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过客,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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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过客,匆匆-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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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温静雅对此十分不满,因为她对闹闹或者阿愚哭毫无办法,心烦意乱,于是每每程少臣抱足了五分钟便忍不住叫:“把我家闹闹还给我。那么喜欢小孩子,你自己去生一个玩。”
  沈安若对婴儿天生没好感,尽管是这样漂亮的小婴儿。保姆把孩子塞进她怀里,她只觉得抱了一枚定时炸弹,心惊胆颤,松了怕婴儿掉到地上,紧了怕勒得她哭,一会儿后背就冒汗。她笑得僵硬,别人却只当她些许的紧张与激动,还打趣她正在体验当母亲的感觉。还好一分钟后,程少臣很自然地把孩子从她怀里接了过去。她觉得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发自内心的感谢他。
  晚上静雅拉着安若聊天。
  “你看多么顺利,没有产前焦躁,也没有产后抑郁,比想像中的容易许多。你自己不想体验一下吗?少臣喜欢小孩子,他一直有小孩子缘。”
  “要把一个孩子平安顺利地抚养长大,太艰难了。要他身体健康不摔了碰了,要智商正常学习不要比别人差,要不危害社会最好还是社会栋梁……这是多么繁重的使命啊。人这一生时时处处都会产生误差,稍有偏离最终都要谬之千里。我一想起来都觉得害怕。”
  “你想那么多那么远做什么啊,做人先看眼前最重要。安若,我看你还是等等吧,你现在确实不适合当母亲。”
  她从静雅房里出来时,经过公公的书房,门没关严,露出一条缝。程少臣又在里面被训话,真可怜
  程兴华说:“不制造产品,专门高额克扣别人的辛苦钱。黑客!”
  “如今制造业的利润率多么低,难为你还做得那么得意。我们赚的也是辛苦钱啊,还有‘黑客’的定义不是这个意思,程先生你落伍了。”
  “投机!”
  “那叫投资好不好?”
  这对父子就从没好好讲过话。
  她在看楼梯转角处的几幅油画,非名家之笔,但她喜欢。很小的三幅画,同一处风景的春夏秋三季,远山近树,意境深幽,偏偏少一幅冬天。
  偏厅里婆婆与陈姨在闲聊,声音隐隐传来。陈姨说:“听说前阵子紫烟回来了。”
  “少卿知道吗?”
  “不清楚。不过少臣肯定知道。”
  “初一那天少臣是跟她在一起?”
  “应该是。”
  “简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祸水!”
  “你小声点啊,怎么又扯上老程了?没什么啦,我看少臣跟安若相处的挺好。”
  “嗯。告诉其他人,别在安若面前提这个名字。我看那孩子虽然话不多,但心思太敏锐。还有,也别让静雅知道,免得她不痛快。”
  “还用你说吗?”
  沈安若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她听到第一句时就准备转身上楼,但当时偏偏她的丝巾滑落,质地太轻,直接飘到楼梯最后一层台阶处,她只好去捡,于是不免又多听了几句,但她已经尽量用最快的速度上楼了。
  她已经上了大半的楼梯,突然听得似有人走出来的声音,不免在心底轻轻叹息一下,只好再转身向下走。她招谁惹谁了呢,枉作小人。
  “陈姨。”
  “安若,静雅睡了吗?”
