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拿二十万两黄金、五十匹优种战马、三千石粮草换回宣相,且任其随意加码,畲人仍一口
咬定宣相不在他们手里。若非咱淦国派去暗中探察的人发现了宣相府的马,还真会以为绑架
宣相的不是畲人哩……”
马?那是什么东东?
“半年之后,畲王之弟昌王苛劬出使我国,在殿前道‘在下当初确有请宣相到我畲国作
客之意,半途中,被煊国兵马劫走,若淦王陛下是真心挂念宣相生死,应向煊国索人才对,
而不应中了煊国的挑拨之计,。’王上道‘原本想施挑拨之计的是贵国罢?不管如今朕的丞
相身在何处,当初想要掳她的人是你们没错,朕罚错尔等了么?’那苛劬道‘宣相下落不明
,作为始作俑者,我畲国已付出了代价,且为弥补大错,现下已广布人手寻找宣相,请淦王
给畲国一年时间,一年之内若不能将宣相毫发无损送回,再请淦王罚我畲国。’”
苛劬?不认识。
“王上道:‘一年时间够么?你认为一年的时间就够畲国休养生息伺机反扑了么?’那
苛劬倒不是个孬角色,说:‘淦王不敢么?是怕我畲国有朝一日会报了夺城之仇?’”
欲利用自负者的自负?这苛劬够胆识,敢去捋据说是四国中最残忍最狠戾王者的虎须。
“王上大笑道‘聪明,激将法向来对朕很有效。想让我淦国暂时休兵不是不可以,反正
朕的宣相不喜欢流血杀戳,而朕也过完了一回瘾……’”
什么瘾?杀人的瘾?猎人炼了铁弓,猛虎磨了利爪?
“‘朕的宣相下落不明,不要以为失了几座城池即能抵罪。你带话给畲王,要想朕撤兵
,把他的太子送过来作人质,记住,朕说得是太子,他最宠爱的三子,不要随便找个旁枝末
节的小子搪塞朕。那娃娃抵达阏都之日,便是淦国撤兵之时。而宣相平安回归之日,即是你
们的王子回家之时。’王上这话一说完,那苛劬的一张脸当场阴沉得可以下场大雨。他离开
咱们淦国的三十日后,畲国有使送信来,愿意答应和谈条件……”
淦、畲梁子结大了!蓝翾暗里呻吟。
“其实,和畲国开战之初,王上早已派出几路人手,暗里察访宣相的下落。畲国、郴国
、煊国,淦国本境内,动用了各方力量。所以在畲国的那拨人马才会在畲境内发现了宣相的
马……”
马,又是马?到底是什么嘛?
“宣相府上的马匹,哪怕是驾辕行车的,都是王上亲赐的,毛色纯白,头高腿长,每匹
马臀均烙有小小的‘宣’字,用得是宣相的亲笔字体。派往畲国民间察访的人到牲畜市场买
马时见到了这匹马,是让一个在畲王之弟义王苛劼府中当差的仆役偷偷牵出来给卖的……”
苛劼是何许人也她是不熟,但总算有些明白那匹吊人胃口的马是何方神圣了:是当日掳
她的畲国人逃离煊兵时所夺乘的坐骑,也是她所乘马车的辔鞍者。
“相位空悬,言尚书暂任辅相,可找了大半年,宣相您音讯全无,王上为此斩杀了几个
办事不力者,开始动用江湖力量。这江湖虽也分门分派,但各国之间的江湖人士是有来往的
,彼此之间消息也较官府流通得多,耿堡主的商队便是王上安排在煊境内寻您下落的人马之
一。接到有您消息的飞鸽传书,且信上对您的描述有九分相符,王上星夜起程,赶到了此地
……”
余下的情形,自不用再赘述。
“潜龙庄是淦国设在煊境的内应据点么?”真若如此,对这传说中握有煊国三分之一经
济命脉的大财团,她无法坐视不理。
“这老奴不是很清楚,不过这耿家兄弟是地地道道的煊国人没错,和王上能认识,也是
当年他们到咱淦国做生意时巧遇上了王上微服出巡,不知怎么地就交好了。”
但愿他们之间所建立起来的,仅是男人的友谊。
*****
“这位,可是宣相么?”
