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此他没再提过,但并不表示可以就此忽略吧。况且,就算许倾玦不在意,沈清自己也难免觉得怪怪的。
怎么办?要不要干脆挑明了一次说清楚,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接下来的整整一下午,这个问题时不时地就冒出来打断沈清的工作进度。好在她平常思考公事时也习惯咬着笔发呆,所以这次尽管她脑子里装的净是私人问题,坐在办公桌前时时走神,却也没引来上司和周围同事的好奇。
好不容易熬到快要下班,偏偏又被顶头上司叫进办公室讨论下一期新增的工作计划。稍稍拖延了一点时间,当沈清走出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她将皮包收拾好,正打算关灯走人,无意间瞟了一眼门边办公桌上的报纸,目光不由得定在了醒目的头版头条上。
这是昨天的商报。但因为她一向没有上班读报的习惯,再加上许家人的突然出现,所以关于许君文盛大婚礼的报道她并没能及时看见。
放下皮包,她索性在桌边坐下摊开报纸随意浏览起来。
一对新人的放大照片被排在了整篇报道的正中央,少见的俊男美女的搭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沈清看到旁边的文字,才知道昨天在许家见到的那个女子确实是许君文的新娘,财阀千金,名叫喻瑾琼。再接下来,洋洋洒洒几百字,除了关于一对新人的基本情况叙述外,还详尽介绍了许喻两家此次联姻所带来商业经济效应。
“很相配嘛。”草草略过那些于自己来说无关痛痒的分析与推测,再仔细看了看照片,沈清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然后,她的神线便定格在文章最后的一小段文字上:
“……此次订婚宴,许家次子许倾玦也携伴出席。这也是他自三年前车祸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引起不小的轰动。除去他的身体状况之外,他与当晚两位主角之间的关系也引人猜测……众所周知,当年他与新娘喻瑾琼曾是亲密恋人关系,后两人分手原因外界不得而知……”
文章最后,只是语意模糊地对许倾玦出席此次订婚宴的行为进行猜测。对于兄弟二人与新娘之间的纠葛也只用廖廖几语带过,显然是顾忌到许家在商界的地位,记者不敢过于妄加评论。如今一来,既点到为止,又恰到好处地引起读者的兴趣,报社也算做到两全其美。
然而沈清却没有心思分析这些,她的注意力全被其中的一句话所吸引。
许倾玦和喻瑾琼曾经是恋人!
她终于想起以前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了。
难怪觉得面熟,原来早在她刚搬过去的时候,便在走道上有一面之缘。她还记得,当时的喻瑾琼和许倾玦说完话后,是哭着离开的。
曾经的恋人,如今成了自己兄长的新娘?!
沈清不自觉地捂着嘴,几乎不可思议。
他是否很难过?
回家的路上,沈清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还记得很清楚,那时是她第一次见许倾玦心脏病发。当时也是她扶着他回到家里的。
虽然没有专业知识,但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心脏病,如果不是过于激动或悲伤,是不会轻易发作的。
那么,他当时应该是伤心的吧!所以,才会痛得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这一层,沈清发现自己的情绪又被瞬间带到了低谷。她从来不是霸道不讲理的人,但如今却又难免有淡淡的失落,就好像,她在与另一个人分享着许倾玦的感情。
即使明知这种想法不对,但她仍控制不住。进门的时候,她默默看了一眼为她开门的许倾玦,然后从他身边擦过,弯下腰换鞋。
“你怎么了?”许倾玦很快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没什么。”她扯了个笑容,让声音听起来足够轻松,“坐太久的车,累了。”
说完,她钻进厨房。几秒钟后,又抓着头发走出来,有些恼怒:“我忘了买菜。”
许倾玦寻着声音很快走到她面前,摸到她的肩,“到底怎么了?”今天的沈清,就些异常。
“我一忙起来就忘性大嘛!”她拉着他的手,“我们出去吃好吗?我很饿。”
“嗯。”紧了紧她的手,许倾玦点头:“我换件衣服。”
十分钟后,两人走道上等电梯的时候,沈清突然伸手环住许倾玦的腰。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你会不会伤心?”
许倾玦的身体微微一震,偏过头来想了想,说:“以后的事,现在怎能知道。”
沈清一愣,随即松开手,没心没肺地哈哈一笑,同时轻挥一拳打在他的肩上,“你就不能偶尔说句好听的么?”
许倾玦仍然平静地面向她,“我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哦?”
“但我说不出口。”他的表情很诚实。
“可是……”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沈清将没来得及说出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就在刚才一瞬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本来要说的是:可是你不怕现在不说,将来就算想让我知道都恐怕没机会?
