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理应去谢他的,反正左右横竖避不了跟他们见面,早死早超生吧!于是清清嗓子,冲着外边说道:“雅儿,我早已起身梳洗完毕,让两位爷进来吧。”
说完,我做低头敛目状。帘儿被打开,雅儿引进了两个人,我仍然低头,稳稳的福了个身:“茹馨给四爷和十三爷请安。”
谁想,没听见“免礼”的声儿,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嗤嗤”笑了起来……
围猎
顺着笑声我抬眼望去,走在前边的一位青年二十五六左右,一身雨过天青宁绸长袍,未着褂,腰里系了马尾卧龙带,脚下踏一双黑冲呢千层底儿布鞋。身材偏瘦,但那天青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却不显肥阔,撑得是恰倒好处,极限精干。轮廓分明的五官跟十四阿哥颇像,但脸色略微苍白,峻眉冷目,更加不同得是那高眉骨,深眼窝,显得那双原本深邃得眼睛更加深不见底,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却给人无限得压迫感。光是看他这一眼我就已经鼻尖冒汗了。
于是我忙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人,这一看便让我大吃一惊。这张脸分明就是昨天把我灌醉那小子的么!但见他今天没有穿骑装,只是着了一件青绿色绸袍,腰间扎了鹅黄带子,衬配得原本就清俊得五官,显得倒是书生气了一些。然而刚才那“嗤嗤”得笑声,就是出自他那咧的大大的嘴里。换了行头,本色不改啊……我心叹,不过这也蛮符合他洒脱的性子。
这下不用猜,傻子都能看出,走在前边的定然就是未来的雍正帝,而他身后的,就是助他夺王位治国家的左臂右膀,以后的怡亲王现在的十三阿哥,爱新觉罗·胤祥了。
然而我脑中只是想着我昨晚酒醉的丢人模样,目瞪口呆的只顾望着十三阿哥,身体以下还依旧坐着福身的动作——双膝稍曲,双手搭左膝。这动作一般人做一下没事,但要是像我这样连着做几十秒钟,换谁都受不了吧……
帐子里空气仿佛凝结,雅儿在一边也是大气不敢出,我低了头,双腿发麻,只想起来揉揉腿,但四阿哥不说话,我怎敢随便起来。
雍正啊,您就吱一声行不,姑娘我的腿又不是木头,你知道我维持这个动作需要耗费多少ATP肌肉里产生多少乳酸啊。
我瞧瞧瞟了一眼,见四阿哥坐在哪里,脸上表情仍是不明,漆黑的瞳仁只望着我,我心头一颤,连忙转开眼睛,这四阿哥的眼神比八阿哥九阿哥厉害多了……果然是当皇上的人,确实非一般阿哥能比。而转眼看去,十三阿哥胤祥依然大喇喇地咧了嘴笑。我顿时无语……这哥俩还真是绝配……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么……
终于,“免了,起身吧。”一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冷冰冰的话抛了过来。
我如获大赦般,缓缓直起身子,想伸手揉揉腿但是感觉到了那两道深邃的目光,又忍住。
“四哥,你看她有趣吧,哈哈,昨天跟我喝酒,看那样子本以为她很能喝,没想到,喝了几口竟睡了过去,啊哈哈 ……”十三阿哥又是咧着嘴笑着说。
哪壶不开提哪壶么!我心里恨的牙痒痒,只想冲过去堵住十三阿哥的嘴,但无奈四阿哥在,我只好做鸵鸟,装作没听见,双手玩衣襟。
“嗯。”依旧是冷冰冰,没有色彩的声音。
我轻轻呼口气,抬眼对上那双眸子,却发现里边多了一丝趣味。心头一颤,我又连忙低头。不知为什么,跟他对视居然会让我觉得喘气都困难。
然后他缓缓开口,问我怎么从马车中消失,被什么人带走了,怎么到了这里,他一问我一答。我自然是答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总不能说我来自未来吧,还不被当成精神病关起来。但是,我回答的时候,刻意不去看那双眸子。
最后他看也问不出什么,又说了些多休息不要担心一类的话,站起身准备走人。我暗自呼了口气,福身说:“茹馨恭送四阿哥,十三阿哥。”
然而他走出几步却忽然停住,转头直直的朝我望来,深不见底的眼眸盯住了我的左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镯子,他在看我的镯子!这时他眼睛转向看我,若有所思,但依旧冰冷。
我被他盯的不寒而栗,这时十三阿哥也觉出了奇怪,顺着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四哥,怎么了?不是要走吗,怎么又站住了?”
