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怔,不料卿非会这样问他,反问了一句。
卿非自然是不答,只冷声说到:“既然从不相识,那也无需相识。”说着她便顾自走自己的路,并不是很有闲情逸致和人攀谈,反正也不会有人觉得一个女子三十多岁,还是个姑娘,或者是个好姑娘。
那人轻轻笑,在她耳边问到:“难道姑娘真的不想进去吗?”
卿非又回头看了一眼风月楼,想,她自然是想的,她还想进去看看萧拓到底是在干什么,如今他如此问了,方才的羞恼也没有了,对着面前的人,卿非直接了当的问他该怎么做才可以进去。
对着她微微一笑,他悦声到:“变成男人就可以了!”
女扮男装入风月
微歪着脑袋看着他,面色由狐疑转为恍然大悟。他手一扬,卿非便跟着他走去。
因着赶上了庙会,平日里晚间不开门的店近日都还未打烊。这裁缝店便是其中之一。那人先走进店里,卿非看了看门口的金字招牌也跟着走了进去。他的纸扇一一滑过一排衣服,最后又折了回去,指了指一身月白色的男装对那店老板道:“就这身吧!”
那老板殷情的拿出那套衣服,交与他,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板,满脸笑纹,“公子,这身衣服的尺码给您怕是太小了点。”
扬手朝卿非一指,他道:“给那位姑娘的。”
老板的目光也循着看过来,随即脸上笑的更甚,急忙将衣服递到卿非面前,卿非接过衣服,便听那人道:“姑娘就去换上吧!”
卿非换了衣服,随便把自己的头发盘成,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身男装虽不是很合身,只是在一堆男装里能挑出这样一件,也实属不易了。
她开门出去,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着也是一个翩翩浊世一公子,丝毫不逊于谁。
合上纸扇,他伸手一指,道:“贤弟,请。”
卿非拿过他手中的纸扇,有模有样的打开,对着自己轻扇几下,迈开步子,往外走去。顺口对身边的人说:“这声贤弟,怕是由我来称呼更恰当吧,还不知贤弟贵姓呢!”
那人“哈”的轻笑一声,他凑近卿非一看,吃说:“如此也对,小弟免贵姓,叫钟弋,卿兄可以称呼我为弋弟。”
蹙了蹙眉,异地?义弟?
他见她一副不是很明白的样子,开口解释了这弋是哪个弋。
口里默默念了两次这个称呼,卿非只觉不顺耳,干脆的说到,“还是免了,钟公子,你我不熟,无需以兄弟相称。”
说话间,风月楼已呈现在两人面前,卿非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两个打扮妖艳,顾影弄姿的姑娘。定了定心神,昂首挺胸的便进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幸好方才有用绷带弄了一下,否则这一挺胸……想到这里,她急急打住自己的思绪。迎面扑来的浓香和喧嚣,也让她一阵不舒服。
“卿兄可还好。”钟弋站在她身边,好心的问到,卿非扬了扬手中的扇子,示意自己没问题。
眼珠转了几圈,将风月楼的大堂打量了个遍,姑娘是多,男人也多。卿非偏过头去,看着面前的人,问到:“这青楼向来都是这样的吗?”
“可不是这样的。”
一听他那习以为常的语气,便可断定,这位兄台必是常客。卿非抬脚走了没几步,迎面走来一位半老徐娘,脸上脂粉不知道有多厚,以至于一张脸惨白。她走到卿非面前一个劲的叫着公子,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卿非一时都要应付不了她的热情,幸好一边的钟弋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之间,替她接过那老鸨的话茬,“是,我们第一次来,还望找个雅间,再要两个漂亮的姑娘。”
听他这样一说,卿非急忙开口说到:“不,我要坐大堂,公子我喜闹。”
“大堂?”老鸨本看两人衣着华丽,想事遇上非富即贵了,哪知这位公子竟要待大堂,如此一来她到懒得搭理,看到他们身后来了位常客,随口吩咐让领着卿非他们去寻座位,自己则忙迎上去,捏着声音喊道:“李老爷,你可来了,今晚我们蒹葭姑娘可要上台表演,就等你了。”
卿非站着他们身后,听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旁的钟弋看着她,挑眉问她真要坐大堂。
“呼啦”一声打开扇子,朝着自己一阵猛扇,似乎想要散去充斥周遭的淫息秽气。卿非理所当然的说到:“自然,我都说了公子我喜闹。”说完昂首阔步向前走去。坐在雅间里,还让她怎么找萧拓!
