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跟在卿非身后的那两人转过弯,便是一愣,面前已经没有了他们跟着的那女子的身影。两人互看一眼,一人道:“算了,反正不过是个女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去只对大人随便编点吧!”
闻言,另一人默契的点头,伸手从怀中抽出一个信封交给另一个人,说到:“给太守大人的信,你赶紧送去吧!”
那人接了信,啐了一声:怎么你自己不送去。说着两人便分别走了,
扬手便在他肩头重重一拍,厉声说到:“灿都来的信,你当心着点。”吓得那人赶忙将信捧在手心里,怕是一不小心就弄丢了,丢了小命。
卿非看那两人有些面熟,似乎曾在萧拓身边见到过,只不过这些人她想应该是魏相派在萧拓身边的人……说着两人便分别走了,卿非自此方从那树丛里出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喊到:“姑娘,你也该出来了。”
何等春风如意郎
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过是几个弹指间的时刻,果真从某一处拐出一个人影,着了一件鹅黄彩蝶穿花罗衫,头上玉蝉金雀三层插,一张脸浓妆艳抹透芬芳,脸色并不怎样,眼圈上染了一圈暗青,然而如此仍是无法掩去她姣好的面容。
看着面前的人,一身白衣清新脱俗,衣摆隐隐暗含一枝春梨,若不细看,必是寻不到的。一头既要乌黑长发只是随意挽了一半,髻上珠翠、玉钗无一,及其简单,一张脸素淡无描红,如此一来,更是突出了她的丽质天生,不过这女子看上去似乎有点年纪了。方才那两人分明跟踪的及其隐秘,竟也能被她发现,若是偶然也变算了,若非偶然,那她必不简单。容蒹葭皱了皱眉,也不知她接近萧拓有什么目的,想到此处,她心里不禁一阵刺痛,她为了他低声下气说的了那些话,如今他竟然如此对这个女人说了这些,这让她情何以堪。
看了看卿非的,容蒹葭便是心中不服,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萧拓,可是这个女人难道就配吗?一个老女人分明比她还不配,他若选了一个如何天姿国色,贤惠端庄的大家闺秀,她便也罢了,可是如今这个女人算什么?即便长的再美又如何?
卿非知道她是谁,可是她想不明白她跟踪自己又是意欲如何,看她方才那身手也是不简单,莫不是自己还被什么人盯上了。卿非笑着看她,只等她开口。
“卿姑娘?”容蒹葭走近她,开了喊到,口气似带疑问。
“容姑娘,小女子正是。”卿非对她知道自己不好奇,显然容蒹葭亦是,她一挑秀眉,逼近卿非,“卿……姑娘?”她说了一个卿字,挑高后面的“姑娘”两字,音调又拖的冗长,让人一听便能感觉到其中的讽刺意味。
卿非也不恼,低头温婉一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会对自己生了敌意,遇敌迎战这是在所难免的,复又抬头去看容蒹葭,“容姑娘若是嫌弃,便不用如此称呼了,我听着反正也别扭。”
两个女人正对视着,脑中更是不知各自在打着什么算盘。气氛相当诡异,
容蒹葭笑了笑,眼中有血丝在她眨眼间时隐时现,嘴角轻扯,明显讽刺的说道:“那我该怎么称呼呢,夫人?只是不知道这该是什么夫人,何夫人?李夫人?”
