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很喜欢王菲,自己也像王菲一样越来越酷,我对王菲没有特别的感觉,如果说喜欢,也是爱屋及乌的喜欢,我知道林夕欣赏王菲,好词总是给她。
我喜欢林夕,喜欢他天马行空的词,喜欢那些抓不住的意境。
说白了,我有点小资情调。
正如我喜欢张爱玲,沉溺于那些没落年代里的没落情感。
我喜欢余杰,笑着看他把北大人的狂傲自大发挥到极致。
我喜欢王家卫,虽然他的电影一部比一部难懂。
我喜欢方文山,然后爱上带他横空出世的周杰伦。
我们班织毛衣最拿手的是南北双雄。
南面这个是我的宝贝同桌刘卓艳,黄涛考上了武汉大学,所以卓艳要把爱心毛衣千里迢迢送情郎。不过我常常骂她:你有时间织毛衣,怎么没时间做作业阿?你还考武大呢,考得上才怪!然后,卓艳总是可怜巴巴地看我,我这个人,就是那么善良心软,立刻掏心掏肝地去给她讲解数学试题。
北面那个叫宋志雅,她和我们同班的钟波同学出双入对。这对于视早恋为洪水猛兽的老师们来说,无疑是头号难题。
有一天晚自习过后,姜老师埋伏在校园里的一排紫杉树后面,亲手逮捕了这对手牵手看月亮的鸳鸯。
终于东窗事发,于是姜老师请来了双方的家长,对两只鸳鸯分别进行深入的严肃的思想教育,最后,让两人写了检讨书,保证信,保证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宋志雅天天哭,钟波天天喝酒,好像现场版的琼瑶剧,悲情得很。然而两个人表面上屈服了,私底下却更加海誓山盟,发誓一辈子不离不弃。
我们这群同班同学,都为他们执着的坚贞的爱情所感动,给与了他们深刻的同情和支持。
我们自己是没有勇气这么破釜沉舟爱一场了,支持他们,就好像支持我们内心一个风花雪月的梦,为了见证我们并不激扬的青春。
可是,这样爱得死去活来的一对人,上大学之后没有束缚反而散了,宋志雅出国了,钟波去了一所三流学校,时间空间的阻隔让他们放弃了这段青涩恋情。
我不明白,是他们离弃了爱情,还是爱情将他们抛弃。
也许
爱禁不住空间的考验。
誓言敌不过时间的风化。
那时候我很喜欢听徐怀钰的《分飞》:
“……
雨纷飞 飞在天空里是我的眼泪
泪低垂 垂在手心里是你的余味
谁了解 真心的付出换来是离别
我知道 爱过后会心碎
我相信 爱情没有永远”
但那时的我并不赞同最后一句话,在我心里,仍相信着童话,仍相信着爱会地久天长。
可是,长大之后的我反而动摇了,或许只有等到万水千山走遍,我们才肯相信,爱情真的没有永远,所谓永远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我不小心听说秦可喜欢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
“天下奇闻啊,秦可也会喜欢男生啊?”我瞪着眼问。
呵,原谅我,我不是怀疑秦可是Lesbian,我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强势的女孩居然也会怀春。
卓艳说:“什么时候你喜欢上哪个男生,传出去才是天下奇闻。”
我呆愣住,苦涩难言。
我不是早就喜欢上了吗?难道我真的伪装的这样好,骗过了所有的人,甚至,也骗过了无极。
无极,无极。
我很想他,想给他写信,虽然搞到他的地址有点难度,但这不是重点,我只是害怕爸妈和老师异样的眼光,怕他们把我当作宋志雅第二来处理。
我想写日记,记录下自己的心理历程,可是,我对日记这个东西完全没有信任感。小时候我的日记被我妈翻过一回,心事全被发现的感觉就像赤裸裸的站在光天化日之下,里面情情爱爱的不健康思想还被父母反复教化。
我愁肠百结,却无处倾诉。
我只好继续潜心学习。
我的数学试卷总是做得很工整很完美,后来姜老师就把我每次的考卷复印给全班同学当作标准答案。以至于此后我考试,不敢信笔涂鸦,不敢错一个符号,因为我总觉得我是在做标准答案,万万不能误了天下苍生。
很快,我们迎来了会考。我从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拿到九科全优,我只关心自己能拿多少个满分。
这就好像打靶,打一个十分,有一次满足感,谁不想打个大满贯?
