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陶陶?”浥尘从书房冲出来,见到陶然定定地站着,眼睛盯着电视机,脸色发白。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到电视画面上的两个人,是林醉与何叶田田,一行标题触目惊心:
遭遇粉丝袭击 名模香消玉殒 未婚夫重伤
一见之下,浥尘脸色也变了,想看个仔细,这条新闻却播完了。
陶然慌乱地扭头看向他,六神无主。虽然林醉这个名字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淡去,但与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是她生命中的整整七年,她不可能当他完全消失。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浥尘走过去,拉她先坐下,镇定地说:“别急,我们先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琉璃!”听他一说,陶然立刻想到琉璃,她人脉广,什么消息都打听的到。
两人立刻把电话打给琉璃,琉璃显然也是才听到这个消息,跟着着了急,她立刻四处找人了解情况。
一刻钟后,回复陆续传来,把整个事件拼出个大概。
凶案发生在昨天早上,一名狂热粉丝埋伏在何叶田田的寓所前,见到田田和林醉出来就持枪上前,有路人听见他狂喊“田田我不许你嫁给别人”,之后便对林醉开了枪,但在枪响的一瞬间田田扑了上去,子弹穿透她的心脏,击中林醉的左胸,田田当场死亡,林醉受伤,被路人送往医院。凶手在逃。
琉璃又托人问到了林醉所住的医院,听医院的人说他目前已经脱离危险。
得知事情经过,陶然心中凄然,垂首无言。
浥尘拉起她的手,紧紧握了握,低声说,陶陶,我送你去医院。
他知道她想去见见那个人,不然她无法心安,他也知道他们之间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七年,但除了面对,他别无它选。
车至医院楼下,浥尘打开车门,示意她上去。
“你不去吗?”她问。
“我想他不一定愿意见到我,你自己去吧。”他抚了一下她的头,轻轻说,“我等你回来。”
陶然点点头,下了车。
很容易就找到了林醉的病房,她到了门口却踌躇起来,在走廊里踱了很久,不敢进去。
门一开,两名警务人员走出来,紧跟着是一名医生,陶然连忙上前问:
“医生,他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打量了她一眼。
“嗯……是……朋友。”她说。
“子弹已经取出,没有伤及心脏,但需要好好休养,你可以进去探望,时间不要太长。”医生说完,匆匆走了。
陶然想了想,终于轻轻推开那扇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救护仪器运转时发出微微的嗡嗡声,她蹑手蹑脚地向病床走去,终于看清了他。
几个月不见,林醉清瘦了许多,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紧紧地闭着眼睛。
她悄悄地在他旁边站定,心里难过,她总是这样,见不得他受苦。
仿佛能感觉到她的存在,林醉睁开了眼,看见是她,他努力地扯了一下嘴角,像要微笑,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然然,我知道你会来。”
陶然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你好吗?”他问。
她又点了一下头。
林醉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接近她,陶然略一犹豫,但还是把手递给了他,他似乎很满足,攒了攒力气,断断续续地说:
“然然,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昨天上手术台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脑子里始终有一个念头,我还没有见你最后一面……我不甘心。醒来之后,他们跟我说死不了,我想,真好,我还有那么多话要跟你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你太善良,总记着别人的好,你连恨都没办法恨得恶毒。……然然,我拥有过这么好的一个你,为什么愚蠢到要放弃?为什么……”他喃喃地问着。
陶然只觉喉咙哽得难受,她咽了咽,说:
“不要说了,你累了,好好休息。”
林醉不听,继续说下去:
“然然,我一直在等你来,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在想我是个多么失败的人,我生命中的两个女人,一个我最爱的,一个最爱我的,我全都辜负了。……田田走了,她没办法再听我说,然然,该对你说的话我一定要说。”
“我逼着自己想,曾经这七年,我是在哪里丢了你?为什么那么爱你,还会丢了你?然然,也许你觉得,一个背叛你的人还在这里说爱你太过滑稽,但这却是真的,从你把手交给我的那个晚上起,对你的爱就从没停止过,只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令我害怕,害怕一旦失去你就会失去自己,所以我千方百计地想要抓牢你,一遍遍想要确认你对我的爱。”
“然然,有时候,你让我觉得像是停在枝头的一只鸟,明明一直在那里,不知为什么,却感觉随时会离开,毫无留恋地离开。我惶惶不安,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拴住你的翅膀,这让我绝望,我只能告诉自己不要依赖你的爱,不要太在意离开。然然,我以为我做得到……可我错了。”
“……后来我遇见了田田,我把自己搞得一团糟,我爱的人,却把她越推越远,我不爱的人,却与她越走越近,结果伤了你也害了她,我越走越错,错到今天。老天惩罚我,让我失去你们……这是报应。”
长长的一番话,林醉说得很慢,直说到力气用尽,疲惫地连她的手都握不住。
陶然听得阵阵心痛,忽一低头,有泪如倾。
她一直以为,她才是那个爱得惶恐,爱得不安,爱得唯恐没有明天的人,却不知,在两个人的感情里,每个人都需要安全感,在渴望安全感的同时也必须给对方安全感,某些时候,也要自己给自己安全感。
世上没有万全的爱情,让爱永远,需要一点点信心,一点点勇敢,一点点运气和很多很多努力,彼此的努力。
回家的路上,陶然很安静,浥尘知道她心里有事,也不多言。
夜晚的时候,她偎在他的怀里,突然问了句:
“浥尘,爱我很累吧?”
他一愣:“怎么想起问这个?”
“是不是?”
“傻女人,爱没有累不累,只有值得不值得。”
“那值得吗?”
“为你,一切都值得。”
陶然很纳闷,从什么时候起,她越来越爱哭了,稀里哗啦的,打湿了他的胸膛。……
林醉伤势渐渐好起来,陶然偶尔还会去探望,像普通的老朋友那样。她能把他当朋友,便是真的不再爱了。
出院之后,林醉做了个惊人的决定,宣布将他所持有的悠游公司全部股份赠与陶然。
陶然很惊讶,不肯接受,但他表明心意已决,他要带着田田留给他的儿子,离开这个发生了太多事情的地方,公司是他数年的心血,交给别人他会不放心。陶然只好应下,但只说是代管,任何时候他都可以来收回。
冬去春来,栀子花开。
在一个暖洋洋的春日,陶然做了新娘,陆浥尘抱得美人归,如愿以偿。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谁的陶陶、然然或是陶然,她是他的陆太太,真正私人所有,非礼勿动。
之前还有个小插曲,把陶然带给祖母看的时候,浥尘小小有些紧张,生怕老太君又说不满意,让陶然难堪,他暗暗决心,如果奶奶反对,他就说,无论如何,这就是他要娶的人,非她不可!
没想到一见他们俩,奶奶就笑成了一朵花,怎么看怎么说好。
浥尘白运了半天气,很有些纳闷地问奶奶,为什么以前那么多都不喜欢,偏偏这个一看就说好?