猜想她该是没睡好,脸色不好,心情也不怎样,卿非印象里的容蒹葭始终是那日风月楼里素手纤纤,十指抚琴冷艳的模样,如一枝寒梅一般孤芳自赏。只是如今看到了她这样刻薄的模样,她到是不解了,不过遇敌她必是要迎战的。卿非张口就顶了回去,“那么容姑娘呢?我该怎么称呼,莫不是真要叫‘容花魁’吧!”卿非脸上笑的温和,一点也不像口中说出的话那般狠毒,若不是亲眼所见,是很难想象,方才那话是出自卿非之口。
冷冷扯了嘴角一笑,容蒹葭硬是好久也没接上一句话。卿非等的不耐烦,仍旧是温和的说道:“既然容姑娘没有话要同我说,那我便先走了。”
“你等一下。”她要走了,容蒹葭便急了,急忙出声喊住了卿非。
本已转身准备离去,她开口了,卿非便停下步子,扭头去看她,扯着嘴角问到:“不知,容姑娘还有何贵干?”她顿了一顿,忍不住又补上一句,“容姑娘,我心中的你应该不是这样的,请别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今天,就当我们谁也不曾遇见谁。”此话一出,卿非再也不做停留,迈步就快速离开。
容蒹葭听了她的话,到是一愣,她的形象?她还能有什么形象,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个下属……
想起容蒹葭方才的眼神,瞬间失神的模样,她的心会跟着抽出一下,这世间,最可怜的永远还是女子。即使有了适才的事,卿非觉得自己依旧不讨厌她,这世间每一个人身上都是有故事的,就好像小童,永远那么尖酸刻薄的对待她,但她始终不曾讨厌过他,只有在心烦的时候这让人无语的家伙若仍是不知死活的来找她麻烦,她才会讨厌他一会,也会刻薄的诅咒他,但是,等心头的火气过,她又会想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火了,觉得小童也很可怜。
于是卿非总在无尽中鄙视自己……
疾步行走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了方才的事后,卿非第一次觉得自己顶着这张张扬的脸招摇过市似乎是个很不安全的事情,虽然十六年改变了很多的事情,这张脸,以及大半江州城的人,但是你不能确定是否有一天偏偏有人就认得,以前她出门的次数少,嫌少露面,可是最近不同,何况见到的人极有可能皆是灿都的来人,虽说这些个人是不应该认得她的,但是这不能保证一切,兴许就有列外,不论怎么说她都曾是当朝已故皇太后。
一路走着,并不敢走的很快,但她走着走着便出了神,就如以往一样,想起钟弋这个人,不过是前几日的事,可是现在想来,她竟有几分事隔很久的感觉。说真的卿非是担心的,担心他真的曾见过她,否则他没必要接近她,在无果后又在也不曾出现。卿非不会去恨他,不会,也没有必要,她自己何尝不是欺骗着许多的人,只是她偶尔会想,在不一样的状况下遇见这个人他们之间的以后会是怎样的呢?
她本在出神,却在一瞬间被什么勾回神游太虚的魂魄,定定的看着前方被人从赌馆里扔出来的男人。那男人犹自还在骂骂咧咧,从他话中卿非到是猜出个一二,一个赌鬼输光了钱还懒着不走,难怪要被人扔出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卿非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看着那人跛着脚走路,她迈着步子跟在了他后面,方才是他跟踪自己,现在到是自己跟踪他了,这个不要命的赌徒,显然还没有将灿都的信交给张思诰,那就不如交予她吧!
跟着那人转进一个小巷,卿非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快步上前,抬手汇力,一记手刀下去,那人轻巧的便被她放倒,卿非蹲下身体,在他怀中一掏,拿出其中的那封信。便迅速闪身离开小巷。
待到离去好远,她方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从腰间拿出一枚小刀片,轻轻一撬,就将封信的火漆给剥落了。从中掏出信,展开一看,只有寥寥无几的一行字:据悉宗亲王近日身在江州,着人密切注意行踪,万不得让其接近皇上。
默默将信收好,卿非脸上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她知道这是魏煜迟的笔迹,她也知道宗亲王是谁。宗亲王,萧宗弋,当今天子萧拓皇叔,亲皇叔。为人狷介,性情疏狂,无心庙堂,然足智多谋,少有才捷,为灿都三万禁军统领。
脑中一瞬间便将一些事想明白了。卿非忍不住冷笑一声,还真当是她疏忽大意了,钟弋,萧宗弋,她早该想到了,自己明明是看过他的画像的,虽说一比较,那画像并不及真人十分,但是好歹也有三分想象,自己看到钟弋的时候竟没有发现,连他说自己叫钟弋时,都没能想到钟弋就是萧宗弋的可能。
卿非一想,更是嘲笑自己,莫不是她太想以卿非的身份活着的也未必会如此愚昧,至今才知。他到是聪明,说来每一句话还到真的可以算是属实,免姓叫钟弋;祖上积德,在朝中某了一个小官职。只不过这禁军统领一职也算不得小了吧!
