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省亲时,她女扮男装偷偷混入军营,待臣发现时,已经到达这里。请王上治臣教妹不严之
罪。”
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总爱拿“表哥、表妹”说事。远房表妹?他还曾是那丫头的远
房表哥呢?“唔,原来厉卿还有一位表妹?如果真如厉卿所说,那这位表妹实在是贪玩得很
。为何不在发现时差人送她回京呢?朕记得我朝军营,可是禁携女眷的。”
“臣知罪,”厉鹞道,“臣曾数次差人护送她回京,都让她在半路给逃了回来。臣无奈
之下,只得准她女扮男装暂时留在军中,等臣回乡省亲时再携她回去。”
逃?原来那妮子还有这个本事。“无奈?想不到朕百战百胜的卫宇大将军也有无奈之说
,看来厉卿对这位表妹是疼爱极了。”
事至如今,只能硬撑到底,厉鹞道:“王上鉴谅,臣因为这位小表妹身世可怜,从小是
有些将她宠坏了。”
“身世可怜,怎么个可怜?”戎晅表现得兴趣浓浓。
“她十二岁时父母双亡,本来有一姐姐相依为命,谁料一场天灾,姐妹失散,她寻亲至
丏都,幸与臣相逢……”
“姐妹失散?”戎晅蓦地起身,原本古井无波的黑眸内掀起纹澜。“你说她姐妹失散?
是她说的?你可曾见过她的姐姐?”
“……”。厉鹞不晓得这位山崩于前亦会安之若素的王上为何会面色迥变,听他所言,
好似对翎儿颇有关注,才要作答……
“好了,宣她进来,朕要亲自问她!”
谁?翎儿吗?厉鹞尚未意识过来,戎晅已再对明源道:“宣她进来!”
明源依言行事,不一会儿,翎儿便蹦蹦跳跳进得堂来,一双叽哩骨碌的大眼晴犹自不老
实地流转着,丝毫没有大祸将近的自觉。
“翎儿,跪下,参拜王上!”厉鹞揪过她,矮下她娇小的身子。
“木瓜哥哥,你干吗?痛啦!”翎儿扭着臂膀,委屈地大叫,“女儿膝下有黄金耶,你
干吗让人家跪下?”
男装的灰衣小帽,瘦骨匀肌,一张瓜子脸有巴掌大小,乌圆大眼,颊上酒窝时隐时现,
甜美如昔。奇怪,六年,说短不短的一段时光,为什么她好似没有一点改变?女人不是应该
更不禁岁月的流逝才对吗?
“你叫翎儿,只叫翎儿吗?姓什么?”戎晅问。
被迫低下头的翎儿眨巴着眼睛:声音,有些耳熟?“我是叫翎儿,从我乱七八糟地出现
在这个世界,我家里人就叫我翎儿,他们没告诉我姓什么,不过我以前是姓……”
“翎儿!”厉鹞在她耳边轻喝,使她只得把即将出口的话再不情愿地咽回肚子里。
“蓝翎,你姓蓝是么?”戎晅上身微佝,逐字逐句地将话灌进她耳中。
“耶?”她猛地仰首,对上了戎晅的俊脸。眨了眨眼睛,迷惑,讶异,惊疑,乃至狂喜
,逐一在她脸上更迭而来,再次眨眨眼睛,突地爆出一声不知是哭是吼的尖叫,跳了起来又
扑了过去,娇小的身子悬上了戎晅的脖颈,“哇,啊,MyGod!妈呀,真是你吗?阿晅,闷葫
芦,真是你吗?你没戴人皮面具吧?啊?”
室内诸人,包括了解状况的戎晅,都没想到她有此一着,一直警伺在侧的四侍卫拔剑护
驾,却又不知该把这个挂在王上颈上的人如何处理,因为王上并未出声示警,相反,脸上有
抹哭笑不得的兴味。
“你没戴人皮面具吧?你是阿晅吧?我不是在做梦吧?”她一手环在他的颈上,放开一
手揉扁搓圆在他的脸上,“你不是骗子吧?你确定你是阿晅吧?”
