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乐飞快地拉住他,道:“等等。”从怀中摸出两块黑色面巾,道:“蒙面进去。”说罢熟练地用面巾蒙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云西辞蒙好自己,只觉得面巾极为透气。云长乐附耳在墙边听了片刻,往他手上轻轻一拍,道:“进去。”两人同时从地上跃起,悄无声息,身影在院墙内一闪而没。
两人落地无声,入院之后云长乐飞快拉住他的手腕,倏地蹲在地面。整座大院一片漆黑,云长乐眯眼打量四周,云西辞手腕微动,她连忙放开手,在他手心写道:“有埋伏。”云西辞立即在她手心回道:“八个。”云长乐在他手心一点,表示明白,右手忽然捡起手边的石子一弹,便在此时,云西辞也拣起身边的石子激射而出。
只听斜方大门后两声闷哼,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闷沉声响。便在此时黑暗中又有三个人的脚步声轻轻响起,云长乐双手石子连发,只听“咚咚咚”三声,三人顿时倒地,倒地声几乎同时响起,可见石子速度之快、劲头之准。云西辞心中赞了声:“好!”这黑夜里连发暗器制敌的功夫他自认比之云长乐真是差得远了。
此时已有五人被他们轻易放倒,剩下三人见来人这般诡异厉害,竟是龟缩不出。云长乐心中大奇:“为何他们不立即呼喝有人闯入?”忽觉手心一痒,云西辞写道:“引蛇出洞。”云长乐在他掌心轻轻一点,云西辞立即飞身而出,故意让身法显得迅捷却不怎么高明。
他甫一现身,立即有两人从左右两侧袭来。云长乐扣住石子不动,只待第三人按捺不住现身。云西辞与两人片刻间过了几招,他们一人用单刀,一人使短剑,功夫皆属三流,只是刀身剑身均被提前弄黑,在这漆黑的环境中斜劈疾刺,颇让人防不胜防。云西辞听声变位,心中一动,忽地脚下一滑,身体微微倾斜。那使短剑的哪会放过如此良机,“唰唰唰”三剑往他面门、胸口、小腹刺去,同时那用单刀的横刀一劈,往他后背砍去。
云西辞轰然倒地,手掌一收,抓起一把石子往那两人胡乱扔去,只听“啪啪啪”声响,石子被二人用刀剑尽数荡开。
这边云长乐正要扑出,一枚石子“啵”地一声没入身前泥土当中,她伸手在石子没入之处一摸,脸上忽地露出狡黠的笑容,再次蛰伏在黑暗的草丛中,犹如天下间最有耐性的猎人。
边云西辞深深地吸了口气,斜躺在地上痛喘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人中也有一人开口,寒声道:“你是什么人?”
云西辞黑色面巾后的嘴角一勾,声音却格外虚弱道:“在下只是江湖中的无名小卒,近日手头有些吃紧,听闻金钱帮乃侬城首富,便想到此借点回乡的盘缠。”
那人冷哼了一声,用短剑指着云西辞,对旁边另一人道:“师弟,你去看看众师弟们伤得怎么样。”
另一人道:“是。”他仔细查看了先前被云长乐二人打中躺在地上的五人,回来禀告道:“众位师弟只是被打中穴道,并无大碍。”
那人冷笑一声道:“这臭贼暗中打穴的功夫倒也了得。你上前去点了他的穴道。”那人把单刀往腰间一插,弯腰抬臂往云西辞点去,便在此时,短剑横空而过,从后颈一剑刺穿了他咽喉。
云西辞眼见那人的身躯轰然倒在自己身侧,双目犹自圆瞪。那使短剑的见他怔然看着身边的尸体,微微一笑道:“小贼,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你。”说罢点了他的穴道,负手而立,道:“老三,还不出来么?”
只见西面的树丛中缓缓走出一人,此人也如云西辞一般黑巾蒙面,他走到那使短剑的人面前道:“老五,主人命你今夜将金钱帮上上下下尽数诛杀,你还在磨蹭什么?”
那使短剑的道:“金钱帮已是空壳,老司徒不听主人吩咐该当诛杀。只是金钱帮上下七十余口,若全都杀了,只怕名门正派中人会追查到底,对我们大大不利。”
被他称作老三的那人冷冷一笑道:“我看你在金钱帮待得太久,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记得了!”沉声厉喝道:“主人的命令什么时候轮得到我们质疑,你若是舍不得你的‘师弟们’,我来帮你动手如何?”说罢往躺在地上的五人走去。
“慢着!”老五沉声一喝,“不用你折磨他们,我亲自送他们上路便是。”
老三脚步一停,转身回来,冷硬道:“老五,看在你我二人往日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句,要想让主人对你继续倚重,便不要对这些不相干的人心慈手软!”他踢了踢云西辞,说道:“你去做你该做的事吧。这臭贼我来收拾。”
老五使劲握了握短剑,转身往那倒在地上的五人走去。
那五人被云长乐打中,虽然倒地,却没昏厥,那两个恶人的对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但见平日里亲切和蔼的师兄手持利剑往自己走来,莫不是瞪大双眼恨恨地盯着他。众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知待他手起刀落,自己便会立时变为孤魂野鬼。
老五走到一人身前,低声道:“贺师弟走好。”剑身正要一送,忽觉颈后一凉,似被谁人轻轻吹了口冷气。
他蓦然回身,只听耳后有人幽幽唤道:“师兄。”
他猛地回头,却见身后一片漆黑,哪有半个人影!此时颈后又是一口冷气吹来,只听得刚才那声音轻轻唤道:“好师兄。”
老五心中一寒,回头向老三那边看去,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上,旁边被自己点了穴道的毛贼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他旁边,原本之前被他杀死的那个使单刀的尸体倒下之处却空荡荡的!
