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尘安挑起眉,心口一凉。
这蠢女人在说什么啊,干么约这青仔欉一起去?她是嫌夏日的太阳不够亮,想带颗电灯泡照路吗?嗟~~
这下卫宵桦终于注意到伫立一旁的海尘安了。「呃,这位是……」
「我是她……」
「一个朋友,他叫海尘安。」元芯蓝赶忙截断海尘安的话语,就怕他又将那个玩笑话当真。
她并不讨厌海尘安,但她很清楚两人的身分背景相差太多,虽然现在已经是不讲求门当户对的时代,但她隐隐存有自卑的心态,没敢将他说要交往的事情当真。
海尘安垮了一张俊颜,对她的介绍词不满到了极点。
一个朋友?!再怎么说他都是她名义上的男朋友,这么介绍不觉得太没礼貌了吗?他本来想宣告捍卫他的国土,结果却被她推得一乾二净?!哼!
「海尘安……这个名字好熟啊!」卫宵桦拧起眉,认真地思索着。
「他是唱片制作人。」元芯蓝提点道。
「对!」经元芯蓝这么一提,卫宵桦紧蹙的眉心解开了。「原来是名制作人海先生,失敬失敬!」他伸出右手,欲与海尘安一握。
海尘安冷冷地看着他的手,一点想动的欲望都没有。
元芯蓝尴尬地笑着,手肘暗暗撞了海尘安的腰骨。
要死了!这家伙怎会这么不懂分寸啊?欠扁!
被她这么一撞,海尘安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右手与卫宵桦一握──该死!回去要用消毒水消毒十次!
「我们在国外都听海先生制作的CD,品质好得没话说。」卫宵桦很是兴奋,能认识名人让他与有荣焉。
那还用得着你说?海尘安心里冶哼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得意的浅笑。
卫宵桦和元芯蓝又聊了几句,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而海尘安和元芯蓝也才由餐厅后门离开。
一路上海尘安安静得紧,让元芯蓝不习惯到了极点。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平常话多如牛毛,怎么今天晚上嘴巴装了拉炼,紧得跟蚌壳一样?
「你今天话真少。」由于餐厅距离元家不过二十分钟路程,因此他们选择用散步步行回家,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元芯蓝终究忍不住开口说了。
「要说什么?」他还闷呢!闷她没有给他个名分。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以往不是都这样?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往往扮演听众的角色,怎么今天换他来反问自己该说什么?他真的吃错药了。
「我什么都不想说。」他抿抿唇,赌气。
元芯蓝愣了下,莫名有种受伤的错觉。她低头瞧着自己步行的鞋尖,浅浅地应了句。「喔,那就算了。」
接下来除了窸窣的脚步声之外,周边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风不动,树也不动,似乎连空气都冻结了似的,沈闷得令人沮丧。
「妳为什么不跟他说我是妳男朋友?」或许是海尘安也忍不住了,他吐了口气,打破沈闷的氛围。
「什么?」元芯蓝怔忡地看他一眼,羞窘地挤出微笑。「别闹了,我有自知之明,不会把玩笑话当真的。」
算妳认分!海尘安暗忖,心头却泛起怏然不悦。
通常女人见了他,加上知道他的身分之后,往往都黏着他不放;唯有她,他都说试着交往看看了,她还将之当成玩笑。
虽然当初他也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情说交往,但由她嘴里说出那些是玩笑话,他心里就是不舒坦,非常不舒坦。
「如果我说那不是玩笑呢?」该说是凭着一股冲动吧?话脱口之后,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比他更为诧异的是元芯蓝,她双眸圆瞠,两颊染上绯色,心口惴惴地跳着。「别、别说笑了,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我像在开玩笑吗?」她越是不相信,他就越想让她相信,没有任何理由。
「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她加快脚步,脑子里一片浑沌。
他条件好、外型好,而她只是一个被妈妈抛弃的小孤女,凭什么与他匹配?从来她都没敢想飞上枝头当凤凰,那对她而言根本是天方夜谭,她不曾作那么不切实际的梦。
但现在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一个堪称所有女人心目中理想的白马王子正在向她告白,她该接受吗?