这样一声疑问式的寒喧,若发生在一年以前,“他”会用二秒钟会搬出宣隐澜式的浅笑
,一秒钟后回眸:“哦,是阁下……”
但此刻,“他”是蓝宣,除了勒瑀、常公公,目前所识的只知“他”是潜龙庄的教书先
生,顶多耿家兄弟还知道“他”是淦王要找的人。可是,她立在南疆小镇最繁华的商业街上
,信手在古玩摊前拿一起一块古玉把玩时,身后出声知会的,的确是那样的一声。
不是勒瑀,更非常公公,会是谁?她在听到那声问候后,仅仅一个电光石火的刹那,头
未回,足未动,貌似毫无反应,脑子却已兜转了几百个来回,
“劬,你在和谁说话?”
这一块成色太差……
“劬……?”
那一块式样太土……
“劬,你做什么?”
再一块做工太糙……
危险的气息由远而近,近在咫尺……盈寸,撑不下去了,扯乎!效仿动作片里沿街追打
镜头,抓起古玉摊上一大堆假冒伪劣突然向后一抛,“老板,这些货是他要的,钱管他讨!
”掉头狂奔,目标:潜龙庄“监工”,Go!
潜龙庄那两个高头大马的汉子有几分迷惑地看着向来斯文有礼的“先生”迎面“飞”来
,听到她从两人中间穿过时留下一句“有人追我”一迳“飞”去,随后,有两个健长的身影
从纠缠成一团的古玩摊前挣出来,眼神犀利,神情不善,目标是——“先生”?!
此念兹生,不敢迟疑,手脚已和对方招呼上来,一个劈掌,一个飞腿,阻住了两人的追
势。
蓝翾百忙中没忘回头一看,“监工”终于进化为保镖,正和来人打在一起,但凭她三脚
猫的功夫知识看,来人武功匪弱,“监工”们怕是撑不了多久。110是百分百指望不上,可别
忘了这是潜龙庄的地盘。我跑、跑、跑去叫人……啊呀!
鼻子撞到花岗岩上,谁家的石头跑出来了!
“宣,发生了何事?”“石头”嗡嗡声响,还是磁性十足的低沉音质。
蓝翾揉揉受挫不小的鼻子,指指后方道:“有人要捉我,那两个监……护卫不是对手,
找人帮帮他们。”
“嗯?”矫饰后的淡灰瞳眸里,浮现一脉杀机,右掌轻挥,两条人影飞出,甫入战团。
方才还热闹喧嚣、未因龙诞日结束而萧条下来的小镇大街,商摊货贩动作迅速手脚麻利
,收货撤摊将损失降低到最小,而后各自找了不被涉及的平安地段——欣赏免费打戏。
“宣,你没有受伤罢?”勒瑀眼睛只停留在怀中人身上,拇指轻柔地摸挲着她细润的柔
颊。
蓝翾摇头道:“没有,还好感觉到对方来意不善,我便逃了,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出手呢
。”
“想来我的宣虽然在民间游溺了段时日,仍然是机警十足嘛。”他调侃,黝黑的大掌握
住了凝雪柔荑,蓝翾试着抽离未果,索性放弃。好在长袖宽袍,外人很难窥见袖下明细,否
则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想不引人侧目都难。
“是他?!”勒瑀向战圈扫了一眼,眸内杀机更浓。
战斗激烈,本身海拔又不够,蓝翾瞧不仔细,只得问:“公子识得来人么?”
