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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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双飞-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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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发无损地把你关在一个地方终老至死呢?也许以公主的气节宁选前者,但蓝翾不会,遑论
是那样惨绝的死法,就算是一刀毙命,只要有得选择,蓝翾都要活下来。对蓝翾来讲,活着
才有其它可能。至于生命的质量,只能是尽己所能,在所能达到的环境下使自己活得更好而
已。”

  之谒杏眸里溢出的冷光,注停在蓝翾在阴影内尤如玉石雕成的面上,良久,道:“看来
我这一赌,是赌对了人。夫人,你可愿和之谒一起走出去?”

  “走出去?”

  “是,走出去,从这道门走出去。与其让那无边的寂寞岁月吞剥,不如走到外面的世界
,也许,我们还有其它可能。”

  “我们?”恕本姑娘记性不好,不记得何时有这般熟了?而……而且,从那张樱桃小嘴
里,吐出来的是那些话么?出去,从这道门里走出去?“公主,你是想邀蓝翾陪公主到外面
一游么?既然公主已通过它走过几个来回了,想必轻车熟路,何必多蓝翾碍手呢?”

  之谒忽尔笑了,竟然很美,“我知道你完全明白我说的‘走出去’指的是什么。当然,
如果你在冷宫和离开中选择前者,我也不会奇怪,也许,你对于戎晅的意义是不同的;也许
,他还会来找你共寝;也许,过不了几日,你会重新回到锦衣玉食的懿华宫。若是,之谒会
祝夫人好运。”

  “奇怪,蓝翾与公主并无深交,公主凭什么相信我会替公主保守这个天大的秘密?又凭
什么断定我有与公主一起出走的可能?”

  之谒柳眉一动,面上掠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第一个问题,之谒到如今,已没有什么天
大的秘密,最坏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幽禁;第二个问题,之谒没有错过夫人第一眼看到这
道门时的眼神,夫人的手,眼下不还停在它上面么?”

  厉害,时空版的女强人当真名不虚传。蓝翾没有撤下在门上抚挲的手,道:“公主听错
了蓝翾的第二个问题,我想问的是,纵算我有走出去的欲望,又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与公主一
起呢?”

  之谒明显一窒,弧犀半咬下唇,半晌无言。

  看得蓝翾有几分讶然:这位公主今年芳龄几何,会有这样罕见的小女儿情态?

  “我三岁被父王收养进宫,除了祭天、拜祖此类盛大仪式,从未出过宫门,更不会独自
踏出宫门半步。我曾经以为,这座王宫会是我永久的栖息所在;也曾一度认为它会为我掌控
,我将会成为这座邶风宫的主人。纵使功败垂成,禁入冷宫之后,我也从来没有想过逃离它
的可能,直到‘它’的出现。但讽刺的是,自发现‘它’至今,我出去过五次,每一次是满
含了期待走出,但次次都是不足半个时辰便逃命似的跑着回来。外面的世界,对养于斯、长
于斯的之谒来讲,实在是陌生得可怕。站在那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之谒会忘了何处来、何处
去,会认命地以为,之谒注定是属于宫廷,哪怕余下的岁月只能等待枯竭。但是,更具讽刺
的,每一回五日过后,我又开始了不甘。我不甘呐,明明有自由在那里等着,唤着,我却无
力回应。所以,我一直在找,找有胆识与之谒一起走出去的人。总以为那些来自宫外的嫔妃
们,被打入冷宫,总会有人渴望宫外的自由天地。哪成想,不过聊聊数语,那些女人的懦弱
浅陋显露无遗,自然无法再向深处谈下去。

  但是,你是不同的,打一眼看到你时,我便知道,你不同于旁人。你有一股女人身上罕
见的力量,而这份特质使你不容于这座王宫,但定可以应付外面那个世界。而且,你一定是
不会安于现状的。之谒可以与夫人做个交易,你带我穿过‘它’,认识并适应外面的一切,
而我可以保你衣食无虞。”

  一番不在意暴露弱点的推心置腹,一桩不可谓不公平的交易。“据蓝翾所闻,当年公主
事败,全部身家悉已充公。”

  “之谒身上尚有几颗珠子,是先皇当年赐予之谒的。曾听当年侍候本宫的太监说过,单
是其中一颗,就足够民间平常人家坐吃一生。”杏眸内温度未变,幽冷的光华里却掺进了一
丝殷切,“如何,懿夫人?”

