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那主人的味道。
雅儿毕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丫头,我这么一打趣她早已脸红耳赤的,嗔了我一句:“小姐净说瞎话!”然后藉口要打点水来洗洗茶具就一溜的跑开了。
我摇头笑了笑,蹲在地上继续哼着小曲儿,擦拭着茶具,享受着这片刻难得的宁静。
擦了一会儿,觉得蹲着有点累,便想站起来坐到旁边的石凳上去。一低头的瞬间,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一双穿着鹿皮靴子的脚,而微微的喘息声提醒我,这双脚的主人可能刚走过来。
我心想准是胤祯,偷偷走过来想吓我一吓么。
于是我慢慢的站起来,猛然转身做了个鬼脸,笑道:“胤祯……”
但那话却生生的挤在喉咙里,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凝固。
眼前四阿哥正神色稍惊的望着我,估计也是被我的突然袭击吓到了。
我一脸僵硬的望着他,心想怎么我每次碰到他的情形都这么诡异,不是我被他吓到,就是他被我吓到。
刚刚叫的“胤祯”恐是又被他听到,又想起初一那天“你再不回去,老十四该急了”的话,脸上不禁一阵燥热。
半晌才反应过来,慌乱的福了个身:“给四爷请安。”
“唔。免了。”四阿哥淡淡的说。
我想到他今天应是给德妃娘娘来请例安的,于是说:“四爷,现下娘娘不在,去纳兰主子那里串门儿了。”
“什么时候去的?”依旧是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回四爷的话,娘娘刚走。”
然后老老实实退在一边儿,低着头,等着他转身回去。谁料等了足有三分钟,他依然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
我心说雅儿跟我说四阿哥是信佛之人,如今一看果然不假,随便一个地儿站着都能入定。
就在我终于忍耐不住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终于挪动了脚步,方向却是摆着我的茶具的桌子。
见他扫视了一圈,随手拿起一个紫砂闻香杯,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便放下,然后转身坐在石凳上,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石凳:“坐吧。”
“呃……?”我讶异,是叫我坐?
“过来坐这儿。”他又指了指旁边的石凳,望着我的眼眸依然深邃,但闪烁着的,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
说实话,四阿哥冷淡平静的样子我看多了,习惯了就一点都不怕,但今天这种柔和的眼神,竟平白的让我的心莫名的燥乱。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奴婢不敢与四爷同坐。”。
他怔了一下,轻呼了口气,说:“初一的时候在我家的万福堂跟那么多阿哥同处一席。现在倒是不敢跟我同坐了?”
他这话的时候语气冷淡,薄薄的嘴角微微上翘,而眼神,却又转冷。
我定了定神,稳稳回答:“那是因为现下奴婢身份不同。”
“唔?”他轻蹙眉头,眼神略带疑惑。
“当日四爷说的,让奴婢一日在德妃娘娘这里当值,一日在钦天监当差。那日在四爷府上,奴婢是以钦天监灵台的身份跟各位阿哥同坐,而今日,奴婢在娘娘这里当差,身份就是下人了。”我娓娓答道。
他愣了半晌,幽幽的眼眸死死盯了我,而后眼神一转,轻笑一声:“哼,罢了。”
然后,两人又是无语良久,我心里暗暗的把雅儿骂了一个遍,心说这小丫头是去玉泉山打水了么,怎么还不出现……
“你喜欢茶?”他突然问我。
“……嗯。”我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点点头。
“喜欢什么茶?”
我一呆,一张口,“台湾洞顶乌龙”差点脱口而出。转神儿一想这茶只有两百年的历史,现下是三百年前,还连个影儿都没有呢。于是换了个接近的:“安溪观音王。”
“喜欢春茶秋茶?”
“嗯……铁观音春茶味浓适合品茗,秋茶味香适合闻香。而奴婢喜欢春茶。”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没那么燥了,竟似以前跟别人聊茶时候一样平静。
“最爱什么茶具?”