此时院中静得出奇,他强自镇定,快步奔向老三,拍向他肩头道:“老三,你怎……”话未说完,老三竟“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双腿仍是盘膝姿势,面如无表情,形若僵尸。老五大惊之下来不及再察看云西辞,顿觉颈后又被人吹了口凉气,他登觉毛骨悚然,转身大叫道:“你到底是谁?”
院中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却又忽地在他背后响起,闷沉沉道:“师兄,是我啊!”
老五全身一僵,只见右臂旁边一柄单刀缓缓扬起,他正要举剑挡隔,那单刀却倏地一下驾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垂目盯着单刀,心脏疯狂跳动,他与身后之“人”贴得极近,却丝毫感觉不到他的温度!
他颤声道:“你是人还是鬼?”
这次那声音却没回答,颈间凉气吹过,老五正自颤抖,只听那声音压抑、嘶哑、怨恨道:“师兄,你为什么要杀我?我的颈子好疼!”他先前觉得那声音似男似女,现在这声音分明就是一个伤了喉咙的成年男子。
喉间刀刃一紧,只听那声音道:“师兄,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好怨哪!你既然狠心地杀了我,便同我一道去地下吧!”利刃划过皮肤,老五胸前一热,惊觉热血正从颈间流到胸口,喉间单刀非但没有一刀让他了账,刀刃反而是粗鲁地割裂皮肤,显然是要让他受尽痛苦而亡。
钢刀架在喉头,此时他已无法反抗,只听那声音嘶哑着反复念道:“师兄,为什么你要杀我?为什你么要杀我……”
老五忽觉颈后一口凉气袭来,终于“啊”地一声大叫道:“师弟莫要怨我,我只是奉命行事啊!”他颈间失血过多,加之受惊过度,大叫之后竟昏了过去。
此时云长乐从暗中走出,看着适才与他一道装神弄鬼的云西辞,皱眉道:“咱们做得有些过了头,这人不会死了吧?”
云西辞将他放下,在颈间的伤口处撒上金疮药再迅速包好,说道:“不会,我下手有分寸,他只是失血过多。”
云长乐解开金钱帮其余五人的穴道,指着老五问道:“这人是谁?”
那五人惊魂未定。其中一人对云长乐道:“多……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他是帮主的大弟子,我们的大师兄华仁杰。”
一人“呸”了一声,愤愤道:“你还任他作大师兄?!这人要杀我全帮上下,我先杀了他再说!”挺剑向华仁杰刺去。
云西辞抬手在剑身一弹,荡开长剑。云长乐冷冷道:“华仁杰是我们抓的,你们也是我们救的,我们还未发话,要杀要放由得你么?”
先前说话那人一把拉住同伴,对云长乐恭恭敬敬道:“恩公说得是,是我们鲁莽了。”
云长乐“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下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的贺平安。”
云长乐笑道:“好名字!平安,我和我的朋友与你们帮主是旧识,现下我们得先去拜访司徒帮主。”她踢了踢刚才踢过云西辞一脚的老三,道:“你们身上的穴道是被这恶人打中的,我已点了他的穴道,一时半会儿此人不会醒来。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管他与华仁杰,待你们手脚恢复灵活之后,大可对他报以老拳。”她叮嘱道:“我还有问题要审问这两人,你们帮主对这两人想必也感兴趣得很,们出气归出气,莫要闹出人命!”
云长乐一番话中有真有假,贺平安几人对她半信半疑,但见她与云西辞二人如此强横,加之二人对他们的确有救命之恩,便不敢贸然阻挡他们。
云长乐对刚才要杀华仁杰的那个男子道:“劳烦阁下带我们去见司徒帮主。”
那人踌躇不前。只听云西辞一声冷哼道:“若是我们有心杀你们帮主,何必阻止你的‘大师兄’杀掉你们?我们不妨在此地再等等,若有其它恶人还未伏诛,正好可以让他趁机将司徒帮主寻出来杀了。”
那人心中一个激灵,忙道:“二位请跟我来。”
第107章 塞川之会(三)
云长乐二人随他穿过庭院,来到内院一片寝房。那人在一个小院前驻足,道:“两位大侠,这里便是师傅住处。”
院中一盏风灯在夜风中晃动,忽明忽灭,四周一片阴暗寂静,云长乐见他不再前进,心中有疑,说道:“你带路。”
那人看着两人,道:“两位既然是我们帮主的旧识,为何到了此处还要蒙面?”