看着身边的凳子,卿非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凳子也不知道被多少臭男人坐过,正想着她便伸手进袖子想要拿帕子擦一擦。险些就用手中的锦帕擦凳子,她才惊觉拿错了,竟要把还给萧拓的手帕用来擦凳子了,连忙住了手,心里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捏着手帕就想塞回袖子,谁料半路伸出一只手,生生在没有防备的她手中拿去了那块锦帕。
呆滞的看着空了的手,身边某人的声音缓缓传来,“怎么会这么热啊!”
转过脑袋去看,卿非只觉难以置信,钟弋坐在那里拿着她的锦帕在擦汗。她咬着一口银牙,缓缓吐出一声:“钟公子。”
像是恍然大悟似的,钟弋看着手中的帕子抬头看着卿非,然后露出一个笑,“不好意思,方才心急,拿了兄台的帕子,没法子,卿兄拿了我的扇子,我这实在是热着了。”说着握紧它,丝毫没有想还给卿非的意思。
卿非看的愤懑,一时气岔,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就坐上了那凳子,瞪着面前人。
钟弋到没有一点愧疚,摊开手中的锦帕,看着上面的梨花和“非”字,打趣的到:“该不是卿兄要送给意中人的吧!”
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她也不想在和他多扯,权当不小心把锦帕掉了,反正当初拿来的也是一块素白的锦帕,到时找一块一样的还给人家便是了。如此一来,她到想起自己是来找萧拓的,可是现在连绣帕也没了,人也不用找了。
“啪啪”的掌声四起,卿非抬头一看才发觉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姑娘,一方古筝摆在她的面前。她朝众人微微一福,款款坐下,一双青葱玉指缓缓拂上琴。
一时众人俱静,琴声轻起,如玉琤瑽,从指间轻舞飞扬而出。卿非不禁一愣,不想这青楼女子还有如此高超的琴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女子的容貌,不禁琴技了得,原还是个姿容绝佳的女子,忽闻身边有人说了个名字,卿非似是大悟,原来方才那老鸨说的蒹葭就是这个女子,于是她便牢牢记住这个名字了:容蒹葭。
一曲终了,全场寂寂片刻,然后爆发出一片掌声,卿非也忍不住动了动手腕,为其鼓掌。
最后稀落的掌声中,听到有人有个男人粗着声音喊到:“艳娘,今晚蒹葭就归我了。”
那人声音还未绝,就听另有一人声豁然响起,“没问过老子,你就敢说归你了!”
不曾理会那几个男人之间的争吵,卿非只定定看着台上那女子,见她脸上平平无颜色,心里无端就冒出一句:本是谁家红颜知己最,如今落得沧海浮萍飘。
心里抑郁,卿非不想多留,站起身便要走,那群男人还在为容蒹葭今夜归谁而吵,她木着一张脸就朝外面走,隐约听到那老鸨说:“几位爷便别争了,蒹葭今晚已经被人包了。”
卿非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发觉引着容蒹葭往楼上雅间走去的小厮何等面熟,可是等她再回头看时,他们已经进了雅间。
走出风月楼,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想要把在里面吸入的淫香艳粉全吐出来一样。身边的钟弋抬头看了看清寒月色说:“卿兄,看着似乎挺喜欢那位容姑娘的。”
“红尘女子何其多,如此风华又有几。”她一笑,又补充了一句,“难道钟公子不喜欢?”