“宜兴的紫砂幼壶。”
……
……
我们俩就这么他问一句,我答一句的说着。我心想这简直跟答记者问似的,不过就是没见过这么酷这么拽的记者。不由得一阵好笑,嘴角便不知不觉的弯了起来。
他看见我的微笑,募地一愣怔,眼神中忽地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情绪,站起身慢慢走到我身边。
他每走近我一步,我的身体便越僵硬一度,到他走到我跟前时,我已是硬的跟石头一般,头也动不得,只低垂了两眼看着脚尖,感受着身前这人的微微喘息。
一只修长的手滑过我的面颊,轻轻撩开了挡在我眼前的几丝乱缕,然后,轻托住我的下巴,缓缓抬起我的脸。而他的另一只手,也缓缓游移到我后背搭在了我的腰上。
我的大脑瞬间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感到一片空白。随着脸庞慢慢抬起,眼睛缓缓略过那薄薄的唇,坚挺的鼻子,然后,一双充满了说不清的神色的眸子印在我眼中。
我感到一股电流从眼睛而入,穿过脊髓迅速散播到躯干和四肢,我不由自主的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感受到了我地颤抖,动作迟疑住……
“四爷是在这边儿么?”“应当是,说是跟德主子请安来了。”忽然几个声音响起。
四阿哥一愣,我猛然像惊醒了一般,甩开他的手,愣愣的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便跑,也不管我那散落一桌子的茶具……
雅琳
“哗啦—哗啦—”我颓废的坐在御花园小居的小桌前,双眼发呆,嘴里叼着根炭笔,右手托腮,左手则是无意识的翻着一本砖头厚的《西洋人体解剖学》。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人最苦?我现在真想大喊一声:“康熙老爷子钦点的七品钦天监女灵台最苦!”正月十四的大好日子还要来面对这一本厚的可以杀人的洋书不说,连个加班费和工作餐都没有……
而对面亚历山大则是悠闲的捧起一杯茶,啜了一口,然后眯了眼睛笑得看看我,耸耸肩,摊摊手,表示了一下同情,便继续低头去读他从三阿哥借来的《孙子兵法》了。
时至今日,这《西洋人体解剖学》的翻译已是进行了将近1/4,但不客气的说,几乎所有的翻译都是我做的。亚历山大一方面是要定日的到四贝勒府去教三位阿哥英吉利语和西洋科学,另一方面,这些拉丁词根演变而来的专业词汇确实也非他能力而及。但是这下子就苦了我的脑细胞,每隔一天就要疯狂运转放电然后凋亡的死去一批。
我经常一边翻译一边想,这紫禁城的宫殿衙署就像一个现代的某个大学,钦天监就像这个大学的某个实验室,而总天监正白晋就是实验室的老板,亚历山大则就是《西洋人体解剖学》翻译项目的组长,而我呢?就是那苦命的被当童工使唤的老老实实干活的研究生——到最后活都是我干,利都是老板和组长拿呀!日后翻译出的成品书上一定是署他们的名字,而我呢,一介小女子,名分又是助手,定然没有我的份儿了……
想着想着,我又撇撇嘴,长叹一声,无力的举起手用炭笔在纸上画画写写……
说到这炭笔,是亚历山大专门给我弄来的,其实就是为了让不会写繁体字而用毛笔写简体字如蛛蛛爬的我更好的替他完成翻译任务。但他却美其名曰:功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自从他那天在众阿哥面前一显他弹古典吉他的好身手之后,三阿哥便激动的抖着他那可爱的山羊胡子无比崇拜的拉着亚历山大的手大叫他何先生,还几次邀请他去府上聊琴谈画,不亦乐乎。