如此想来,他说曾经可能见过她,也是不假,他们确实见过。他七岁那年,他们真的见过一面,那时候他还小,她正当年华,何等春风得意。而如今呢?
卿非没有想到,这么久远的事,他还能记得。事实上,她也是想了很久,才记得方惊鸿曾经见过萧宗弋,但也仅仅只是一面之缘,没有想到他还会有印象。
待她到家中时,时日已晚。她穿过谢了花的群树,看到晏天烬已经回来了,坐在椅子上正同盈娘在说话,两人面色凝重,盈娘更是抬手擦了擦眼角,卿非隐隐觉得这一天终于是到了。
她走进去,晏天烬便让盈娘出去,将她单独留下了。卿非坐在他一旁的椅子上。
“萧拓已经启程回灿都了,我们也是时候去那儿了。”
点头乖巧的应到。卿非心跳有点快,可能是期盼已久了吧。
“趁这两日有空,打点一下吧!此次前去灿都不知何年能回来……”晏天烬顿了一顿,语气没变,可是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怪,“有什么要做的,还是早日做了吧!”他说着,起身便要走,卿非坐在原处,愣了好一会,才缓缓站起身,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次前去灿都何止是不知何年能回,极有可能是永远不能回来。
只怕一生空余恨
隔日,清晨卿非起床,穿戴整齐欲出门。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口摆了一竹篮,篮子里面放了香烛。卿非弯身拾起篮子,她一看到它,便知道是盈娘准备的,嘴角不自觉的一弯。
拎着篮子,一路朝外走去,清晨的空气甚好,晨风掠过,宜人的很。手中竹篮里有香烛的气味四溢,卿非定了定神,停下了脚步,这些年他当真是没什么变化。卿非看着晏天烬的背影,默默出神很久,然后才出声喊道:“师傅。”
她露出一个浅笑,走上前去,问他怎么在这里,
“我便知你今天定会去,说来,也算是,我们欠了你的。我也该你看看你的母亲。”他走到她的身边,同她一起往前走去,伸手想要接过她挎着的篮子。
侧了侧身子,她避开了他的手,示意他自己来拿,怎的他们全知道今天她是要去拜祭她母呢!卿非并不去说什么,只一路向前走去。谁欠了谁,这个问题,很久以前她便考虑过了,只是这样的问题,哪能是有结果的呢?
一路走着,卿非偶或抬头去看他,忍不住开口到:“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的,但是我一直好奇,如果成功了,往后你会干嘛,会去哪里?”卿非看着他,见他一步一步走着,脊梁挺的笔直。卿非始终觉得他的一生是为方惊鸿而活的,那么如果他替方惊鸿完成了她的遗愿,他会干什么,还可以干什么?娶妻生子还是为官为臣?继续帮助萧拓。她想了一会,觉得如果单问这两个可能他更适合后者吧!毕竟他已经三十二了,愿意为方惊鸿单身至今,显然也不会再去娶妻生子。这样一个男人,真是可惜了,情未了,人已死,真当是一生空余恨。
他负手而立,停下脚步,扭头来看她,“何去何从,今日还不是做打算的时候。”
始终是没有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的,卿非心里想起那日的事,他说会陪去她,卿非好奇,那么如果这件事过了,方惊鸿便真的死去了,那么他晏天烬是否还需要活下去呢?卿非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这个答案是否定的:不会。
他爱的太深,恐怕已经深刻到执迷不悟的地步了吧!卿非貌似觉得自己那颗怜悯的心又来了,扯了扯嘴角,冷笑一下,对晏天烬说到:“你总说你们欠我的,那么你准备怎么还我?”