  “没呢。”
  “陪她多聊会儿吧,她这些天念着你呢。”
  “嗯,静雅有点饿,我帮她去厨房拿点东西吃。”

  审美疲劳(3)

  回程仍是沈安若开车,三个多小时车程,快到城市交界处时,高速路上的车开始多起来。
  程少臣险险地把着她的方向盘替她调整方向:“真是没有开车天分,七歪八扭成这个样子,还敢用这样的速度。”
  “我自己开车时比这好多了,都是因为你总在旁边捣乱,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
  然后车里沉默。太过安静了,几乎令人昏昏欲睡,沈安若开了音乐,放的喜多郎的《古事记》。一遍结束,沈安若又重播,程少臣忍不住出声:“换一张。听这么别扭的音乐,怪不得你越来越别扭。”
  “这音乐哪里别扭了?你就喜欢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
  “旋律看起来平静,但编曲很狂躁,节奏太压抑,总之不适合你。春天容易上火,我建议你还是多听听巴赫吧。”
  “谢啦,我更喜欢贝多芬。”
  于是话题又卡住。
  沈安若顺从地换上又一张碟,《花季王朝》,嘻唰唰呀嘻唰唰,吵死他好了。
  终于进了城市的主干道。天色已晚,路灯一盏盏亮起来。
  “没想到你真的恐婴,竟吓成那个样子。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说着玩儿。”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有恋婴癖。”
  程少臣忽略她的用词:“嗳,那么小的小孩子,跟玩具似的,抱在手里那么软,”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常常抱流浪猫回家,然后被我妈训。”
  “什么小动物都喜欢?那你喜欢老鼠和壁虎吗?”
  程少臣无视她的挑衅,片刻后又说:“咱们养一只狗吧。”
  “你想干嘛?”
  “迷你狗,长不大的那一种,你逛街的时候都可以塞进包里,我回家晚时还可以跟你作个伴儿,顺便培养一下你对小动物的爱心。如何?”
  “程少臣,你觉得养狗会比养我更有成就感吗?”
  “……沈安若,你最好抽空去趟医院,看看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
  沈安若这阵子几乎要将行政中心当作第二办公室,结果总能遇上熟人,开会时有一面之缘的A公司甲某,一起吃过一顿饭的B公司乙某,同事的家属C公司的丙某,这世界小的时候真如一个村落。只不过,她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种地方遇上秦紫烟,这里人人行色匆匆情绪抓狂,烟火气息沉重,完全与她格格不入。
  沈安若看见她时,秦紫烟正从复印中心捧了一堆文件出来,结果为躲一个冒失的人,文件从手中落掉了一半。那人连连道歉,称自己赶时间便走掉,连善后工作都不做。
  沈安若还没想明白之前,就已经蹲下去帮她一起捡。说到动机,其一毕竟算是熟人;其二她的事情已经顺利地解决,就算是陌生人,也会忍不住上前帮一把;何况,大美女的魅力,女人也很难抵挡。秦紫烟今日穿得素淡又半休闲,头发都扎起来,但仍是横看竖看都不像职业女性的样子。
  沈安若替她捡材料时顺便瞥了她的材料一眼,于是便发现问题:“这一张要这两份材料印到一张纸上才可以。”又发现一处,“这份少盖了一个章。”
  “对啊,怎么会这样?谢谢你,不然今天又要白排一上午的长队。”
  “不客气,举手之劳。”
  秦紫烟因为审批程序无法继续办理,于是跟她一起走出行政大楼。
  “安若是吧。你穿这样正式,和上回的样子很不一样。‘安之若素’,你的名字很容易记住。”
  “是吗?紫烟,是‘炊烟袅袅’那个‘烟’吧。”
  “嗳,对,不过大多数人都会直觉是‘姹紫妍红’的‘妍’。”
  “还是现在这样比较有诗意。”
  “你觉得像琼瑶小说的名字吗?”
