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那等你们。”有些心不在焉的挂了电话,又盯着屏幕上那闪动的对话框。
“知道李城寺吗?”六个字,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还是发送了出去。
“知道名字,对不上人,往期做过他的项目介绍吧,我好像改过图。”张迪回复的很快,之后又发过来一个链接。
打开,是内网里的图片库,一张商用楼盘外立面的设计图,她看不出好坏,只是注意图片的名字写着si079。
Si,是指他的那个寺吗?去翻往期杂志,在她进公司前的一期上,有一个外立面设计的讨论,各家自持己见,他的照片在里面,还有他设计的效果图。
把杂志铺在桌上,快一年了,把那个名字甩在头脑以外,不想想,只想忘。可现在心思又乱了,怎么会在同样的公司。躲,从北京到香港,一直以为他还在美国,怎么会又跟来了呢?
手机突然响了,太分神吓了一跳,屏幕上是旭姨家的电话,接起前定了定神。
“姨,怎么了,身体还好吗?”很少打电话找她的,除非出了什么大事,固定每周去看旭姨一次,上次见身体虽然有小病但是问题不大。
“好,身体还好,别担心。”姨妈的声音听起来比往日精神,语速都快些,“嫣嫣,你姐姐回来了,今天刚到,晚上就回家。”
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还在被刚刚的相遇踌躇,突然又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么能忽略呢,那样的关系,他在哪,她必然也会出现在旁边。
“姨,你安心等吧,别太着急。”
“不急,就是高兴,”听得出旭姨的快乐,她不知还能说什么,“你姐姐叫你回来吃顿饭,你姐夫也回来。”
那两个字听在耳边,依然刺耳,不想再继续,又不敢打断旭姨,只能听到更多担忧和想念,那两个名字,还有她在意的那个称呼,不,是痛恨,关于他们的一切。
“不了,没什么时间,”骗人的时候,声音总是一点底气没有,低头看着手里的杂志,“姨,要在公司加班写稿子,催得很紧,改天吧。”
那边絮絮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别太忙碌的话,听的不专心,什么时候挂的都不知道。对着杂志上那张效果图,其实是那小小的头像,拿起笔在笔记上胡乱画着,涂掉了之前专访记录的信息都不自觉。
为什么,两个陌生人,为什么会在同一天回到生活里,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封嫣!封嫣!”猛然抬头才发现冯震站在桌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头慌忙去擦笔记本上的涂鸦。
“不用擦了,”冯震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郭涛的挪到下期,这期改做李城寺,也是设计部的,还是你写。”
啪的一声,一厚摞资料落到桌上。
“他约了一小时后见你!”
……
第六十七章相处
站在他办公室门前足足三分钟,低着头满心矛盾,她知道走廊里被别人看到这样会觉得反常,但是没勇气进去,也不想进去。他们不该相见的,尤其在这样的环境下。
大不了,这份工作不要,知道他也在这里以后,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辞职。她要问哥,也要问爸,工作到底怎么来的。
“站够了吗?”猛然抬头,看他靠在门边,刚才整齐笔挺的西装不见了,领带松松垮垮,衬衫的袖子高高的卷着,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眼睛里只有公事,没有私情。
抱紧胸前的笔记本闪身躲开他的视线进了办公室,听到背后砰的关门声,放松不下的神经绷得更紧。
他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开门见山。
“不许辞职!”
那个专访他没什么兴趣,如果他想要,早就让冯震亲自捉刀了。他不在乎一两篇歌功颂德的文章,因为她在,几期连续不断的约稿都被他拒绝了,如果不是今天在会议室撞到,他并不介意看到一期郭涛的访谈。
但是知道是她在写,又在那样的情况下被她知道,只能用资历把郭涛压下去,让人事部把内容临时换成自己。最短的时间内见她,让她什么都来不及做。他怕她辞职,出了会议室就直接下楼去了人事部。
对着一屋子没有整理的建筑画册,她没有回头,听着他在那句命令之后还会说什么,她知道他见她不光为了专访的事,却不知道他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份工作,和他脱不了关系。他一定知道她在这里,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把地上的书分拣,按照字母顺序摆在书柜里。”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却不再严肃沉重,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猛地把她怀里的笔记本抽走。“干吧!”
她愣在原地,看着脚下的书,再抬头看他已经回到了座位上,拿起笔在图纸上写着什么,露出的手臂上,有一块明显的灰尘,一直延伸到卷着的袖口。
“快干!”他没抬眼,拿起尺子,真的工作起来。
“分错一本,等着明天开除!”