  “夜深了,回去罢。那冷宫再冷,总好过这里。”

  之谒闻言并不讶愕,将藤蔓恢复到原状,旋步回向来时路。依然是,一盏孤灯,两个女
人,前后行着,路上无语。

  “三日后,之谒来等夫人回话。”遣人宫宫门在即,之谒抛下这一句,径自快步走了。

  今夜,莫不是一个诡异的梦?

  *****

  “夫人还没醒么?”倩儿低语问。

  伶儿悄无声息地掩好内室门扉,颌首。

  “昨夜,王上又来了么?我睡得死没有听到,你可曾听到了?”倩儿绯红着双颊问。

  伶儿的娇靥比她更过,迫不待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倩儿嘟嘟喃喃:“那夫人如何到这时还未醒?该不会是王上把夫人劫走?”

  “会么?”伶儿满心希望倩儿揣测成真。

  会你个头,这两个小妮子,大清早扰人好眠。蓝翾哗地打开室门,“两位小姐,早上好
。”

  “夫人!”两个小俏婢小惊一下,“您起来了?奴婢立马给您打水净脸,泡茶嗽口。”

  洗嗽毕了,蓝翾套一件短衫,依照习惯先到院子里练了一趟跆拳道,回来又擦了个冷水
澡,换完衣服后坐到案前,研墨提笔,一蹴而就,“倩儿,一会儿你到邶风学堂,见着伯昊
先生将这封信交给他,记得,眼睛放机灵点,切忌不小心冲撞了哪尊大神。你家夫人我今时
不比往日,最怕保不了你,小心哟。”

  倩儿领命而去。

  “伶儿,若有一天我不在这宫里了,你当如何呢?”蓝翾问,状似不经心。

  伶儿一愣,不晓得夫人的话因何而起,但夫人的话还是听得懂,“自奴婢跟随夫人那刻
始,便发了誓,要伺候夫人一辈子呢。”

  伶儿与倩儿不同,倩儿在这宫里呆得久了,人又机灵乖滑,早已经练就了一套宫廷生存
法则。而伶儿是随她进宫来的,若她不在了,伶儿的境遇不想而知。唉,是不是人走到哪里
总要有所挂碍?二十一世纪有睽违多年的父母,先前在淦国为相时挂着下落不明的翎儿,如
今记着共经风雨的苗苗,眼下又添了个善解人意的俏婢,真真是斩不断,理还乱呐。

  之谒昨夜的话诱动了她,经过一夜无眠的酝酿,已理得清楚明白:目前的现状无论如何
,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月圆之夜是她回家的契机,她却不甘为了等那一天而坐困愁城
。没有之谒贡献的这条路出现,她亦不放弃自谋他途。所以,浪费了眼前的转机,老天爷会
吐口水给她的罢?不如归去呢。

  想来可笑,自己当初怎会将谙知游戏规则幻想成接受?到头来才发现,对戎晅的爱远没
深到可以不计较,她想要的,是一份对等的感情,既然她付出的是唯一,要求回报的便也是
唯一,而目前,已注定是奢望。所以,她要走,想走,也会走。

  她并不相信之谒,所以,她并没打算和之谒一起上路,不过为了感谢之谒指给她一条明
路,她不会毫无表示就是了。接下来,需要提前“踩点”,但愿昨夜一路撒下的那些花瓣粉
沫没让风尽数吹走。有谁想到,本来是为了以防之谒有害人之心而备下的物事,却起到了这
等妙用?

