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至性的人也向往起齐人之福。
“你是翎儿的姐姐,在下随翎儿一起叫夫人一声‘大姐’并不为过。”厉鹞取折衷之法
,“在下明白眼下在大姐的眼中,厉鹞是犯了错。可厉鹞至今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若执意
求之,必是厉鹞不能适时察出翎儿心有郁结。”
“从某种层面上讲,将军的确没有错,毕竟这世上能够专情的男人委实太少,将军只不
过做了大多数男人都会做的一件事,何错之有?”蓝翾话锋里的尖酸讥讽不加掩饰,她懒了
。
厉鹞褐眸里是坦荡荡的真,“大姐,厉鹞无法就其他男子的作为发表任何看法,但厉鹞
可以决定自己做什么及怎么做。厉鹞不知为弟纳妾为何会犯下众怒,所以更不知自己身犯何
错。”
为弟纳妾?蓝翾微怔:她们真的误会了什么吗?
“厉鹞自幼年始,便曾有过誓愿,此生所娶妻子必是厉鹞之平生惟一所爱,否则宁可终
身不娶,所以我会娶翎儿为妻。我这样说,大姐应该明白了么?”
娶她,只因为她是那个人,无关出身来历,无关王上指婚?厉鹞一身傲骨,若非爱屋及
乌,凭自己方才语气里的不屑和讥讽,他早就拂袖而去,所以,他爱翎儿,而且是爱惨了的
那种。“所以,你只所以留下那位‘十全佳人’,是因为他是令弟的妾?”
“自然是如此。”厉鹞懊恼的眼神放在藤椅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儿身上,那张巴掌小脸上
的泪痕令他心疼如绞。不,心早已沦陷,直至万劫不复。但是……“十全佳人”怎么回事?
又是这个丫头自行创作的名词?
“抱她到床上,让她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让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你,然后不要有一丝
迟疑,尽把实情告诉她。这个丫头,一直以为你留下的女人是你的妾,而你所强调的,是她
身为主母的容忍。爱情远没有人们想象得那么坚不可摧,有时候,只是一个阴错阳差,便会
失之交臂。”蓝翾执起翎儿的柔荑置入厉鹞掌中,“若爱她,便让她成为你的惟一;若无法
做到,便放她走,纵会痛苦,也总好过两个人一起在地狱煎熬。”
厉鹞收紧了大掌,牢牢收住那腕素手,十指交缠,似在昭告着两人终将缠绕的一生相守
。
蓝翾一笑,翩然离去。翎儿的路,还是需要她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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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儿!”
脚步一顿,急促行走的身子停了下来,转回身,迎接属于她的问题。
“那些话也是说给我听的,对么?”
星光下,她眸深如夜,看不出喜嗔怒怨。
戎晅走近她。“淼儿,你可知你的残忍?烧了离人宫,也几乎烧了我,你可知在看到火
焚的那一刻,我是怎样的心情?你做这一切,未曾想过我半毫,是不是?”
依他的脾性,依他的尊贵,蓝翾料得他是要有狂怒的,可他幽月般的黑瞳里,依旧是溺
人的深情,若非她的记性出奇的好,清醒地记住了那臂弯亦曾拥过除她之外的软玉温香,她
几乎要放任自己溺进那深情。“我想过的,你是个多情的人,不可能会对我的生死无动于衷
。可是,除了如此,我想不到更好的可以让我们两个逃脱苦海的方法,你要相信,伤了你,
绝不是我所乐见的。”
戎晅握住单薄的她双肩,直直要望进她眼底深处,“为什么?淼儿,莫非阿晅对你的深
情在你心中如此肤浅?阿晅爱上你,只是因为他的多情?”
“阿晅爱上淼儿,是一份阴错阳差造就的缘份,但若换了别的女人救了阿晅,不仍会有
另外一段缘?阿晅爱上淼儿,多少有先入为主的别无选择罢?”