戎晅出手制住她犯乱的魔爪,向明源等五人一挥袍袖:“你们都下去!”见他们还在迟
疑,面色一沉,“下去!”
厅里,只剩下缠在一起的他们和呆立一旁的厉鹞。
戎晅本想当即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眼尾扫到厉鹞脸上灰败的脸色,玩心顿起,双臂
收拢在纤纤细腰上,半眯黑眸道:“翎儿,别来无恙?”
翎儿“哇”地哭出声来,死命抱住他的颈子,“阿晅,原来你真是阿晅!姐姐,我要姐
姐,姐姐在哪里?姐姐在哪里嘛,我要姐姐嘛,你给我姐姐,你把姐姐还给我!”
这丫头力气不弱嘛,再勒下去恐怕要落个弑君之罪了!“轻一点,朕要被你勒死了!”
厉鹞如梦初醒,大步上前,把她从王上臂弯中给夺了回来,箝入自己怀中,指腹轻柔怜
惜地为其拭着满头满脸的涕泪,柔声道:“乖翎儿,不要哭了。”
“木瓜哥哥……”翎儿环住他强劲的腰身,泪眼迷蒙地,“我想姐姐啦,我好想姐姐。
”
戎晅丕然色变,惊问:“你当真没有和淼儿在一起?”
翎儿诧然回头:“你没和姐姐在一起?”
乱了,乱了,原以为他们所关心的人必定和对方在一起,原来她,谁的身边都不在。何
谓从希望的云端跌回失望的泥淖,戎晅总算领会了个中滋味,心,被巨大的失望噬咬着,拉
扯着,痛,有之;麻,亦有之。回转过身,微仰起头,他逼回了眼际的湿意:不允许,也不
会,在臣子面前泄出半点情绪。晚宴前,戎晅单独唤翎儿到跟前,密嘱其关于两人如何相识
的过场在人前不得露出半句,厉鹞亦不例外。翎儿虽然贪玩却绝不愚笨,明白以戎晅今时的
身份地位,那段过往,已成了他人生最大的隐讳。她笑道:“就算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
信,大家只会以为我是个出言无状的疯子呢。”两人,没有再就分别六年间来的境况深谈,
因为他们心里明白,没有了他们共同关心的那个人,说什么只会让气氛僵滞,徒增伤怀。
晚宴上,戎晅饮了几杯塞外的羌米酒,大加赞赏,对多以野味佐就的菜肴也赞不绝口。
但浅尝辄止,不一时,自称几日接连鞍马不停有些累了,在明源的搀扶下回驿馆下榻,自然
也未及欣赏隗副将为宴后安排的塞外歌舞。
平日多话贪食的翎儿,郁郁不乐,食不知味,在戎晅走后不久,亦说了句“我饱了”离
席而去。厉鹞担心的望着她瘦薄的背影,命侍妇收了几样小菜,亲自执盘随后尾随过去。
*****
她房间里没有灯光,想也知道又是趴在桌子上抽泣,一个笑声多眼泪也多的小东西。
“翎儿,我是木瓜哥哥。”虽然起初对“冷木瓜”“木瓜哥哥”此类别名颇有抵触,但
她喜欢叫,也就随她了,“你睡了么?你在席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我拿了你最爱的鸡腿过来
。”
鸡腿再香,也不是麦辣的,更没有炸鸡翅,暑条,可乐……翎儿抬手抹了把流到嘴边的
眼泪,“我不要吃,我想姐姐,我想家,我想爸爸,妈妈,我想回家。”
厉鹞心为她拧紧,“翎儿,不要哭了,再哭明天变成丑丫头没人要喽。”
“臭木瓜,你才丑呢?是不是巴不得我变丑了你好找那些关外臭女人去?想得美,你试
一试,我会吃了你!”
“那也得你不要变丑才行,”厉鹞轻拍着门,“开门吃点东西,好不好?”
灯亮了,门开了,翎儿依旧趴在桌上垂泪。
厉鹞把香喷喷的野鸡腿在她眼前一横,“吃一口再哭,我陪你一起哭。”
“哼,”翎儿蛮横地,“好啊,你哭,你哭给我看,你哭了我就不哭了。”
厉鹞当真抚案干嚎,惹得她梨花带雨的一笑,算是雨过天晴,她拿过鸡腿,没有半点文
雅地大啃。他倒了杯茶喂她喝下一口,眼中全然呵宠。
“你和王上,”他终于憋不住问了,“是如何……?”