“说的甚好,如此风华有几个,我自是欢喜,只可惜你没听说蒹葭姑娘今夜被人包了吗?”
懒得理会他,卿非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知道要快点赶回去了,只怕众人定是该担心她了。朝钟弋点头一别,急急就要离开。
听闻他在身后唤她,回头看去,便见他扬了扬手上的一个包袱,说到:“衣服。”
卿非这才记起自己穿了一身男装,自己原先的衣服还在他的小童手上,于是又顾不得什么仪态跑过去拿了他手上的东西,匆匆道了声谢又飞奔而去。
回到竹屋时,天色真的已经很晚了,盈娘远远见到她便激动的挥手喊她。卿非快步走上前去,说声抱歉,也顾不得盈娘朝自己使眼色,就急忙进去了。
孤灯碎落花,一室清凉。晏天烬就坐在屋内,一盏孤灯陪着他。她走进屋子那刻,他伸手挑了挑灯芯,噼啪一声,那灯花晃动了一下,顷刻间屋子里亮了一些。
卿非朝他走去,待到他面前,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坐在远处一动不动,晏天烬捧起桌上的书,翻了一页,对她的呼唤恍若未闻。卿非知道自己做错了,贸贸然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只站在远处等着他开口。
不知站了多久,他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屋里走去,“我累了,你也早些回房睡吧!”他往前走去,手握一本书,身后留下一个晃动的身影,卿非动了动酸涩的四肢,微嘟起嘴,然后朝着他的背影唤住了他。
听了她的呼唤,他在原地停留片刻,然后回过身去,问到:“怎么?不想睡了吗?”
定定的看着他,不发一言,她就不信她还能输给他。
“我想我不开口,你就不会开口了是不?”晏天烬走近她,始终面无表情甚至有点严肃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些许松懈,他无奈的扯了扯嘴角。
“真是了解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她便知道自己又赢了一次,抿紧嘴唇也掩不住嘴角的笑。
“难道你不了解我吗?”
她耸了耸肩头,不否认。
“卿非,你又不是小孩子,我管不了你,所以我不说你,你懂的。”
并不说话,这便算是默认了,卿非低头把玩着自己修的光洁整齐的指甲。
“那还不去睡觉?”
她抬起头,眨着一双秋水潋滟的眼眸好奇的问晏天烬,“你就不好奇我因着什么事给耽搁了?”
轻笑车声,他便顺着她的意思,问了这个问题。
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这两天是无臧庙庙会,我去求平安了。”
“是吗?好玩吗?”晏天烬摇了摇头,不太明白她怎么会越来越小女孩了。
点头,她从怀里抽出方才在无臧庙前买的红绳,递到晏天烬面前,扬唇一笑,说到:“给你买的。”
伸手拿过她手中垂下的红绳,皱眉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
“这是我给你求的,红线啊!”
“保平安?”他拿着红绳,仔细的瞅着。
“晏天烬!你……算了,红线啊!给你求姻缘的。”她恼火,却也无奈,只能解释与他。
咧开嘴,情不自禁的笑出声音。晏天烬难得这样笑的温和,从来只是清冷的扯一下嘴角,于是这便让卿非愣了一下。她回过神来,也配合着他笑笑,却见他盯着自己的面庞看了良久,嘴角的笑渐渐凝注,呢喃的说了一声:姻缘。他握紧手上的红绳,转过身往房间走去,如往常一样淡淡的说到:“不早了,回房去睡吧!”