“但救了我的人不是别人,是你!我不是别无选择,我可以选择不爱你,可以选择爱上
别人,那一段岁月我见到的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我喜欢上了你,爱上了你,而且迷恋的
程度令朕心惊胆颤,朕从没有试过有哪一个女人可以令朕日夜索怀,从没有想到有哪一个女
人可以牵动朕的心神以至呼吸。淼儿,不要怀疑朕对你的爱……”戎晅几乎是哀恸的。
“我从来没有怀疑,一个男人会不休不止找一个女人六年,会想尽办法迎娶女人进门,
会在女人离家出走后亲身涉足寻找,任谁也无法怀疑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的情感。若你将这
份心放到懂得惜福感恩的人身上,她会将心神乃至灵魂全部交付与你,如琴妃……”
“淼儿!”戎晅箝住她皓白双腕,目光里射出噬人的冷光,“你到底要朕怎样?你就如
此不稀罕朕的宠爱,宁肯将朕推向别人,你没有心么?”
蓝翾心纠结疼痛着,岂曰无心?若无心,便不会痛了。解嘲地一笑:“是啊,我就是这
样不知好歹,不知珍惜你对我的好,不知感怀你对我的恩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却不能安
然享受你的宠爱。所以,像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放了我,可好?”
“你——”戎晅十指崩紧,浑然不觉双掌正如铁钳般制住玉人的素腕,而后者,竟也逞
强地不叫痛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安危享受朕的宠爱,为什么要朕放了你?为什么?
!”
她咬牙道:“因为我始终做不到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戎晅脸色灰黯,一字一句,生怕她听得不真,道:“自我们相识那天始,你便知道朕是
谁!”
所以呢?蓝翾笑得无力,“所以是我出尔反而,像我如此善妒的女人,必是奇丑无比,
你放了我吧。”
松开了十指的掌握,他改捉住她单薄的肩,“淼儿,你口口声声要朕放了你,你对朕,
是毫无留恋的,是么?你从来没有对朕说过你爱我,你爱我么,淼儿?若你爱我,怎舍得放
开我?”
她胸臆里吐出绵长的气息,幽幽道:“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在咎界时,我大你
七岁,而且明知你是注定要走,无法敞开心扉安心爱你,致使我们蹉跎了一年光阴;闯到寰
界,我们分散两地,你是一方霸主,我是一国宰相;你从没有想过么,六年中,我知道你在
哪里,为何未去找你?只因为找到了又如何?尚未开始已想到了结局,何苦纠缠?”
男人怎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不,是他绝对不要!二十六年的生命中,近十八年的光阴是
怎样度过的,他不会忘记。一个人,在虎狼环伺下蹒跚独行,相伴的,是寂寞如雪;等待的
,是冷暗幽冥,曾以为,自己会在炼狱里一寸寸腐烂,煎灼至死。是她啊,笑语嫣然,清丽
灵动,驱了他的魔,收了他的魂,给了他过往生命中不曾享有过的温暖。他怎么可能放开她
,怎么可能放得开她?
“我们重逢时,你的欢喜不是假的,你的动情不是假的。你敢说,那六年里,你没有想
过朕?”
“我想过你,我当然想你,但还是没有找你,不是吗?若没有那一回意外的重逢,我断
不可能因你的情意绸缪而进了宫,成了你女人之一。但你知道么?打在婚礼上向王后行礼的
那一刻,我便已经在后悔了,我们之间,必是无法善终。”
后悔?!男人吼道:“你竟然后悔嫁我?那些甜蜜温存都是假的?那些恩爱缠绵是假的
?你对我,有几分真?”
“你对我,又有几分真?”
“十分!”