幸好电梯上来的时间恰到好处,再想想,她也觉得那句话不太吉利,还是不说的好。
两人在附近的餐厅里找了位置坐下来。虽说心里装着几件事,但一向以食为天的沈清对待食物的热情仍旧丝毫未减。她埋着头心无旁骛地消灭晚餐,而许倾玦也向来不习惯在吃饭时说话,因此一顿饭下来,倒是吃得格外安静。
直到结帐的时候,沈清对于之前那个话题,都再也没有提起。
走出餐厅,她很自然地挽着许倾玦的手臂。两人慢慢步行了一小段路后,许倾玦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她问。
“你今天很反常。”许倾玦肯定地说。
“哪有?”她抵死不认,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许倾玦硬是站着不肯动,“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谁说的?”她换下之前心事重重的表情,笑道:“就因为我刚才问了你那样的问题?”
“是我的感觉。”
“那你一定感觉错了。光听声音也知道我没有不开心。”她的声音里确实带着轻松的笑意。
许倾玦冷下脸,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已经带着薄怒:“沈清,不要欺负我眼睛看不见!”
笑容一僵,她还是一口否认:“今天一切正常,真的!”她一向鄙夷恋爱中的女人乱吃飞醋,试问又怎么可能会把心里那点小别扭说给他听?
这边许倾玦听了,也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放开她的手,独自一人慢慢往前走去。
“喂!”沈清一愣,追上去:“你去哪?”
许倾玦头也不回地说:“回家。”
沈清看了看,回家是这个方向没错,但是他出来时没带盲杖。外面可不比家里,他哪能熟门熟路地顺利到家?
“要我扶你么?”她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许倾玦不大高兴了,所以也不好贸然上前。
果然,前面的男人果断地给了两个字:“不用。”
此时残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但四周围的光线却还不算太弱,来来往往也有不少附近的住户。外型出众但明显眼睛不便的许倾玦走在路上,引来不少注视。
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放任他就这样摸索着回去。沈清只好妥协:“好啦!我坦白就是了。”
走在前面的固执的男人终于微微停了停。
沈清低着头大步靠近,同时在心里迅速衡量了一下,很快便从下午困扰她许久的众多心事中挑出了一个。
回到家,沈清搬了把椅子与许倾玦面对面坐下来。
“我今天的心情是有一点不好。”她说。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想不通。”
许倾玦抬眉:“什么事?”
沈清盯着他好一会才问:“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倾玦一怔,却随即很坦然地点头:“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为什么?”她接着问。
许倾玦想了想,“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原因。”
沈清笑,“可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拒人千里的样子。”
许倾玦抿唇,表情难得的有些不自然,“我一向不都是那样?”
“我知道。所以才奇怪,你那么冷淡,怎么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
许倾玦再次怔了一下,仿佛经她提醒,自己也觉得奇怪了。过了半晌,他才微皱着眉开口,“冷淡不表示没感情。”言下之意,他的性格与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间长短,没有必然联系。
沈清歪着头,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不说话。
对于他的感情,她当然没有怀疑。只不过,她接下来要问的,才是重点。
然而许倾玦一贯的好耐性此刻却像快被消耗完了。他微微向前倾身,伸出手朝她的方向探了探,碰到的却是一团空气,于是有些不悦:“坐那么远干嘛?”两人几乎从没这样说过话,他突然觉得不太习惯。
沈清拖着椅子向前挪了挪,同时禁不住满意地轻笑。短短几小时内,她似乎接连看到他露出生气的模样呢!实在有些难得。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
“你先坐过来。”许倾玦拍拍身边的位置。
“别打断我,话题很严肃的。”沈清不理他,继续问:“爱一个人是否理所当然想要知道对方是否也爱自己?可是你,为什么从没问过我?”
许倾玦听了,露出微微了悟的神情:“你在意的,就是这个?”
“……嗯。”也算是吧。
“你应该猜到了的,之前我对你大哥……”她有些支吾。
“当时你还不承认。”许倾玦提醒她。
“那时和你又不熟!”
“那么现在呢?”许倾玦的语气里有一丝轻微的僵硬。
“现在没有了。”沈清斩钉截铁地说。
突然,语调又一转,不太确定地问:“可是,你会不会在意?”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她怕他也认为她是个在感情上摇摆不定的女人。
可是许倾玦却神色认真地摇头。
“真的?”
“嗯。”再次肯定后,许倾玦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提问时间结束了。”明明该她坦白的,如今却由他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沈清嘻嘻一笑,也站起来,心里陡然轻松一大半。
“女人通常担忧得比较多,这你要理解。”她重新攀上他的手臂。
“那么,你之所以心情不好,就是因为担心这些?”
