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珠和奶妈一块将儿子洗了个馍馍香,换上崭新的红色小薄袄,外面同是红色的斗篷一套,帽子上连着两只虎耳朵,屁股处有根小尾巴。穿戴整齐,朱宝珠情不自禁的狠狠亲了儿子一口,呵呵道:“今天我们家小子豪长尾巴,子豪可要乖乖的听话,别哭闹哦。”
小子豪无视母亲的叮嘱,张着眼睛好奇的盯着母亲肉肉的脸,也不知道想看出什么宝贝。
玉容笑看这对母子,见朱宝珠穿着夏日新裁的衣裳,翠嫩的绿,白色小花点缀,料子是从南乡带来的上品,腰间缀着玉环绶,脖子上戴着润白的珍珠链子,玉藕般的手腕上一对碧绿的玉镯,耳上亦是一对掐丝金爪耳环镶大珍珠,青丝挽成盘桓髻,点翠簪花金步摇,一丝一动都带着贵气,朱宝珠向来不藏收珠宝,常年如此倒没人说她奢华招摇。玉容只觉朱宝珠的皮肤比往日更白滑,软软的一触即破,怀孕时胖的吓人,做完月子倒没瞧出半丝累赘,衣裳一少,倒显得清减了点。往日朱宝珠的双眸极小的,眼下却似圆大了些,连那掩在肉里的鼻梁都突显了少许,腰姿胸脯却是更加丰韵,玉容眨眨眼叹息,这到底是瘦没瘦?想来小姐从小都没成瘦过,这般定是眼拙做梦了。
朱宝珠丝毫不察玉容的心思,梁楚那边一催,朱宝珠立马抱着儿子去堂屋见客。闹哄哄的堂屋里聚满客人,梁楚一见朱宝珠和儿子过来,忙笑着迎过去接住儿子,扯扯儿子屁股后的小尾巴噗嗤笑道:“这尾巴做的好,以后不听话就揍尾巴。”说罢捏了捏儿子小巧的鼻子,惹得他皱眉扭动便哈哈大笑,活活一个傻爹爹。
客人纷纷上前恭贺,夸赞小子豪几番,梁楚客客气气的回礼,将儿子塞进梁太爷怀里,“给爷爷抱抱,以后还需爷爷引导我们小子豪成才。”
梁太爷只在孙儿出生的第二天抱过一次,之后再没抱过,倒不是他不喜欢孙儿,而是因为他常年用药,身上一股重味不想让孙儿沾染。今日是满月,当下不拒绝,抱着孙儿看了又看,边看边逗他笑,感慨良多道:“你这小子跟你爹长一个模样,啧啧,瞧这眼睛就是,打小就爱瞪人,哼,不晓得讨乖。”
梁楚闻言连忙凑过来仔细瞧,见儿子张大眼睛时果真像恼怒的瞪着谁,当下干咳:“他许是尿急不耐烦了才瞪人的。”
梁太爷顿时脸色一黑,双眸瞪着儿子骂道:“没大没小,还不招呼客人去。”
“是是是,这就去。”
梁楚去招呼客人,朱宝珠身为当家夫人,早被一群女客簇拥去了庭院闲侃,亦不知道堂屋来了位稀客,正是苏二少。
苏二少携仆从拎着礼盒上门,见了梁楚客客气气的恭贺,梁楚脸皮的颜色变了又变,最后无法还是客套的接了。
引他进去后上了茶才道:“苏二少怎的有空过来,二哥不是寻你北上了吗?”朱家二哥找到苏二少不多日便离开了安水,倒是二嫂不愿再奔波,安心待在梁家等时候到了二哥来接她一并去江州。其实朱宝珠和梁楚都明白,二嫂会撇开二哥独自留在梁家,不过是为了给小外甥过满月,定是朱家两老叮嘱过。不然娘家不来一个人,场面怎么都有些难看。二嫂一个女人家平日不轻易出门,这次特意过来还不是遂从公婆的意。
苏二少不慌不忙作答:“我亲笔写了几封信,让人跟着去了。”
梁楚心中不悦,正欲继续寒暄,前门管家高呼知府到。
梁楚手中杯盏一颤,起身相迎。
37 娃娃亲事
于锦绣见梁楚迎来,立即也奉上假意的笑容,递过礼盒客套道:“恭喜梁老爷喜得贵子,于某今日特来拜会,内人还要于某给尊夫人带句话,她有孕在身不能前来,望尊夫人别见怪。”
