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苏清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背着的书箱,对姞月说道:“既然姑娘已经安然无恙,小生也该告辞了。后会有期!”
说完,苏清就慢慢地走远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姞月总感觉他的话别有用意。但看他的态度谦恭有礼,也不像坏人。刚刚救了自己,不图回报地说走就走,怎么说都不该再怀疑他的目的不纯正。
等苏清走得看不到一丝人影了,姞月才颓废地靠着树干坐在了地上。
不过,姞月的颓废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着刚才的反穿越大业。尽管她被苏清那番话搅得有些失去刚才跳树之前的那种信心和胆量,她也还要坚持下去。
可万一自己真的穿不回去,却又摔死摔残在这个地方……姞月一个激灵,不敢再往深处多想。
是不是要换个方式呢?
姞月神经兮兮地在那棵树边绕了好几圈,跟道士做法似的念念有词,还左三圈右三圈地几乎要把自己弄晕。只可惜——
失败了一次不代表什么,两次也没什么关系,三次更是不在话下……可姞月在接下来的半天当中,连续失败了不知多少次。现在她一抬头,仍然是能看到那茂密的树冠随风婆娑,像是在极力地嘲笑着她的反穿越无能。
“……呼!”姞月累得不行,最后瘫倒在了树下。过去的这半天里,她试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全都不行,这令她有些绝望,“难道我真的不能离开这里么……”
这真是来了就走不了。
姞月闭上了眼睛,自嘲地一笑:到底这里有什么光荣的使命在等着我?我什么时候也成了一个能肩负重任的人了?还是这一切根本只是个玩笑,我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还是在学校的舞台上跑着龙套?
姞月抬起胳膊,扯了扯穿着的这身不伦不类的黑衣。嘿,这衣服看起来还挺像古代的杀手呢!会不会下一秒就能跳出来一个穿越之神,让自己去完成某项“不可能任务”啊?她自娱自乐地想着。
又坐了好一会儿,她才收起所有的天马行空,叹着气爬起身来。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否则很容易被村里来砍柴的人发现。
右手搭成一个凉棚望望天空。太阳与地面成九十度角——已到正午,怪不得有些饿了。
由于姞月撒谎说自己到了城里就会被接走,所以小河他们一家没有为她准备干粮之类的东西。翻翻包袱,她只带了一壶水,还有就是身上这件来时穿的舞台装。告别小河一家时穿的衣服,在她刚才要穿越的时候就已经换下来放在包袱里了。
姞月不抱任何希望地信手又翻了翻,却发现包袱里层夹了个小小的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吊铜钱。不用说,这肯定是小河偷偷从工钱里拿出来塞进她包袱里的。
看着这些铜板,姞月的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她连忙闭上眼憋回了泪水。
小河……不行,不能回去,回去了又要让小河一家养着。虽然自己也能挣些小钱了,但一直麻烦着人家怎么能成!小河很快就会出嫁,要是到时候好心的小河爹娘也开始为自己张罗婚事,这又该怎么回应?拒绝还是接受?都不好办。更何况她已经骗了他们,说是有故人来接她,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打嘴巴?难道要再编谎言吗?
姞月脑子乱乱的。
自从她来到这里,似乎一切就都变了。
本来她跟鸵鸟似的不想回去,只因这里有像家人一样的小河和她的父母,而那边却没有任何关心她的人。可一直鸵鸟着,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在白家发生的小事触动了她本就敏感的神经,让她忽然爆发出了那些被压抑了很久的思念。她是如此热切地渴盼着能回到家乡,以至于连反穿越失败之后该怎么办都不曾考虑——或者说,她是不想去考虑失败的后果。她再次当了鸵鸟,一厢情愿地坚信着自己能够成功。
难道还有不成功的理由么?好像也没有不成功的理由啊……姞月在心里不安地想着。
就在姞月“难道……好像……可是……”得正深入的时候,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由她的肚子里传出。姞月尴尬地摸摸肚子,其实,解决民生问题才是关键。
再看看天色,姞月决定去城里买些东西吃。
在树丛里小心地换了衣服,姞月仔细想了想,还是将刚整理好的包袱打开,从中拿出一部分钱,分别放在了两个袖子里,然后把剩下的那些全都用红布包好,深深地塞进衣襟里面小暗袋的最底层。
一切收拾完毕,姞月最后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束,确定没问题之后,抬脚离开了树林,朝着进城的那条小路迈去。
走了没多久,城墙就远远地出现在地平面上。
姞月进过几次城,对城里的街道还算熟悉,所以不消多时,她就找到了一家包子铺。
坐在包子铺的桌子边,姞月有些发愣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边,笑眯眯的伙计为她上来了一碗清汤和一笼包子:“姑娘慢用。”
姞月被伙计的声音惊得回了神,拿起摆好了的筷子,默默开吃。
边吃着热乎乎的包子,姞月边想着要不要向同为穿越女的其他前辈们学习。
钱是越用越少的东西之一,不去挣钱怎么能成?可是,怎么挣钱?说得容易,做起来难。要不行就开个店铺吧!不过……开店需要注意什么?真要是开了店,又该卖些什么呢?
