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司徒离人轻笑地摸摸她的头。“你这头小猪要多吃点,年节快到了。”
过年过节要杀猪宰羊,拜祭众神明。
“什么呀!你舍得吃我?”他才该吃胖点,她都快比他重了。
“当然舍不得。”他将手伸出窗外,摘了颗石榴往她嘴里塞。
他当她是妹妹疼爱,哪舍得让她受一点点苦。
“唔……唔……”咀嚼了几下,“师兄,你眼睛真的看不见吗?我觉得你比明眼人看得还要清楚。”她常常怀疑他是装瞎。
他低笑,“天空是蓝的,山是青绿色,太阳很红,月亮晕黄,大家都这么说,但我只看到和你头发一般乌黑的颜色。”
黑,是他唯一能见的色彩。
然而,他可以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事物,譬如飘浮三界的游魂,以及一个人的命数,他看到的比别人想像的还要多。
甚至是他不想看到的世界。
“你的眼睛比我漂亮。”若不说,没人知道他是盲人。
“好了,别想偷懒,快去帮老滚。”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懒。
“啊!被你看穿了。”欧阳春色调皮的吐吐舌,动作俐落地跳过窗。
“小心点,别把自己弄伤了。”真是的,老是蹦蹦跳跳没耐心。“对了,不要再到我房里玩那面镜子,那是一面阴阳镜。”
“阴阳镜?”
“阴阳镜。”
“对,阴阳镜,听说能贯穿古今,藉由此镜回到过去和未来,人一被吸进去就回不来了。”
苍老的声音显得有些气不顺,衣衫破旧的老人守着旧摊子,神色憔悴的抽着水烟袋,手还抖呀抖地数铜板,一眼便知是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传言通常有误,一面破镜子也想卖我十两银子,你这买卖也做得太阔气了。”一两银子他可以买十面。
“大爷呀!你瞧瞧这镜子做得多精致,镜面磨得多亮,你家小姐瞧了也好抹粉点胭脂,绝对不白占你便宜,要不是日子难过,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卖你。”传了好几代的古镜,要说舍得那才是骗人。
“可我瞧了不顺眼,不认为它值一壶酒钱。”这冷天气喝一盅烧刀子,整个人就暖了。
“大爷,你就让小老儿过个好冬,别再吊我胃口了,你就开个价,咱们合计合计。”别让他赔了老本。
“三两。”
老汉一听,差点掉泪了。“爷儿,你腰上的缀玉都不只三两了,我这镜上还镶了宝石,怎么也值得七、八两吧!”
“五两,再多就没了。”一颗小石子也配和他的血玉相提并论
“八两,不能再让了。”他真的等这笔钱救急。
“哼!刁老头,那就别卖了,留着陪葬……”一只略显细白的小手扯了扯他衣襟,他才缓了语气说道:“七两,你卖我就买。”
“好,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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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年间,时局纷乱,到处有乱贼流窜,国势平平,四夷强大,百姓生活普遍不好,富人少乞丐多,日子过不下去的大有人在。
不少汉人移往关外,与牧民做起皮草和牲口生意,其中隐月山庄的三处牧场在草原上最为有名,草肥马壮,养出的羊群更是有口皆碑,肉质鲜美得人人想抢购。
而山庄的主人正是眼前一脸冷硬的粗犷男子,生性豪迈的司徒太极只对至亲好友友善、好客,其他毫无干系的旁人他连一眼也吝于给予,冷淡到可以见死不救。
他有着北方人高大的身躯,手臂粗壮足以搏虎,性情乖张难测,心情好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与人天南地北的闲聊,可是若惹他一个不顺,翻起脸也是很可怕的,因此牧民给了他一个封号──苍狼。
“大哥,你价钱会不会压得太低了?你看他鞋底都磨平了,怕是难以行走。”都一大把年纪还为生计奔波,怪是可怜。
和粗犷男子一比,他身侧的小姑娘就秀气许多,个头不高,只到他胸前,看起来瘦小,弱不禁风,一副病容,脸色较常人苍白了许多,恐怕要丫鬟搀扶着才走得顺。
“别理他,商人奸狡,故意做做样子搏取同情罢了。”就算饿死在路旁也不关他的事。
“真的吗?”鲜少出外走动的司徒青衣涉世不深,误以为真的为之惊讶。
“大哥岂会骗你不成,外头的人都很坏,一个也不能相信。”她最好待在庄内,一步也不要走出大门。
“可是我看大家都满和善地,他们笑得很开心。”让人不禁羡慕。
“那是他们想赚你的钱所使出的伎俩,你记着不能上当。”这些人没事尽笑什么劲,看了烦心。
“是这样吗?”看起来不像。
“青衣,将皮裘穿好,别吹到风,小心又着凉了。”真是让人担心。
“大哥,我不要紧,前头似乎很有趣,咱们过去瞧瞧。”她好想知道别人平时都做什么活动。
一见她满脸渴望的样子,司徒太极勉为其难的点头,“只能再待一会就得回庄,你该吃药了。”
司徒青衣打一出生身子骨就不好,病痛缠身,三天两头就得请大夫过门一趟,服下的汤药不知有多少,却丝毫不见成效。
她是司徒太极最疼惜的妹妹,虽非同母所出,可是备受娇宠,他用昂贵的药材娇养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少些折磨,远离病痛。
应该说大家都宠着她吧!怕她闷地说着外头的事来让她解闷,她听多了,自是会想到外面走走看看,体会一下平民百姓的生活。
而这对她的身体状况来说是一大负担,她根本无法走得太久,一条不算长的街才走不到一半便香汗淋漓,脸白得像随时会倒下去。
套句大夫的话,她根本不该出门,长年卧床方为保命之本。
“喝凉茶,喝杯凉茶止止渴,凉茶好喝又……咦,你生病了是不是?快喝一口茶……啊!好痛,哪个上辈子缺德,这辈子少肝少肺的混帐推我。”天呀!她骨头都快碎了啦!