他突然的转变,卿非自然明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默默无语,也转身回房。这些年,他始终是爱着方惊鸿的,卿非又不自觉的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而她现在不只是卿非,还是方惊鸿,看着自己这样的一张脸,也难怪他总会如此失神。
他总爱说你懂的,事实上她懂,她真的什么都懂。从她六岁后的一生里她都在为方惊鸿这个人儿活着,她不过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罢了,只不过是偶尔想做回自己一次。
我本姓卿单名非
点亮蜡烛,房间里瞬时亮了起来,卿非坐在梳妆台前,身手去拉抽屉,黄铜色的手把已经被摩擦的发亮。她轻轻抽出抽屉,从中拿出一瓶白玉瓶,殷红的布裹着软木塞,卿非倒了里面的颗粒在打湿的手巾上,然后闭上眼睛将其敷在脸上,捎带片刻,将手巾拿下,方才上头的细小颗粒,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卿非对着铜镜,小心翼翼的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脸,在之前那张绝艳面容的比较下,可真是相形见绌,五官分明比不得方惊鸿的艳丽,这张脸顶多是有几分姿色,算是清秀吧!
嘴角噙笑,盯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她有好久没好看过自己这张脸了,差点都快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卿非看了看放在桌子边的那张人皮面具,其实她同方惊鸿长的并不像,唯有这轮廓有几分相近,这眉眼,这耳鼻,这个人,其实都不像方惊鸿……
但是晏天烬养了她这么多年,教化了这么多年,贴上这张人皮面具,她卿非就是方惊鸿,方惊鸿便是她。
她本性卿,单名一个非字。那个时候的她像一个乞丐一般,其实分明已经是个乞丐了。父亲早故,母亲也跟着病卒,典卖家中所有才得钱埋葬了母亲。一个人流浪在街头,两天没吃饭,恶的肚子咕咕直叫,那个时候她不过六岁而已,已经成功的成为了一个流浪的孤儿。
现在回忆起那个时候,小小的自己一手捂着饿扁的肚子,低头看了脚上破损严重的鞋。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她走到那家客栈的柜台前,小小的身量还没有那柜台高,仰着一张稚气的脸,一本正经同那掌柜道:“我想在您的店里帮忙,不用工钱,但要包吃住。”
那掌柜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一声,那一簇山羊胡子在他下巴下颤抖着,不屑的说到:“你这黄毛丫头说什么胡话,还是快快出去,别打扰我做生意。”
“我只问您,您现在难道不缺人手吗?我可以帮你洗碗,洗菜。”声音虽然幼稚,可是语调很是严肃,闻言那掌柜一愣。
卿非承认,她是有备而来的,方才她在客栈后门便看到了一个妇人狠狠一扔围裙,道:“什么鬼样的活,想累死人吗?我不干了。”
随即,一名管事模样的男人追出来,冲着她的背影,嚷道:“你这老腌物的,存心的是不是,不知道正缺人手吗?”那男人看那妇人屁股一扭一扭没有停下的样子,收回身子,犹自还觉得骂的不够尽兴,低声碎碎也买了几句,又自言自语问了一句:“现在这些个碗该让谁来洗啊!”
那店掌柜还在愣神,便见一小二走来,满面忧色,问他后院忙成一团该怎么是好。
盯着那店家看,她抿着唇,整个身体似乎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事实上,她是硬做了筋骨,才没让自己小小的身体如秋风中抖动的落叶一般。
掌柜的略带惊讶的看了她很长时间的一眼,最终说到:“好吧,那你就去后院帮忙,如果做的好,我便用了你。”
稚气的脸上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干燥的唇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她正准备跟那小二往后院走去,却在此时,忽闻一个声音:“小姑娘,你等等。”
她回过头去,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仿佛听到命运的轨迹就此转弯,咯咯的声响。
看着面前小小的人,晏天烬觉得她和很多年前的方惊鸿是那样的相像,可是,明明这模样,这身量,这眼神都不像。现在想来,才觉得,也许那就是命中注定。
他对她说:“小姑娘,你需要工作,我可以帮你。”
愣了愣神,卿非小小的脑袋瓜冒了很多想法,最终还是拒绝了他。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衣,长像清俊,秀美异常但是他有什么目的,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卿非都无从得知,莫不如拒绝来的妥当。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