“哪里哪里,于大人于夫人客气了,于大人亲自来贺乃梁某荣幸,大人请进屋坐。”梁楚寒暄着,心里却涌出城里的传言,季语灵因嫉妒闻眉庄,心生歹意,将闻眉庄的孩子差点撞掉,于锦绣因此大怒,至于季语灵后果如何,无人得知,总之不会好过。
多年前,他们还是狂放少年和妙龄少女,那时心里承载着很多不切实际却美好的梦想。如今数年过去,梁楚淡淡看着于锦绣,彼此眉目上已经染上尘世繁琐风霜,于锦绣这人他从不喜欢,却有一点佩服他,那便是他清楚自己最需要什么,脚下的路从不曾改变过,一条康庄大道将他送上梦寐以求的仕途,无论过程如何,他总之成功了,他狂放过,当然也努力过,如愿以偿地梦想成真。说他卑鄙也罢,自私也罢,他却是个聪明人。
如今不再年少,他已经成了她人丈夫,他人父,上有老下有小。他没有读书人的远大抱负,年少时做过最不听话的事便是离家出走,不上告父母不尊孝道执意娶回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妻。是啊,那也是他的一个梦想。不是高枕无忧,不是官袍加身,是娶一个温柔贤惠的美人儿做妻,他做生意她顾家,过着神仙也羡慕的平凡生活,然后争取将家里的生意做得更稳更大,不愁吃穿。
梁楚心中感慨,可不就是,眼下一看他的梦想也达成了。温柔贤惠的妻子,健康活泼的孩子,生意稳定,不愁吃穿。只是他用若干个年头的执迷不悟和苦痛才换来今天的一切。他绕了偌大一条崎岖的弯道才转到正路上,在那崎岖的山路里,丢失了很多东西,得到的是屈辱和教训。
颜面尽失的他伤过恨过,萎靡不振两个春秋才重新做人。幸运的是他重生后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所要的梦。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不狠狠摔一跤怎么晓得疼。细细回味一番,他也是个有后福的人。
他苦尽甘来,于锦绣一帆风顺,如今唯有当年那沉鱼落雁的妙龄女子,在执迷不悟地苦海里挣扎。她一心一意守候的男人,终究并非良人。可悲可叹,却与他再无相关。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锦绣气宇轩昂,踏进梁府立即引来诸多宾客的簇拥,人人都想上前巴结个好处。一时间,于锦绣倒像个主人,成了梁府最忙的人。
于锦绣与众人寒暄半晌才得以脱身,待得了闲空,便意有所指的问梁楚:“梁老爷,于某看这位兄台风流倜傥,不知是哪家老爷?于某面生得很。”
梁楚见他问的是苏二少,直言道:“这位是南乡来客,苏二少,单名一个博字。是我大舅子的结拜兄弟。”
“哦,苏二少气度不凡,于某惭愧。”
苏二少放下茶盏,淡淡应声:“听闻于大人乃堂堂三甲探花,才识过人,岂是我辈能匹及的,于大人过谦了。今日有幸得见于大人,倒是苏某荣幸。”
于锦绣本是想过来坐坐便回去的,岂料会遇见苏二少这么个人,心中惊疑不定,直觉此人不简单,当下也不急着走了,拉着苏二少说东说西,看样子是要留下来吃顿喜酒才可。
梁楚干脆由着他们二人互相寒暄,走开去招呼别的客人。
中午将近开席的时候梁府又有人到访,却是梁记死对头余记当家余老爷和夫人。梁楚心里犯嘀咕,儿子办一个满月酒,还真是热闹非凡,‘贵人’不绝啊。
梁记与余记乃多年对头,两位当家平日巧遇上不过点头之交,不明显交恶,亦无法平和来往。只在生意上使着各自的招数,谁有本事谁赚钱。
梁楚真不知道这位余老爷来访所为何事,照例客套的将人引进门喝茶。梁楚抽空去询问梁太爷的想法,梁太爷却释然道:“当年余当家得长子,满月酒我也去吃过。”