起身到绘图台,他打开了一盏小灯,开始在灯下画图。天已经渐渐黑了,办公室被灯光烘的很暖,她站在一半阴影里心里都是矛盾。
如果是别人,她会做,如果是以前,她会做,如果……生活里,已经错过了太多如果,她不能妥协,也不能和他在这里一起待下去。
“我不分……”为了让自己坚强起来,拿着笔记本退离了办公桌一大步,“我是来做专访的,这些……应该让你的秘书和文员做。”
他从工作台上扭过身,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看不出生气,只是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组号码。
“钱经理,我手边没人,正好你们部门的封嫣过来做专访,顺便帮忙整理一下资料,仅此一次,加班费算我的。”
“好,没问题,那件事下次例会有机会我和他谈谈,你放心。”
说完,只是把听筒举着,示意她接电话。
听到他给经理打电话时有些慌了,以为自己拒绝的够清楚,够强硬。刚刚来公司不知道怎么应对,拿起听筒那边的口气不似平时的和风细雨。
“封嫣,访谈也要做,先帮总监把资料整理好,冯震那儿我去和他说。”
“经理,我……”一时辞穷,他已经回到工作台边画图,似乎一切与他无关。她挂上电话,无力再争执什么,经理让做只能做,至少辞职前,她要把指派的工作都做好。
“从那边的开始弄吧,那些是我常用的,放在中间几层。”
他回身指了指桌边地上的一摞,都是当下的建筑期刊,最上面几本正好是她几年前读到那片报道的杂志。走过去不觉抱了起来,放在办公桌上按照日期排列起来。
之后就按着他的意思,一本本一摞摞的,按照语种和使用习惯筛选分类。有些厚重的很沉,费了很大劲才在书架上放好。很多画册似乎好久不用了,沾了灰尘,让她回想到当年在图书馆工作的那些日子。
他约她专访前,特意花一个小时把一屋子书架弄乱,再整理,就不是一个小时那么容易。不时回头看,有时能见她皱着眉在办公桌边分拣,有时在往书架上放书。她是细致的,他注意她用纸巾轻轻擦拭那些封面上的灰尘,有折痕的,耐心的压平。
朦胧的阴影里,有她认真地侧脸,也有他专注的背影。他挡着大部分的光,办公室里越来越黑,很多堆在角落的封页都看不清晰,只好抱到近光的办公桌边。
她从底册一一码放,成百上千的画册,腿站酸了,累了,就跪坐在地上喘口气。穿着高跟鞋搬东西很累,跪在书架边轻轻揉一下脚踝又去抱书。把分好的画册一本本放进去,认真地把书脊对齐,恼人的长发遮挡光线,只能用一直铅笔勉强盘起来,碎发散在脸颊边,额角已经透出薄薄的汗,顾不得擦,地上的书太多了,她想弄完,尽快弄完。
他没在工作,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太清晰,很难专心,虽然图纸明天就要通过。那盏灯,把她整个人迎在他瞳仁里。
他知道公司早就下班,也过了吃饭时间,但是不忍打断她的工作。他不认识这个封嫣,也没机会和她相处。
好多年以前,那个下雨的夜晚,他站在图书馆外,透过窗看到她独自工作,专注时眼神不再胆怯,甚至有种难以捕捉的神采。现在的她,和那时很像。
每每听瑶瑶说她独自在图书馆写东西直到闭馆,他去看过那排晕黄的灯光,也想象过沉静雅然的忙碌背影。
几个小时了,谁也没说过什么,他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他用职位压着她,让她被迫接受,想留她在身边待上一会儿。只是这样的留,能有几时呢?
他在32层,她在26层,钱伟林最初对她并不好,现在也许也不好,冯震也是。毕竟,她是他弄进去的。他想她留在设计部,但太不现实。能立足的,也只有编辑部了。
不谙人世,单纯而简单,她还不知道人事部门的勾心斗角,比如这次的专访,也比如走廊尽头另一个办公室的人。
郭涛,势必不会罢休,明天的会议,也许还是一场剑拔弩张,虽然在总裁面前从未失态,但两人之间的矛盾在上层已经慢慢传开。
希望,郭涛不要知道他和她的关系!
欠着脚尖往最高层放书,几个书柜陆续弄完了,起身有点头晕,可能饿太久了。抱着很厚的建筑年册,没有东西踩,试了好几次也不能把画册立起来,纤细的鞋跟让她站不稳,不好使力,手攀在书架边像个脆弱的小线偶。
终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怕她摔到或被书砸着,站在她身后,把她手指够的几本书接过来立好,又回到桌边替她搬剩下的。
意识到他接近,她迅速退回到办公桌后,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做最后的整理,有力的手臂上厚厚一摞,轻松的放到她规划的位置上,那些,她要搬七八次甚至更多。他完全可以做的,不需要劳动她,但他偏偏不,硬要经理施压留她做这些,心里气馁自己妥协了,又不知在公司还有什么立足的必要。
回身看窗外,本想隐忍住委屈,却发现背影隐隐,玻璃窗上映出了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他。
巨大的屏幕,趁着窗外辉煌的夜景和黑沉的天空,他已经转过身,从容的靠在书架前,黑眸正对上她惊慌的眼神,似乎在捉摸什么,也好像只是等着她发现。
“专访你想写什么?”他想知道,下午她和郭涛谈过什么,“郭涛的专访你准备怎么写?”