姞月嘴里叼着半块包子皮,馅里的油都流到下巴了也没反应。她在深刻后悔中:为什么当初报专业的时候没报营销一类啊!否则现在也不会束手无策了。
最可恶的是,数来算去,自己好像什么特殊的本领都没有。虽然刚学了些基本刺绣,但自己的水平比起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简直是天上地下。这就是说,她姞月即使揽了瓷器活,也没那个金刚钻。
还要有资金……对,资金也是个大难题!仅凭自己手头这几个叮当响的小铜板,能干出什么大事业?好羡慕那些刚一穿越就有大把银子可以驱使的女主角……
唉!
“……姑娘,小心油滴到衣服上。”旁边,一道轻轻的男声响起。
一开始,姞月没注意到这个声音是在提醒自己的,依然故我地在沉思着,还机械地往自己的嘴巴里面继续塞着包子。等她慢半拍地感觉到了嘴边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向下滑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好,这个包子馅竟然是有油的!
“……!”
姞月火速扔开筷子,手忙脚乱地扯过包袱找擦嘴巴的东西,根本就没功夫去分辨刚才是谁在对她说话。她现在一门心思地在想着千万不能把这件衣服弄脏——这可是唯一能穿出来见人的一件衣服了!
包袱还没打开,一方干净的巾子就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好白好长的手指……
姞月顺着手向上看,却是一张微笑着的脸:“姑娘,先用这个擦擦吧。那油马上就快弄脏衣服了——这是干净的,姑娘请放心。”
头顶的阳光太过灿烂,刺得姞月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她眯了眯眼,终于看清自己面前俯着身递上手帕的人是谁——上午在树林里“救”自己一命的那个赶考书生。像是这种长相,又是那种性格的人,总会让姞月过目不忘。
他叫……苏清吧?
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阴魂不散
姞月只考虑了一下就接过了苏清递过来的巾子——她能感觉得到,嘴边的油已经快要越过下巴这座山崖,直奔衣领那片海洋了。灾情严重,不容商量。
胡乱地擦了油滴,姞月朝苏清点了点头,毫不理会因苏清的美貌而制造出来的全场寂静。苏清目前在她眼中,恐怕还不如包子重要。姞月现在是这么想的:再美也不是我的什么人,我干嘛要激动?再说了,这个男的看着像是脑袋有问题的,还是不要太过接触为妙!
姞月的想法其实颇有依据。
大凡漂亮到苏清这种程度的男人,不是极度珍惜自己的面庞,就是极度厌恶自己的容貌,总之都不正常就是了,往往还都会有些王子病在里面。哪个能这般平易近人、甚至还愿意把随身带着的干净巾子送给陌生女子擦嘴?更别提女子长得还不国色天香。
想到这里,姞月突然打了个寒战:男人带着手绢出门,本来就很吓人了好不好!虽然这个苏清号称是古代的男人,但他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姞月捏着手绢,眼角扫了扫,发现已经有不少妙龄女子往这个方向蜂拥而至,八成都是冲着苏清来的。
或许,自己该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并离开这个是非之人。
所以,姞月行动力十足地起身,豪气冲天地说道:“多谢多谢!但油污难洗,所以我只好给你一些补偿,如果你不介意,那就再去买一方巾子吧!”说完,她“啪”地拍下了三枚铜板,又叫来了伙计算账。
付完钱,姞月从伙计那里要了一张油纸将吃剩的包子包好,然后夹着包袱拎着包子,轻巧地几个穿梭,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苏清唇边噙着一丝笑意,低头看了看被某人无意中落在桌角的那方已沾上油渍的手巾,伸出让姞月都赞叹了一句的修长手指,将被扣在桌上的三枚铜钱一一拈起。
“我的东西……看起来只值三枚铜钱?”苏清回首轻轻一笑,顿时晕倒了大片大片的人。
神奇的事情发生:在这撑不住要倒地的人群里面竟然还有男人混杂其中。要是让姞月看到这番景象,大约真会叫他“绝世小受”了。
姞月钻出了包子铺边垒砌的人墙,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盘算着该做些什么才能糊口。
想出无数个点子,却无数次被自己推翻,姞月不禁有些恼火:难道我就是这么废柴?反穿越不成也就罢了,咱认命便是,可为毛连穿越女主必备的创业本领也没有?
——咳咳,姞月姑娘,哪个人告诉你,你就是钦定的穿越女主了?你这样想,是不是有些……那个啥啥啥了呢?