一双黑鞋赫然在现,冷到极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准碰她。”
可恶,居然还凶她。“我哪有碰她,我只是好心地给她一杯凉茶喝而已。”
这是犯了哪条法,没个预警就一把推开她,害她摔得屁股差点开花。
“这种天气喝凉茶,你是何居心?”分明是害人生病,加重病情。
“这种天气有什么不好,秋老虎肆虐……哇!你……你干什么,快把我放下。”竟然用一只手将她捉高,离地约三寸。
“臭小子,别在我面前嘻皮笑脸,信不信我两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捏碎。”像掐死蝼蚁一般的轻而易举。
“什么臭小子,我是女……女孩们最爱的少年郎,你要让我受一丝伤害,小哥儿我的爱慕者准将你撕成碎片。”
该死,他是吃什么长大的?一身肌肉壮得吓死人,又高又魁梧活似营养过盛的巨婴,一只手臂有她大腿粗,若高高举起重重摔下,她这条小命八成去了半条。
束着发,打扮得有些不伦不类,这位卖凉茶的“小哥”皮白肉细地,两颗圆滚滚大眼犹似镶上的黑玉,唇红齿白,着实好看得很,不少姑娘家还冲着那张面皮而让她赚进不少银子。
可惜她是如假包换的女娃,还是位清灵出尘的俏佳人,她易裙为男儿身也是不得已的,全是为了糊口呀!
再则关外的男子多,女子少,为了避免失身,或是被人捉去当老婆,扮成俊俏的儿郎绝对是明智之举,她可不想还没找到回家的方法就当了古人──白骨一堆。
懂得识时务为俊杰的欧阳春色乖乖地被拎着,不敢乱动乱踢,虽然在父亲的强迫下学过几年跆拳道,又拿过几届全国冠军,可是跟真正的武功高手一比,她这点花拳绣腿根本不够看。
这点她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而且引以为鉴,当时她就是太轻忽古人的能耐了,才会被点穴抛在沙坑上晒了一天太阳,还惨遭蚂蚁军队攻击,咬出她一身伤。
幸好那人没恶意,薄惩而已,不然她早成了野兽的腹里肉,没机会和这个大块头对上。
“死到临头还敢顶撞,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这小子长得太美,准是个祸害。
欧阳春色愣了一下,对着那张大方脸研究个老半天。“人吧!我想。”
即使她很想说像头大熊,但为了性命着想,她还是别逞口舌之勇。
“你想?”冷厉的眼沉了几分,只想将对方折成两半。
“小弟‘初来乍到’,地头还没踩稳,哪晓得大哥你是哪位。”谦卑点才活得久。
“不许喊我大哥,乱攀交情,得罪我隐月山庄休想有好下场。”他会让他混不下去。
“我只听过明月山庄,没……啊──小心,我的脑袋可是很珍贵的,你不要当我是面团甩来甩去……”哦!头晕了。
她最怕坐云霄飞车。
“不准再提明月山庄。”司徒太极冷着音,几乎要扭断不及一握的颈子。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人吊在半空中容易缺氧。”这个不准,那个不许,他当自己是独霸天下的暴君不成。
欧阳春色不晓得两家有何恩怨,而她一向也不是碎嘴的人,爱东问西问,她之所以晓得有个明月山庄,主要是因为里头有个在厨房工作的小丫头很喜欢她,常常拿些馒头、糕饼和鸡腿给她,让她不致饿死。
“缺氧?”
“呃,是喘不过气来,我们那儿的人懒得说话,就自造了简单的词句。”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钳制的大掌扳开,一溜烟地往后跑了好几步。
司徒太极目光一凛,对她防备的目光颇为不快。“以后见到隐月山庄的人有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瞧见你。”
“是是是,小的一定离凶神恶煞远一点,不会自个找死……”她又不是傻子,自找死路。
“你说什么?”敢说他是凶神恶煞!
“没什么、没什么,你是大好人……啊!那面镜子……”边说边后退的欧阳春色担起担子正要离去,眼角一道闪光吸引她的注意。
是……古镜?!