她猜到他早晚会问,说:“一场意外,我们认识纯属意外。”
我们?他听得有些刺耳:“你们……很好么?”
“还可以吧,不算赖。”她扔下一丝不剩的鸡腿骨,又从盘中取出另一个继续。
“好到什么程度?”眼前闪过他们相拥在一起的片断,酸气从胃部泛上来,呛出喉咙。
嗯?她嘴巴犹自大动,眼睛贼溜溜地在他脸上打转。
“我是说,”他艰涩地,“你们好,是怎么个好法?你们——”
“哈哈……”她勉强咽下满嘴的食物,手指指向他,面上三分得意三分精怪三分欣悦,
另一分娇嗔:看他的面赧如火,局促不安,其形象说是一个亟欲追查心上人是否心有所属的
高中生差不多,哪还是那位驰马塞外威名赫赫的冷将军?
“你,”她勉强刹住笑意,“你在吃醋,对不对?你怕我与你们的王上有什么暖昧情事
,所以你在吃醋?看来,刚才吃不下饭的不只我和他,还有你这个傻瓜冷木瓜!”
他的脸在灯光下更烧成了番茄颜色,被一个小妮子猜中心事感觉实在是不太妙。“胡说
,我只是怕你有什么……”
“啪!”她在他颊上叮了个响吻,“冷木瓜,我跟你们王上半点也不来电,虽然他帅得
不象话,不过我只会停留在欣赏阶段,如果他不是王上的话,我们顶多算不错的朋友,而他
是王上,我和他连朋友也就做不成。他呀,喜欢的是我的姐姐。”
“真的?”他俊眸一亮,抱住她,“翎儿只能属于我。”
她精怪地眯起眼睛,小牙咬住下唇,小小声问:“如果你们的王上喜欢的是我,你又能
怎样?他是王,你是他的臣子,如果他喜欢我,向你要我,那你怎么办?你会怎么办?”
他收紧了双臂,把她的头牢牢抵在胸上,眼里,燃起两簇火焰,“方才在席上,我不是
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王上向我要你,”捧起她的俏脸,“我不会给!我会以我的军功请王
上放过你,我会说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将军夫人!任谁都不可以!一个将军,如果连自己
心爱的人也保护不了,如何能够保卫疆土?”
妻子?将军夫人?心爱之人?这一个个甜蜜蜜的字眼串成了一个个喜悦泡泡,从翎儿心
底冒出来,又溢在脸上。她钻进他宽阔的怀中,嘴里念道:“君当作磐石,我当作蒲苇。蒲
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对不起啦,人家动了一个字,谁让人家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
呢?
“翎儿!”厉鹞欣喜地,“你会作诗?”
“马马虎虎啦。”嘻,幸好本姑娘来的不是个上下五千年里的古代,这不,《孔雀东南
飞》一下子成了本姑娘的作品啦?哈,爽,早知道,就听姐姐的话,多看几本唐诗宋词……
可是姐姐,你到底在哪里嘛?我是真的,真的,从头发到脚趾,从表皮到细胞,好想你耶。
淼儿,你究竟落在何方?与此同时,戎晅一拳击在实木案面上,心底呐喊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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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四章]
夏日炎炎啊,可惜没有好福气的“正好眠”。俯瞰着街上那些水起波涌、互相泼水取乐
的人们,宣隐澜也不由被他们的欢乐情绪所感染,泛起感同身受的笑纹。原来这寰界的泼水
圣节,跟云南傣族的泼水节如出一辄,看来无论哪个世界,人们的娱乐精神是大同小异的。
“宣卿,还满意么?”