难不成就像张宇那首「都是月亮惹的祸」所说那般,因为月亮引发了奇怪的效应,他也被朦胧的月色所迷惑了?
「妳在逃避!」海尘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强迫她面对自己。「是我不好吗?还是妳心有所属?」
元芯蓝张口结舌,不明白他怎会有此联想。「我……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来什么心有所属?」
「没有最好。」不知怎的,她的否认并没有让他觉得踏实,心情反而更加浮躁。「那么妳对交往的事有没有什么意见?没的话就这么说定了。」
「我……」她傻住了、愣住了,完全厘不清他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这下换海尘安傻眼了。他烦躁地扒扒黑发。「没什么看不看上,还不就是「感觉」两个字在作祟?」
「感觉?」她的眼出现茫然。
多么虚幻的字眼啊!一如她对他,不也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好感吗?
「对,就是感觉,别说妳对我没感觉。」她要是敢这么说,他一定当场掐死她!
「哪一种感觉?」感觉有太多种类,她真的不明白他说的是哪一种。
「吼~~」海尘安快疯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夜黑风高的夜晚教授国文;这该是他二嫂蒯韵竹的工作,此刻怎会沦落到他头上?「心动的感觉、喜欢的感觉,难道一点点都没有?」
元芯蓝的小脸霍地胀红,她低垂着小脸,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我家到了,你也该早点回去休息了,晚安。」
「等等!」海尘安仍不善罢干休,他再度攫住她的手臂。
「拜托,我很累了。」她愁苦着小脸,闪动的眸透露出祈求的讯息。
海尘安蹙起眉,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
「好,明天再给我答案。」
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惊澜
这是元芯蓝第一次请求上天,黎明不要来,可偏偏天它就是会亮,亮在她几乎一夜无眠的早晨。
当第一声鸟鸣透过窗口传递到她耳里,她抱紧薄被轻吟了声,然后翻身趴在枕头上,用薄被将自己紧紧包裹住。
她不想面对这个早晨,也不想面对海尘安,在她还没做足心理准备之前。
就在这么反反复覆的翻滚、挣扎之下,她浑浑噩噩地恍似睡了过去,直到有人来敲她的房门。
「唔……是谁啊?」她头痛的将头深埋进枕头里,迷糊惺忪地低嚎着。
「芯芯,起来呷饭了喔!」元陈阿樱的声音透过门板,飘啊飘的飘到元芯蓝的耳膜里。
「嗯……等等……」胡里胡涂地应了声,也不知道元陈阿樱有没有听见,元芯蓝好似又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脑袋像灌了铅似的,踉踉跄跄地下了床。
不很甘愿的做了简单的梳洗,她走出房门,先看到床上的壁钟显示为九点半,然后她看到元陈阿樱坐在藤椅上,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纸片。
「阿嬷,妳又在想阿公了喔?」一声轻叹,元芯蓝趿着拖鞋,缓步踱到元陈阿樱身边坐下。
元陈阿樱没有讲话,老皱的手小心翼翼地轻抚照片上的俊朗男子,脸上的神情犹如热恋中的少女,带着点羞意和满足,认真地注视着情郎。
元芯蓝细心的将元陈阿樱额旁的发撩到她耳后,低头看着泛黄却保存良好的相片里穿着军装、仍旧年轻的阿公,心头感触良多。
抗战时阿公被调去当兵,就这么一去不回头,留下阿嬷和她爸爸,始终守着这老房子,一直到现在。
有一天阿公会回来──元芯蓝知道阿嬷心里一定这么想,因此从没想过要离开这间房子,即便日子再苦、房价再好,阿嬷都不曾想过将它卖掉。
她应该很习惯阿嬷如此思念郎君的心情,因为每隔个几天,元陈阿樱总会拿出这最后的照片缅怀过去,反复不休。
「阿嬷,妳跟阿公是恋爱结婚的喔?」即使对这段往事熟悉到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程度,元芯蓝还是三不五时会拿出来考验元陈阿樱一下。
老人家是需要动脑的,脑袋不用就会退化;她很怕阿嬷会得到什么痴呆症或健忘症的,因此只要想到,便会乘机提问题给阿嬷「随堂测验」一下,以保持她脑袋的运转。
「哪速?伦家介绍的啦!」元陈阿樱睐了她一眼,中气十足的否认。
她们那个年代谁敢自由恋爱啊?有人婚前连看对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咧!