  “伶儿,一会儿找遣人宫的姐妹们去聊聊吧,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大家定都是闷得
紧。”

  “夫人,奴婢在前几日便和遣人宫的小燕姐姐很熟了呢。”伶儿得意地答,“她呀,还
对奴婢羡慕得不得了,说奴婢有一个疼爱奴才的好主子,。”

  蓝翾当然知道她们与离此最近的冷宫宫婢熟识,这冷宫没有那么忙。“之谒公主就不好
么?”

  “不但不好,听小燕姐姐说,还可怕得很呢。特别是在才进来的前两年,动辄笞打小燕
姐姐,小燕姐姐身上的伤疤好可怜喔。”伶儿同情地吸了吸气。

  习惯有时还真是可怕,想那时之谒大势全去,当今王上若不是囿于先王临终口谕而杀不
得她,她不知已死了几回。如果那小燕不忍笞打之苦反抗,两个女人打成一团,吃亏得不可
能只有一个人,而且可肯定的是,不会有人多事地告到王上跟前。怪就怪“习惯”,养成了
顺从,养成了畏惧,也养成了根深蒂固的奴性,戒掉,难。

  “那这两年呢,之谒公主可曾好得多了?”

  “小燕姐姐说,打不是不常打了,但依然很可怕。”

  “可怕?”蓝翾挑眉轻笑,“不见得吧?若是你的小燕姐姐真的怕,哪还有可能和你们
玩闹闲聊?”

  伶儿张大圆眸,急巴巴道:“才不是呢。那是因为之谒公主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
日正午时用过午膳必要有一两个时辰的午睡,她每回都是趁那段时光跑出来和我们会合的。


  一两个时辰么?够了。

  ******

  倩儿带回了伯昊的口信:定不负夫人所托。

  蓝翾松了口气:有那只老狐狸的这一口承诺,必能保那些孩子周全,她可以彻底没有牵
挂了。

  倩儿犹在不解当中:“夫人,殿下和公主们都好想来探望夫人,为什么伯昊先生拦着他
们呢?”

  蓝翾浅笑,暗谢伯昊思虑周全,以她目前处境,以那群落难王孙的情形,彼此还是远离
为妙。

  拈起桌案上的另一封信笺,道:“这是给睆公主的,不过要待天色黑一些再去,那公主
寝宫不比邶风学堂,随时随地可能出现大神,还是小心为妙。公主之前一直夸你泡的花茶好
味道,你把这信送了给她后就留在那里为公主泡茶,明日再回来不迟。”

  倩儿不疑有它,乖巧巧揣了信,到一边手脚不停地尽守本份去了。

  只剩它了。她看着握在手里的最后一封书笺:投出去这一封,意味着她的前期运筹全部
完成,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待夜的来临。只愿这一回,走得没有挂碍。

  “姐姐,我来了。”蓝翎推门进来,“你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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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卷:第十章]

  火,决绝的燃烧在邶风宫不为人知的角落,随风起舞,恣意逞欢,映红了那一方少人问
津的夜空。

  跌倒了,爬起来;摔疼了,受着,足不能停,步不敢歇。敬事房曾说王上今晚下榻在画
贵人寝宫,可跑了去,才知王上已走了多时。前面不远,是王上的重华殿寝宫,脚下,加快
,加快,再加快……

  “王上——”才近宫门,一声心神俱裂的呼喊已扯出喉咙,一时忘了有可能因此犯下惊
驾大罪,“王上,您在里面吗?奴才是明源呀,王上——”

  守门的小宫女、小太监当然识得他王上的贴身太监之一,惊骇交加,“明源公公,王上
已经安歇……”

  他已顾不得在乎,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做。“麻烦几位,请禀报王上,说明源求见
,有要紧事啊,天大的要紧事!”

  见到一向四平八稳的御前红人这等错乱的模样,守门人也失了方寸,眼前人得罪不得,
可……

  见他还在迟迟疑疑,明源心急如焚,事实上,也的确是有地方着火了。“王上,王上,
奴才是明源,请王上赐见呐!”

