帝王面对这无常的生命,同样没有丝毫的能力挽回。我软弱的跌坐在椅子上,后宫,真的如此肮脏不堪吗?即便我已经选择了退出?我艰难的抬起头,正对上那拉敏还未来得及隐去的笑容。那拉敏,你就笑吧!衣袖下,我的拳头里紧捏着恨、仇!
深夜,雷电不知疲倦的一个劲的在咆哮,暴雨直唰唰的冲击,把整座紫禁城都笼罩上了一层深紫色的阴影。“轰!”爆炸般的声响响彻整座宫殿,为这不平凡的夜带来更多的魔障。
清晨,每个来往的宫人都在议论一件事:太和殿昨夜被雷击中,顶部遭受重创。
先是宫中有鬼物作怪,而后六十阿哥不明不白得病,再是太和殿遭雷击,一连串的噩耗把原本就深信神灵的清朝人惊吓的不轻,人人都谈鬼色变。更有甚者,将此与胤禛即位之迷扯上某些关系。胤禛恼怒之余,找了些萨满为六十驱魔,又让那拉敏去以前的雍王府(现已改为佛门胜地:雍和宫)祈福。六十的病很鲜见,宫中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更别提那些迷信的做法了。已是入夏,胤禛便带着他去了承德养病,我执意不去,胤禛便把我留在了宫里。
承乾宫里,筠惠和我面对面坐着。
“十四爷怎样了?”我轻轻的问。
“有半年没见人了,包括我。”筠惠幽幽的道,那份憔悴饶是任何人见到都难以不动容:“宫里……出事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关心我。
我有些内疚,却仍然不动声色:“太和殿遭雷击,自明朝以来已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过,若是我告诉你,那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会信吗?”
她诧异的抬起头:“为什么?”那神色跟当年的十四爷好象。
“如此,才能让皇后出宫!筠惠,帮我办件事,只要事情成功,我就帮你把十四爷放出来。”
“什么事?”
“皇后现在已经离宫,安全措施自然不比宫里,我要你替我找些人,让她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若是我知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筠惠,不晓得还会不会说的这么干脆。
筠惠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那里有毅然、坚决,和对十四的追求与深情。我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因为一个男人。
夏天的知了最是猖狂,就好象那些永远都杀不尽、赶不绝的恶人。宝妹沮丧的杵在墙角,筠惠的行刺失败了。或许是她太想成功,却反而背上了太过沉重的包袱。皇后回宫了,毫无疑问的,首先来看的人就是我。
初见那拉敏时,不仅宝妹,就连我都有些毛骨悚然。白皙的脖颈处,一道狰狞的疤痕清晰的刻在上面,就好象扭曲惨死的蚯蚓般。我甚至在假想,若是那把刀再稍微偏一点,那她就身首异处了。可惜,站在我面前的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充满仇恨的女人。
“本宫没有死成,让年贵妃失望了吧!”那拉敏刻薄的拉着脸,连带着那道疤愈加凶残:“刺客中有一个活口,若是本宫把他交给皇上,你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别以为十四福晋会替你善后,到时候,恐怕就连她和十四爷都不得好死。”
“我不准你动他们!”我严厉的敌视着她,尽管我没有丝毫立场和能与她匹敌的权势。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说这些话吗?等皇上回来,就等着为他们和你自己收尸吧!”
“你的目标是我,放了他们,我愿意承担一切。”我像只落水狗似的跟一个自己最恨的人讨饶,下意识的,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泯灭——我的良心。
“哦?你倒是儿女情长啊?怪不得当年十四弟那么想要你!”那拉敏冷笑了几声:“求本宫啊!说不定本宫还会考虑一s下!”