“对呀。”她大力点头。
许倾玦分析了一遍,决定暂且相信她的解释。
沈清在电话里将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林媚。
“何必那么在意呢?”林媚听了后劝道:“女朋友变成嫂子,想必任何男人都不太能接受吧,你也不能怪他。”
“这我理解。”认真静下来想想,沈清也觉得自己过于小家子气。
“再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没自信?才刚开始,就问他分手以后的事,要居安思危也不是像你这样的。”
“我知道错了。”沈清拖长了尾音,仰倒在床上。
女人总难免会有神经质的时刻,然而现在想来,倘若将来真要分开,她反而宁愿他如平常般淡漠,不要牵动一丝一毫的心绪。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仿佛转眼间,沈清最衷爱的秋季便到来了。
这段期间,在一切以许倾玦的方便为前提下,沈清家的很多东西都被陆陆续续移到了对门。除去晚上睡觉之外,吃饭,消闲,短暂的休憩等等活动,几乎都在许倾玦的家里进行。
进入许倾玦的生活后,沈清才有了很多新的发现。比如,他有较固定的作息时间;他每隔两天便去画廊一次直到晚上才回;他除了听新闻外极少开电视;在家的时候他习惯很安静地读书,当然啦,那些细密的点字在沈清看来全是天书。所幸沈清也是个动静皆宜的人,所以两人待在一起,也不会合不来。
挑了个周末的早晨,起床梳洗完毕后,沈清便趿着鞋拿着钥匙跑去对面。
就在那晚一问一答过后的第三天,她刚下班回来,便看见茶几上摆着一把崭新的银色钥匙。她还记得当时许倾玦说:“这样更方便。”
于是,这把能够打开许倾玦家门的钥匙,便被她收入袋中。她不记得谁曾说过,再多的礼物和甜言蜜语,都不及打一把家里的钥匙送给对方来得温馨。而那一刻,她真实地感觉到——的确如此。
沈清打开门后,正看见许倾玦头发微湿、清爽整洁地从浴室出来。
“你答应我今天要出去逛街的,没忘吧?”
“现在就可以走了。”许倾玦摸到桌上的钱包,放进口袋。
沈清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不是只穿黑色?”今天的他,仍旧是黑色衬衫外加黑色长裤。虽然整个人看上去帅到极点,但她却很想看看他换个新形象。
许倾玦准确地侧身绕过她走到门口,“黑色方便。”
“可我更喜欢白色。”沈清跟在后面,笑道:“你穿给我看,好不好?”
许倾玦坐着穿鞋,想都没想就说:“不要。”
沈清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心:“今天帮你大采购!”说完,拉着许倾玦的手,哼歌出门。
从小到大,许倾玦一直不喜欢一遍遍试穿衣服。过去总是报了尺寸,看中合眼缘的便直接买下。而自从失明之后,他更是只需要通过电话,便可以从过去习惯光顾的时装店拿到合尺码的衣物。由于一个人住,无人帮忙打理,所以不必考虑配色问题的黑色也就理所应当成了首选。
而今天,他却被身边兴致高昂的女人硬拖着走进许久不曾去过的男衣店。
“我不喜欢试衣服。”不忍扫了沈清的兴,许倾玦只好在她脱离自己掌握之前事先声明。
“……没问题。”沈清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爽快地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件又一件秋季男装被店员拿到许倾玦面前。沈清拉他站起来,将每一件都在他身上前前后后仔细比对,然后异常苦恼地发现,这个男人竟能将各种颜色都衬得很好。
“怎么办?都怪你生得太好。”瞟到一旁店员惊艳的表情,沈清笑着凑到许倾玦耳边低语。
许倾玦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如果你长得差点,或是身材差点,我就不用苦恼该选哪几件了。”望着一堆衣服,沈清真的苦下脸来。
对于女人的购买欲和犹豫不决向来是不能理解的,因此许倾玦想了想,说:“你喜欢白色,就买白色的。”
沈清又很无辜地说:“其实我还喜欢蓝色和米色。”
许倾玦微一挑眉,显然听出她是有意闹着他玩。
“怎么办?”沈清晃他的手臂。
“……买吧。”许倾玦有些无可奈何。
“好!”沈清满意地点头,将白色、米色、淡蓝色的秋装各挑了一件,交给店员小姐。
“鉴于你今天难得的顺从,以后你的洗衣任务就由我负责了。”回家的路上,拎着几大袋战利品的沈清十分豪爽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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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换下一成不变的黑、偶尔改穿明朗色调的许倾玦,使得沈清格外满意。而在大饱眼福的同时,她也自动自发地接下帮他搭配衣物的责任。
“为什么不喜欢试衣服?”某一晚,沈清突然想到那日在男衣店里许倾玦说的话。
触摸点字的修长手指未停,“太麻烦。”
沈清又问:“那你应该也不喜欢逛街喽?”
“嗯。”许倾玦承认。
沈清眨眨眼,语气哀怨:“如果是陪我逛呢?也不喜欢吧?”
终于停下手指的移动,许倾玦转过头来。
“唉,一定是不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