  “没,我觉得像武侠小说里的名字。”
  “其实是因为我父母,他们在庐山认识的,所以这名字是来自‘日照香炉生紫烟’。”
  “你父母很相爱。”
  “对啊,永远相爱着。他们十几年前就过世了。”
  沈安若静默片刻:“对不起。”
  “没关系,已经过了那么久。我曾经想过改名字,因为这名字总会被人笑,不过想到它的来源,于是就犹豫。”
  世界多么奇妙,她们竟然在聊天,在外人眼里只怕仿如多年老友。楼外正下着很大的雨,很多人被困在楼里。
  她们在楼檐下站了一会儿,等雨势变小。秦紫烟小心地将纸文件袋抱在怀里,怕被雨淋到:“我没有想到,在国内办一份登记要这样的麻烦。”
  “其实你可以请一家代理机构来做。”
  “嗯,对啊。我一个朋友说凭我的丢三落四,肯定要折腾至少两星期才办得出来,我不信,就决定自己来试试,早知道真是这样,就不赌这一口气了。”
  “你朋友是为了你好。”
  “嗯,应该是吧。”
  雨势终于小了。沈安若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谢谢,不用了。我等车来接我。”
  沈安若小跑着到了停车场,等将车开出来时,却见秦紫烟正站在路边,于是她又停下来,摇下车窗。
  “车一时来不了。如果你不赶时间,请送我到最近的车站吧。”
  秦紫烟要去的地方与她公司顺路。没有程少臣在旁边,其实她的车开得还不坏。
  秦紫烟偶尔地说一两句话,她的声音很好听,长得固然美,但并不冷,有一种柔和的气质,沈安若对她讨厌不起来。
  “我几乎忘了自己也考过驾照,倒桩还有上路都是考了两回才通过的,还是教练看我练的太辛苦,决定放我一马,上路时给我安排了最简单的路段。”当沈安若急刹车躲过一辆违章车时,秦紫烟说,“所以为了别人的安全,我还是不要开车比较好。”
  “怎么会?”
  “我完全没有运动细胞。”
  “国外考驾照比较难。”
  “在国内考的。”
  “你不是刚从国外回来?”
  “嗯,德国,在那边住了几年,有时候也在法国。不过也常常回来。”
  交通电台正在播一支曲子,Somewhere in Time,《时光倒流七十年》的主旋律,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秦紫烟听得入神,直到曲子结束,才轻轻叹一口气说:“我讨厌这部电影,但偏偏喜欢这支曲子,每次都听到想要落泪。”
  “这部电影怎么了?”
  “那名女子太无望,只能等待,等了一辈子。后来她唯一的一次主动,真的等到了,却是将那名前途大好的青年从他自己的世界里害死了。我不喜欢。”

  审美疲劳(4)

  那日沈安若同事聚会,都是当年同时进入正洋的应届毕业生,一起参加过漫长的入司培训,年龄相仿,经历相似,又多年没有这样齐聚过了,一时大家都感慨万千。其实几年来,他们这批人早已离开了大半,当时他们这批应届实习生的男女比例为3/1,如今却成了1/1。当年的新鲜菜鸟们,如今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话题说着说着难免就转到了柴米油盐上。林某男抱怨自儿子出世后他在家中地位便一落千丈,蒋某女哀叹与婆婆相处得纠纠结结郁闷至极,孙某女大骂老公与初恋情人藕断丝连,新婚的高某男则每过半小时准时接到老婆的查岗电话……也讲别人的八卦,公司内的某某某,与老婆相恋十年才结婚,结果老婆一怀孕就外遇,孩子生下来就离婚了,感情这东西简直比电视广告更不可靠,还有公司内的某某某,马上要结婚了结果发现老婆与前男友私混,于是婚也没结成……沈安若安静地听,心里默念上帝啊,这男人们认真八起卦来完全比女人更胜一筹。终于有人发现沈安若在摸鱼,于是大声说:“你们这些女人都学学安若,从来也不见人家抱怨过老公,或者拿着婆婆说三道四。”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各种情绪都有,沈安若在心里怨念了一句,脸上瞬时挂上最无辜无害的笑:“嗳,大家喝酒。请检查一下,我真的干了。”恰逢周末,吃饱喝足又去KTV,闹腾到很晚,回家已经凌晨一点。
  门只上了一道锁,开了门屋里却是黑的,想来是程少臣早晨离家时没落锁,反正小区治安很好。
  她习惯于走到哪里都随手开灯,结果进了客厅,灯却先她一步亮了,程少臣竟然比她更早回家,倚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抽着烟,腿交叉着搭在矮几上,就在先前的黑暗里。
  她看他一眼,绕过他,去把窗子都打开。她一向讨厌烟的味道。
  “去哪儿了?”程少臣漫不经心地问。
  “同事聚会。”
  “玩的很开心吗,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手机没电了。”发现手机没电时她也没着急,因为他极少给她打电话,而且他已经连续两周都是在她入睡后才回家,周五的晚上应该会更晚,因为他周六通常是中午才起床。不过,至少他每天无论多晚都回家,从未夜不归宿,所以沈安若也从未发表过什么意见。
  “我觉得累,要去睡了。你怎么不去睡觉?”