祖母神秘地摇摇头,说,孙儿啊,以前的那些可不是我不喜欢,是你自己不喜欢。你看我一说不好你就换,连眉都不皱一下,太容易放弃是因为你不够珍惜,不珍惜的又怎么能算喜欢呢?这位陶小姐可不一样,你打从进了家门就没有松过她的手,我看我要是说不好,你会立刻拉着她逃家。
浥尘瞠目,转头问陶然: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姜还是老的辣。”她只好很小声地告诉他。
“对对。”
婚礼安排在市区的一座老教堂,明澈公司创意团队全体上阵,只为了布置一个美美的婚礼殿堂,用大朵大朵的百合和白玉兰,配以轻纱,浪漫而优雅,美好而梦幻,像一个童话。
站在二楼的梳妆间等候新郎礼车的时候,陶然心急地站在窗口向外眺望。
忽的,远处街角的梧桐树下,一道银灰色的光芒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心中一动,定睛看去,隐在树影里的车真的是她熟悉的那辆宾利。
那车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车窗紧闭,但她仍然感觉到里面的那道目光,她知道谁在里面,也知道他在看着她。
她没有挥手,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了会,转身从窗口离开。
转身,已是告别。
她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从此和他一起走,不回头。
婚礼的盛大与热烈我已不必描述,你知道的,浥尘祖母肯定是从头到尾都合不拢嘴,陶然母亲也开心得年轻了很多年,父亲则为挽着女儿上红毯而激动得手发颤,舅舅一家也来了,玲玲和大伟自愿成立“挡酒敢死队”,哦,还有啊,站在圣坛前说“我愿意”的时候,陶然又哭了……嗯,琉璃也哭了。
当然,无论婚礼多梦幻,婚后的生活都一样平凡,柴米油盐,生火做饭,养家赚钱,偶尔争吵,也有磕磕绊绊。
但我仍要说,从此以后,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并不矛盾,真的。
尾声
许多许多年后。
高山,湖边,日落旅馆。
傍晚,夕阳洒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一座中式木质小楼矗立在湖边,古意简朴,似乎颇有些年头了,楼顶的招牌已经很旧,隐约可以辨认出Hotel Sunset几个大字。
过往的旅人们或在湖边徜徉,或在小楼周围歇脚聊天。
三楼的阳台上,一个年轻女人探出头来喊:
“David,去叫太婆回来吃饭!”
“Yes; Madam!”院子里有个帅气的小男孩,正与人玩耍,闻声应了一下,飞快地向远方的树林跑去。
林边,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安坐在轮椅上,她的面前是一座新墓,方方正正,四周盛开着雏菊。
她久久地注视着墓碑,光洁的大理石碑身上刻着名字、生卒与立碑日期,有些不同的是,墓碑下方还刻着几行小字,像是一句话,又像是一首小诗。
Dearest;
My love is not as long as eternity;
but it’s as long as my life。
(亲爱的,我的爱无法像永远那么长,但它同我的生命一样长。)
落日渐沉,她仍看得出神。
小男孩远远跑过来,一连串地喊“太婆,太婆……”,清脆稚嫩的童声打断了她的冥思。
老人抬头看过去,微笑着说:“慢慢走,不要急。”
“太婆,该回家啦,吃晚饭啦!”小男孩跑到她身边,欢快地说着。
“好,等一下,等太婆写完。”
小男孩注意到老人的膝上摆着一个本子,涂写着什么,他好奇地凑过去看,“太婆,你在写什么?为什么看不懂?”
“这是中文,等你再长大些,就可以学了。”
“哦,太婆写来做什么?”
小男孩好奇地问个不停,老人耐心地答:
“是很重要的话,写来刻在碑上,就可以一直留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像太公一样。”小男孩指了指前面的墓碑。
“对,像太公一样。”老人慈爱地拍拍他的头。
“太婆,你很想念太公吧?”男孩仰着小脸,看着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又黑又亮,长大了也会迷倒不少女孩子吧。
老人笑了,说:“是啊,太婆想念太公,你呢?”
“嗯,我也想。”男孩认真地点点头,“太公最喜欢和我玩了。”
老人微微地笑,没再说话,凝神思索,慢慢地落笔。
男孩子顽皮,待不住,不一会就说:
“太婆,我先走啦,你写完就来哦。”
“好,去吧,不要跑。”
“哎!”小男孩答应得爽快,回头还是跑得一溜烟的。
老人笑着摇摇头,继续专注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写完又看了看,终于满意,这才把笔搁下。
她把身上的披肩围紧,并不急着回去,或许是有些累,又或许是想再多陪他一会。
清风在林中穿梭,晚霞从湖面经过,这样一个黄昏,万物安宁而幽静。
老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混沌中,一个人影渐渐清晰,高大,英俊,金色的阳光在他的身上跳跃,映出满眼的青春光华。
她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回答,因为所有女人里,只有你最笨。
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
神秘而甜美。
她的手渐渐落下去,夕阳把最后一抹余晖投在她身上,映着本子上的字。
“浥尘,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今生有你,吾愿已足。”
(全文完)
…
注:上句引自匡匡的《七曜日》,原文为:“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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