四阿哥收回目光,缓缓摇了摇头,说:“没事。”转身出帐。
送走了这两位爷,我长出口气,倒在毡床上。雅儿在我耳边说了一堆话,但她说什么我都没听进去,只想着那双深邃的眼睛。
为什么那么冷?我问自己,眼神那么冷的人,会有那么暖的怀抱吗?想着我刚到这里时躺在的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我不自主的双手环抱了自己,那真的是他的怀抱?。
还有镯子,他为什么盯着我的镯子,他知道关于这镯子的什么?
整整一上午,我都在胡思乱想中度过。直到下午,十四阿哥来找我。
他先让我骑着云儿随着他小跑了一阵儿,然后停下。双眼含笑的望我:“骑得很不错了嘛!”
我笑道:“这些天练得勤,所以长进很快。”
他依旧微笑,但已驱了马跟我并行,两匹马离得很近。
当我反应过来距离过近了时,已经迟了。
他双手一捞,我已由云儿身上转坐到了他的马上。而我背后靠着的,就是他温暖的怀抱。
对于他的这些行为,我已有了一丝习惯,所以再没有当初的那些窘迫紧张,但当他伸手紧紧拥住我的时候,我仍然有一丝脸热。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抱住我,我就会感觉头晕目眩,于是不自主就靠进他怀里。
他在我耳边温柔一吻,然后用下巴抵着我的肩,低低的说:“明天,明天随我去吧。”
“?”
“今儿看你马儿骑的很好,而皇阿玛近些日子也准备回京了,再不去这次怕就没机会了。”
对啊,来了这围场许多天,我还没有真正的看过皇家呢。
“那我也要上场子去!”我顺势提了一个无礼要求。
他听了一愣:“上场子都是亲兵军士们,哪有丫头家去的。”
“你不是说我马骑的不错么,我扮作你的军士,跟在你后边,不会太近,这样应该可以吧?”我继续耍赖。
他沉吟半晌无语。我紧张的观察他的脸色,生怕他会拒绝。
良久,他微笑一点头:“那到时候你就策马在我身后,这是最后一次,人很多,所有的大年纪阿哥都会上场子,所以,亲兵也多,倒也可以空出人手来保护你。”
“嗯。”我笑着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他怀抱里我就很乖,乖的不像我。可能因为他跟四阿哥一母同胞吧,也或者他是天皇贵胄的龙子凤孙,那分生来就带着的震慑虽不如四阿哥强烈,但也是有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拥着我骑了马乱走,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两人常常大半个时辰无语。我就觉得十四阿哥这孩子有时候太过深沉,不知是真深沉还是不好拉下架子来,于是便将我在现代所听到的一些笑话改编一下说来逗他。他听了也会爽朗的笑,笑完了说我没大没小没有规矩,不像个官家小姐。然而不管他说什么,我却发现,他笑的时候,我居然也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
难不成我也是生来喜欢做个小女人?我摇摇脑袋,想把这个诡异的想法驱逐出去。
“茹馨,唱个曲子吧。”他打断了我的想法,“福伦早跟我说你曲子唱得好了。”
确实,我会的歌太多了,可是能唱给古人听的可不多。我苦想半天,就想到了电视剧《孝庄秘史》的《美人吟》,心想这个也许可以吧,于是悠悠开口:
蓝蓝的白云天~悠悠水边柳~
玉手扬鞭马儿走~月上柳稍头~
红红的美人脸~淡淡柳眉愁~
飞针走线荷包绣~相思在心头~
风儿清~水长流~哥哥天边走~
自古美女爱英雄,一诺千金到尽头~
风声紧~雷声吼~妹妹苦争斗~
自古红颜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楼~
他听完,身子一紧,微带紧张的开口说:“好听是好听,可这句词‘自古红颜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楼’太过惨烈……听着心里怪难受,以后可别唱了!“
我哑然,刚才只想着找首古味儿的情歌唱给他,却忘了注意那具体的词儿。我笑了笑:“好的,以后再也不唱了。”