我僵硬的扭动双腿,此刻我再也感受不到身上的傲气,有的只是满身的屈辱:“我求你!”在膝盖点地的刹那,我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拿尖刀狠狠的往那拉敏身上戳。
“你终于也有今天。”那拉敏一脚踢到我的身上,生生的痛,她恨极丛生的咒骂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吗?那本宫脖子上的伤就能愈合了吗?每当本宫照镜子时的痛楚你又明白吗?那就好象是一道永生的耻辱,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你的嘲笑。本宫为何要宽恕你?本宫不会罢休,你、十四福晋一个都不会少!本宫要看着你们死!”她恶劣的骂声在整间屋子咆哮,然后给了我一个凌厉坚决的背影。
这一次,我终于清醒的认识到:感情这东西,真的可以毁灭一个人。
皇后雷厉风行的势头一点都不输给胤禛,隔日,筠惠被捕了。我无能为力的瘫坐在塌上,为什么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害人?我真的那么坏吗?我真的那么笨吗?筠惠,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获罪也该是我,我更不会让十四爷牵连进去。我神经质的从塌上爬起来,狂燥的大喊道:“来人哪,本宫要去见皇上,来人哪……”
“娘娘!”宝妹毫无矜持的冲了进来,满头满脸的汗水,我的心一沉,好象有很多不好的预感。
“十四福晋……在狱中自尽了。”
“扑通”一声,我刚直起的身子重重的倒了下去。
“这是十四福晋临死前的亲笔,奴婢好不容易才避过了皇后的耳目弄来的。”宝妹颤着手递过来一封信。
我似乎连接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像飘一样,宝妹见状便念了出来:“懿君,我终于明白为何爷总说我比那个天下第一笨女人还要笨的原因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一定怪我吧!我不想拖累你,更不愿牵涉爷,所以只好一个人去死。我这辈子,从出生到嫁人都已一步步被人安排好了。可是我却很庆幸,庆幸上天让我遇到了十四爷,认识了你。不要怪我瞒着你,其实,我早就看清楚了爷对你的心意。就像那些你为他剪的窗花纸一样,是它们,才引领爷进驻我的世界。其实我好羡慕你啊,几张窗花纸就能牢牢的绑住一个人的心。我知道你是不可以从这个世间消失的,那么,就让我选择离开吧!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保住十四爷。懿君,再答应我一个愿望好吗?来生,十四爷心中的那个天下第一笨女人就让给我来做吧!筠惠绝笔!”
我落魄的呆坐在塌上,一动不动,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案子上的一盘茶具,居然也让我觉得扎眼。我豁的跳起来,将案子上的茶具撸开,“噼里啪啦”的脆响声一声声摧毁着我的信念。
“娘娘,别砸了!”宝妹赶紧过来收起我的手。
我像疯了似的乱舞着双手,锋利的瓷片割伤了我的皮肤,我却如同嗜血成性的猛兽般怎样都停不下来,只听的一个又一个的碎片在我手中被蹂躏。
筠惠、允禵,我错了,是我错了!可是我走的太远了,回不来了,只能一路错下去了……
第十六章 两面三刀
从承德传来消息,弹劾年羹尧的折子已经多的堆满胤禛的书案了,而我却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管年的死活,筠惠的死带给我的打击很大,我甚至开始怀疑,因为我的到来而让那些本应该快乐幸福生活的古人们遭受了本可以避免的悲苦和痛楚,那到底是我的罪孽,还是时空不怀好意的恶作剧?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那是一场梦,女主角突然惊醒,发现之前的一切只是南柯一梦而已。要是一切像梦那样简单就好了,但烦恼的是,有时候我努力想醒来,却发现不管怎样睁开眼睛,用指甲掐自己,甚至喊破喉咙,都无论如何醒不过来,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比噩梦更厉害的东西,那就是——现实。
胤禛在承德住久了,不知是无暇还是刻意,京里发生的事件他没有过问,仅仅只是每隔几天派太监来传达六十的病情。我天天坐等消息,觉得自己好象一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好,还无辜牵累了那么多爱我的人。于是,当胤禛传旨宣我去承德时,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九州清晏
离开了皇宫的胤禛还是充满着倦容,见了我来,他强打起精神,可从他的眼睛里发现,其实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六十的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你放心,朕会找最好的太医给他医治。”说话间,还不时咳个几下。
即便房间里很凉爽,可在那样一个炎热的夏季,我却一点都排斥不了心中的烦躁。筠惠的话总会不时在我耳边响起,好象符咒一样。
“十四爷守陵有些时日了,十四福晋过世,让他回家看看吧!”
胤禛神色异样的盯了我一下,我只觉得心很痛,一点都没注意。“罢了,他们夫妻一场,送送也是应该的,让他去吧!”