「真的喔?那你们都没有去约会喔?」元芯蓝假装完全不知道他们的「恋爱史」,瞠大了眼佯装惊讶。「安奈妳也敢嫁喔?」
「有啦,见够一次面啦!」老人家虽然只会说台湾国语,仍很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但一双眼就是舍不得离开照片,像少看一眼就会遗忘了似的。
元芯蓝笑着听元陈阿樱叙述当年她和阿公见面的过程──
隔着宽宽的一条街,男的走一边,女的走一边,深怕被人看到似的,趁着附近没人时,两人就「对街喊话」,一路上聊没几句,由街头走到街尾,再由街尾晃回去街头,反复数次。
谁也没把握对方看自己顺不顺眼、满不满意,然后一次约会定终生,回家之后向双方父母报告见面的感觉,成不成就在那唯一的一次约会。
元芯蓝经常在想,当年万一有一方的答案是NO,那么今天就不会有她的存在。
当元陈阿樱好不容易叙述完当年那一百零一次的约会过程之后,元芯蓝满意地扬起嘴角。
很好,一点都没遗漏,表示元陈阿樱的记忆力还很不错,没有退化的现象。
「阿嬷,妳好勇敢喏,这样就把自己给嫁掉了。」通常她是不会有什么后续的问题,毕竟对这段故事太过熟悉,但今天不知道为了什么,她的感触特别多,浅叹一口,再度拨了拨元陈阿樱的白发。
元陈阿樱望着照片,陡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冒了句。「啊就爱到了咩!」
元芯蓝眨眨眼,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连忙掏了掏耳朵。「虾米?阿嬷,我没听清楚啦!」
「听没清楚丢算了。」老人家咕哝着,不肯再说一次。
「喔喔喔~~」元芯蓝霍地怪叫了起来。「原来阿公跟阿嬷是一见钟情喔?真浪漫呀!」啊哈!以前阿嬷都没说,今天可让她发现「秘辛」了。
「伦在一起速靠感觉,感觉对了就口以长长久久,不对就永远不会对,唛勉强啦!」当初就是那唯一的一次约会,让两人对彼此心存好感,她才会点头下嫁的咩。
「感觉?」这两个字触动元芯蓝的心窝,浅浅地重复这个字眼。
「嘿啦,有感觉就速有感觉,没感觉厚,丢看破煞煞企。」这是老一辈对爱情的见解,他们那个年代没有所谓的爱情,看对眼选好人之后就是一生一世,哪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么「青菜」。
望着阿嬷专注的神情,元芯蓝动容了。
为了「感觉」两个字,阿嬷就敢嫁给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男人,并且为他守候一生一世;如今,同样为了感觉二字,她该试着给自己和海尘安一个认识彼此更深的机会吗?