而亚历山大则借机从藏书专家的三阿哥家借了多本装订精良的兵法、史记一类的书拿到小居来看,瞧的我是头晕脑涨。问他为何要读这些,他便学着三阿哥的样子摇头晃脑的答说自己志不在只做个小小的正六品钦天监监判。我讥笑他现在人家钦天监的官儿们都是从九品开始慢慢往上爬,正六品已经想当不错了。难道他一介洋官儿还想做上书房行走的一品大员或者东征西战的大将军?他又摇头笑说事在人为,若他成功晋级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我只有哑然看着百日做梦的他张嘴傻笑而深陷无语之中。
而自从他跟三阿哥交好以来,说话便越发的文绉绉起来,我每次看到他顶着那副典型美国人的面孔而张口用比我还标准的汉语说出一串串的之乎者也来,就有种上帝一定是不小心打瞌睡让他投错胎的感觉。心说他确实没法再回去现代了,不然就他这副我不是古人谁是古人的神情,肯定会被人当作精神病患者收容起来。然而又再换想之,也许他回去可以去参加什么现在电视节目里边充斥的外国人会中国功夫的比赛一类,定然能获奖,最不济也得是个探花。
不过让我唯一佩服的就是他竟然写的一手好字,据他说他从小就被外公送到一书法名家那里去学字。一笔颜体写的是庄严秀雄,刚劲有力,每次我的翻译都是用炭笔写在草纸上再经他抄摹腾到宣纸而后装订。
亚历山大看到我的蛛蛛爬自然要嘲笑,我只好撇撇嘴解释,我的字烂也是颇有原因的。现代的哪个医院医生的字能顺利被病人认出来?恐怕寥寥无几吧。要说医院是最毁字的地方,这绝对没错。但是又想起这其中仍有不按规律行事者,比如当初我在急诊混日子的时候,就见到过一位转到急诊骨科的进修医用无比潇洒的行书波澜壮阔的写出了一份让我们所有医生都瞠目结舌的病例,当时大家都是争相传阅,夸为美谈啊……
我坐在桌边儿一会儿太虚神游回忆往事一会儿托腮傻笑,亚历山大看我这副诡异的样子,生怕我被累出什么毛病来,忙让我休息休息,终是发挥了一下他曾是现代人得特长,给我连讲了好几个他在美国碰到的老米们的搞笑逸事。
我自是笑的连连伏案,但心里又一动。眼前的亚历山大跟我初跟他见面时已是大不相同,之前的他虽然也总是一脸微笑的样子,但若仔细观察,他眉眼只见仍有种让人压抑的沉郁。而这些天以来,他眉眼中的那种隐藏的深深忧郁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的开朗,说话也总带了些让人忍俊不禁的幽默。
看来前一段时间往事真的是将他压抑的颇深……或许现在的亚历山大,才是经历那段感情之前的他么?我兀自想着。
就在我愣神儿之时,在地上趴着的黑狼突然从喉咙里窜出一声低低的喉音。
出乎我意料的,黑狼竟是个十分恋主的小家伙儿,早上起来带它在小院里遛了几十圈,又仍了几十次沙包儿被它飞身准确叼住送回来之后,它还是不肯回窝,硬是粘着我不放,还哼哼的撒娇。于是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它一起带到了小居来。
就在我讶异睡得正香的它为何突然发出好像在警戒着什么的声音的时候,忽然一个绿色的东西呼啦拉一声从半开着的窗户飞进屋里,我跟亚历山大都是一惊。而黑狼则一个漂亮的后蹬从地上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的用嘴捕到那个飞进来的东西,落地后颠儿颠儿的跑到我身边,就像训练它接沙包儿的时候一样。
我从它嘴里取出那个东西,惊讶的发现它竟是一只周身羽毛翠绿而喙子如朱砂一般红的漂亮的大鹦鹉!
这鹦鹉许是刚刚挣脱脚链儿飞来的,看它的左脚上还挂着半截链子。而刚刚逃出来的它显然是被黑狼这一叼吓的不轻。它躺在我手里也不扑动翅膀,哆哆嗦嗦的抖着,一双圆圆的眼珠子则是滴溜溜的不停的转。
看着它的样子我觉得十分好笑,于是一边儿拿手绢给它擦羽毛上刚刚沾到的黑狼的口水,一边儿笑着说:“叫你再逃出来,看看,差点儿被吃了……”
而我话还未说完,却听外边一阵人声熙攘急急沸腾过来,仔细听着,倒像是朝着小居而来。
我与亚历山大对视一眼,双双讶异之时,却听见小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门口,然后一个奶声奶气的嫩声儿响起:“湘儿!”