连一向拿不到一百的英语,我都创奇迹的拿了满分,但却在数学上马失前蹄。要命的是,除了胖子和秦可,还有不少人数学都拿了满分。不难想象这种感觉吧,就好像武林第二不是被武林第一杀死的,而是被个九流剑客误杀般的不甘心不情愿。
我有点沮丧的对卓艳说:“真是撞鬼了,96分。”
林梦飞回头来对我说:“96你还嫌低啊?想想我90都没上呢。”
我对她扯出个感谢的笑,如果她这么说是想安慰我的话。
人人都有对自己的标准,这一点,我和卓艳都看得很清楚,但是梦飞却无法领悟。所以,我那句话也不是说给她听得。
有钱人,永远不要在穷人面前说自己没钱,这我很明白。
可是,梦飞却偏偏耳尖地把这话听了进去,那时我已经知道,她确确实实把我、秦可和胖子当作对手。我很佩服梦飞,人有目标总是好的,坚持一个自己努力成千上万回也达不到的目标,需要勇气。所以,我对梦飞有一种尊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和生活方式,我开始思考一些哲学命题。
“诺言,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啊?”卓艳问我。
“我基本上是要去的,但是也可能不去,这个问题取决于多个因素。”
卓艳开始翻白眼:“你疯啦?”
我说:“尼采疯了。”
后来,关于我的谣言四起,最灼灼其实的一个版本说:高二五班的诺言因为不堪学习重负而精神失常。
我听后大乐,仰天长笑,似乎这枯燥学海中也只有这点小流言能让我们暂时轻松了。
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十三又分回了我们班,后来换座位,十三搬到我和卓艳的后面和胖子同桌。
我们年级最红的两个帅哥啊,居然同桌了。胖子很酷,十三很狂,然而这两个人的人气都高得没话说,我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难道现在女生的口味都这么奇怪?专门喜欢那些不容易亲近的人?
十三笑起来有些狂野有些不羁,他是个真性情的人,就为了我当年让他抄作业,什么时候见了我都总是热情的打招呼。
虽然很久没有接触,他却总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迎面向我走来,忽然轻扬嘴角对我笑:“Hi”。
我的心忽然被撞了一下,无极,如今的十三很像无极。
越是观察十三,我发现他们之间的共同点越多。
十三也总是爱穿白色衬衫浅灰色长裤,只是,无极看起来飘逸优雅,而十三则多了一些邪气和狂放。
想想觉得可笑,十三曾经是我和苹果之间的那根针,尽管他什么事都没做。
如今苹果对十三早就没有了当年的迷恋,有时候两个人还能哥们儿似的打打闹闹,我好羡慕他们现在的关系,如果我也能断绝对无极的痴迷,或许,我不会这样痛苦。
而我和苹果,虽然没有了十三,我们之间却再也无法修复从前的默契。
有一天晚上,教学楼停电了,教室里一片漆黑。
大多数人的抽屉里都备着蜡烛的,因为我们这个区停电并不是罕见的事。
但是我的蜡烛刚好用完了,卓艳压根没准备过蜡烛,她就是命好,什么事都可以赖着我这个保姆。
我们只好四处求助,看有没有哪一桌的人有多余的蜡烛。我一回头,见到胖子和十三的桌上点了三根蜡烛,眼前一亮。
“可不可以借根蜡烛?”我客客气气的问胖子,他却埋头在书本里面装作没听见。
“胖子,借根蜡烛!”我可是先礼后兵的哦,虽然我忘了自己正有求于人。
胖子抬头,斜视我一眼,转头去和别人说话。我知道,他总是对我叫他胖子耿耿于怀。
算了,士可杀不可辱,我不要受他的气,所以我一扭屁股转回去。
“来了来了!”卓艳献宝似的捧着一根不到一厘米长的蜡烛放到我们的桌上,我哭笑不得,忽然听到十三在后面说:“博阳,借诺言她们一根蜡烛吧。”
接着,我感到有一根棍子戳着我的肩。
我接过蜡烛,对十三展颜一笑,用最温柔最甜美的声音说:“谢谢。”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要死人了!”胖子居然面带憎恶之色对我说。
“我又不是对你说!”
我一面凶胖子,一面觉得十三人真好,不枉我当初那样善待他——虽然我只是为了苹果。
许多书桌上都点上了白白的长烛,我忽然想起在数学奥赛老师家里补课的那一晚,我和无极对坐着,他在晕黄烛光中的脸是那么清秀俊朗,如同古希腊美少年的雕塑。
停电的时候每个班都会唱歌,不知道是为了维护纪律还是为了让我们暂时休息眼睛。
卓艳是我们班文艺委员,负责起歌。
“你想唱什么歌?”她讨好地问我。
“《飘洋过海来看你》!”我想都不想就回答。
“这个……这个歌会的人不多吧?”