“我全回给了你!甜蜜温存,恩爱缠绵,若是无心无真,怎会甜蜜,怎会恩爱?我从不
后悔爱你,也从不后悔把自己给了你,我后悔的是,我怎么会嫁给一个三宫六院的皇帝?我
要的是唯一所爱,而不是‘最爱’!但是,你给的永远不会是我想要的!也许,由这方面来
讲,我爱得是不够,我永远做不到只管付出不问收获,我太在意我不是你的唯一。”
“你是!你是我的唯一,唯一的一见钟情,唯一的真心所爱,淼儿,相信我,你是!”
是么?“纵然我信你所说的,但我仍然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他怔愣当场,“原来,你在乎形式大于真心,你宁可做我唯一的妻子,也不要做我唯一
的爱人,对么?”
对吗?唯一的爱人?那琴妃算什么?画贵人又在何处?男人啊,贪餍是本性,一手抓住
欲望,另一手又放不开希望,总是要两全,却全然不顾了女人在这种“两全”里的折磨与倾
轧。
“阿晅,在你,齐人之福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在我,是于你我情感的背叛。这便是我
们的问题。在你我重逢前,你专宠琴妃四年;我入宫后,你纳了煊国第一美人;不久前,你
迎娶了郴国的公主。这些女人都发生你认识我之后,如此‘唯一’的爱,无论是形式或是真
心,我都已是无福消受……”
“不要把自己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他大吼,若在白日,便可以看到盈冲在他黑瞳内
的骇人血丝。
“为什么不?不提,那些女人就可以不存在么?或者,不提,就能自欺欺人的认为你只
有我一个人?”
“住口!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不同,那些女人……”
“我与她们有何不同?!”她声音骤然拔高了许多,美眸清冷,“我和她们一样是你的
女人之一,我和她们一样在宫廷宴席争夺你的目光,我和她们一样朝朝暮暮只等着一个男人
的临幸,我和她们一样在床上分享一个男人!”
“闭嘴!”他一掌挥出,一颗无辜的橡树齐腰而断。
蓝翾眉目不动,仿若无闻。这等泰山崩前不更色的雅量,是她做宣隐澜时历炼出的国相
风度。
“她们的位置在床上,而你的位置在朕心里,在我心里,在阿晅心里!”他嘶吼如一只
受伤的兽。
“那我倒奇了,请问你与她们在床上缠绵时,可曾想到过我?可曾在那一个个销魂时刻
想起你我共度的那些夜晚?可曾在心底作过比较,我和那些女人在床上又有何不同?”这个
男人,令她心寒成冰,但原来,心还会痛啊。
“淼儿,淼儿……”淼儿的指控声声如刀,他摇头,头痛欲裂,颤声道,“不要这样好
么?六宫里的那些女人,你根本不用……朕……”
“在你沾了别的女人伊始,已为你我划上了休止的符印,这一点,你可曾想到?”
“淼儿?”不,不要。
“阿晅,你无法专情于一个女人,我已不再怨你怪你,只是……”望着他骤然一亮的瞳
眸,她道,“我不再爱你了。也许,如同我不会随便爱上人一样,要我不爱一个人,亦非易
事。但我自离开邶风……不,也许更早,在你纳了画贵人……再往前推,是你和画贵人有了
一夕之欢后,我已在学着不再爱你,所以,现在,我要告诉你,我放弃了你,我不会再爱你
了。”
不!他既惊且惧,只觉肺腑遭寒冰一寸寸吞噬,他的淼儿啊,从来不是能轻易爱人的。
咎界一年,他已知道了。如今,她要收回她的爱了?爱情是能收放自如的吗?“淼儿,你可
以怨我,恨我,却不可以不爱我!我不爱她们,从来不爱她们,失去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
无关痛痒,但我不能没有淼儿,你不能不爱我,你怎可以不爱我?”
“迷恋如阳光升起前的浓雾,长久不得,待你对我的这份迷恋消失,你便明白,我与她
们其实并无不同。也许,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你甘愿为了她放弃一切的女子,到那时你便明
白,在感情世界里,忠诚是双方面的。你今天放不开我,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属于过你
……”
“不,不,淼儿……”他拥住她,霸气却脆弱,“淼儿,不能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不
准离开我,你是我的!”