“我已经为你备了后路,你可放心,即便是我死了,也一定有人可以保你无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她记得她及笄那年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这样摸过她的头顶,卿非笑了笑,很温和的模样,“便当是你还我的,答应我一件事吧!”
“什么?”
“不论功败垂成,都好好活下去。”她说着转身向前走去,有清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她不得不承认,相处了这么多年,是有感情的,不论是悉心照料她的盈娘,还是刻薄冷待她的小童,她都是有感情的,何况是他呢!不希望他死是自然的。
卿非如此说了,晏天烬却并不答话,卿非走在前面恨恨的咬了咬牙,全当她是多操心算了。犹自还在愤懑,身后那人却又开口说话了:“卿非,你的心意,我领了,只不过有些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如若失败了,是死是活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停下脚步,卿非转身怒瞪着面前的人,他分明就是敷衍她,“那么成功呢?你会好好活下去吗?”也不怕被他知道自己猜出了他的心思,冷声问到。
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晏天烬一愣,他没有想到她会这样问,是啊!成功之后呢?自己还会活下去吗?这些年,一直在为了完成惊鸿的遗愿而奋斗着,这一直如他生命的支撑一般,假如他完成了她的遗忘,那他还能干什么?到那个时候,会不会觉得生命突然被抽空,会因为想念那个人而去陪着她吗?生不能好好陪着她,那么死了在去陪她一直是他潜意识里的一个想法。自己从来不愿揭破它,如今却被她活生生揭穿在自己面前。晏天烬犹自往前走去,身后的卿非也提脚跟了上来。
“活着的时候,因为我的胆怯,一直没能把那句话说出口,那么她死了,一个人待着冰冷的,孤单的坟墓里,我为什么还要那么懦弱不去陪她呢?”他说的简单,冷硬的声音,真的没有一点怯意。似乎说的不是死亡,而是吃饭喝茶这般简单的小事。
呆站在原地,卿非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方惊鸿真是幸运,竟然还有这样一个青梅竹马想要为她殉情。
发觉她停在原地,没有走,晏天烬亦停下脚步,扭身回来看她,见她木着一张脸,没有表情,语调重重,严肃的说到:“卿非,莫要胡闹,赶紧跟上,你难不成不想去看你母亲了?”
他摆出了他往日师傅的架子,敛起的眉头,犀利的眼神,都是卿非惧怕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冷笑,然后讽刺的说:“你说方惊鸿不幸运,因为死的太早,原来你也知道生命是宝贵的,那么为何还要如此作践自己!”
冷然无声,他只瞪着她,一副凶神恶煞似的模样,这与他往日的样子不甚相像。卿非第一次知道原来他是不想要讨论这个问题的,原来他顶天立地,神一样的师傅在情字面前有这么多的弱点。
“你说啊!难道我说错了吗?生命何等可贵,你如此轻贱生命,为了一个女人你付出你前半,你还拖着我付出,你还想要付出你剩下所有的时光,你说你这不是作贱你自己是什么?”她走近他,言辞犀利,连珠带炮,说的他还不上口。
“拖着你,我感到很抱歉,卿非,你便当是帮为师一把!”
“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从来不觉得我有欠你。”这些年,她早已经百炼成钢,说胡话,可以比真话说的还要让人信以为真。
“好好的,你这是作甚?”似乎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晏天烬收起脸上的表情,朝前走去,口上冷冷道,“你若是不想去拜祭你母亲,那便同我回去。”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卿非冷笑一声,伸手就扯住他的衣袖,她算是明白了,当年懦弱的不曾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