“放肆。”
司徒太极一掌挥向突然飞奔而至的身影,早有防备的欧阳春色向上一跃,以俐落的身手翻过他头顶,直接扑向司徒青衣。
不过,她也知道那个大家伙很难惹,所以她聪明地躲在小姐身后,拿她当挡箭牌,这样脸色难看的男人就拿她没辙。
“出来,是男人就别躲在姑娘家身后。”他一定要宰了他,将他碎尸万段。
“不出来就是不出来,当娘儿们也无妨,有种你连这位小姐一起打死。”她不忘把手放在鼻前,做了个鬼脸。
“你……”他掌一挥,米店门口一棵百年杉木从中腰斩,倒向街心。“你想试试身首异处的滋味吗?”
哇!好……好厉害,他可以去当伐木工人。欧阳春色心惊的吞吞涎沫。“喝杯凉茶吧!你火气好像有点大。”
第二章
“春色,千万别碰那面镜子,听到了没?”遥远的声音如此说道。
“听到了啦!你用不着一再反覆的叮咛,我又不是小孩子。”明明不到三十岁,怎么像老太婆一样爱碎碎念?
“不只是听到了,还要放进心里,不要阳奉阴违又取出来玩。”真怕她又不听话,老想着玩。
“是,师兄,小春色把你的金科玉律刻在心版上了。”碰一下会怎样?不过是一面镜子。
笑声很无奈。“听老滚说你穿了一身怪衣服,快去换下来好吃饭了。”
“什么怪衣服,特地找人做的耶!我们学校的话剧社要演三○年代的上海滩,我是女主角凌红……”
欧阳春色边走边讲解故事内容,衣服脱了一半又扣回去,她在师兄房门口探来探去,心想着他又看不见,溜进去一会他不会晓得。
反正只是看一眼嘛!以前拿来照呀照的也没事,师兄太大惊小怪了,她看看就放回去,谁会发现。
好奇心人皆有之,越是禁止越叫人好奇,忍不住想小犯禁忌,看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怪异的事。
司徒离人将镜子放在檀木盒子里,并上了三道锁,但是他的努力显然敌不过意志坚强的小师妹,她有做贼的天分,三两下就把锁打开了。
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照出一张雀跃小脸,十五的月圆在身后,泛着银白色光芒。
圆亮大眼瞧着、瞧着,竟有些入迷了,仿佛有股力量在召唤。
突地,铜镜中的人儿变得模糊,甚至扭曲、变形,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所以拿到月光下想看个仔细。
没想到月的光华照射到镜面上,镜子内竟然射出一道奇怪光芒,有点冷、有点阴沉沉、有点……寒风阵阵,欧阳春色有种从脚底发凉的感觉,直透脑壳。
她听见师兄叫唤的声音,很急,也很远,可张口欲应,却发现地在动,整个房间在旋转,一阵强烈的晕眩之后,她便失去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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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的病究竟有什么法子可医,你最好用心点,别让她出一点差错。”
一声冷冷的低吼在耳边响起,打盹中的欧阳春色忽然惊醒,托着腮的手打滑,差点撞倒熬着药的炉火。
她睁开眼,看看四周的景象,叹息一声,十分失望自己只是作了个梦,并未回到有马桶、有电视、手机讯号能接通的年代。
多便利的未来呀!想要什么有什么,不用一张开眼就面对面色凶恶的男人,还被他 来喝去,毫无人权可言。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不要想打马虎眼蒙骗我,要是你没治好她……”看他饶不饶得了他。
“喂!我认识一个姓司徒的,他脾气好,个性好,俊容也比你好上十倍有余,为人温逊有礼,虚怀若谷,为什么你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人家?”
实在太叫人伤心了。
“臭小子,你嫌脑袋放在脖子上太重吗?”敢当面嘲笑他。
欧阳春色懒懒地抬起头,朝他打了个哈欠。“我再臭也没你嘴巴臭,臭小子、臭小子叫个没完,你都不累呀!”哈~困死了。
“臭、小、子──”居然拿他的大腿当柱子,坐在矮凳上也能睡。
“别吵,我一夜没睡在研究令妹的病情,又起了个一大早熬药,想要令妹早日康复就别吼我。”偶尔也换她摆摆谱,给他脸色瞧。
“你……”神色冷峻的司徒太极放下欲击向欧阳春色后颈的手刀,冷目怒视。“药都快被你熬干了,青衣喝什么?”
“谁说这碗药是要给司徒小姐的?”他未免想得太多了,只要是药就可以往肚里灌。
“不然是谁要喝?”胆敢用上等的药材炖熬鹧鸪,其行径太过张狂,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
“你”眦目怒视。
“对呀!最近老觉得精神不济,目眩头晕,气血也不是很顺,我想喝点热汤会好一点。”老是手脚冰凉也不是办法,睡不暖会影响发育。
“用雪蛤和长白山人参入药,你不认为太过滋补了吗?”平常他舍不得拿出来用,还特地锁在柜子里。
即使听出他话中的火气,欧阳春色也仅是拨拨炭火,让木炭烧红些。“我身体虚嘛!不补一补怎么有体力替令妹治病?”
说是治病,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她的确是医科学生,大二下,快升大三了,不过她念的是兽医科系,专门替畜生治疑难杂症。
那天被吸入镜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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