“苛劬,畲王三弟;苛劼,畲王五弟;前者数次出使淦国,后者数次阵前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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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庄遥遥在望,它遗世独立,不像庄,更似一座城堡。三面辽阔的绿色原野,无边的
丰茂田地,彰示着它的富足。一面年日持久才养得成的参天密林,则彰述着它拥有的历史。
“潜龙庄……是公子安插在煊国的据点么?”她终于忍不住,问。
“自然不是。”勒瑀当即道,“这话若让耿家兄弟听到了,他们可是要老大的不高兴了
。”
“试想,任是谁在初始知道你们的关系,都会如隐澜一般的想法。”
“我与他们的关系是——朋友。但是,若有一日淦煊兵戎相向,在战场上与他们遭逢,
朕不会手下留情;同样,他们亦会如此。撇开这些,我们是朋友。”
朋友?勒瑀桀傲狂狷,睥睨天下,手足亲情于他与尘屑无异,能让他称之为“朋友”的
,必定也是了不得的汉子,若耿氏兄弟是可以变节叛国的不入流宵小,绝难以让他以“朋友
”二字郑重称之。也许,她的确是多心了。
“宣,三日后我们便要离开这里了。”
“哦。”哦,啊?!离开?还、还“我们”?“自公子当政以来,难得有这份闲暇罢?
何不多盘桓几日呢?”
“你不想你的‘宰相夫人’么?”他揶揄味十足,“好像,你从来没有向我问过她的情
况。”
“已从常管家处得知,王上待她很好,使她安然待在丞相府里享受一品命妇的尊荣。”
还有,话外音——你老婆多次要为难她,承蒙您多加维护,“隐澜还要谢过公子肯善待她。
”
“你让梁福带回的密笺里求朕好好待你的夫人,我自然会照顾她。”
那苗苗情何以堪?
“公子,若一世未曾寻得隐澜,您会如何待她呢?”
“绝对不会一世寻不到。其实朕早就猜到,无论哪方掳了你,以宣的聪明不可能坐以待
毙。朕对自己的宣相有充分的信心,而事实证明,你没有令朕失望。”
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见面后的这五日里,不曾问过她别后的半丝情形,包括为
谁所掳,如何逃脱,何时逃脱,逃脱后又为何未返回淦境。若她女人的直觉没有当机——他
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可是,为什么?
“宣,”勒瑀止步,夕阳在他冷酷的线条上镀上一边金色光线。他也很英俊呢,她想。
“苛劬在此出现,看似巧合,但必定是他经心探访你的结果。此地是煊境,若要有什么
动作,耿氏兄弟不会旁观,而他们一旦插手,事情会变得更复杂,我不愿让两个我已经欠了
天大人情的朋友陷入麻烦。所以,朕要入淦境后再来解决苛劬、苛劼。”
苛家要拿她换畲王的太子么?宣隐澜应该有这个份量罢?不过,这畲国苛劬不遗余力为
其兄奔波,可谓兄弟情深,倒也算各国王室中的异数,难得。
“所以,待三日后耿父寿宴过后,我们回淦。若非早就应了耿春这诺,真应该立刻就走
。”
又是“我们”?蓝翾暗里叫苦不迭。
“这三日你搬过与我一起住,要寸步不离,更不能随意走出潜龙庄。”
一……起?怎么个一起法?
“宣?”他回头,看见她净白雪脸上的抗拒,唇角抿出邪气笑纹,“似乎,你想太多了
。”
“什么?”她粉脸俏红。
没等她那张伶俐小嘴有所辩驳,他回身,逆着夕阳的万道光辉,整个人仿若天神,在她
耳边低喑地道:“宣,朕是想要你,但决不会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形下。”头俯下来,在她唇
上印下重重一吻,旋步负手而去。
她傻傻地定在原处许久,才有所觉:是自己不做宣隐澜太久了么?反应迟钝不说,心事
竟会如此轻易遭人看透?
