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云长乐二人都是静静地低头思索。
云西辞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司徒家的事情没来得及理会。后来我们从慕城回到云山竹海,倒也忘记了金钱帮的事。死者已矣,姑姑教训过司徒家的人,其它的事情本也无意插手。若不是龙夫人今日提起,我们几乎便要将此事忘记了。”
云长乐点头道:“这事蹊跷得很,凤姑娘究竟查到些什么?红馨的主子是谁我很是好奇。”
凤飞飞狡黠一笑道:“我也好奇这红馨的主子到底是谁,我本以为他终会出现把这批转过去转过来的钱再从我们手上弄走,哪知这些钱倒是如无主的一般,在我帮中待了十年。”
云长乐的脸垮了下来,“原来龙夫人在金钱帮什么也没有查到,这是来诈我们的话来了!”
凤飞飞俏脸一红,也不否认道:“金钱帮老司徒嘴比蚌还紧,若非为了这关键的线索,我又何必来劳烦两位。”
云长乐“嘿”了一声道:“龙夫人不怕老司徒知道他家的银子在你手中?”
凤飞飞被她说中心事,横了她一眼道:“长乐公主料事如神,飞飞甘拜下风!”
云长乐“哈哈”大笑,装模作样道:“哎,龙夫人可知这世间最让人揪心难过的事是什么?”
云西辞见她要作怪,面色一整,严肃得不得了,问道:“是什么?”
云长乐扶额大叹道:“这世间最让人揪心难过的事当属英雄好汉床头金尽啊!”
凤飞飞“噗嗤”一笑,知她要讹自己,她极是喜欢面前二人,被讹得心甘情愿,说道:“罢了罢了,我便送你这些金银的两成买些胭脂水粉、衣裳糕点来吃吃玩玩吧。”
云长乐眉开眼笑,问道:“那是多少?”
凤飞飞伸出两指,云长乐瞪大眼,道:“两千两?”
凤飞飞嫣然一笑,凑近她低声道:“两千两黄金,两万两白银。”
云长乐倒吸口冷气道:“居然有这么多?!”
凤飞飞得意道:“那是金钱帮积累了三代的家底,若连这点也没有,他们凭什么敢叫‘金钱帮’?”
云长乐呐呐道:“想不到那两父子竟有这么殷实的家底……也难怪会遭人觊觎?!”
凤飞飞看了看天色,道:“我也该走了。这些钱我会派人给你送来。你现在住在何处?”
云长乐道:“你派人送到侬城不醉居。若我不在,交给善妩也可。”
凤飞飞又是惊奇,又是艳羡道:“原来你与大名鼎鼎的醉美人善小姐交好。我对善小姐仰慕已久,若是得空,一定要去拜访。”
云长乐笑道:“龙夫人要来,我与妩姐定会好生招待。”她见云长乐能代善妩请客,对两人的关系更是好奇。
凤飞飞对云西辞道:“云公子远道而来,若是有空到了慕城,请一定要到龙凤门坐坐,让我与夫婿一尽地主之谊。”云西辞应下。当下三人一齐出了酒楼,凤飞飞率领龙凤门诸人与二人道别后分道扬镳。
云长乐收回目光,对云西辞道:“这位龙夫人玲珑剔透,与她叙话可真是一件妙事。”
云西辞微微一笑,揶揄道:“一席对谈便赠予千金,这竹杠也真是妙不可言。”
云长乐嘻嘻笑道:“我们现在就回不醉居去,想到那两成零花钱不日便到,真是高兴得很!我还没见过那么多钱哩!”
这时离正午还有一个多时辰,云长乐心想,等到午饭之时两人正在湖中,上岸又正好错过吃饭的时间,便让云西辞出钱买了一大包食物,两人准备妥当后边走边逛,终于走到湖边。
云长乐在湖边东走西看,云西辞正待询问,只见她从不远处岸边的芦苇从中牵出一条小舟,拍拍心口道:“幸好还在,幸好还在。”转头对他璀然一笑道:“西儿快来,我们坐这条。”说着当先跳进舟中。
云西辞轻身一跃,小舟往下微微一沉,云长乐见他坐好了,手中船桨一扳,那小舟便如一尾游鱼一般划开水面,往侬城方向滑去。
湖中莲叶接天,云长乐边划边往四周看去。云西辞见她游目四顾,问道:“你看什么?”
云长乐道:“我答应妩姐要为她采回碧水青莲,现下青莲没有,我便想给她带朵普通莲花回去,聊胜于无。”
此时正是春夏相交之际,湖中莲叶田田,云长乐找了半天,半朵荷花也没见着,不由得有些气闷,斜眼瞧见云西辞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样,右手探入湖中,掬起湖水向他甩去。
云西辞一掌劈开水花,摇头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云长乐盯着他忽然问道:“西儿,当年我不辞而别,你生气不生气?”