毕竟年代不同,她还有很多反悔的机会,不必一次定终生,现在的女人实在是幸福多了。
仿佛卸下心中的大石,她突然冲动地抱紧元陈阿樱,心情轻松的在她苍老的颊侧印下一吻。「谢谢妳喔,阿嬷。」
谢谢妳给我上了如此宝贵的一课。
元陈阿樱有些羞赧地睐了她一眼。「一早丢疯疯癫癫,企呷饭啦!」
「好啦好啦!」她由藤椅上一跃而起,心情豁然开朗。
窗外的阳光透过绿叶,筛洒下满室的晶亮光点,一如此刻元芯蓝的心情,百分百明亮。
第四章
随便吃了点阿嬷做的爱心早点,元芯蓝换上轻简的外出服便出门了。
来到约定的地点,就是昨晚她演唱的那家餐厅前的大树下,两个男人已经先行到达,在那里等待她到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吗?」远远一见到他们,元芯蓝便开始拔开脚步奔跑,跑到他们面前时有些喘,额头沁出薄汗。
「没的事,倒是妳,慢慢走就好,我们又不会跑掉。」卫宵桦连忙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本欲帮她拭汗,却在她反射性退一大步后,尴尬的将手停顿在半空中。
这下糗了!元芯蓝怎么也没想到卫宵桦会有如此亲昵的举动。「呃……谢谢。」她伸手接下他的手帕,僵硬地回以一笑。
「不客气。」卫宵桦回以浅笑。只要她能接受自己的好意就好,不论任何形式,他都感到心满意足。
海尘安隔着深墨绿色的墨镜,将一切冶冶地收进眼底。
看吧!他就知道姓卫的小子没安好心眼,要是他看走了眼,叫他把眼珠子挖下来都没问题。
「时间差不多了吧?芯蓝,我们该出发了,我起床到现在都还没吃呢!」不同于卫宵桦的客气,海尘安和她的对话绝对是稀松平常,却明显透露出不同交情的讯息。
元芯蓝敏感地嗅闻到示威的意味,她微微一愣,无辜地看了眼卫宵桦,心头不觉漾起一丝甜蜜。「喔,好,那我们走吧。」
一行人上了海尘安的车,历经约莫三十分钟的车程,终于来到元芯蓝所说的「绿野游乐山庄」。
绿野游乐山庄位于大坑风景区入口,全园依山而建,以大片滑草场为主要景观,视野相当辽阔,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舒畅感。
滑草场旁有个山河恋休闲咖啡馆,除了咖啡和花茶之外,还备有小火锅和简餐。
由于今天不是周末假日,虽是暑假人潮也颇为有限,他们找了个倚窗的位子坐下,将窗外的好山好水尽收眼底。
「怎么样?还满意吗?」在等待餐饮的过程里,元芯蓝有些急迫地问道。
「不错,视野很好,设备也挺齐全,应该可以满足恋恋的需求。」海尘安喝了口开水,肚子发出饥饿的抗议声。
「恋恋?」好可爱的名字,名字的主人应该是个甜美的女孩,元芯蓝不自觉的重复一次。
「喔,我妹啦,海恋恋。」想起什么似的,海尘安起身准备转往柜台。「我先拨个电话跟她确定日期再向柜台订位,免得到时人满为患,订不到位子就麻烦了。」说毕,便往柜台走去。
待海尘安一走,卫宵桦立即压低声音问:「Sinny,海先生他……跟妳是什么关系?」
其实昨晚他就想问了,毕竟打从他认识Sinny到现在,即使对她迷恋有加,却连送她回家的机会都没有,能到后台更是透过向餐厅老板请求才得以如愿;而海尘安却可轻松自在地达到他所达不到的「境界」,直教他又嫉妒又羡慕。
「没、没啊,就朋友嘛!」在她还没给海尘安回答之前,她实在不好意思向人承认海尘安是她内定的男朋友人选,那似乎太不害臊了点。「他想跟我签约,我没答应。」
「那很好啊!」卫宵桦显得十分赞同。「妳应该知道他做的专辑很有口碑的,跟着他想走红应该没问题。」
元芯蓝露出苦笑。「是啊,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问题在于她不认为自己适合光华璀璨的演艺圈,那让她没有安全感,好似登上高梯,随时踩了个空就会跌个粉身碎骨似的;况且阿嬷年纪大了,她无法残忍地留下阿嬷不顾,放心的配合经纪公司到处奔波发片,这样的她,无论如何是不适合荧光幕的。
「那妳怎么不试试呢?」卫宵桦一头热地开始游说她,激动程度比海尘安有过之而无不及。「妳想想,一旦走红,多少名利也跟着来,那么妳成为小富婆的时刻便指日可待了。」
元芯蓝微微蹙起眉,不喜欢卫宵桦如此市侩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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