  她都走到了楼梯转角,结果听到背后程少臣不紧不慢,淡淡悠悠地说:“程太太,以后不要这么晚。”
  这句话的内容还有他那副腔调真是惹恼了她。沈安若回过头,吸口气,免得失了风度,然后也学他的腔调说:“程先生,你快天亮才回家的时候,我从来说过什么吗?你自己也是连续两星期都凌晨以后才回家的,怎么就忘了呢?”
  “沈安若,男人跟女人一样么?而且,我那是工作好不好。”
  “知道了,下回我注意。”沈安若偃旗息鼓,继续往楼上走。
  “沈安若,过来陪我坐一会,我们好像很久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
  “程总您今天特意早回家,就是为了跟我开恳谈会啊?”沈安若没有服从他的指挥,而是倚在楼梯扶手上,与他隔了几米的距离,比他高出很多,这个位置令她觉得有些许的优势感。
  “其实我们是很久没见面了对不对,我回家时你已经睡了,等我起床时你又走了。”程少臣无视她的无理。
  “你是不是希望我,每天等你到凌晨两点,跪在门口给你第一时间送上拖鞋,然后早晨坐在你床头等你醒过来给你递毛巾擦脸。”
  “虽然没有必要,不过你若真想那么做,我也没意见。”
  沈安若口才比他差许多,于是再度投降,不理他,准备撤离。但程少臣显然今天晚上真的很有谈话的兴致。
  “你最近脾气真大。你有怨气吗?”
  “怎么会。程先生你辛苦工作养家糊口为了我的舒适生活,我把你当神像一样供奉还来不及呢。”
  “你对神像就这种恶劣的态度啊。”
  “拜托你,我困了,想睡觉。程先生您下回想半夜找人聊天的话,请提前通知我,好让我养足精神。”
  “沈安若你真别扭,没法跟你沟通。”
  “我又不是今天才别扭。你还是反思一下自己当初干嘛要娶我好了。”
  “我脑子有病,我就喜欢你这别扭劲,我就喜欢看你不待见我的样子。”程少臣又点上一枝烟,淡淡地瞥着她,用一副事不关己的调调,悠悠地说。
  沈安若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然后钻进被子里。她是真的困了,很快睡着了,但又没有睡沉,总是做梦,梦里乱哄哄,后来还醒了,觉得口干。醒来才发现程少臣竟然是睡在她身边的,她根本没察觉他何时进来。她跟他吵完嘴,是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少臣睡觉不算老实,有时他们俩人明明是各自背向远远地躺着,结果他睡熟了的时候,便常常把腿搭到她的身上,又用胳膊环住她的腰,有时候连额头都抵到她的脖子上,跟一只树熊一样,比如现在。沈安若轻轻地移开他的手,小心地不惊动他,下床去倒水喝。她喝了两大杯才觉得口干的感觉渐渐消除,发了一会儿呆,还是回到床前。
  窗帘没拉严,月光恰好透进来,照在程少臣的脸上。她一直觉得他睡着的样子像小孩子,睫毛很长,嘴唇微抿,表情纯真。已经入春,但天气还是很凉,她离开时明明还好好的,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将手脚都露在被子的外面。她轻轻叹气,替他重新盖好,再躺回去时,发现他已经被吵醒,含含糊糊地问她:“你又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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