我感激的松了口气,只要允禵能回家就好,但又觉得可悲,难道我能为他们做的事仅仅如此?带给他们天人永隔的悲痛还值得我沾沾自喜?我觉得很酸,酸的好想哭。
“年羹尧也该回家瞧瞧了。”冷不丁,胤禛幽幽的吐出一句话,见我神色有异的望向他,便又不知深意的道:“去瞧瞧六十吧,他才是你该关心的人。”
那样平淡的话语在我听来却似乎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可我不想问,即便他知道什么。他的脸潮红潮红的,不住的干咳,我赶忙叫人倒了杯水,他拿手轻拍了下,就从外间进了一个太监,手上捧着一个小瓶,胤禛从里面倒出一枚来,我瞧了一眼,好象丹药一般的东西,直接吞了进去,然后拿水服下。
他见我似乎有些不解,呵退太监后便对我道:“你知道朕最畏暑,近日身子是愈发不经受了,倒是这熹妃敬献的玩意能让人精神些。”
又是熹妃?见他如此,我不禁有些担忧:“这丹药利少弊多,皇上还是少用为妙啊!”
“朕知道。”他宽慰的拍了拍我的手:“长途跋涉累了吧,去休息会儿!”
我点点头,退了出来。
晚
“你们都下去吧!”房间里,我屏退下人,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想心事。
突然,窗前映上一个强壮的黑影,我条件反射的回头:“年羹尧?”那种惊讶不是仅仅用几个感叹词可以简单形容的。“你不是在西北吗?这样没有旨意你就私自离开,你不要命了?”
年羹尧一袭黑衣,黑红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更显暴戾。“若是我不回来,那才真叫死不瞑目!”
“你也明白这回事吗?”我冷酷的望着他的眼睛:“若不是你不知收敛事情怎会到如此地步?现在来找我已经无济于事了,没有人能救你,那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懿君,若是我倒台,咱们年氏一门没人能脱的了干系,你以为你这贵妃位子还能坐的安稳?”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难道我会不明白?年羹尧我警告你,马上向皇上上折子请罪,否则你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哼,功高盖主,雍正还真能领略其中的精髓啊!我为他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那是我应得的,他雍正凭什么这样对我?这种昏君不忠也罢!”
“年羹尧!”我愤怒的站起来,脸上已经完全变了色:“你刚愎自用,总有一天你会害死你们年家一门。”
“我有说错吗?你以为雍正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一个皇帝他刻薄寡恩,作为一个男人他更卑鄙无耻。他为了争夺皇位下了多少狠招?踩着多少无辜生命的肩膀爬上那张龙椅?当年十四爷手握兵权是最有利的皇位争夺者,还不是因为雍正的无耻才丧失了时机。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他早就已经知道你跟十四爷的关系,你们之间的信件也早就已经全被捏在他的手中了。若不是当时雍正将十四爷写给你的所有的信夹杂着你的绝情函一同寄给十四爷,那十四爷也就不会在夺嫡的关键时刻喝醉了酒,误了京中的快报,继而丧失了挥军北上的绝佳时机。才让雍正有机可趁,先一步登上皇位。”
我的浑身像被冰水浇过似的,僵硬的几乎没了知觉。“你胡说,你胡说!”下一瞬间我便疯狂的叫嚣着。
“‘尔好’?哼,多么值钱的两个字啊!”
当从年羹尧口中听到允禵写给我的信上的那两个字时,我懵了,竟然一字不差!
年羹尧如同幸灾乐祸的过客:“现在你明白了吗?后悔了吗?愤怒了吗?”
“滚!”我从喉咙口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恶劣的直视他的眼睛。
“出来一趟不容易,你最好给我考虑清楚,我们的计划。”年羹尧两只鬼火般的眼睛烁烁闪着光,瞥了我一眼,闪身而去。
我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发呆。那些允禵写给我的所有的信,原来就在胤禛手里。我又一次成了他的利用物?而这一次利用的代价则是:允禵失去了他的皇位、自由、福晋。
我呢?是不是也失去了我的爱情?我的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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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很大,可到处都是空旷,即便在炎炎夏日,我还是觉得异常的空虚。我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望着四周华丽的装饰,只觉得一颗心寂寞到了极点。没有了心灵的寄托,那房子就仅仅只是房子,而不是家。我曾经以为胤禛可以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我也认为他做到了,然而此时此刻我才发现,原来错的人是我,政客就是政客,永远都改不了利益至上的习惯。
外头有太监通传皇上驾到,我坐着没动,我等这刻等好久了。
胤禛进了来,见我独自坐着,面色有些异样,不禁奇怪起来:“怎么了?不舒服?”
我没动,只用眼神扫了他一眼,那一眼突然让我发觉他有白头发了,好多根。虽然当皇帝很苦,却能让他乐在其中吧!
他随意的坐了下来:“今日过来是想跟你聊聊。朕继位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