梁楚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原来是还礼来着。
这厢梁楚释然待客,后屋庭院里,朱宝珠亦是热情可亲的招待各方女客,一群女人坐在荷花池子边尽兴享用瓜果甜点,桂花飘香清新宜人。
其中有朱宝珠的老熟人王将军家的三少奶奶,去年朱宝珠初嫁太去将军府喝喜酒,羡慕三少奶奶膝下粉雕玉琢的孩儿,一个年头过去朱宝珠遂了愿,三少奶奶打趣道:“梁夫人果真有福气,生意越做越大,头胎得男,啧啧,真叫人羡慕。瞧这脸蛋光的,哪里像生养过的妇人。”
朱宝珠闻言面色微红,忙道:“哪儿啊,我这是吃多了燕窝才如此吧,呵呵,三少奶奶不妨尝尝看。”
三少奶奶摆头笑道:“那哪成,天天吃燕窝开销大,我可用不起。还是梁夫人有福气,梁老爷疼你才舍得给你天天吃燕窝。”
朱宝珠继续微笑,却不再接话了,低头亲手给众人斟茶,心道燕窝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根本就不贵,三少奶奶怕不是用不起,用了也不说而已。堂堂将军府,平日巴巴往府邸白送人参燕窝的数不尽数。
朱宝珠正闲想着,又有丫鬟领着女客走来,众人回头一瞧,居然是余记的余夫人。朱宝珠心头一动,这可真是巧了。去年在将军府也是这么一班子人闲磕牙,当时余夫人处处对她针对,后来才知道是生意对头。
余夫人同是刚做完月子,人比去年见时丰韵了不少,穿着鹅黄衣衫,配翠玉环,笑意嫣然的慢慢走来,的确有几分迷人的姿色。
朱宝珠还未开口相迎,三少奶奶已经抢先道:“余夫人怎的来了,你家小姑娘和梁家的小少爷同天出生,照说今日应是满月酒才对。”
余夫人扬声爽朗接话:“三少奶奶来得早啊,呵呵呵,我家那小丫头片子懒得办满月了,折腾来折腾去累人,自己屋里人意思意思就得了。”说罢看向朱宝珠,恭喜道:“梁夫人一举得男,恭喜恭喜。”
“余夫人客气了,请坐。”朱宝珠拿出一盏空杯倒茶,不见半丝迷惑。
余夫人左右张望,道:“梁夫人怎不把你家小少爷抱出来瞧瞧,我老远过来看一定要看看他。我家的儿子如今两岁多,调皮捣蛋折磨死人,啧啧,幸好我这一胎生的是个乖巧丫头。不然我非得老十岁不可。”
“呵呵,小孩子调皮点好,长大自然会听话的。玉容,去把小少爷抱来。”
余夫人这话说的让不少夫人皱眉,心里暗骂她爱得瑟。有个儿子才敢显摆,也不想想其他夫人的心情,多少夫人就愁生不出儿子的。
不多时玉容抱着小子豪过来,朱宝珠的笑容涌上心头,小心翼翼接过儿子抱住,见他在乖乖睡觉,小小的一团惹人怜爱,朱宝珠忍不住道:“真想他快点说话。”
“哈哈哈,梁夫人是等不及想要儿子喊娘了吧?”余夫人大笑。
朱宝珠闻言笑着点头,“没错,我的确有点等不及了。”
“呵呵,当娘的都这样。梁夫人这小哥儿倒是长得俊,白嫩嫩的,真讨人爱。小哥儿叫什么名字?”
“子豪。”
“哦哦,这名字好,一听就有出息。小子豪啊,来来,婶婶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是小小见面礼,小子豪可别嫌弃。”余夫人掏出一块色泽莹润的上好玉佩塞进子豪的斗篷里,朱宝珠心中一惊,这玉品质不凡,未免太贵重了点。余夫人何须送这么大的礼?
朱宝珠还在纳闷,那边眼见的诸位夫人心中各异,三少奶奶掩嘴轻笑,道:“余夫人这玉可不凡,咱们安水向来以玉为信定婚约,莫非余夫人想把令媛许配你小子豪,来个娃娃亲的美谈?”