“按……冯震的意思写,和以往的专访没什么差别。”
“知道为什么突然改成写我不写他了吗?”他问的很直接,她的脑子里对权力仕途一无所知,她能写出什么样的文章,职场,再没有风花雪月。
摇摇头,眼里有未解的疑问,“你们都是副总监,设计部没有总监,有的话会先访问他吧。”
他笑了,回到桌边坐下,看她映在窗上躲闪得眼神,毕竟不愿见面吧。
“如果我和郭涛有一个人会作总监,你希望是谁?”
一时被问住,抬头看着他印在窗上深邃的眼神,无言以对。
……
第六十八章受挫
经历过最不堪的那些后,他在她心里还有多少分量?真像瑶瑶说的那样,没带走实则是忘不掉,像那吊坠和他刚刚看到从领口划出的小鱼,她放不开或是不愿意放开?
这般重逢她势必会尽快离开,尽管他刚刚说了不许辞职。
好在他有封青和她父亲首肯,虽然用的是最痛恨的身份,但至少他确定会留住她。
太过贪婪自私,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是那样,“你希望是谁?”又问的时候,口气强硬了几分,似乎在逼她给他答案。
暗暗的光线里,她在窗前无所遁形,就低垂着头思考他的问题。下午和郭涛谈过了,那个欺骗过自己的人,想到,只是索然。如果给她选择的话,宁可……
“不知道,”她抬眼迎视着他平和的等待,拿起自己的笔记本抱在胸前,捍卫仅剩的勇气和决心,“也许,是郭涛。”
总之,不该是你,不该见你,她没说出口,只在他的注视下快步打开门出了办公室。
能听到她一路跑远,鞋跟轻轻敲在地板上,步子有些错乱,他没动,就坐在办公桌前,推开最后一摞没来及就位的画册。
她还是逃开了,远远离开他,只是没有她希望的那么远。因为,他手里一直握着一根线,牢牢拴住,不管走多远走多久,总能牵引回来。等待,就是为了这个。
这是他相信的,也是很多人相信的。
打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相片无法展露所有的雅致,微乱别住的发丝,眼里落寞的疏离,或者专注时抿起的唇角,刚刚的一幕会回味很久吧?
……
几天后,她被骂了,骂得很惨,从编辑室出来躲着人,跑到卫生间里掉了一阵眼泪。那是工作以来第一次哭,为的,就是那篇专访。
其实第二天一早,就把辞呈放到了钱经理的办公桌上。上班不久被叫了进去,不是质问或挽留,只是把辞呈退给她,不予过多回应。
她问了为什么,钱伟林抬眼看了看她,“试用期里辞职,你想过自己的将来吗?好好把稿子写出来,如果真的有能力冯震不会不用的!”
那些棱角的论调并没有重谈,这句话让她冷静下来,虽然去意依然坚决,但是还是回到办公室着手写稿子。关于她的能力,关于事业心,她不希望受到任何的质疑。不管他们曾经是怎样的关系,她还是提笔写了。
专访根本没有做,仅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就着手边的资料,再参考和郭涛谈话的感受,她用了一天时间完成了稿子。
交之前发给瑶瑶看,隐去了那个名字,瑶瑶回的邮件说还不错,虽然不如校刊时的文章有感觉,也算称职的应景之作了。
她发给了冯震,不再多想,也不期待什么答案。
那天回家,她找父亲谈换工作的事情,话到一半,哥哥也回来了。在客厅里被左右夹击的询问理由,出了什么事情。她突然给不出站得住脚的论据,不能说因为他,决不能说出那样的话。
“没告诉你城寺在那儿,也是怕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封青坐在身边,一直拍着她的手,安抚一次次 “我要辞职,一定要辞职”。
“你写的文章之前送过去给他们看过,所以没有面试直接要了你,他们很满意的,是你多心了。”封青看不出她有什么理由,现在垂着头一言不发,刚刚提出的细枝末节被父亲两句话就否定了。
“公司不是学校,不可能有你要的单纯环境,我是说过不工作家里也可以养你,但是既然开始干了就要干好。你哥能手术做到一半,因为太难而半道放弃吗?”父亲的慈爱不在,只是严厉中有对她任性的不满,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如果念书,就念好,如果工作,就认认真真做,我和妈妈一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要念书,接着念书,爸,我想接着念书!”像是突然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她挣开哥哥的手,跑到父亲的沙发边,渴求的提出了这个最可行的方案。
“怎么又突然要念书?”封青不理解,只是看着妹妹眼里的恳求,不忍否决她小小的愿望,其实女孩子念书他并不反对,唯一很快也要出去读书。
“我不同意!”插入的声音硬硬的,是母亲,站在卧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听了多少。“不是不同意你读书,但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不能辞职,毕竟,这里有城寺和他爸爸的人情,虽说他是你姐夫,但是还是欠人家一个人情。”
攀在父亲腿上的手又去摇了摇,回头找哥的支持,却只看到了他抱歉的妥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