我抬眼望去,一个大约5、6岁的小女孩儿,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小髻,圆乎乎的小脸蛋粉嫩嫩的,肤色晶莹如玉一般,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嫩红如花蕾般的小嘴唇片儿薄薄,穿一件淡粉色宁绸夹棉的小袍,外套一件桃粉色金丝刺绣双凤的小褂。真是个小可人儿!我心里惊叹,不过,看上去有些面熟啊……
只见她乌溜溜的眼珠儿一转,迅速的扫视了一遍屋里,眸子径直对上我手中的大鹦鹉。然后直直的朝我冲过来:“湘儿是我的,你不能抢湘儿!”
我一呆,又反应过来她说的湘儿莫非就是我手里这只大鹦鹉……
亚历山大微笑说:“小姑娘,你误会了。要不是这个姐姐,你的湘儿就被黑狼吃掉了!”
那小女孩儿循声朝他去,一愣怔,然后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呆呆望着亚历山大。
“哎哟,奴婢的十七格格啊,小主子——”“格格……”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嬷嬷领着一群宫女太监哗啦一下冲进屋子,惊得黑狼一个窜起奔到我身边儿。
我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女孩儿便是康熙的哥哥安亲王福全最小的那个女儿爱新觉罗•;,天性活泼可爱伶牙俐齿而颇讨康熙的欢心,所以被康熙下旨收为养女养在宫中。因康熙的十七格格早殇,格格年纪与她相仿,所以便排行皇女中第十七位。而我之所以看她面熟,便是因为她曾经到过德妃娘娘宫中请安过一次,但那次她跟着十格格一起,挺娴静安雅的样子,只是一张小嘴说话很讨人喜欢,说的德妃娘娘高兴的不行,便赏了她一个小玉镯。
我有些发傻的看着眼前这略有些飞扬跋扈的格格和群一涌而入的嬷嬷宫女和太监们,见他们个个脸上都是一种既焦急又略带些害怕的神色,眼睛都一转不转的盯着她。
不禁心想,进紫禁城这么多天了,真的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呢。
我动动嘴唇儿,刚欲说些什么,却见格格小脸儿一沉,眉头一蹙,小嘴儿一张,一串儿仍是嫩声嫩气却带了些许威严的话冒出口:“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都出去!”
一群人又是扑通扑通的都跪下。那领头的嬷嬷吓得连连摇头,想上前拉回格格又不敢的样子:“格格,这是人家钦天监办差的地儿,格格还是跟老奴回御花园儿那边儿的亭子里……”
“我说了,你们都出去,不要再跟着我!”格格仍是板着小脸,但
大眼睛里却渗出了泪水,“你们都出去嘛,我要跟这儿玩……”说着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那老嬷嬷显然一副被她吃定的样子,苦着一张脸,看看我跟亚历山大:“这……我们格格她……”
我看她神色为难,又见一群小宫女和太监们都哗啦啦的跪着,心里有些不忍,于是走过去悄悄跟她说:“嬷嬷,格格要是不嫌弃我们这儿,就让她在这儿吧,我们两个会看好她得。兴许她待一会儿,没意思了,就跟你们走了呢”
老嬷嬷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那我们都去外边儿候着,格格要走就劳烦姑娘知会我们一声儿。”
然后她摆摆手,于是呼啦拉一群人又退了出去。
“你就是洋天监?你为什么眼睛是蓝的,头发是金的?”格格突然问亚历山大,满脸好奇的神色,跟刚才故意拿捏的一副小主子模样截然不同。
亚历山大愣了愣,笑说:“回格格的话,臣是大不列颠国的传教士,臣家乡那边的人,都长这个样子。”
格格点点头,突然又转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