余夫人闻言依旧笑,不反驳不肯定,朱宝珠却沉下心。又有人道:“余夫人的姑娘和梁家这小哥儿同年同月同日生,就冲这个缘分定亲真乃天生一对。”
“是啊是啊,两家都是米粮商,门当户对啊。”
“余夫人真是巧妙心思,若将女儿许给梁家,不但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两家离得又近,以后亦不用操心女儿嫁得远受人欺负。”
“梁夫人也是和气的,谁做她家儿媳妇是福气。”
“可不是,穿金戴银还有绣娘使唤。”
周围叽叽喳喳的闹腾起来,朱宝珠已经逐渐冷静,不说余家的家世如何,只是儿子才这么点大就定亲未免对不起他,何况两家还是生意上的对头,如若定亲以后要如何相处?和睦并进?到时候牵扯甚多,恐怕利弊难平,不一定是好事。再说余夫人也是个霸道小气的,朱宝珠还真不喜欢。
她女儿才丁点大,谁知道以后会长成何样,心气如何,能不能顺儿子的意?
朱宝珠越想越不满意,忙将玉佩还给余夫人,微笑道:“余夫人这礼物贵重了,我家子豪太小,只怕受不起。”言下之意是小子豪年岁尚小,她这个为娘的不想太早决定儿子的婚事。
余夫人被拒绝,当下红了脸,却又碍于旁人太多,不好发作。
周围人止住声音,皆尴尬的偷笑,笑这余夫人也是脑袋不灵光的,想巴巴将女儿嫁掉,何必当着这么多人面送玉佩,敢情心头自信满满,没想梁夫人会无情拒绝。仔细想想梁家自然是比余家高一筹的,就论生意来说梁家的生意更大,论家族梁家还有个合不来的举人,即便不往来,姓梁这一点却无法改变。
朱宝珠不好再说,忙推脱道:“宴席快开了,我先去瞧瞧。那帮子下人粗手粗脚,也不知道备得如何了。”说罢抱着儿子回房去。
这一日忙活梁楚着实累了,比当年自己娶亲还累,没办法,心里太开心了所以来者不拒,喝了个烂醉如泥被朱宝珠命人丢上竹床,庭院里已是八月桂花香,天气却仍旧闷热,朱宝珠房里的竹床没收,眼下正好给梁楚安睡。朱宝珠给她擦了脸又抹了身上的汗渍,薄毯给他盖上,闻他发出轻轻的鼾声才退出。
出门遇上二嫂,相邀月下吃茶,朱宝珠欣然点头。
下人们备好差点送去荷花池边,朱宝珠依着栏杆看池中鱼儿笑道:“我今日下午抱子豪过来看鱼,他还乐和了几声。”
“你这池子的鱼养的不错。”二嫂赞叹。
朱宝珠呵呵道:“原本府里有池子却没鱼,荷花也开得不好,我怀孕那阵子实在闲极无聊才请人打理了下,买了许多鱼苗丢进去,如今都大了些,不枉费我当初那么费心。”
“呵呵,这些东西还真得闲人弄。”
“就是,娇贵得很。”
“小妹可知道今日苏二少来送了贺礼?”
朱宝珠一楞,直接摇头:“不知道,我没管这层事,许是梁楚接待的。他醉的厉害,没跟我说。来便来罢,日后他有了孩子,我让人还一份回去。”
“恩,苏二少倒是帮衬家里许多。”
“是嘞。”
“他家那位夫人如女中豪杰,听说极爽利的一人,只是不想这么多年没怀孕,哎,也不晓得以后要如何。苏二少怕是会纳妾的。”
朱宝珠淡淡接话:“苏二少长年在外,不与妻子守候,想怀孕也难吧。”
“这倒也是,你这么一说他家夫人还挺可怜的。”
朱宝珠但笑不语,犹记得苏二少对孩子的喜爱之情,不然当日也不会收养孤苦小儿。他那样的人,只怕不会受家里束缚太多,即便夫人生不出他不一定会依言纳妾。
朱宝珠陪着二嫂惬意十足,廊道上玉容和奶妈匆匆跑来,跌跌撞撞挤在一起,齐齐摔在台阶上。
“夫夫夫夫人!小少爷不见了!”
朱宝珠嗡的一声,脑袋瞬间空白。
38 孩子线索
二嫂看着摇摇欲坠的朱宝珠,忙镇定的劝道:“宝珠冷静,宅子这么大,说不定是哪个下人抱他玩儿去了,你们这些没用的就知道乱嚷乱叫,还不去派人在屋里找!找不到都挨板子打死算了!”二嫂恶狠狠的冲着玉容和奶妈怒吼,腿软的两人精神一震,忙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朱宝珠如梦初醒,紧紧拽住二嫂的手腕好一会才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