谁料,他又在我耳边低低说:“不过,那句自古美女爱英雄,我喜欢的紧!”我脸一热,别了头去不理他。
走了一会儿,他在一条河边把马停住,栓了马,带着我走向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他坐下,然后,我觉得天地一旋,就整个人坐在他怀里。
“茹馨,做我的嫡福晋吧,好么?”他慢慢开口,抬眼望我的眸子里,满是柔情,看不见底。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不见底的柔情掘了进去,再也出不来。我心里慢慢的明白,十四阿哥,我是无法抗拒他了。我抗拒不了他的眸子,我抗拒不了他的怀抱,我抗拒不了他整个人。
没有等我答应,没有等我点头,我只感到整个人被他紧拥,他的脸挨的那么近,我都能看见他漆黑的瞳仁中的自己,我立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心大力的咚咚跳着,脸一热,转过头去,低喃:“不要。”
他轻笑一声,俯下头,温软的唇吻住我的脸,而后,慢慢游移到我的唇,轻啜一下。我身子一紧,登时便想逃开,又被他紧紧拥住,慢慢地平放在草地上。
他那张俊朗的脸,就罩在我的脸上。我脸刷的一热,下意识的想推开他,被他紧紧捉住双手。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他低喃的声音,却无比清晰的传入我耳中。而他的身体,沉沉的压在我身上,我才意识到,他不仅仅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了。
一瞬间,我迟疑。答应?不答应?理智告诉我,我要回去,所以,这种关乎一辈子的誓言,我不能轻易做出。然而,十四阿哥那双望着我的漆黑的眼眸中,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意味。期待,企盼,紧张,不安,甚至――有一丝恐惧……莫非他也看出了我眼中的犹豫?
饶是他,一个天皇贵胄的皇阿哥,也会害怕拒绝么?
我心中百转千回,却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心中一凛,原来我竟然这么在乎他的感受。
他听到,眼中的一起不安都收起,只有更深的柔情……我觉得我被这柔情包容着都要溺过去……
“馨儿,”他低低的说着,“以后我就叫你馨儿,好么?”
“嗯,十四爷……”
“不要叫我十四爷,叫我的名字。”
“名字?”
“胤祯,叫我胤祯。”
“胤祯……”我轻轻的呼唤,却被唇上的一股温热打断。温柔的辗转反复,灼热的吮吸,到激烈……我已不能承受那分激烈,整个人被一股灼热包围,只觉的自己陷了进去,就不想再出来……
皇家的场子平时我也经常在边上骑马遛,但因为里边丛林茂密,又放养了不计其数的鹿、麋、獐子、狍子、熊、虎之类野物,所以十四阿哥曾警告过我千万不要往里去,于是我到的最近之处也就是我来到古代的那颗大树边。而看场子的亲兵们也都知道我这个小姐是被四阿哥救回来的,所以我在场边晃来晃去的时候,他们也就当没见到我这个人似的。
而今儿一早,十四阿哥就叫小睿子给我送了一套骑装过来——跟上次那套完全不同,如果说那套只是女孩子骑马时图个好看,那这套就真是要上场子才穿的东西了。穿好骑装,带好猎帽,骑着马慢慢跟在十四阿哥身后,我旁边是他的两个亲兵保护。
想到即将要发生的皇家可是在历史上颇有名声的,不知回事怎样一个壮烈热闹景象,我心里一阵阵激动。
胤祯身着一身青蓝色骑装,颇为英姿飒爽。旁边是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而对面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几个蒙古王公的世子,而在场的亲兵军士加起来总有千余人!人人都摩拳擦掌,整装待备,就待康熙一声令下了。
而我正在奇怪为什么没听说太子上场的时候,十三阿哥笑对胤祯说:“今儿个皇阿玛和太子爷不下场子,表明了是要我们几个阿哥比比能耐了!”