这一声,低沉和缓,听在宣隐澜耳朵里,无异于平地惊雷,把游于太虚外的精神全部拉
了回来,看什么劳什子泼水圣节,仔细应付眼前的人才最要紧。
“莫非宣卿同朕一样,也是在羡慕这些百姓可以尽情欢乐,而你我君臣却仅能在此处饱
饱眼福?”淦王低沉的嗓音继续,他倚在龙椅中,移目过去,刚好是宣隐澜绝妙清丽的侧影
。
宣隐澜颔首道:“王上说得是,臣正是这么想的。不过也只是一想,恐怕羡慕这里的人
更多一些呢。”
“宣卿为何有此一说?”淦王目光放肆地放在这个能够时常给他惊喜的少年丞相身上。
宣隐澜告诉自己当他邪气的眼神不存在,道:“臣的家乡曾有位诗人说过‘你站在桥上
看风景,看风景的人站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王上携臣
等在这高台楼宇上欣赏万民同乐,而他们又何尝不在欣赏王上与臣等呢,你看那桥头楼上,
有多少目光在注视这里。富贵荣华,自古文人骚客,谈起时弃若敝屐,说一声“过眼云烟”
,叹一声“镜花水月”;行动上却趋之若鹜,甘愿在云烟里沉迷,花月里挣扎。不才明主弃
,明主一旦当真弃了,便要叹怀才不遇,遇人不淑了。”
“听起来,宣卿的家乡人才济济,朕倒想亲眼见识一下是怎样的一方水土养出了宣卿这
等风流宛转的人物?”
大意,以后言谈话语中要收敛了。“朕的家乡已在战火中毁了,怕是无缘现于王上龙目
下了。”
“所以宣卿厌恶战争?”淦王挑眉。
“不无原因。”
勒瑀但笑不语。他却是极喜战争的,屠戳的血腥、垂死者的呻吟,会让他体内的残虐因
子得到空前的满足。但是,他不会让自己的少相知悉这一点。他的少相只要保持住他的清丽
优雅就好。
移眸,见他的少相胜雪肌肤上清凉无汗,而自己,尽管有随侍在旁执扇送风,也时有薄
汗浅涔。“宣卿不热么?为何额头无汗?”
“臣体质属寒,除非有大的活动量,否则极少出汗。”问这样没有营养的问题,还不如
腾出位置给别人坐一下下。宣隐澜是不热,他们现处在阏都最高楼之望月楼顶楼,地高风自
来,又有飞檐挑空遮住艳阳如炙,又是站在这里不动不跳,哪会热?脚麻了倒是真的。唉,
都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差这一个人,有他在,便没你优哉游哉的坐着的福份,给人打
工苦哇。
勒瑀邪魅地一笑:“宣卿真是个妙人。”
妙人?他是否可以纯当成褒奖?
“宣卿,你有无想过,假设你我不是君臣,会成为什么?”
“臣不知如何作答。”
“为何?”
“因为您是王上,臣是王上的臣子,这已成事实。王上说是‘假设’,假设便是不存在
,对于不存在的假设,臣向来没有妄自揣度的能力。”
勒瑀从龙椅上起身,状似闲庭散步地踱着,宣隐澜侧身旁避,却被他高大的身形将隔栏
外一干文武大臣的眼光完全背离,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宣卿,朕要得到的东西,还从来
没有一样失算过。不要试图打破这个惯例,朕对你,可是爱惜得紧呢。”
这一刻,不但不会热,还会冷了,一阵恶寒从脊背上钻进体内,周身冰冷入骨。
“宣卿,今天晚上朕欲邀人赏月,不知宣卿可否作陪?”
去你什么的‘可否’!可否,即‘不可有否’,以势压人就以势压人罢,还装什么谦谦
君子?“臣可以说不去吗?尽管今日是臣母亲的忌日,晚些时辰再回家祭拜不迟。”
“那明晚,宣卿不会有事了吧?”他凤目内,燃着势在必得的狂炽,“朕敢断定,明晚
的月色不会输于今晚,朕会在云英阁摆下薄酒恭候宣卿。”
“臣何德何能……”还欲说些场面话企图过关,只遭人柔声打断。
“不用怀疑,宣卿,你是绝对值得朕等待的。”
六月飞雪了不成?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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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不知是第几个瓶钵死于非命。
丫环姝儿无奈地站在旁边,两眶内包着两汪热泪:那些,可全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呢
,哪天相爷如果不做丞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