她偷瞄了身后不远处若即若离的几名护卫,他狷狂如斯,可以在臣子眼前毫无顾忌地和
一个“男人”亲热,还真是不太在乎枉担了“断袖”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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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镇,距良城不足百里,一匹快马向东南方向骑下去,一日可达。”
无意由潜龙庄管家口中到获得这一资料,无疑于她深具意义。在决定离开邶风宫的前一
日,蓝翎向她推荐了出宫的暂时落脚地,是将军夫人昔日流浪时盘踞过的一处荒宅,“发迹
”后重金购下,而那处宝地,即在良城。
窗上塞了厚厚的棉褥,烛光下,再一次打量了镜中的自己:潜龙庄下人专属的黄帽短衣
,草灰涂染后的暗哑肤色,唇角粘着两撇头发制成的胡髭,乍一看,连自己也觉得陌生。只
希望,这抱歉的“易容术”不会太不赏“脸”,别是甫踏出半步,便让人逮个正着。
寅时,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若是骑着那匹在马厩里不太显眼但脚力不差的枣红马提
前几个时辰出发,待他发觉时是不是已来不及赶上?那畲国的苛氏兄弟若在暗处虎视,可会
识出她?不管了,反正她自踏到这所谓的寰界以来,一直都似在赌,考科举是赌,出仕是赌
,劝降良南王是赌,与勒瑀的周旋应对更是时时刻刻在赌……迄今输得最惨重的,也不过是
戎晅的不能专情……不管了,扯乎。
这道离马厩最近的侧门是平日堡内奴役杂仆出门采买进出的捷径,每日寅时方至,堡内
的厨娘已出了门,到潜龙堡所属田地撷着露珠采摘新鲜时蔬供堡内一天的用度。这个细节是
她在三十余日的“先生”生涯中循序观察得来的。如同邶风宫里那一道诡异的木门,墙内墙
外,世界各是不同。
如果她是宿命主义者,便会相信,“逃”已成了她生命里无法规避的形态。因为她不甘
自己的生命为他人掌控。她已被迫接受了冥冥之手的一时疏忽而造成的谬错,但并不代表她
可以由此随波逐流,安于命运摆布,所以“逃”,有何不可?谁又能说“逃”,一定是软弱
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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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奴,有何异常?”黑衣人阒无声息地落在树桠间,问。
“如往常无异,刚刚堡里的奴仆下人进进出出忙了一气,现下已过了那阵,又安静下来
了。”潜伏多时的属下暗自叹服了主子的轻功了得,暴在黑纱外的眼睛不敢懈怠地盯着目标
,恭敬地答。
黑衣人眉心微蹙:“亚奴那边也无动静……”
听出了主子语气里的持疑,田奴问:“王爷,有何不对么?”
黑衣人拧眉,“说不清楚,只是……你且将出入情形详细地讲述一遍,不得遗落。”
“如往常一样,寅时才到,那些厨妇从这道门里走出到林子那边;不足两刻钟后,是堡
内运送垃圾废资的马车;其后,是一个仆役骑马外出;再是,厨妇们陆续回来。”
“没有了?”黑衣人问。
田奴颔首。
“你仔细想想,今天确实与往常一样么?毫无出入?”
田奴细细思忖,道:“……那个骑马外出的仆役?”
黑衣人精眸倏地一闪:“那仆役什么模样?可是肤色如雪,身形纤瘦?”
田奴摇头:“奴才双目夜能视物,瞧得可是清楚,那也只一个寻常仆役,面黄肌瘦,唇
上有胡,出门时还向怀里塞入似是信札之物,像是要出门送信的,无他异状。”
黑衣人不语,攒眉沉思。这一棵深负“重任”的参天古树,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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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第三章]
良城,想必与她有着不浅的渊源。当日,她是由此地进了煊,入了宫,嫁了人;而今出
了宫,离了人,再回到此地,但令人发噱的是,这一遭的来来回回,她“故”地重游,迎接
她的,依然是全然的陌生,整个世界都不是她所熟悉的,无论她已消磨过了多少岁月。
在路人的指点下,她牵马找到了那处位已更名为“蓝府”的翎儿前根据地,是一所不小
的宅院。当年翎儿伙同那群难兄难弟浪迹天涯时,它还只不过是一所废弃的旧宅,看来“发
迹”后的翎儿对它投注了相当的重视,修缮得相当不坏。
那宝贝,个性大而化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