  嘭然巨响,宫门是被人从里面踹开的,由于逆着方向,使得两扇惨遭重击的宫门薄弱得
摇摇欲坠。“放肆,你大呼小叫什么?是谁给你的胆!”戎晅身披长衣,负手立在阶上,黑
眸淬火,俊脸阴郁。

  “王上,”明源伏下腰,“奴才敢在此时惊扰王上,实在是没有办法,王上要治奴才的
罪奴才也无话可说,但请王上听奴才讲完了……”

  “你还如此啰嗦?快讲!”戎晅的火气的确不小,近来一直如此,烧得身边的人个个灰
头土脸,如处炼狱。那跟在王上后面爬起来的明泉也甚是怕怕,两只眼珠子向同伴使着切勿
造次的眼色。

  明源横心,咬牙,卯足了勇气,张大了嘴:“离人宫失火了!”

  戎晅瞪着他,里面隐隐浮现的阴冷使他不寒而栗:“再说一次!”

  “懿翾夫人,不,离人宫起了大火,巡值太监远远望见时,火势已经很大了,寿公公报
到重华殿,奴才跑去……”

  “够了!”眼前一花,戎晅的脸已逼到鼻尖,在半明的灯光下,满布着残佞邪妄,“你
听着,如果因你的废话而误了什么,朕会宰了你!”最后的尾音是风递过来的,因为人已经
飞身而去,尤是如此,那噬血的气息还是让呆立的明源几近瘫软。王上一向是高贵优雅的,
何曾以此一面示人来着?懿翾夫人啊,我的活菩萨,您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

  太监总管寿公公指挥着人扑救,眼望着那座在火势中已渐支离崩析的宫房,啧唇叹息:
又是一桩红颜薄命,宫里上演不衰的戏码。

  “公公,这火还救么?就算这火息了,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一个提着水桶跑得大汗淋
漓的小太监问。

  “救,没听过尽人事听天命吗?”寿公公活得老,经验也老,住在这所冷宫的人他知道
,是王上曾宠到极致的懿翾夫人,切不管人家当下宠衰,就算是做表面功夫,王上也不会对
她的生死不问不闻。不救,肯定不成;救了但救不成,另当别论。

  倏然间,一道紫影由天而降,挡在寿公公眼前。正赶上寿公公方才眨巴了一下眼皮,再
睁开眼,突兀兀一个高大的人影遮住了视线,“喂,小子,要救火快些救,别给爷爷我偷懒
,也别挡着爷爷……啊!”

  那一声惨呼是因为对方一只手突箝在他的咽部,紧接着,来人长臂一挥,他圆胖的身子
如一淮烂番茄摔趴在地上。他第二声惨叫没来得及出口,陷在痛得扭成一团的五官里的小眼
睛看到那颀长的身形拔身而起,向火场里扑跃去。

  “王上?”他惊惧交加,“来人啊,救驾,拦住王上!”

  早在他反应过来出声之前,已有两条矫健身影掠过而去,在戎晅的衣襟眼看擦到火焰的
刹那,一左一右架住了戎晅的臂膀,三条身形倒飞过来,平稳落地。但落地后的情形马上不
平稳起来,戎晅如疯如魔:“你们该死,为何拦着朕,放开朕,朕的淼儿在里面,放开朕,
朕杀了你们!”

  两名侍卫险险要架不住失常状况下的王上,又有两人加入,再后又加两人。

  “放开朕,朕命令你们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朕会杀了你们!淼儿,淼儿,淼儿——


  明泉、明源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大咽口水,跟在王上身边多年,王上这癫狂的模样是
头一遭见,不敢想象如果懿翾夫人……呀,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快点呀,你们抓紧,跑
快点,救人啊,救人啊!”两个光用想象便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一边向一直没有停过的救援
人员扯嗓大喊,一边也加入其中。

  “淼儿,我的淼儿,你在哪里,你出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放开朕,朕要救淼儿,放开——”

  ***********

  “淼儿啊,你回来,朕只要你回来——”

  这是他么?那泣血的呼唤,嘶厉的咆哮,面目狰狞,形容邪狂,这是那个清冷淡定的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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