走啊走,走啊走,走到最后,姞月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因为她已经将这小城的主街道从头蹭到尾了。从街头走到街尾不是什么大事,可重点项目在于,她还没想出一个能解决就业难题的办法。
姞月叹:咱不求惊天动地,只求温饱无虞。难道连这点儿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吗?看来,就业压力大,从古至今一直都是待业大军最头疼的事情。
打开油纸,姞月啃起了中午剩下的最后一个冷包子。这里没有热水,她也不想去花钱买汤喝。自己那点儿小钱,还是省省花吧,有口饭吃就不错,不需要挑三拣四。
可是,包子冷掉之后有这么难吃么?
姞月一脸嫌恶地瞪着冷冰冰的包子馅。没有钱的日子不好过,连个饭都吃不安生。如果有一口热汤……不,只要是热水也好啊!她摸了摸自己的水壶,里面的水早就凉透了。
不远处有一家小酒馆,不知道进去坐着不点菜,人家还会不会给一杯热茶水——热茶水毕竟也是热的,总是聊胜于无啊!
该不该去试试运气?
姞月认真地思考着被人轰出门的可能性。
“……姑娘,小生看你在这里走了很久了,要不要去前面那家客栈坐坐,也好休息一下?”温吞而又清朗的声音从侧旁传来,询问的语气中似乎还带有几分不确定的邀请意味。
这次,姞月立即就听出这个发话的人是谁了。
苏清!怎么还是他?怎么又是他?怎么总是他?
一天之内连遇三次,按三餐分布时间,早中晚各一次。姞月还没那么自恋,当然不会说这是什么“缘分”。那么只能解释为,这个苏清在跟踪自己!
“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到底想干什么?!”姞月将包袱掖紧,警惕地盯着苏清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敲晕自己再扛去卖掉。
莫非这看起来纯良无害的书生其实是个人贩子?
苏清立于树荫下,大半个人都在阴影里。他冲着姞月腼腆一笑,解释道:“小生没有恶意,其实小生只是有些怕姑娘想不开,再去寻了短见,所以才跟在姑娘身后。”
原来是这样。姞月刚一松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大问题:“你跟着我?”
苏清点头:“是的。”
姞月不信地再问:“一直跟着?”
苏清老实地再点头:“一直跟着——请姑娘谅解,小生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啊!”姞月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抬起了手,正正地指向苏清的鼻子,“你、你……在树林里的时候,你也……你、你看到我换衣服了?我,我……”
苏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红了红脸,低声道:“姑娘请放心,小生好歹是读了圣贤书的,并没有……嗯,总之,姑娘无需紧张。”
鬼才相信这种话!姞月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绝对是不小心“瞄到”了些什么,不由得又羞又气。难怪中午在包子铺吃东西的时候,他能认出大不一样的自己,而且也表现得很自然,根本就没过问关于短时间就内换了身衣服的事情。看来……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苏清似乎不懂姞月在那边兀自脸红气喘个什么,进一步地问道:“小生见姑娘已经在这条街上走了很久了,眼看天色将晚,姑娘为何不回家去呢?还是……姑娘像小生所想的一样,也是外地人?姑娘不用去客栈?”
姞月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倒是会转移话题!不过这个书生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猥琐大叔,顶多是个猥琐美青年。而且树林里的树木有多茂密,姞月自己也清楚,他想看仔细恐怕都没那个机会。再者,从这迂腐书生的语气里能听出,他这看了人的比自己被看的还害羞,正在一味地假装没事呢!
暂且抛开了被“偷窥”后的尴尬,姞月心情稍稍放松,面上悲切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这话说得没错,不管是在现代也好,古代也罢,她确实是都没有一个安稳的家可回了。因此,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即使是临时装出来的,也难逃七分真情实感的流露。
苏清立即露出了自责的神情,比刚才更为不安地说道:“对不起,小生不知……姑娘不要伤心,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唉,小生嘴拙,不知该怎样劝人,实在是对不住……”
姞月扑哧一笑,这书生真有意思,刚才明明挺会说的,劝人不要轻生的时候也是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谁知竟在这种安慰人的地方卡壳。于是她心情大好:“没事,我都不伤心了,你也不要自责啦!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才这么问,所以……”
姞月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响亮的叫声就从她的肚子里传出。
“……呃……所以,如果你真的对这件事比较介意的话,不妨我们还是去那个客栈坐坐吃些东西?当然,人也总是会有饿的时候嘛……”姞月尴尬地补充了一句,希望能挽回一些颜面。
苏清一本正经地移开了视线,礼貌地无视了刚才那阵奇怪却又耳熟的声音:“能与姑娘同席而坐,小生乐意之至。”
等姞月和苏清双双坐在客栈里的时候,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流已经消散不少了。苏清好像很习惯去无视某些事情,比如,来自各方或惊叹或爱慕或欣羡的种种目光。
姞月也是个能顶住重压的人,所以她也对这些目光采取了无视态度。
脸是爹妈给的,有什么好羡慕的啊?说实在的,不同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