我从来就不是你的!她压住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只因他语气里的乞求意味,她不怕男人
的疾言厉色、决绝冷漠,但一旦他将自己的脆弱捧在她面前,她便无法强硬到底了。“阿晅
,今晚我们已说得太多。余下的问题,留待明日罢?”
他握住她一双柔荑,“也好,我们回房中再谈。”言下之意任谁都听得明白,他并未打
算要浪费掉这个别后重逢的春宵。
她却无法再骗自己沉沦,心硬了下来,情淡了下去。“我今夜还要筹备明天的课业,你
先回房睡呗。”
挣开了他的掌握,回首向一脉灯光处行去。
他心有不甘;大喊:“淼儿,你走后,我并未碰过别的女人!”
她足下微窒,又向前走去。她走后,他未碰;她走前呢?若她随他回去,是不是一切又
会来一场轮回?
“那个郴国公主,朕连她的手也没碰过!”他顿足大叫。
他应该委屈吗?她苦笑,径自走离了身后男人的视线。注定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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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五章]
苛氏兄弟的人?
两个男人逼到面前时,这个念头自脑海一闪而过,但来不及向深处寻思,一块明显不太
卫生且带有异味的抹布状东东罩上嘴来,她被迫沉入了混沌不明。
再醒来,没有绳索,没有镣铐,所在的位置是床上,头顶是嵌花软账,身下是温软锦褥
,放眼室内,窗明几净,清香缭绕。作为伺候“囚犯”的牢笼,会不会太高档了些?
蓝翾抚着余晕未退的额头,下榻在室内方寸间摸索徘徊,试图寻获些蛛丝马迹弄清楚自
己当前的落脚点。门扉吱呀一声,扰了她的企图。
旋身看过去,是一个男人的瘦颀身影,逆光而立,一时间未看清面目。直待来人行至距
她不足一尺之处,五官相貌才清晰起来,
下一刻,她听到了自己的抽气声,她不是没见过出色的男子,戎、勒两位都是顶尖的人
物,却不曾见过如此绝色的男人。若非那显而易见的喉节,宽阔修长的骨架,她还真会以为
自己又遇到了一个较画贵人更胜三分的娇娆。
“宣相,别来无恙。”男人开口。咦,听到一个美人级男人一口纯正且略带磁性的男腔
还真是别扭。
蓝翾不意外对方了解自己的底细,若你是路人甲乙丙丁,人家哪有兴趣费恁大力气收容
?
“你我见过?”
“贵人多忘事,一年前,在下兄弟曾力邀宣相到寒舍作客,谁想宣相半路遭煊军所掳,
致使在下失去与宣相唱和应对的荣幸。好在天不负我,今日终能得偿夙愿,如此说来,也是
在下与宣相的缘份。”
黑衣人一号、二号?“阁下是苛劼,或是苛劬?”会是他们么?若畲国王室中有此等俊
美异常的人物,应是天下皆知才对。想那宣隐澜也不算是耳闭目塞之辈,何时竟漏听了这一
段风月?
“风月”主角倏尔一笑。登时,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好一个美人如玉在云端,衬之那
一袭如夜黑衣,若魅若妖,妖艳不可方物。“在下苛劬。”
出使过淦国的苛劬?畲国派出这样的“美人”与勒瑀交涉沟通,还真是耐人寻味得紧。
“在下前来是为宣相解惑的,说起来有些麻烦,为免劳顿,坐谈可好?”
温和有礼,君子谦谦,如果没在那一双善徕美目深层窥见一抹不易现形的邪肆,对他的
感观会是一百二十分——她不喜欢邪气过重的男人,想来此也是她不曾为勒瑀心动过的诱因
之一。“客随主便。”人家既然客气称己为“客”,自己也不好妄自菲薄。
“上茶。”“美人”公子一声吩咐,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