云长乐凝视他片刻,摘下面巾,说道:“现在你满意了么?”
他见到云长乐的面目,先是一呆,目光又转向云西辞,云西辞也拉下面巾,道:“迟则生变,阁下速速带路吧。”目光微寒,略带压迫。
一阵大风吹来,风灯霎时摇晃得厉害,小院内影影丛丛,那人心中一跳,盯着二人,心道:“我且信了你们,若是你们敢害我帮主,我便是以命相拼也要报仇雪恨。”当先走进小院,带着二人穿过一个天井,终于来到一扇门前。
此处又是只挂了一盏风灯。
只见他轻叩房门道:“师傅,徒儿西华求见。”屋中无人应声。他又敲了击几下,云长乐忽然上前,云西辞将他隔开,两人对视一眼,一齐伸手一推,房门不动。云长乐巧劲一施,只听“喀”地一声,门闩应声而断。云西辞身体一侧,切在云长乐身前,当先而入。
房中漆黑一片,风灯微弱的灯光自房门照进房中。云长乐进得屋中,明眸一扫,只见屋内整整齐齐,她凝神警戒,快步走向内间床榻之处,只见床上铺盖折迭整齐。
云西辞转身对门口那人问道:“司徒帮主在哪里?”
那人见屋中无人,早是又惊又奇,此时云西辞回头一问,他无措道:“我……我也不知啊!”
云长乐见他不像作伪的模样,便道:“既然司徒帮主不在他的住处,那可能去哪里了呢?”边问边在房中四处查看。
那人急道:“帮主平日里极少出门,今夜得知有人要来暗袭,更是不可能再随意出门啊!”
云长乐心中一动道:“司徒帮主得知有人要来暗袭也不愿出门?”不待他回答,迅速地在房中四处搜寻。
云西辞见她在地面、墙边四处轻轻敲击,上前问道:“你怀疑此处有暗道?”
云长乐点了点头,手下不停,忽觉脚下一滑,足尖一顿,道:“西辞,帮我将风灯取来。”
云西辞片刻便回,云长乐借着灯光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抬首对他道:“这屋中如此干净,这里怎会有细沙?”灯光照射下,只见面前方砖边缘略微光滑,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用刀尖在方砖边缘用力一挑。
“咔嚓”一声响起,方砖之下果然是黑洞洞的一条暗道。
那人上前一看,惊呼道:“这是帮主留下的记号。”只见方砖背面有一块未画完的铜钱印记。
云长乐摸了摸那块印记,说道:“我猜司徒帮主匆忙下了暗道,正欲留下记号,便发现敌人追到,他匆匆合上方砖离开,是以印记不全,刻痕先深后浅,未画完之处已见慌乱。”云西辞蹲下身子,目光沉重地看向暗道之内。
片刻后,云长乐偏头笑道:“想不到十年之后我俩相见不到三日便又要钻地道。”
云西辞一笑,想起十年前两人在天慕山行宫内钻地道救萧漴毅之事,叹道:“我云西辞此生最刺激的日子总是同你一起度过,真是逃也逃不开,甩也甩不掉。”
云长乐“哈哈”一笑,道:“既然逃不开,甩不掉,你又何必再挣扎?”
云西辞看着她道:“你又怎知我是在挣扎?”回首对那名带路的金钱帮弟子道:“此行凶险,你去与贺平安他们待在一起吧。”
那人跪下道:“请二位大侠千万救回我家帮主。”
云长乐正色道:“生死有命,我们自当尽力而为。”回头笑睨着云西辞道:“小六先行一步,西辞兄小心了。”说罢双手一撑,利落地跳下。
云西辞袖袍一挥,打熄风灯,将它扫到门外,跳入暗道,反手一挥,只听“喀”地一声,方砖便又被扣起。
那暗道先是六七米的垂直甬道,云西辞足间在甬道四壁轻点,缓住堕势,缓缓而下。待得足底落地,便听得云长乐在一旁低声道:“这洞内乌漆抹黑,比起皇帝家的行宫地道可差得远了。”天慕山行宫地道内镶嵌了极地玄珠,珠身万年不朽,光芒千年不灭,极是珍贵,两人与萧漴毅当年在行宫地道中便是依靠珠光照明行路。
云西辞在黑暗中一笑,伸手拉住她的右手,道:“你若怕摔跤,我拉着你便是。”
云长乐右手被他大掌包住,心中一跳,手腕微动,云西辞恍若未觉,牵着她轻声道:“记得十年前我便是这样牵着你走在行宫的暗道之中。”
云长乐心中一软,陷入回忆,说道:“那时你也同刚才一样,对我说‘你若怕摔跤,我拉着你便是。’”
云西辞笑道:“原来你还记得。不过当时你可没像刚才那般想要甩脱我拉住你的手呢。”
云长乐好不尴尬,原来自己刚才手腕微动,便被他察觉出自己那点小心思,感觉他语调之中揶揄之味甚浓,反击道:“当年的云西辞温和可亲,今日的云西辞狡猾可恶。”
云西辞低头微笑,待双目适应黑暗后,牵着她慢慢向前走去,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缓慢道:“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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