“女生都会,男生现场学呗。”
卓艳犹豫了片刻,然后战战兢兢的起歌:“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女生们果然都会唱,虽然这歌已经很老了。男生们有的跟着哼哼,有的干脆眯着眼欣赏女生合唱。
我是唱得最动情的一个: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已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我想去看无极,去那个陌生的城市,我曾在心里千万次设想去看他的场景,我欠缺的只是一点点的勇气。
我还记得去年夏天我坐在公车上看他的身影隐没人海的那一幕,周围没有漫天风沙,但我依旧悲伤得不能自己。
我不想看到他远去的背影,我想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笑。
以前我是盼望着高考的,我觉得高考之后我就自由了,可以放心去追逐无极,但是现在,我忽然感到一阵悲哀,就算高考完了又怎样,如果我去了北京,那么我和无极还是相隔千里,要见他依旧要飘洋过海。
我突然讨厌那个叫做未来的东西。
灯突然亮了,白晃晃的灯光好刺眼,我伸手去遮眼睛,却发现眼眶湿湿的。
我低头把蜡烛放到后面的桌上,木然的说:“谢谢。”
胖子看了我一眼,神色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冷漠,一双黑眸中竟荡漾起柔和的光,他温和的对我说:“不客气。”
天下雨,我被拦在教学楼下,芃芃有事不能和我同路,而我断然不会向胖子求助。
雨在天空结成幕,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我叹口气,不急不缓的走进那雨帘,我没有想要奔跑,因为那不但不会减少衣物受湿的程度,反而会更添自己的狼狈。
所以我就慢慢在雨中行走,忽然有人跑到我身边塞给我一把伞:“给你。”
原来是十三,心里涌过一道暖流,我没有故作矜持,对他由衷微笑:“谢谢。”
他自己撑着另一把伞跑向食堂,我看着那背影,想起了无极。无极也像他那样有着很宽阔的背,靠上去一定会很有安全感吧,我想。
刘家琦,我念念他的名字,笑了。
下午,我把伞递还给十三,满脸堆笑:“多谢你啦。”
十三收过伞,放在他和胖子中间,对我豪爽的说:“小事情。”
十三旁边那个人还是酷酷的埋头在书里,我扫胖子一眼,想,都是同学,怎么就这么大的区别呢?
人家十三多么古道热肠阿,胖子却天天对我板着个死人脸。
寒假的时候,我还是天天随爸爸妈妈走亲访友。
我照样陪妈妈们修长城,赌术日益精湛。饭桌上,叔伯们要我敬酒,我也一一从命。
我那个时候吃喝赌都会了,只差嫖,因为我是个专情的女人。
酒入愁肠的感觉,没法形容,很多次,我以为自己醉了,但其实我还没有发挥到极致,就算头疼欲裂,就算胃如火烧,我的头脑始终清晰。
假期里没有了学业的压力,我脑子里所想的全是无极。
我想看到无极,就算如以前那样远远看着,也好。
我知道他假期从南京回来了,但是,我没有勇气跑到他家里去找他,我找不到借口。
饭后,听我爸爸和其他某个老师谈起无极,那个老师说:“吴籍那孩子真的是太屈才了,让他补习又不愿意。不过现在在南理过得很好,大一就当了学生会主席和学生党支部书记,将来估计是个做官的料。”
我闭着眼蜷缩在暖暖的白色真皮沙发里,假装自己喝多了,心里却很甜蜜,原来无极过得很好,高考并没有摧垮他的心志。
那么,我就可以放心了,只要他好,我就会觉得幸福。
这个寒假很冷,甚至有几天天空飘起不多见的雪,开学时学校里传出最轰动的新闻:冯惜晨在寒假外出登山死了。
我简直无法相信,我真真切切接触过的一个人啊,尽管我和她不是很熟,尽管她已经离开学校在他乡求学,但她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我甚至忍不住埋怨她:她干嘛要跑去登山呢,天那么冷,山上的松鼠都冬眠了,她为什么要去登山呢?
我心里生出一些悲哀来,我想起她曾问我是否喜欢无极,我想起她在舞台上妖媚的舞姿,我想起她对我说她不需要同情,我想起她看无极时的快乐表情。
命运太过无情,为何要收回她的生命,为何不让她享受人生最亮丽的青春。
可我对死亡仍旧没有深刻的认识,因为我常常弄不懂现实究竟是什么。
感觉上,我总觉得,她还在另一个城市,也许,某一天,还会和她遇上,她还会对我骄傲的笑。
但理智上,我知道从此以后她的笑颜我再也无法见到。
我们每个人每天还是那么无忧无虑,从来没人想过,死亡就坐在我们隔壁,也许一个不小心,遇上天灾人祸,就一命归西了。
生命,原来很脆弱。
我有些担心十三的反应,但我奇怪的发现他根本没有反应。
还是照常上课、下课,他的成绩还是徘徊在十名左右,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变化。
有一天,我去食堂打饭,看到他排队,然后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食堂靠窗户的一个座位上,我知道,冯惜晨过去喜欢坐在那里,和女友夸张的笑闹。
她是一个天生就能成为焦点的女生,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视线,笑与哭都很张扬。直到她毕业之后还总是有小学妹们模仿她当年的发型、服饰和言词。如果她不死,在大学里一定也会飞扬跋扈,笑看风云。
十三收回目光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水光,他闭了闭眼,将那水光抿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是对于十三这样一个不羁的男生,那么那颗珍贵的泪意味着什么?
他的内心世界,我无法触摸,可是心里却荡起一阵阵悲凉,很想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