胤祯哈哈一笑:“十三哥也对那玉如意颇感兴趣了?”
十三阿哥又是一笑:“这皇阿玛赏的玉如意自然是谁都眼馋,刚刚我看十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如意,而大哥也是摩拳擦掌的,看来,今儿不大战一场可还难分胜负啊!”
“两位弟弟有所不知,”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我扭头看去,是三阿哥,“听说前些日子几个亲兵在场子里见到了白鹿……”
“白鹿?”十三阿哥满脸惊喜,“那可是鹿王啊,这几年了,也从未见过呢!”
“是啊,所以皇阿玛的意思就是,谁若能猎到那鹿王,不管他猎物数目多少,那玉如意也会赏给这人!”三阿哥人长得颇为温和,嘴上又留着八字胡,就像个私塾的教爷一般,而如今看他穿着戎装,神情激动的样子,看上去极为不协调,我不禁暗自好笑。
但眼光瞟过他身边的四阿哥,他兀自冷静的骑在马上,一声不吭。我心里不由得一震,这么热烈的气氛下,连喜好以文会友的三阿哥都颇为激动,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像周围一切的谈笑都与他无关。唉!我心里叹道,难道这个“冷面王爷”不仅面冷心也冷么……
“哈哈!”胤祯笑着对他身边的亲兵说道,“听见了吧,待会儿大家眼睛都擦雪亮了好好给爷看着,爷今儿要猎那鹿王,弄几碗鹿血好好喝一喝!”
鹿血!听到这个词我心里不由得一沉。唉,果然不出我所料,早就听说皇家鹿血为圣品,但这人人都喝的话,那些可爱的生灵们却都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颇为不忍,正犹豫要不要跟胤祯说我想放弃之时,只听场外康熙所坐方位一声角令传出,顿时,四面八方号角一齐呼应。在场的亲兵军士一起擂鼓鸣号,摇旗呐喊,响声彻场,震耳欲聋。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被震的晕晕乎乎,见胤祯他们早已策马而奔追逐那些刚刚被惊的四处奔逐的猛兽弱禽去,连忙驱了云儿,稍有距离的跟在后边。
放眼望去,就见数十骑狂马载着人在林间横冲直撞的穿行,掀起的枯叶败草在空中旋舞,而草间的野兽都是惊叫乱奔。
胤祯和十三阿哥冲在前边,三阿哥则刚刚不知御马带着他得军士们去了哪里,后边四阿哥策马随行,我怕他认出我来,于是远远的跟在了后边。
待我仔细观察,发现这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也都是骑马的好手,他们三人骑马纵横的身影颇为飒爽,我才发现他们果然是那个曾经在草原上冲撞的游牧民族了,这股子野性也许正是他们体内的本性呢……
十三阿哥和胤祯两人对猎物紧追不舍,弯弓搭箭,杀的是不亦乐乎,而四阿哥的箭仅仅出弓几次,却每次必中,而他转拣动物的腿这种不致命的部位射,所以,他得到的猎物,全都是活物。
然而我看着那些猎物被杀的血肉模糊,滚在草中哀鸣的景象,即便我是个学医的,上过解剖看过尸检的,也是看的浑身冷汗,胃里似有东西要涌出,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心里叹今天真是来错了,便于是想叫两个亲兵带我出场子去。
然而就在这时我眼前忽地闪过一道白光,定睛看时,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鹿儿!这鹿体型明显小于刚才在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