云西辞全身一僵,还未答话,云长乐已自言自语道:“我开始猜你定是气得要死,所以不敢向师傅问你的事,后来日子一长,却又怕你不气了,你说我这样奇怪不奇怪?”她自问自答,接着说道:“再到后来,我又想你气我也好,不气我也罢,我总是惦记着你这个朋友。你待我总是很好很好的。”说到最后声音婉转低沉,云西辞静坐舟中,四周荷叶清香阵阵,清风吹来,荷叶沙沙作响,水声阵阵,他竟听得有些痴了。
“好在我们终于相见,你仍记得我,这便足够了。”只听她的语音轻快起来,对云西辞道:“我们先吃点东西,还有半湖水路没走呢。”
云西辞一面打开装食物的包裹,一面道:“长乐,你给我讲讲这十年来你是怎么过的吧。”
云长乐接过他递来的食物,道:“这说来话长。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过的。”
云西辞沉吟片刻,淡然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每日在云山竹海练武罢了。与当年去慕城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只是姑丈来了,考察我功夫的便多了一人而已。”他说罢笑笑,“姑丈来到岛上后,常与姑姑斗嘴,倒也有趣。”
云长乐道:“那你这次算是第一次独自闯荡江湖了?”
云西辞想了想,道:“不错。”
云长乐道:“我这些年为了打探爹娘的下落到处都走了走,却又不敢暴露身份,交的朋友也就少了。”她忽地想起一事,道:“西儿,日后你还是叫我小六吧,这些年我用‘艾少六’这名字行走江湖,‘长乐’却是不敢随便用了。”
云西辞想起楚盛衣唤她“小六”,心中忽觉不快,却也知道如她所言,“长乐”不可随便用,便道:“小六,以后你也莫要叫我西儿,从小到大也就你一人叫我西儿,若是他人有心,一猜便知你的身份。你叫我西辞好了。”他心中却想:“西儿西儿,总像唤小孩子,比不得叫西辞好。”
云长乐觉得在理,口中试着唤道:“西辞,西辞,西辞。”连唤了三声才觉得有些习惯。她却不知,云西辞在心中也应三声。
两人边吃边聊,云长乐将这十年中在江湖中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选着给他讲,她口齿伶俐,声音清脆悦耳。云西辞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垂头深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云长乐划动双桨,忽地出声欢叫道:“到啦。”云西辞与她相对而坐,回头只见不远处一座城门巍然而立,城头“侬城”二字古朴典雅,他眼力极好,连城门口守门的小兵也瞧得清清楚楚。云长乐又划了半盏茶的时间,小舟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终于靠岸。云长乐跳到岸上,将小舟系好,回头对云西辞笑道:“明日来教你划船。”
云西辞纵身一跃,眨眼便站在云长乐身边,云长乐眼中亮,赞声“好轻功!”两人相携往城中走去。
第103章 故人相见(伍)
云长乐带着云西辞从城中小巷穿行而过,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一间成衣铺前。云西辞抬头看去,只见这店铺半新不旧,两人站在门口也没见有一人出来招呼,柜台前似有人正趴在台上睡觉。云长乐熟门熟路地走进去道:“项老板,生意上门了。”
那趴着睡觉之人闻声慢慢抬起头来,双眼惺忪,口中混混沌沌地说道:“哦,原来是六少。”往里间一指道:“老规矩,六少自便。”说完又趴回去继续睡了。
云长乐走向里间,回头对云西辞道:“我换身衣服就来。”
云西辞坐在店中,只见那项老板睡得鼾声大起,状若死猪。店中光线阴暗,四周静得出奇,衬得那鼾声直是响彻如雷。云西辞眯眼打量店内,布匹放得倒也算整齐,门口右侧的架子上有几件样式花色极为普通的成衣。他收回目光,又等了一会儿,只见里间帘布被一只手掀开,光线阴暗,那只手显得格外白皙。云长乐嘴角挂着笑意,从帘后钻出,一边低头打量自己,一边说道:“我难得穿一次女装,你瞧怎么样?”
她一袭碧绿轻纱罗裙,腰束乳白腰带,纤细的腰间斜斜别了一只浅黄色短笛,笛身光滑,微微发亮,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自耳后流泻而下,洁白小巧的耳垂露出半截。云西辞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昨夜见到的碧水青莲,在这昏暗的光线下忽然出现的云长乐正如在月光下乍然出现的青莲,有种朦胧窈窕之美。
云长乐低头整理衣服,忽觉店中诡异地静谧,抬头瞥见项老板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难得难得,项老板白天也清醒了。”
项老板干咳两声道:“六少这一身女装吓得小的半点睡意也没了!”埋头低声咕隆道:“呜呼哀哉,原来小丫头还长得不错……”
云长乐耳力极好,闻言轻哼一声,项老板抬头嘿嘿一笑,伸出右手,摊开手掌道:“三两银子,多谢惠顾!”
云长乐想也不想,咧嘴一笑,“老规矩,记账!”
项老板双眼一反,忽然眼角银光闪过,他夹手拿起柜台上的一锭银子,笑呵呵道:“多谢公子!”
云西辞微微一笑,心道:“这项老板身手好快!”云长乐瞪了项老板一眼,偏头对云西辞道:“回去再还你。”
云西辞默不作声,转身便往店外走去,云长乐追了上去,身后项老板又重新趴回柜台上,摇头晃脑,口中含糊不清道:“不解风情……不解风情哪……”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巷,云西辞背对她立在前面,偏头往后看,等她指路。云长乐扫了前方一眼,说道:“再穿过两条街就到。”
云西辞这次却没先行,走在她旁边,低头看她一眼,忽地扬眉道:“很美!”
云长乐愕然抬头道:“什么?”
“你刚才问我觉得你穿这身女装怎么样?”云西辞目光放柔,“我现在回答你,很美!”
云长乐心中一跳,脸上微微泛红,飞快地向前走去,“你见着了妩姐才知道什么是真的美!”云西辞抿嘴一笑,一脚跨出,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两条街,只见不醉居前停了一辆豪华马车,云长乐几步上前,对门前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道:“小喜,来了客人?”
那名叫小喜的青衣少年先是一呆,呐呐道:“六……六少?”云长乐敲他一记道:“换身衣服就认不出来了?”又问道:“有客人来?”小喜这才回过神来道:“是飞骏牧场的韩总管!老板娘正在招待他们。听说阿庆在谈生意。”
云长乐对他道:“等妩姐见完了客人,告诉她我回来了,还带了个朋友一起来。”
小喜看了云西辞一眼,心中暗道:“好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硬着头皮道:“大当家说男人不准去后院。”
云长乐连珠炮似地问道:“大当家是不是男人?大当家去没去过后院?后院是你大当家的还是你老板娘的?”
小喜瞪圆了眼睛,模样又乖又可爱,云长乐心中大乐,眨眨眼道:“好小喜,你怕什么,我告诉你,你大当家的出门办事,三天之内不会回来。”
小喜眼睛瞪得溜圆,喜道:“真的?”
云长乐嘻嘻一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人?”说罢对云西辞招招手,当先穿过门厅,往后院走去。
云西辞跟着云长乐走在院中小径上,四周植物郁郁葱葱,修竹青翠,各色花朵娇美无比,散发出阵阵幽香。云长乐拉开一把青藤,待云西辞走过后,说道:“这院中植物都是大有来头,妩姐酿酒常会直接采撷这里的花、树、藤、香草为材料。”云西辞游目四顾,只见不少植物云山竹海也有种植,只是他对植物没做研究,所知比不上云长乐,遇到不认识的,便向云长乐求教,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小楼前。
云长乐道:“这是我与妩姐住的地方。二楼还有几间空出的客房,我带你去先去安顿一下。”
云西辞想到刚才小喜所言,说道:“这是善姑娘的闺阁,恐怕多有不便,我还是去外面找间客栈住下好了。”
云长乐笑道:“西辞,妩姐住在一楼,其实小喜口中的大当家是我们的老朋友,他便是要作怪也不敢作怪到你的身上。更何况二楼是我的地盘,你大可安心住下,不用顾虑太多。”
云西辞听她这么一说,心想若是善妩只在一楼活动,自己住在二楼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关系。更何况他本也不想离她太远,同住二楼更是合他的心意。
云西辞选了云长乐斜对面的一间屋子住下,两人正在打扫收拾,只听楼下一个娇柔的女声唤道:“小六,你回来了么?”
云长乐走到楼梯间,回道:“妩姐,我在楼上。待会儿就下来。”说罢又转回屋中。
只听得楼梯间脚步声响,善妩走到门边,轻叩房门道:“小六,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听说你带了朋友回来,怎么不带来给我瞧瞧?”她语音微软,说道后面略带嗔怪,云长乐听得浑身发软。
云西辞上前作了一揖道:“在下云山竹海云西辞,拜见善姑娘。”
善妩小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他道:“啊,原来是云山竹海的云公子,失敬失敬。”看了看屋内,歉然道:“云公子,我这后院向来不用仆役,怕他们粗手粗脚弄坏了我的花树,也怕他我们偷偷跑到的酒窖偷酒喝。”她转头对云长乐道:“小六,你先带云公子前院小轩休息,我叫阿庆暂时来这里收拾一下吧。”
云长乐猜她是要亲自收拾,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善妩横她一眼道:“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云长乐感激道:“那就多谢妩姐啦。”
她与云西辞分花拂柳穿过小径,走过几扇拱门,行至前厅微醺小轩。云长乐推门而入,云西辞只见轩中几面墙壁并未封死,三面开了大窗,窗外种植奇花异树,比起后院的更显妖娆。清风一吹,花香浓郁,树影婆娑。轩内宽敞明亮,中央放了一张矮桌,矮桌四周铺了柔软精致的垫子,云长乐走到桌边盘膝而坐,云西辞也一起坐下。两人刚刚坐好,先前那青衣少年小喜走进来,目光先是看向云西辞,然后看向云长乐道:“六少,老板娘问贵客今夜想吃什么?”边说边向后挥手,只见四名青衣童子,一人捧茶,一人献杯,剩下两人手中各端了一碟精致无比的糕点,训练有素地放在桌上。
云西辞见他